高耸的冰川开始融化，水与雪滚滚而下，掀起了更大规模的雪崩。
昏暗的天空在不断爆发的光焰之下光怪陆离，风暴更加狂烈地嘶吼着，冰晶与热流在风暴中汇集碰撞，爆发出一蓬蓬的烟雾。
“巴哈姆特陛下在上，这是艾萨帕特斯圣焰加持的活体太阳法术。”地面上，苏丽娜躲在金龙扈从的保护之中，看着天上的金色光焰，低声地说道：“这……祖父竟然连这个招数都使用出来了，他已经是全力以赴了。”
“这条白龙竟然能够把费拉厄克斯大人逼迫到这种地步？”一个天族牧师吃惊地问。
“费拉厄克斯大人一定能够胜利的，是么？”一个矮人战士低声喃喃，他满脸失神，看着两条巨龙的征战，尽管对自己的战斗技巧一向有着自信，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看不出来他敬爱的费拉厄克斯大人究竟是处在上风还是下风。
金龙的身躯上多出了几道创伤与腐蚀，而在圣焰的灼烧和溅射之下，白河的铠甲也出现了小面积的熔融与开裂，焦糊的味道飘了出来。
烈焰中的金龙已经完全看不出表情如何，仿佛燃烧着金色圣火的神祇，白河的表情也变得古板严肃，所有的心力投注在战斗之中，已经没有了发挥颜艺的思维空间。
苏丽娜紧紧咬着嘴唇，看着天上不断飞溅的光焰闭上了眼，低声祷告起来。
克丽丝左右望了望，抱住了苏丽娜的脑袋，安慰地蹭了蹭她的脖子：“会结束的，苏丽娜别怕。”
阵阵雷霆一般的龙吟在天际震荡着，尤德公子五体投地，吓得浑身战栗，眼光却仍然紧紧地盯着云中缠斗不休的巨龙了，胃液不断地翻腾。
说实话，在今日以前，堂堂的瓦尔奇公国的尤德三公子，一点儿也瞧不起龙这种生物。
见多了被巨弩射的屁滚尿流的白龙，和野外被众多冒险者砍头去领赏的野龙，尤德早就破除了小时候众多传奇故事中“龙是最可怕的怪物”的这种观念。
现在他知道，之所以对龙不存在敬畏，是因为他没见过真正可怕的龙。
天际不断响动着惊雷一般的咆哮，感受着天空与大地在巨龙的怒吼之下瑟瑟发抖地震颤，明明只是两个生物在大战，却远比刚刚两支大军的纠缠声势更为恐怖。
这种怪物怎么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有这种东西存在，他获得了统治大公之位，在人间拥有再大的权力又怎么样？面对这种怪物，还不是什么意义都没有？
如果他们都不存在就好了，对，没错，如果世界上不存在龙这种生物……
尤德公子眼珠子疯狂地转动，巨龙的恐怖力量让他陷入癫狂，开始了脱离现实的臆想。
“尤德公子，不甘心吗？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了？”一个嘲讽似的声音在尤德耳边响起来，尤德一阵心悸，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的狂想：
“胡说八道，这些怪物才不应该存在在这世界里！”尤德嘴唇颤抖着，语气却更加坚定：“对，它们才是世界的毒瘤！”
“没错啊。”这把声音呵呵地笑了起来：“龙才是世界的毒瘤。”
“你是谁？！”尤德猛然惊醒，突然想起来自己周围的侍从早就全跑光了——这些家伙还自诩忠实，现在证明他们说的全是屁话。
他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蒙着黑斗篷的身影，兜帽下面露出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
第253章 火与冰
“是你？吹牛者？”尤德公子看到这个兜帽人，吃了一惊。
作为公国统治大公序列靠后的普通儿子，嫡长子稳固地位让他只能如同普通贵族子弟那样，找一份工作继承下来，经过十几年的循规蹈矩，尤德公子成为了一名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成功的商人，在家族的商队里，他只需要安稳做一个提线木偶，在经理送上来的文书上签字，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如果不出意外，尤德公子大概就此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可是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感受到了天命，自己就是那个即将救祖国于水火的英雄。
并不算特别愚钝的他能够意识到，沦陷在北风港的几个大公子嗣已经被霜寒之翼控制，他是北地公国联盟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一个旗帜。虽是仅仅作为一个门面，但尤德并没因此而自暴自弃，而是认为自己注定将要拯救国家，积极的展开行动。
向金龙求援，原本并非他必须亲自前来，但是为了表现出一定的行动力，尤德经过考虑，还是选择亲身出马，此外，他也没有放弃招兵买马，加强自己的势力。
这个吹牛者，就是尤德最近招揽进来的所谓“贤士”，当然，尤德一直也没把这个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家伙当一回事。
这个带着兜帽的家伙是一个半兽人，以人类的审美观来看，这个威武雄壮的男半兽人长得不算是丑陋，尤德一开始以为他是一个想要借机飞黄腾达的勇士，所以抱着颇为巨大的期待感——半兽人的勇猛善战是举世共知的事情，不过这个半兽人却是开口惊人，他说他能够独立屠龙！
如此的言论自然引起了尤德公子一众手下的惊讶，尤德公子本人也是不能置信——能够屠龙也就算了，在他心里面龙不算是什么不可侵犯的生物，但是独立屠龙……莫非是独自屠杀幼龙？
这个有点扯淡。
当这个半兽人自称能够杀死太古龙的时候，尤德和他的部下开始把他当成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而且这个半兽人还提出，只要尤德公子愿意，他完全可以传授给他屠龙的力量。
这让尤德公子彻底将这个半兽人当成了骗子兼疯子，打发他去扛旗子守大门，他本以为这个半兽人会暴怒而去或是暴起发难，不料这个家伙却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接受了这个工作，这让尤德公子感到有些惊异，不过更多的人将这个半兽人当成了骗子，给他盖上了“吹牛者”的称号。
此时尤德公子惊异地看着这个并没有与其他手下一起逃散的半兽人，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吹牛者，你……你真的能够屠龙？”
“我不能，但马洛克陛下的伟力可以。”半兽人摘下兜帽，从颈中掏出一枚插着箭羽的狰狞龙首的圣徽。
“马洛克？龙猎手马洛克！你是巨龙追猎者马洛克的使者！”尤德公子看着圣徽，一张脸突然异样地扭曲起来，他猛地一把抓住半兽人的腰摆：“你真的是来帮我屠龙的，是不是？”
“是马洛克的圣谕指引我前来的。”半兽人低声道：“现在就是个好时机，公子，杀死你的巨龙仇敌，来……拿着这个。”
他拿出一把精巧的小弩，塞进尤德的手里。
“等等！”尤德有些失神地接过，又惊恐地看着被圣焰照亮的天空：“你让我趁着他们打架的时候偷袭？这是他们龙族之间的协议决斗！不仅仅是那条白色恶魔的手下！连金龙的部下都不会放过我的！我们现在是盟友！我在这时动手，等于毁灭了金属龙的信誉，等于我背叛了盟约！”
“但是他们不会将你怎么样，不是吗？”半兽人蛊惑道：“金属龙是守规矩的生物，对，所以马洛克陛下对他们并不抱太深的敌意，五色的恶龙是每一个世界的毒瘤，或者说你只是想坐享其成，坐等金龙帮你赶走霜寒之翼？为什么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呢？想想看，如果你成功了！你就是屠龙勇士！无论风语者联盟和这条金龙是否支持你，你都会成为北风港的英雄！你怕被盛怒的金龙拍死？不用怕，看，这有一张传送卷轴，打完就跑，他们反应不过来的。”
“不！”尤德公子目光恍惚了一下，他久久地看着天空，挣扎着将小弩塞回了半兽人的手中：“再等等。”
他心脏怦怦地跳着，勉强抗拒了诱惑。
尽管成为屠龙勇士是很巨大的诱惑，但他不太敢得罪风语者联盟和费拉厄克斯。
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摇了摇头，紧紧地咬着牙齿，一动不动地盯着天上的战斗。
再等等看，如果金龙果然能够驱逐白龙，那么他的目标仍能实现。
为什么要冒险呢？
半兽人微微地笑着，似乎成竹在胸。
漫长的缠斗之后，白河与费拉厄克斯终于在一次短暂的交锋之后再次分开。
白河微微地皱起眉头，金龙却昂起了头颅。
几百个回合的大战，总体的节奏大概是金龙不断地凭借着强势的攻击进行逼迫，慢慢地把白河逼向了战场的边缘。
如果是无限制的搏杀，白河当然不会有什么顾虑，不过这种龙族单挑的“老规矩”，显然是一种有限制的搏斗。
禁止了长程传送法术，禁止异界传送术，不得出圈，不得召唤盟友，这都是龙族单挑的规矩，白河对此倒是颇为清楚。
既然接受了挑战，就得遵守规则。
当然也可以利用规则。
看着金龙的位置，白河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疏忽，虽然从各自的状态上来看，斗殴技术不过是个五五开，但是从战术角度上，却被金龙不轻不重地套路了一下。
白河精神高度集中，到了这个位置，他百分百肯定，这条金龙接下来一定会使出藏了许久的超必杀技，封锁他所有的回避空间，一举将他逼迫出圈。
“你无法阻挡太阳的力量！”金龙怒吼：“后辈！失败会让你明白狂妄无礼的代价！”
“太阳的力量？”白河呵呵一笑，忽然将手中的长矛一丢，它轻轻地在空中展开了身躯，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却有一股强劲的风暴缠绕住了他的身躯，云雾如同薄纱一样，笼罩了他的身躯。
突然之间，云雾中爆发出高亢的吟唱声，仿佛并非白河独自颂唱，而是无数寒冷的气流吹奏出的声音，下方的霜龙骑士团不知何时掐断了重口的重金属，外放中集体爆发出激昂的声音。
白河盯着金龙，目光中猛地出现凶狠与决断，他掏出一个闪着黑光的瓶子，放在嘴里咬碎，狠狠地吞咽进了肚子里面。
远处的三个龙巫师表情同时剧变，彼此交头接耳地交流起来。
白河目光短暂地恍惚了一下，感受到体内极端的变化，蓦地放空身体，随着音韵在云雾中飘上天空，直到阴云之下，冰川之上，看着金色火焰的光芒填满了半个天空，突然血色的眼瞳中冒出疯狂的光芒，振翼向下，带着一道白光和凛冽的寒流，化成一点寒芒，狠狠地向地面的冰川群坠落。
球形战场外侧的贝亚罗、艾蕾莎、贝茵卓拉纷纷屏住了呼吸，战场上所有的视线，都盯住了战场中心仿如太阳一般发光发热，让光焰弥散于整个战场的金龙。
下方的众多生物变化了脸色，抬手加持起了魔法防护，向战场远处撤离，霜龙骑士的凯甲也纷纷缩紧，开启极端防御模式。
金龙怒吼一声张开双翼，魔力和血脉轰然爆裂开来，地动山摇的巨响让北地的天空变得彻底明亮，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强劲的热辐射和冲击波狂乱地冲击战场和战场周边的每一处冰原，河流与山川。
冰川的山岩断裂爆碎，又在冲击波的震荡之下飞起又落下，凛冽的气流吹起水雾和狂砂，地面的积雪与冰霜融化殆尽，云层也被巨大的力量击穿出一个空洞。
难得明朗的星空出现在北地上空，点点星光之下，金色的巨龙在天空中缓缓振翅，威严的脸孔严肃地凝视着地面，残存的圣焰缠绕在他有些黧黑的龙躯之上，却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光源。
“结束了？”
贝茵卓拉和艾蕾莎慌忙地飞回战场上空，她们脸色不善，心中充满了惊惧与慌张。
这种力量，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绝对会毁灭吧。
双方的军团心惊胆战地靠近战场，苏丽娜和克丽丝脸色苍白地看着漂浮的金龙，心中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
蓝龙绿龙脑海中一片空白，然而当看到贝亚罗凝重的神色之时，她们心中一动，顺着贝亚罗的视线看过去，表情再次变化。
冰川和雪原在烈焰爆发之下变成了沙漠一样的地面，然而在这沙漠之上，却突兀地耸立着一座未融化的冰山。
冰山并不算多么高大巍峨，只有百米高矮，却吸引了战场内外所有人的视线。
蓝龙和绿龙看着冰川正中央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贝亚罗和金银小龙的表情则更加难看。
它竖立在燃火的沙漠之上，星光从天而降，将它映照得如同黑夜中的水晶。
金色的烈焰在冰山表面缭绕，显得璀璨而辉煌。
一丝裂缝在冰川顶上开裂，嘹亮的龙吟声中，他纵越而出，挥动双翼，冲向天空之上，发出戏谑的声音：
“老头，天还黑着呢！造个太阳就当天亮，你是不是没睡醒呢？”
霜龙骑士团蓦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天上的三个龙巫师却暗暗皱眉，他们不约而同，全部看到白河身上发出来的，带着浓浓恐怖意味的晦暗光芒。
白河挥动着翅膀在天上慢悠悠地盘旋着，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金龙，开口说话：
“老头，你不行了。”
“……哼，噗。”金龙脸色难看地张开嘴，忍不住地一口金色的血液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祖父大人！”苏丽娜一声惊呼，眼泪开闸洪水一般不停地冒了出来。
……
“快。”被半兽人及时拉远，躲开一劫的尤德公子看到金龙呕血，面色阴狠地重新拿过那精巧的小弩：“告诉我怎么用。”
第254章 龙怨
“它没有箭矢，也没有弦。”小弩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虽然做工精细，但是金属表面却充满了斑驳的铁锈。
皱眉看着空空如也的箭槽和弩臂上并不存在的弓弦，尤德公子头脑颇为混乱，这是要他拿信仰射箭？
“以愤怒为弦，以仇恨为箭，这是马洛克陛下赐下的圣物，只有心中拥有了对龙类的无穷痛恨，才能够对这种世间的毒瘤造成致命的打击，不要在意距离，只需要充足的仇恨与愤怒，他就可以命中目标。”半兽人说道：“我之所以把它交给你使用，是因为在杀死霜寒之翼这个工作上，你比我合适得多。”
他笑了笑：“来，告诉马洛克陛下，你对龙族的愤怒与仇恨。”
愤怒？仇恨？
尤德公子呼吸一滞，红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弩机，又抬起头，狠狠地凝视着天空的白色巨龙，空空如也的箭槽和弩臂上出现了闪耀的亮红色光芒。
没错，就是这些龙，恐怖的，不应存在于人世的怪物，罪魁祸首。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尤德公子看着战场中心萎靡的金龙，一股失望让他更为暴躁，连番精神冲击之下，甚至脑洞大开，开始了埋怨和痛恨：
是，一定是这群视人类为蝼蚁的龙族，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些人类的小事，即使接受了委托，也不会全力办事。
想起来这条金龙的傲慢，尤德心中充斥着扭曲的愤恨——他来到这里，采用臣子对待君主的礼节觐见，这条老金龙居然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他出去等候消息？
我是公国的正统继承人！是王者的后裔！
盟约决斗什么的都去死吧！你们这群目中无人的大爬虫！我是要成为北地救世主的男人。
他肩膀颤抖着，缓缓地抬起了闪烁着红光的弓弩，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斗篷半兽人诡异地笑笑，身体如同雾气一般消失。
……
白河好整以暇地在天空扇动着翅膀，看着金龙体表的黧黑，他知道这是金龙魔力大量消耗，以至于天生的魔法抗力部分失灵的表象。
制造出这么一个中等规模的核爆炸，中心的温度和热量绝非等闲，哪怕金龙有着自保之术，此刻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