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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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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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部分都有测量数据,都有材料检测分析,都有力学推算,有当前实景与未来修复结果的比对。

    整个工程将要分几个阶段完成,每阶段的人力投入与工程预算,中间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些投影无法表示的内容,都会由白泽恩进行讲解。白泽恩不愧是辉煌电视台的台柱子,五十小时的讲解,他从头到尾坚持了下来,始终语声平和,气息稳定,甚至连声音都没怎么沙哑。

    他清晰而有力地进行着解说,恰到好处地补完了观看者的疑惑,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接受着冲击,也从中吸收了海量的知识。

    从来没有一个组织,会这么无私地把自己的方案拿出来,帐目分明,细节清晰。

    一条条帐目有力地驳斥了之前文昌明在电视里的暗示,尤其显出他心思阴暗,思想无耻。整个承恩公府的改建,每一笔已经支出的款项、每一笔将要支出的预算,全部都清清楚楚,有来有往,一点可以质疑的地方也没有。

    天工社团在中间拿的,正儿八经就是学徒工资,价格不能更公道了。

    同时,通过这些帐目,外行人也能了解,古建筑修复是什么样的,大概需要些什么方面的支出。相比之下,文昌明之前报的价,就太斩钉截铁又含糊不清了。

    …………

    到这个时候,事情就闹得有点大了。

    此时,远在山西,汪煤球正在听漂亮的女秘书讲解天工社团的视频。

    汪煤球从小就被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之后他在煤炭生意上如有神助,从一文不名白手起家,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数得着的大煤矿主。

    他觉得老天爷给他这名字,注定他这一辈子就要做这个生意,所以后来他有钱有地位了,很多人劝他改个好听点儿的名字,汪老板就是坚持不改。

    汪煤球向来以晋商之后自居,有钱发家之后,买了一个明代就很出名的晋商的老宅当家宅。

    老宅子年久失修需要修复,汪煤球托人请了一个很出名的修复师,还是个四段,来主持施工。

    近年来汪煤球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有点嫌现在这座宅子小了,看中了另一座更大、更有名气的。

    那座宅子也比较破旧,好宅子又需要好修复师来修,汪煤球最近不时在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一眼就看见了网上轰轰烈烈的讨论——汪煤球老板可是很与时俱进的。

    恰好最近为了买宅子的事,汪煤球专门聘请了一个女秘书。这个女秘书姓岑,名叫岑小珍,长得漂亮,肚子里也是有真材实料的。

    她出身于一个文物修复的门派,不过没有学到入段,就退出了门派转做他行。后来,她做的一直都是古宅古董买卖中介方面的事情,以往学到的知识在实践中不断巩固,又从其他方面学到了一些新东西,在山西一带的业内倒小有名气了。

    汪煤球是花了大价钱把她请过来的,正好看见网上的视频,就让她给自己讲一讲,也算是一次实战测试。

    岑小珍的确有点本事,她在文物修复方面钻研得不算很深,但是了解的范围却非常广。尤其她是社会上打混的,对行业内买卖交易的一些内幕流程非常清楚,对古建筑修复的惯常流程也有些了解。

    她很清楚老板想知道的是什么,这时,她就着视频上的内容给他讲解,提炼出一些关键的、梗概的内容,竟然让汪老板这个门外汉听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觉得难懂。

    后面,视频的内容涉及到了工程预算以及当前已经支出的各方面费用。

    一听到钱的事情,汪煤球马上振奋起来,对岑小珍说:“慢点慢点,这里讲得细一点!”

    岑小珍却皱起了眉头,先把这段视频看了一遍,说:“这个博主这样做,很坏规矩啊。”

    汪煤球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他也皱起了眉,问道:“怎么就坏规矩了?这才是老子想知道的东西!”

    对自己的老板,岑小珍也不隐瞒,她道:“钱这个东西,业内的规矩是,私下里说,互相之间不交流。每个修复师有每个修复师的习惯,你不赚钱,也不能拦着别人赚钱。”

    汪煤球的眼睛马上就瞪起来了:“这是什么狗屁规矩?给老子修房子,还在老子身上赚钱,你还有理了?”

    岑小珍也不生气,声音平缓地道:“修复师也是要吃饭的,你不让他赚钱,让他喝西北风去?”

    汪煤球眯着眼睛不上当:“少跟老子说这些废话,你刚才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说,就算他骗老子的钱,也没人会出来说话!”

    岑小珍笑了笑,说:“骗钱什么的太绝对了,我们先不说……打个比方说,老板你有两座煤矿,甲矿出产的煤块大,杂质少,单价是不是就应该比乙矿的贵?”

    “那当然了。”汪煤球点头。

    “同样的道理,甲修复师的手艺比乙修复师的高,那酬金是不是应该更高点?”

    汪煤球顿了顿,勉强点头:“是这个道理。”过了一会儿,他琢磨着又觉得有些不对,道,“但是煤好煤坏,一眼就能看出来。手艺高低,那是怎么算的?段位高的,就手艺好?”

    岑小珍说:“这是一个方面,一般来说,高段修复师的收费的确是比低段贵得多。另外也要看修复手法。每家的修复手法都不一样,有的耗材多,有的耗材少,这也都是不一定的。”

    她点点视频上显示的预算表格,道,“像这个什么天工社团这样,他们用这种方式修了,就不兴别人用另一种方式修?别人要是用钱比他们多,那算不算骗钱?别人要是想了省钱的法子,花钱比他们少,算不算他们骗钱?”

    “嗯……”汪老板能把生意做这么大,当然不是蠢货。他虽然是外行,但没被岑小珍的话唬住,摇头道,“你这意思还是,我们请人的,没有发言权,只有他们修复师有。他们说该怎么修就怎么修,说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就算我被骗了……”他伸出手,阻止岑小珍的辩解,“也只能自己认栽。因为他们完全可以说,这就是他们的修复方法,就是要花这么多钱。”

    岑小珍听他说完,吐了口气道:“没错,老实说,以前就是这样的。但现在天工社团这视频一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汪煤球缓缓点头:“你说得对。他们这一公开,这就是个标准了。以后人家……包括我再请人,都会参照这个模板来。”他嗤笑一声道,“想再骗老子的钱,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喽!”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道,“你刚才说得挺对,这样一搞,他们坏了规矩——狗屎规矩,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哟!”

    岑小珍望向被暂停了的视频,想着另一件事。

    由于自己的本行工作,她比汪老板更早关注这件事情。

    天工社团的主事者很明显是个老手,处处谋定而后动。她现在想到的事情,他会没有想到吗?

    既然想到了,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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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痴狂的原、叶曦大帅比、焦窗夜雨的捧场,感谢fatfox911、书中半日闲、北天冥河、fou4v、yetalpha的天天支持!!

 0354 不是他们

    汪煤球在看事情方面还是很精准的。事实上,现在文物协会里正吵成了一锅粥。

    文物协会位于帝都南边,一座巨大的古建筑里。

    文物修复师一切相关考段、收徒、联系生意活计、古董拍卖等事情都要在这里完成,可以说这一个文物协会,汇集了华夏所有关于文物相关的事情。

    平时这里就很热闹,就没有清冷下来的时候,而到了每年二月初二龙抬头,无数华夏的文物修复师都会聚集到这里来,到那时,才是文物协会真正繁华的时候。

    现在,协会相对冷清,但不少人都在关注同样一件事情,正是天工社团发表在微博上的那段视频。

    偏南的一座宫殿式建筑里,一个年轻的修复师正紧张地在电脑上操作,身后站着四个人,抱着手臂看着他面前的电脑,表情都非常严肃。

    电脑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四个老修复师同时凝视着屏幕,不言不语。

    年轻修复师的手放在鼠标上,背挺得直直的,随时准备听候吩咐。

    “停下。”突然间,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个声音,惊得年轻修复师手一弹,手指下意识地双击了一下。

    视频单击即可停止,他这一双击,视频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播放了起来。

    “对,对不起。”年轻修复师又操作了一次,终于顺利把视频暂停了。

    白泽恩的声音戛然而止,画面正好停在一份表格上。那是一部分的工程预算表,列举的是在修旧如旧的前提下,一些特殊石材预估的总量与所需的费用。

    四位老修复师盯着这表格看了很长时间,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空旷的大殿本来就跟文物协会正式地点离得有点距离,这时越发显得安静。天光从门外照进来,竟然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年轻修复师仍然紧张着,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发出“咕咚”一声轻响。

    这个微声似乎惊醒了几个老修复师,其中两人突然同时开口道:“这个……”“我觉得……”

    两人才开了口,又同时停下,相互谦让道:“伍兄……许兄……请说。”

    两人又再次停下,姓伍的高个子修复师清了清嗓子,说:“我先来吧。”

    话虽这样说,他又注视着那表格看好一会儿,才道,“我刚才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这个量,跟我估出来的差不多。”

    姓许的高胖修复师跟着接上:“这个价格,也算公道,虽然没有留出余量……”他在“余量”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接下去道,“但很合理。”

    第三个修复师点了点头,道:“是,全盘看起来,这份预算给的就是个‘公道’二字!照着这个价格定价,不会让咱们穷到吃不起饭,也不会富到头顶都冒油!”

    第四个修复师是个秃子,头顶油得发亮,他冷冷看了前面那人一眼,问道:“老何,你什么意思?”

    姓何的修复师轻轻哼了一声,道:“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不要多想。”

    姓许的修复师不理他们俩的恩怨,盘算了一下,点头同意:“没错,的确非常公道。”

    四个人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何修复师问道:“那么你们觉得,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秃修复师嗤笑一声,道:“还有什么意思?他们这就是明晃晃地把话说到你面前来了!”

    他重重一敲面前的桌子,道,“这是要给咱们定规矩呢!给咱们这个文物修复界,定个大规矩!”

    他忿忿地来回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大声说,“做事流程要定,价格也要定,哼,好大的野心!一个小小的学生社团,就有胆子给全天下的修复师定规矩?这可真是痴人……”

    他话没说完,就被何修复师打断。他冷冰冰地道:“一个小小的学生社团?”

    他转头看着秃修复师,摇了摇头,“老樊,你这是赚顺手钱赚惯了,昏了头是吧?你觉得这是一个学生社团能做得出来的?”

    姓樊的秃修复师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何修复师拿起旁边的纸,递给他道:“你好好看看这个!这真是学生能做得出来的?”

    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了。两天时间,全部花在看这五十个视频上。

    放在以前,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们是传统文物修复界的顶尖人物,长年浸淫在自己的工作和家族里,很少接触新生事物。电脑也好,网络也好,都绝不是他们会主动去接触的东西。

    什么微博上的争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而今天,他们就真的去看了微博,还在仔细研究这个小小的学生社团发布的视频——虽然一直抓着一个小年轻助手,但也是一个创举了。

    更别提,他们不仅看了那些视频,还在仔细研究琢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出声,让年轻助手暂停视频,在旁边的纸上记下一些东西。

    到现在为止,他们看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视频,记下来的东西满满当当足有五张纸。

    五张纸上全部都是要点,全是这几位高段修复师觉得可以从中学到的东西。

    满满五张纸,连他们都觉得收益如此之多,换了其他层次更低的学徒的话……

    想到这里,四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姓许的修复师才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我做不出来。”

    姓许的修复师现在七段,在七段的位置上呆了十二年,是货真价实的资深高段修复师。最重要的是,他专精的项目也是古建筑,正经的“八大柜”传人。连他都觉得自己做不出来,一个学生怎么可能?

    许修复师重新拿起这五张纸,翻了翻,道:“这承恩公府,修起来倒是不难。但在修之前就做这样的计划,还做得这样面面俱到找不出一点岔子……这就非我能及了。”

    他抬起眼睛,看向众人,斩钉截铁地道,“这份方案如此完善,绝不是区区一个学生能够独力完成的,他背后必然有一支队伍!”

    他下了这样的判断,其余几个修复师却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反而都在缓缓点着头。许修复师说出的正是他们的心声。

    何修复师冷哼一声,道:“这样说起来的话,这就是那边给我们的一个下马威了!”

    秃修复师难得的跟他有了一样的意见:“图穷匕现,太多叛徒到他们那边去了,他们当然就要对我们下手了!”

    所谓的“那边”,或是“他们”,指的当然就是文安组——或者说国家政府那边。

    这几年,传统文物修复家族跟文安组一直在争夺主导权。

    按理说,他们只是一群民间的私人组织,跟国家这样的权力机构不可能有一争之力。

    但是一方面,文安组只是国安局下面的一个组织,还不算真正成形。另一方面,由于“传统文化复兴运动”,国家急于复兴文化,对他们这些有“老手艺”的人多加礼遇。

    时间长了,其中相当一部分人不免起了自得之心,觉得那边是在求着他们办事,自己站在比他们高的位置上也是应该的。

    结果就是,隐约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文安组作为国家单位,文物协会则是民间组织,两边在配合的同时,又不时有矛盾与冲突发生。大多时候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累积起来,两边都隐约有些敌意。

    文物协会有技术,文安组有资源、有权力,一开始,两边处于一种微妙的制衡状态。但是,资源和权力始终是基础,文安组也一直在大力吸纳脱离传统文物修复家族与门派的“散人”。这些散人有些是真正的没有归属的修复师,但其中也有不少是从各个修复家族与门派里叛门离开的“叛徒”!

    对于这种人,文物修复家族只能做出传承与段位上的一些惩罚——毕竟,争段考核是掌握在文物协会手上的。但是,他们背靠文安组,背靠国家,这种惩罚根本微不足道。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文物修复家族“传承”的威力越来越小,他们的实力也跟着越来越弱。等到文安组那边的独立修复师足够多,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有什么资本跟文安组相争?

    而且,最近他们得到消息,知道国家可能是觉得现在的文安组不足以应对全部关于文物方面的事情,所以要成立国家文物局,统管相关的全部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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