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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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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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医院,去见一个女病人。妈妈带着我跟那个女病人说话,父亲在门口抽烟。妈妈说了很多话,但是那个病人一直没有反应。她只是萎缩在椅子里。妈妈把话说完了,又等了好一阵,见她没反应,便带我出去了。父亲见我们出来,把他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下楼梯走了。”
  说到这,李玉涵侧头问斯特林,“你吸烟吗?”
  “有时候压力大,会来一两支。”斯特林回答。
  “哦,”李玉涵说:“我那个父亲也是,偶尔抽烟。算了,这也不是重点。我们三人下楼梯的时候,我也记不清是因为什么。总之我一个人又跑上楼梯,就我一个人。于是我看见了,在楼梯口,”李玉涵说:“我看见那个女人蹲在病房门口,用手指触摸了父亲留下的烟灰。”
  “……”
  “我想,”李玉涵说,“我想她才是我的亲生母亲。”
  她说了这样的话后,目光落在了虚空之中,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悲戚,只是平静。
  “原来是这样。”李玉涵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记得她的动作、她羞愧的神色。我一直没能理解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讲出这件事情,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或者其它什么,只是一种突然间的恍然大悟,原来当初竟然是这样。她觉得有些惊讶,因此便对斯特林说了。她对他说,只因为现在她极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窗影斑驳,霜花调,木兰诺。
  若有诺,此生凄苦,也成说……”
  广场上开始放着潋滟十六强赛中的歌曲。
  若有诺,也成说,可竟是无诺的。
  李玉涵告诉斯特林,原来她去寻林冰仇时,发现林冰在照顾他那个情妇。“大约是在三天前,潋滟把那个女人骗了出去,差点把人家掐死。那个女人的声带也毁了,林冰是以牙还牙。”
  说白了,就是女人间丑陋的争风吃醋,和不自量力。
  “Bitterness is a paralytic。 Love is much more vicious motivator。”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斯特林知道它的意思:愤懑不过是麻醉剂。爱才是更加恶毒的动机。 
  当李玉涵赶到林冰下榻的酒店时,林冰正在给那女人喂药。面对君子剑,林冰毫不在乎地回答,说他不怕李公爵,也不怕什么芙蓉殿。她们要做什么,尽管来好了,他林冰等着。
  “……这件事毕竟是潋滟有错在先,”李玉涵说:“这代价是她应付的。所以我无话可说。我佩服林次长的勇气。可是,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夭童子晚上就到了,他把潋滟连夜送回了芙蓉殿,由云随雅亲自治理。可就算神仙再世,是她的声音也无法恢复了。潋滟后来经过无数的努力,终于能开口说一些话。她脆弱的声带,只能说很少的话,只能唱很低的音。并且就算那样,迟早有一天,她还是会永远发不出声音,或早或晚。
  8强已经是潋滟在塞尔维斯大赛上所能拿到的最好成绩。后来她也勉强又参加了几次,始终止步于四强。因此潋滟在歌谣史上,又有一个名字,叫‘水不四’。
  “我最初看到潋滟的时候,”李玉涵说,“很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收这样一个女孩。她跟我还有璀璨完全不同。她是一个正常、健康的人,虽然她的人生不尽如意,可也没有我跟璀璨那么糟糕。我人格残缺,璀璨是先天性心脏病,她很有可能活不过25岁。跟我们比起来,潋滟的人生还算是好的,而现在我懂了。”
  “……”
  “师父早就看出了她的命运,她跟我们一样。也许我们芙蓉殿的女人,就是要在痛苦中历练,才能存活在这世界上。”
  “经历不幸,并不是不好的事。”斯特林说。
  “不幸始终是不幸,”李玉涵叹息:“虽然也许确实因为不幸而增长了经验。可是不幸的本质无法改变。如果可以,人生还是不要有那些不幸,因为就算经历了痛苦,世界也不会特别眷顾你。”
  “……”
  你会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把不幸的阴影从生命中剔除出去。而那些所谓学到的经验,倘若在将来的人生中一次也不会遇到相似的事,那些经历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天下午,斯特林陪李玉涵在露天广场坐了很久,久到太阳把那些建筑物拖出细长的影子。斯特林终于明白了那日在晴川河上,老爹对自己说的话。
  她们是被神所抛弃的孩子,两个都是。
  “明天我们就要回帝都了。”斯特林对李玉涵说。
  “嗯。”
  斯特林思索着自己的话改怎么开口,李玉涵一点也不急,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等着。她看着他身后的雕像喷泉,白色的。
  “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一下……”
  他提这个,有点忐忑。
  李玉涵把目光从雕像喷泉那里收回来,放在面前局促不安的男人身上。她忖度一下,就说:“可以。我也要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她又看了斯特林一眼,“简单的应酬可以帮你应付,而且这些算免费。”
  “好,好的。”沉默了一会,斯特林又说,很认真的说道:“帝都那里我们有敌人,很危险的。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李玉涵抬眼看他。
  “绝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的。”
  李玉涵定定地看着他,最后朝他深深一鞠躬,“我也对将军真的十分感谢。”
  “……”
  新协议达成后,斯特林放下了忐忑的心。可又因为李玉涵的态度,以至于心里有了些莫名疙瘩。不过出于谨慎的态度,斯特林没吭声。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回到旅店。晚上的时候,夭童子过来带走了潋滟。李玉涵虽然无法找林冰算账,但是她确实跟林冰结下了不可和解的梁子。
作者有话要说:  





☆、050。5烟灰

  有很多事,当时你看了,却看不明白。直到某一天某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很突然的,你就理解了那时的那人,为什么要那么做。
  ——by李玉涵
  那天早上,李宓在洁白的枕巾上睁开眼睛,一切跟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那天就跟过去很多个白天一样,阳光穿过玻璃投射在她脸上。再过不久,白衣的护士会过来给她测量心跳,拿药和水给她,过了八点另一个护士会给她带来早饭。时间并不一定是八点,有时候会早点,有时候会晚点,不过她们迟早会过来,没有一次意外。李宓对此并没有想法,她事实上对任何事都没有想法。每天到点吃药,一日四次,然后下楼在休息室呆着,或者在附近走走。每一天都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不过阳光落在窗台上的长度会变化,每当李宓注意到光线的变化,她就知道这一天又过去了,日复一日。
  每一日都没有什么不同,每一日都是一样的。每一日她从枕头上醒过来,都感觉像是把昨日重新过了一遍,她对此也并没有不满,每一日每一日,她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太多的感触,无论是吃药还是吃饭,还是待在这个房间,她对此都无太多感触。医生说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了,看她的眼瞳就能看出来。李宓冰绿色的眼睛有如一滩死水,连微澜都没有。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的眼睛能直直看到她内心深处,空无一物。
  李宓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也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今天和昨天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每一日每一日,都是一样的。医生一开始还安排她襁褓中的女儿来看她,她也毫无反应。后来就没有人来看她了,对李宓来说,今年和明年,也没有区别。
  她已经毫无知觉,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冷暖。医生说她的状况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了,她自己本人对此毫无感觉。只是有时候,她惧怕黑夜。因为黑夜里,她会做一些让自己翻来覆去的梦,虽然天亮便对那些梦毫无印象,她还是更喜欢白昼,甚至阴天雨日,都会让她不自在。
  那一天,是个很平常的日子。阳光不好也不坏。李宓按时吃了药,吃了饭,然后像往常一样坐在阳台。她看地时候很随意,不带有任何目的性,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望望远处的飞鸟,看看近处的树林,再看看楼下的大门,那里没有楼里热闹,前来访问的客人很少。李宓也不是每天都靠在阳台上的,没有任何规律的,隔三差五,她会坐在那里。总之,那一天,她就靠在阳台上,看来看去,楼下停靠的马车比平常多,节日的缘故。李宓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留意到那辆黑色的马车。也许是因为这辆马车就停在她阳台下面的缘故,她的目光落在那辆马车车顶上,正要移开,一只手从车门内伸了出来,上面的黑曜石戒指微微闪花了她的眼。她本该移开的目光就停留在那只手上,然后看着那只手的主人从马车里出来,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看着他从车里搀出另外一个人,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变慢了,变得比她的时间还要慢,一秒秒一帧帧地渡过去。
  突然,他敏锐地抬头看去,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
  他的感觉很敏锐,但是李宓更加敏感。他抬头的那瞬间她已经缩在栏杆后面,战战兢兢地缩在那里,生怕被他看到。
  缩在阳台栏杆后面,她心中涌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海潮一般起起伏伏。李宓无法判断此时在自己胸口涌动的是喜悦还是悲伤,她对此毫无分辨能力。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感情,除此之外她对此一无所知。其实也许对很多人来说,无论悲伤还是喜悦都是相似的东西,都是浓郁的情感,在人心中强烈骚动。对很多人来说,开心的事,和悲伤的事,是同一件事,并没有什么区别。李宓比那些人好的地方在于,她不必要去分辨那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她只知道这种感觉是之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很特别的感觉。
  当她鼓起勇气再次从阳台上探出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费力地想了一会,从阳台上起身,飞快地跑到门口,跑到走廊。她从来没有这样急切过,好像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二楼通往大厅有一个旋转楼梯,她停在一个拐角处,小心地朝下面看去。她看到他了。那男人在前柜处问了一些事情,他问地差不多了,朝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和一个小女孩走来,他们说了几句,就便走过这个旋转楼梯,走到大厅另外一端去了。
  李宓透过栏杆注视着那人,她非常小心,生怕被人发现她在偷窥。不知道为什么,她怕被人发现自己此时的秘密,虽然她也不太清楚这秘密是什么。
  她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已经不能再看见那个人了,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到安全,也让她感觉失落。比起其它所有事来,李宓发现最让自己伤心的事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不过她只花了短短几分钟来惆怅,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也许她只在见到那男人的时候才会失去平常心。李宓想,她可以在这里等,他早晚会从进去的门口再出来的,她迟早可以再见他一面。
  李宓想明白了这点,便很安静地坐在楼梯上等着。这家医院有很多奇怪的病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举动,李宓坐在楼梯上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种,也并不奇怪。
  可是李宓的计划被打破了,大约半小时后,她的主治医生在楼梯上找到她。“你有访客。”她不由分说地拽着李宓就走。李宓是病态的,虽然她撒泼奋力挣扎,但是在这家医院的医生都经过专业训练,李宓虽然爆出惊人的顽固,但最终还是被拖着离开那个楼梯口。李宓频频回头,但还是离那座楼梯越来越远。
  她不知所措地被拉回楼上,像风一样被拉过长长的走廊,然后看见那个人站在门口。
  那么近。
  她仿佛看到世界上最可怖的东西一般转过头,那一刻她好想冲进房间,钻进壁橱里,一直缩在里面。好在转身她的房间就到了,李宓紧紧跟在医生后面,走到离门最远的地方。
  她的医生把李宓安置在房间里的座椅上,她以为李宓会强烈反抗,但没想到李宓十分安静。她完全缩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多出两个人。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和站在一旁的小女孩子。
  男人从外面走进来,“我不认为这样做是有必要的。”
  李宓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不为人知地微微缩了缩。
  “我觉得在走之前,应该让孩子见她一面。”轮椅上的女人说。
  男人没有多争辩,说:“那我在外面抽根烟。”他说着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烟,走了出去。
  轮椅上的女人对李宓笑笑,在医生的示意下对她说道:“下个月我们就要去帝都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在我们走之前,觉得应该……”
  李宓完全没在意她在说什么,她早已封闭对外的听觉,任何人任何声音都进入不到她的心里。更何况现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门和走廊。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听女人讲话,其实全身所有的感知器官都在留意门外。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自己脱离了座椅,轻飘飘地,慢慢地走过房间,然后穿透了墙壁。她可以穿过墙壁,看到墙背后抽烟的男人。
  她就站在他面前,这个时候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端详着这个男人,因为他看不见她。
  她看着他的头发,深邃的眼睛,还有下巴下的胡渣。那让她有些好奇,她伸出了手。但还是没有触碰到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惊吓了她。她缩回手,然后又回到了墙的背面。
  那个人就在外面抽烟。
  李宓觉得自己靠着墙,感受着墙壁后的那个人。她无法直视他,也无法命令自己远离他,现在这种感觉,是她能感觉到最适合的。
  那个小女孩子偷偷看着她,发觉坐在椅子里的女人很奇怪,她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时不时往门外飘去。当她发现自己被注意到时,便很小心收回目光,缩回椅子中。
  轮椅上的女人说了很多话,但发现李宓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有些尴尬地笑,看了看女医生。医生说:“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反应。”
  轮椅上的女人有点失望,但又有些释然,她自觉完成了一件事,一切都有解脱了。她转动把手朝门外走去,男人听见声响,便进来过来搭了把手,“我就说这样做是多余的。”
  李宓缩在椅子里,不敢抬头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她听到轮椅声渐渐远去,知道他们渐渐走远了,医生陪着去的。她等了一会,等到所有的声响都消失在走廊尽头楼梯口,她知道差不多安全了。李宓缓缓走到门口,看着门口留下来的痕迹。
  和李宓想象中的一样,他曾站立在这里。李宓小心地俯身下去,地上有一些灰色的东西。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那些灰尘。
  就在这时,李宓突然听到急切的脚步声,她还来不及,抬头跟楼梯口孩子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是他们带来的女孩子,她忘了帽子所以上来拿。她呆呆地看着李宓,眼睛里写满‘你在干什么”。
  李宓的脸羞得无比通红,她呆在那里,忘记了起身,仿佛被定格住了。她甚至都忘了掩饰自己。
  那孩子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有留意。后来,‘嬉皮士’走过来对她说:“你想留住那俩马车吗?”
  “你有办法。”
  跟医生想的不一样,病人们之间总有自己的交流方式,这个‘嬉皮士’是李宓的好友。李宓有时候会跟他说一些话,并把自己的一些配给品分给他。
  “你只要把马车上的螺丝拧一个下来。这附近没有修车的地方,这马车自然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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