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退休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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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退休日记-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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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钰扁了扁嘴,算是放过他了。
  纵是如何不舍,离别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从前夜开始,丰钰就开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清晨安锦南轻手轻脚的起来收整,丰钰知道他不想自己操劳,闭着眼睛在帐中眯着眼。听见安锦南轻轻合上门离去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就落了下来。


第103章 
  天隆二十四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九月廿三就下起雪来; 盛城内外一派银白。
  丰钰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六个月的肚子瞧似和旁人八九月的相似; 韩嬷嬷和元嬷嬷将她照料得很好,四肢和脸颊都有些圆润,行动起来稍显笨拙。
  清晨饭后,韩嬷嬷就端了补汤进来。丰钰一手撑腰一手接过碗,朝韩嬷嬷蹙了蹙眉; “妈妈,坐一会儿就腰酸得厉害,躺着又不舒坦,可怎么办?”
  韩嬷嬷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托盘绕到榻后,替她轻轻揉按着,“怀孕可不就这么着?待会儿我做个稍硬点的垫子; 你歪在炕上靠着; 看能不能好点儿。”又道:“趁着还有些日子才开始准备年节的事儿; 二姑娘还算清闲; 屋里的帐不如还是给二姑娘全权的管?你晚上睡不好,白天就得好好歇歇; 还当自己没事儿人呐?整日的不得清闲?”
  元嬷嬷含笑捧着盒子进了来:“韩妈妈说得是,夫人不听我劝; 韩妈妈好生劝劝。”将手里的长盒摆在桌案上头; 打开来给丰钰看:“段家太太叫人送东西过来。”
  盒子里头是一对成色颇好的灵芝。
  丰钰抿了口补汤; 点点头道:“大舅母惦念我。收着吧。”又问; “是派谁来送的?人在何处?怎没进后院来见我?”
  元嬷嬷神色有一丝迟疑,偷觑了韩嬷嬷一眼,低声道:“是段四爷。说侯爷不在,不方便进内院,叫奴婢们代为问候夫人。”
  韩嬷嬷挑了挑眉,倒没说什么。丰钰叹了一声:“他真是……”
  雪天路滑,他非要亲自过来一趟,送些药材补品,随意派个嬷嬷来都成,他……
  倒叫她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段清和每回过来,就只在外头打个转,也不见她,好似只隔着一道院墙距她近一些就安心一点似的。
  分明是表亲,原该亲亲热热毫无芥蒂的关系,因着这样那样的顾忌,却只能这样相处着,也叫人十分唏嘘。
  她知道他是顾念她,怕安锦南不舒坦,又怕旁人说闲话。
  却又忍不住想为她做些什么,虽然她什么都有,根本就不需他如此……
  元嬷嬷将东西收进了库房。等她从那头出来,见韩嬷嬷也端着托盘出来了。
  两人在廊下碰头,元嬷嬷朝屋里觑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侯爷那头,还是没消息?”
  韩嬷嬷摇了摇头,面色沉重得很。
  元嬷嬷叹了声道:“夫人心里不定怎么惦记呢。说肚子沉得睡不好,白天就拼命的找事做,其实就是放心不下侯爷吧?”
  又问韩嬷嬷:“侯爷从前出去打仗,也是这样么?半载没个音信儿?叫人带个话回来也好啊。”
  韩嬷嬷摇了摇头:“你不懂得,战事吃紧的时候,哪里顾得上?一息一瞬都关系着将士们的安危性命,侯爷自己一样是绷紧了弦。再说边关告急,各处城守定严,书信便是写了,也未必能及时送回来,延后个一两个月都是可能的。”
  元嬷嬷长叹了声:“夫人也是不易。原先身子骨坐下了不少小毛病,这一有孕,哪哪儿都不舒坦。强行用药补着,还虚得紧。乔先生说,夫人能怀了身子都属不易了,这胎千万得小心再小心。如今这样挂念着侯爷,我真怕她身子吃不消。她自己也知道,重视这一胎,勉强打起精神往下灌那些补药,吃的药倒比吃的饭还多。那身上是用药后的浮肿,哪里是胖出来的?”
  迎面见水仙引着管事婆子们过来了,两人顿住话头,韩嬷嬷喊住众人,叫他们暂先别进去,着水仙去请二姑娘过来,就在旁边侧厅里头把帐对了。
  今年庄子收成不好,夏末连天大雨直下到仲秋,市面上的铺子营生也不大好做。各处亏损的亏损,哭穷的哭穷,丰钰镇日就被这些事缠着,从这边挪了现银去补那头,又要打算各处的人手添减,偌大侯府里头几百人的开支嚼用。另有学堂里头那些族中子侄们的开销……
  府里女人少,没有婆婆妯娌姑子们帮衬,都在丰钰一人身上,事情繁多冗杂。
  安潇潇很快就过来了。小环轻手轻脚地进内室取了回账本子。见丰钰斜靠在榻上,轻轻闭着眼。
  她身上穿着宽松的夹棉裙子,头发简简单单挽个圆髻,斜插一支水头挺好的白玉簪子,粉黛不施。似乎睡着了,呼吸很轻很平稳。
  小环取了薄衾给她盖在腿上,又悄声将炭盆移到炕下的中空。
  丰钰隐约感知到有人进了来。她没有睁眼。适才恍恍惚惚睡着了,梦着了安锦南。
  他上身赤着,露出精壮强健的胸肌和腹肌。腰侧有好大一条伤,皮肉翻着,极其狰狞。
  她恍惚又看见她自己,一身宫装打扮,梳着宫女头,端着热水巾布进来,乍一眼看到坐在床头的嘉毅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他在外头名头太响,各种彪炳战绩和他煞神之名一般的可怖。
  安锦南面色不虞地等她近前替他上药。丰钰才一走近,就被他攥住了手。
  她抬起眼,看他深沉的眉目一派情深。
  他低声唤她:“芷兰……不如我与皇上讨了你,我们成婚?”
  丰钰抿紧唇,心里咚咚咚地打鼓。
  好半晌,她听见自己软软的应答:“好。”
  他这才舒展了面容,指着适才的伤处道:“你瞧,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把自己缩在他怀中。他不觉痛,可她好心疼啊。
  他也是血肉之躯,受了这样重的伤怎可能不疼呢?
  他强悍惯了,因为这世上没人疼他。
  现在有了,有了她,有了他们的孩子。他可以不用强撑着了。那时他还那么年轻,从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回来,不知经历过多少的厮杀,把性命悬在刀下,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强的防线,让敌人不敢妄生侵犯之心。可他得到的都是些什么?猜忌,陷害,落井下石,被算计的婚姻,被毁掉的后代……
  她真的好心疼……她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丰钰揉了揉眼,无声的将泪水擦去。
  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多少次梦见他,梦见他们在一起的片段。恨从前时光蹉跎太多,浪费太多,到今时,深悔不已。也渐渐明白了当时崔宁和安潇潇的痛苦为难。
  原来牵肠挂肚的滋味,是这么的不好受。
  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她还要安心等着他凯旋归来,距离他们约定的两个月时间,已经只余三两日了。
  丰钰打起精神,喊小环进来要水洗了脸。
  近来文心常来看她,文慈上个月按期出嫁了,文心和离一事并没有掀起很大的浪花。与其说她与朱子轩是和离,不如说是义绝更贴切。朱家所作所为让所有家中有闺女的人家心惊。对结发妻子如此狠绝无情,谁还敢把闺女嫁他?
  几天前朱家终于凑够了凌天富的汤药费。凌天富倒没说谎,他确实不能再做城守了。安锦南重新领兵后,就将他调职入北伐军营,做了崔宁的副将。
  朱家赔偿用的钱是文心借的,白纸黑字在欠条上签了字。文心为此还在城中赢得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口碑。朱家因此在文心面前矮了一头,强要回两个闺女的事果然未再提及了。
  入冬后,丰庆病情有所好转,不但说话清楚了,有时被搀扶着还能在院子里走走。丰郢接了妻儿回盛城,一道在西府伺候着丰庆。丰钰寻常不回去,元嬷嬷每月都代她做主送些吃食药材回去,丰庆很满意,见人就夸侯爷女婿没架子,女儿和儿子都孝顺他。他只遗憾杏娘,听说杏娘随客氏迁到庄子上后,因为身子未曾养好,很快就染了病,弥留之际丰钰做主还了她自由身,把她和她弟弟一道送回了她舅父家。出去没多久人就去了……
  这些事丰钰安排的很小心,也没人真去在意杏娘的死活,很容易就瞒天过海。杏娘如今改名换姓,和弟弟两个在京城开了个小食铺子,用的店面是丰钰替她买的,杏娘牺牲太大,她值得丰钰为她铺平余生的路。。。。。。
  十一月中旬,安锦南北伐四个月后,在一个寒风刺骨的清晨,一骑飞马喊开了城门。
  八百里加急,送来边关的最新消息。嘉毅侯大败北军,携俘虏六千余人,踏上回京之路。
  满朝振奋,边疆告急至今,已近半年余,为筹军饷,掏空了国库不说,齐王还强征了各大世家的存粮。如今战事结束,各家总算能够松口气。人人对安锦南都有些感激。
  十一月末,安锦南帅将士三万,俘虏六千,浩浩荡荡地来到京城门外,金水桥前。
  齐王率满朝文武出城二十里相迎。
  嘉毅侯面如刀刻,神色端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随齐王车辇进了城门。
  适时,秦王失踪一事有了结果。
  原来□□早年就混入了敌国细作,与百花楼里的花魁沈千秋一道设局,掳走了秦王。本欲用他换几个城池和财宝。熟料沈千秋对秦王动了真心,在进入北域前,偷偷放走了秦王。秦王迷路在天山,跌入深谷,后为人所救,却足足养了数月,才医好了腿伤。安锦南这回顺势带了秦王回京,往日里养尊处优的未来储君变得怯懦胆小,除安锦南外,并不信任旁人。
  安锦南此次所立功劳,不比当年亲手擒住乌哥哈小,此番重创北域,边关至少得保二十余年无虞。加之寻回储君有功,成了未来君王最信任的臂膀,京里那些大小官员不由猜疑,除非安锦南自己为表清高主动献回虎符,否则他的兵权再无任何人可以撼动。
  事实上,如今的皇帝也顾不上了。自打宸妃在宫中出事,皇帝气出了病来,这段日子强行用药吊着精神。
  听说凯旋归来的嘉毅侯递折子希望能入宫面圣汇报军情,他躺在龙床上,从指头凉到脚跟。
  他早知这一日终会来。
  安锦南蛰伏多年,最终还是来到他面前,与他讨回当年的债。


第104章 
  多年未曾走入这道宫墙; 安锦南步履比过往更沉,更缓慢。
  他身上战甲未卸; 在雪色茫茫中,反衬得锃亮发光。靴子踏在积着薄薄雪层的阶上,印下有力的足印。
  戚总管垂首侯在丹樨上头; 未敢直视安锦南的面容。
  朝中乱成一锅粥,皇帝将死卧床,救护储君有功,又扶植齐王摄政。且十万兵马在手,如今天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沉重的殿门徐徐开启,随着一道刺眼的光线射入,屋中多了甲胄摩擦的金属轻鸣。
  皇帝张开浑浊的眼,隔着轻飘飘的明黄帐子看向来人。
  男人身上披着寒气,面若寒潭。他高大威严; 煞气凛然; 站在几步之外,用低沉醇厚的嗓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说道:“微臣安锦南,参见陛下。”
  可他没有跪下去,没有行礼; 声音里也没有谦恭敬畏。
  床前原立着几个宫人,不知安锦南用了何法; 在他进来前; 殿里就只剩了皇帝一个人。他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 喊他:“锦南,此次你护国有功,朕……会重重赏你。”
  安锦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岂敢。”
  他从一旁桌畔挪来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
  腰间佩刀碍事,他摘了下来,随手丢在桌上。
  刀碰在桌面,发出“咣当”一声巨响。那刀分明是扔在桌面上,可不知为何,皇帝却是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觉得那利刃,就横在自己颈中。
  为坐稳这个位置,他着实做过许多阴狠事。对安锦南,他用最大的疑心和最狠毒的阴谋相待。到今天,在砧板上不得动弹的那条鱼,是他自己。
  安锦南从胸前,抽出一只雪色的香囊。打了四五个月的仗,他随身带着的此物,却仍如此洁白如新,可见爱惜程度。“陛下还认得这是何物么?”他声音轻缓,像话家常。
  皇帝艰难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手里一荡一荡的穗子。
  “是……是浅儿……”
  他记得。
  昔年佳人如玉,也曾被他捧在掌心里真挚的疼宠过。
  也曾因她而苦苦挣扎,令他在感情和理智的抉择中,痛不欲生的煎熬过。
  一点一滴的过往,他以为他早就不记得。
  当时关于她东西都烧了,安锦南咬牙恳求留下了这只香囊,他当时也是心软了吧,才会准许遗下了这小小念想。
  安锦南嗤笑了声:“难为你竟记得。午夜梦回,也曾思念过她么?记得你加诸在她身上的痛楚,记得你是如何待她的么?”
  “朕……锦南,朕待她不薄……,她自戕而死,朕并没有追究你安家阖族连坐。朕……瞒下这样大的罪过,你认为……朕待她、待你不好?”皇帝很想撑起身子坐起来,想堂堂正正地端坐在宝座上,维持他最后的尊严。可无论他如何使力,他就是无法起身。歪歪斜斜靠在枕上,急的自己一头汗。
  “我父亲战死了,为你守护这山河,我安家多少英魂葬送在疆场。我只剩下她了,你偏要毁了她?你明知道她对你的心,你明知道你如此待她,就是逼她去死!还要利用她的死,逼迫我交出兵权。连坐?惩治阖族?若你能这么做,你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么?给她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又给她追封一个淑妃的名分证明你的大度宽容,证明你的无辜,证明你待我安家的好?”
  安锦南连连冷笑,手掌击在桌案上,身子轻晃。“你是怕人指责你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你才不得不留下我!你早早设计了我这天煞之命,克妻克子,你想我安家无后,想我永无姻亲助力,从我第一次上战场,你就在防。你忌惮我父亲已久,终于给你找到机会光明正大的叫他死在战场上。援军迟迟不至,他苦熬了十天。断水断粮,以草根充饥。你见过他的遗体么?那么高大强壮的男人,瘦的皮包骨一般……你还想将败军罪名安给他,叫我安家成为罪人……你是没想到,我会得胜回来吧?”
  他一手拂开桌案上的茶盏,足尖碾着那碎瓷,咬牙切齿地道:“为了不让我成为第二个我父亲,你煞费苦心啊!自从捷报传回京城,我回京的一路,想必你都没有睡好过吧?这时姐姐产子,你生怕我居功壮大,扶立幼主?你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安家,即使我父亲为你征战了一辈子!即使我们送了最宝贝的姑娘进宫伴在你身边。你那疑心病,简直可笑!为了这点子心病,你忍心亲手害死亲儿!你知道你这样做,她会多痛吗?你能想象宸妃告知她真相时,她是什么心情吗?”
  他失去过孩子,他懂那痛有多难熬。
  得知自己的骨肉是被孩子亲生父亲所害,哪个女人能不发狂?
  淑妃选择了最直接的办法。她自戕了。
  疼痛太沉重,她受不住。
  太难受了,一息一瞬都无法忍下去。
  “我们做错了什么?保家卫国是错?抗敌得胜是错?得尽民心是错?安家手握重兵,若真有不臣之心,你这皇位能做到今日?”
  皇帝长长叹息了一声。
  到今朝,撕开了真相,最不堪的一面都已坦呈在前。即使他说什么,安锦南都不会信,他索性也不想再演下去了。
  他冷冷地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可是到今天,你不还是……反了吗?这些年你人不在京城,可留了多少眼线在朕身边?朕提防你有何错?朕是国君,怎能容忍你们安家功高盖主。当年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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