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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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笑春风-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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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是万丈深渊,偶有松散的石头滚落,半响听不到落入山底的回声。黑暗加剧了这种恐怖,风声之外,还有因为害怕而急促的喘息声。
  陆砚走在最前方,绵延十余里的险峻高山,山路崎岖难行,山中蛇虫密布,被当地人称为“索命山”。山中漆黑阴冷,纵使陆砚自幼习武,视力比常人要好些,也不过只是能勉强看清楚路而已。
  道路越来越难行,陆砚直觉身上衣衫已经湿透,不知是被汗水浸透还是山间水雾打湿。日落入山便是一片黑茫茫,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一行人都快精疲力尽之时,终于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脚下发现了点点星火,而此时天尚未破晓。
  这个城镇本是南平所辖,但此时已成为东胡所掠占的数百边寨之一。此边镇不大,却地理位置特殊,易守难攻,与南边数十城寨练成一线,若能夺回此镇,便斩断了东胡入侵大军的退路,并可一路向南,最终与调派至镇洲、未州、定州的十万大军相互合应,形成包围之势,可一举围歼入侵南平的东胡大军!即使未能形成合局,也足以缓解此时镇洲的危机。
  然而小小城镇并不好夺,月前就赶来支援的襄北路安抚使马赞几次组织强攻,均无功而返,且折损不小。五日前,大军主将镇国将军张永赞接到马赞军报,派陆砚以督运粮草为名,带着二百名乔装改扮的玄甲卫精兵,绕过前洲,改道从襄北绕回马赞所在的青城,由他带领这二百兵士为先锋,突袭这座被占领的边镇,接应马赞大军入内。
  陆砚目色沉沉看向山下,镇内有东胡守军八千,此战……只能殊死一搏。他缓缓抬头看向天际慢慢破晓的金白光亮,“今日之战,只许前进,不许后退……”说着摘下腰侧佩刀,丢到一个年轻军士手里,看着眼前二百兵士,肃声道:“我授命你守后,凡后退者,斩!畏缩前进着,斩!投降者,斩!惜力怠战者,斩!”
  
  自从那日舒孟骏让七白过来说了那番话之后,长宁越发的深居简出了,每日都是避开陆砥的时间去向秦氏问安,偶尔会留下与秦氏说说话,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守在这个院子中。
  这对于长宁这般从小便常在外玩耍的性子来讲,着实是有些难熬,只是她却告诫自己必须忍受,这个国公府中,除了秦氏,其他人没有一个让她觉得安心的,她对于这座府邸来讲,不过是一个错误时间闯入的外人罢了,她无所依靠,就只能自己处处小心。
  看着窗外悠然的白云,长宁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将眼中一点点湿意眨干,重新低头开始绣起手中的锦囊,院中传来黄莺的叫声,长宁微微翘了翘唇角,低低叹了一声,自己现在与阿黄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自己的笼子大一些,阿黄的笼子小一些罢了。
  “六娘子,夫人派人请你过去。”
  长宁有些怔然的收回目光,看着一脸带笑的引兰,微微笑了下,问:“怎么如此高兴?”
  引兰原本欢喜的心情见到长宁如此模样时,一下子心酸起来,想着在舒家时六娘子开心明媚的笑容,再看此时这般温婉安静的样子,引兰只觉得眼眶一热,似有眼泪就要流出,连忙转身抬手遮了遮眼睛,笑道:“郎君来信了,难道不该高兴?”
  长宁一愣,随后才点头应道:“来信就好,是应该高兴。”话虽如此,只是眼中情绪平平,即使就是脸上的笑容也不见几分喜意。
  引兰也慢慢收起了笑容,上前伺候长宁更衣之后,才不紧不慢来到秦氏这里。
  刚进门,长宁就是一愣,房内许多人都在,陆老夫人、陆汝风、陆砥夫妇,还有四郎君和五郎君。
  见到长宁过来,秦氏立刻笑着招手道:“六娘快来,砚郎来信了。”说着就将手里的信纸递了过来。
  长宁对她笑了笑,一一向众人行礼之后,才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话语不多,字迹漂亮,长宁无甚感情的看了一遍,待翻到纸张背面时,脸色却微微有了变化。
  “……孩儿此去归期未定,新婚当晚便留六娘一人在府,心中实在难安,恳请母亲允许六娘待百日新期过后,回岳家久住,如此孩儿方可安心……”
  长宁怔怔的看着这段话,只觉得已经有些微凉的心像是慢慢被这上面的每个字温暖到了一般,心居然开始变得暖烘烘的,像是走在冰天雪地的人突然喝到一杯热茶一般幸福。
  秦氏看到长宁唇角的笑和浅浅的梨涡,心里不由叹了一声,这孩子到陆家不过一月时光,自己却仿佛好久未曾见过她这般的笑容了。看了眼她一直盯着看那段话,眼神闪了闪,道:“六娘,砚郎的提议我与公爷都看到了,只是现在不能给你答复,等两天我们商量商量再说好么?”
  长宁像是才回神一般,微微惊了一下,才连连点头,再次看了看那段话,将手里的信纸递给秦氏,笑道:“我都听翁姑的安排。”
  许是因为陆砚的书信,长宁觉得今日府中气氛都不一样了,即使平日里看她没什么好脸色的陆老夫人看起来也喜气洋洋的。
  陆汝风仿佛每天都是乐呵呵的,长宁看着他笑容满面的吩咐人安排家宴,不由想这般性格貌似也挺好的,不知道陆三郎会不会也是如此?若真这般,倒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她想着,脸上便带出笑来,一双杏眼也微微发亮,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的想象,她听过他的声音,温和但却又清冽;看过他的字,劲骨丰肌却又不失灵动流逸;还曾看过他送给祖父的文章,见识深远却用词明了……她微微抿起唇,有些失望的眨了眨眼睛,这样性情丰富的人有怎么可能会是定国公这般整日有事无事都愁不过三秒的性格。
  陆砥手里捧着茶碗,假装倾耳在听定国公与秦氏说话,眼角余光却一眨不眨的看着长宁。


第四十九章 
  长宁与其他人并未注意到陆砥的举动,而坐在陆砥身旁的滕氏却将他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看了眼坐在秦氏身侧; 正满脸笑容与秦氏说话的绝色娘子; 所在袖子中的手不由紧紧攥紧自己的袖脚,脸色变得难看且沉闷起来。
  “六娘,一会儿宴后你先莫要走; 我还有件东西要拿给你。”秦氏笑着对长宁说道,不知为何; 长宁总觉得秦氏此刻的笑容倒是像带着几分促狭,她轻轻的点点头; 被秦氏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脸颊也飞上一抹浅粉,更显娇羞可人。
  陆砥手里的茶碗突然翻落; 茶水大半倾倒在了滕氏的身上。滕氏立刻高呼一声站起来,不停的用手擦抹着衣裙; 然而那浅浅的紫罗色已被茶水污了颜色; 变得有些褐黄兮兮的; 十分难看。
  长宁与秦氏回头看去; 就见滕氏浑身颤抖的扯着自己的衣裙; 表情像是快要爆发前的愤怒,而一旁的陆砥面色也有些尴尬,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赔笑道:“是我的错,毁了娘子的新罗裙; 明日定赔两条新的罗裙做赔罪。”说着上手替滕氏擦拭起来。
  长宁拧了拧眉头,不知是否时自己太多心,觉得陆砥这话说的有些太轻浮,听起来让人不舒服。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自己今日带的压裙坠子,心中却开始猜测起秦氏一会儿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秦氏也觉陆砥这话说在此时,有些浮浪,但她本就不爱管这两人,是以微微皱了下眉心,便准备转头继续和长宁说话,却见滕氏猛地一把推开陆砥的手,叫到:“我不用你赔!”
  屋内人俱是一静,就连长宁也奇怪的抬头看去,就见滕氏脸色愤恨的看向陆砥,而陆砥手中的帕子落在一边,脸色也带着几分尴尬的薄怒。
  “行了!不就是一条裙子么,砥儿都已赔了不是,你便是心中喜爱这条,让他多赔两条便是,何至于如此生气。”陆老夫人不耐的说到,看着滕氏的眼里布满厉色。
  长宁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打量了一番,继续垂头开始数自己压裙坠下垂挂着的白晶流苏。
  秦氏回头就见长宁一副垂头不管耳边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她脑后的发髻,笑道:“六娘头发密实,这个圆髻也绾的密实,只是太素净了些,便是砚郎不在家,你也应打扮的鲜艳一些,便是自己看着心情也好。”
  长宁闻言,笑着点头应是,摸了摸自己髻上的发梳,道:“这是在屋里才如此的,今日不知母亲叫我过来是这般喜事,若是知道,定是要好好妆扮一番的。”
  秦氏挑了挑眉,对身旁的桂芝道:“你听听你们六娘子这话说得,莫不是来看我这老婆子便是随随便便,我要是想看她娇艳一点儿,还得沾砚郎的光不成?可真让我心酸。”
  桂芝笑道:“六娘子这话没错,婢子不识几个字,也知晓女子为悦己者容,那可不正当为三郎君妆扮么。”
  长宁被她们主仆的话说的心中羞涩,又不知要如何分辨,只觉得脸儿热烫,故意恼道:“母亲偏生会打趣我,明知我是说母亲亲切便不必在意这些,可到了你们嘴里……没一句正经的!就是欺负我的丫鬟嘴笨,说不上话。”说着微微嘟起嘴唇,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身边的阿珍见长宁又像是回到了出嫁前的性子,与引兰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不由高兴,也连忙上来凑趣,哎呀呀的又是赔不是,又是讨饶,逗得长宁绷也绷不住,与秦氏几人一起笑了起来。
  滕氏换了条衣裙回来,听见长宁那边欢声笑语,再看向那张一笑倾城的绝色容颜,想到刚刚陆砥那副垂涎模样,只觉心中恼恨,看向长宁的目光便充满了仇视。
  长宁觉得今日心情是嫁人之后难得开心,笑谈间,突然感觉一道冰冷冷,阴森森的目光看向自己,像是一条滑腻腻的蛇爬上身一样的让人后背一凉。
  她抬头看去,却感觉到那样阴冷的目光消失了,眉心微微皱起,再次将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陆砥与滕氏,却见滕氏低垂着头,安静沉默的坐着,而陆砥却在看到自己看向他时,浅笑着对自己微微颔首,倒是有礼的很。
  长宁顿了顿,收起笑容,淡淡的回了一礼,转头看向正在与陆汝风说话的秦氏,不再看向那边,心中却暗暗的记下了那道目光。
  家宴男女分席而坐,这让长宁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惯与不相熟的男子们同桌用饭,虽女席这边,自己作为新妇要站立伺候陆老夫人与秦氏,不过秦氏一向心疼她,总是让她略夹一口菜,就让她坐下了,便是老夫人想要多说几句,多为难一下都不曾给过她机会。
  不过这样的家宴次数并不多,她道国公府一月有余,自己初嫁进来那几天因着各种俗礼必须全家同食不算,这次也不过是第一次全府人聚在一起吃饭,便是老夫人想要为难自己,也不太有这样的机会。
  秦氏拉着长宁在自己身边坐下,让身边的桂芝给她盛了一碗汤,看了眼陆老夫人因为没能为难成长宁有些难看的脸色,挑了挑眼角,笑容满满道:“我可不兴这些,想必六娘在家时都不曾如此伺候过亲家母,我这个捡了一个现成的小娘子的人可更受不起了,我的儿媳,我自是心疼着呢,便是你长嫂,当年我也没有让她如此这般,两个儿媳总要一视同仁不是,以后家中再有宴席,你呀也莫要如此了,安心落座便是。”
  长宁闻言微微一愣,也不看陆老夫人和滕氏,直接乖乖应是,秦氏笑容更大了,目光扫过无话可说的陆老夫人与滕氏,心里暗暗冷哼了一声,毫不在意的招呼长宁用饭。想当年,滕氏刚进门不到三日,老夫人便发话免了她晨昏定省的规矩,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就是说她是个继室,不配让滕氏这个世子夫人行礼问安。当日她没计较,此时自己的亲儿媳进了门,她更要心疼了,只要是当年滕氏没有做到的规矩,秦氏发话让长宁也同样统统不必做,不过只是这孩子乖巧,即便自己说了不必晨昏定省,却还是每天早晚都要去看看自己,这样一来,秦氏更是将人疼到心里去了。
  一餐饭吃的气氛十分沉闷,老夫人全程黑着一张脸,滕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沉默的让人觉得阴郁,陆三娘虽在博郡王的秋宴上见过长宁,却并不友好,没想到这位艳惊四座的小娘子最后居然会嫁给自己冷冰冰的三哥,成了自己的三嫂,想到自己还没有着落的婚事,心情也是跌落谷底,食而无味的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陆四娘、陆五娘与陆三娘年岁相差不过两岁,也是到了适嫁之龄,可先有陆三娘在前未嫁,后又因陆砚远赴边关,只怕是秦氏也没甚心思管她们的婚事,加之这两人从小被陆三娘欺负,性格怯懦,见众人不言语,也只会低头吃饭。
  相反,秦氏与长宁都不是什么食不言的性子,一桌人,就她们婆媳说的热闹,说到了四月的清明踏青,又说到了前街几家铺子新到的南方织锦和胭脂,说说笑笑,饭食没用多少,但俱是满脸笑容的样子让陆老夫人看着憋气,直接将筷子一丢,带着丫鬟仆妇离了席。
  长宁一愣,有些茫然的看着陆老夫人气冲冲的背影,转头莫名的问秦氏:“是因为我们不守食不言的规矩,所以老夫人恼了么?”
  秦氏不在意的笑笑,摇头道:“不是,老夫人年纪大了,怕是困了,所以才急急回去歇息的,莫要管了,咱们娘俩去内室,你继续给我说说江南过节的习俗,倒是听着新鲜。”说罢带着长宁也扬长而去。
  待进到内室,秦氏命人端上热茶,才和蔼道:“以后老夫人的言语、态度,你莫要太过往心里去,她一向如此,除了对世子和公爷还能耐心几分,便是世子夫人是她的侄孙女她也是左右挑剔的。不过……还是比对我们这些彻底的外人要强些。”
  “外人?”长宁不由重复了这两个字,微微撇了撇嘴,摇头道:“都听说老国公英明神武,祖父还曾对我们讲过,说文宗曾赞老国公是不世出的将才,我嫁进来前原以为老夫人也应是飒爽宽和的人呢,却不想竟是如此……如此……”长宁有些为难,不知要如何说的委婉又不失礼,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适合老夫人性子的褒义词,只能干巴巴的笑了声,道:“不过她毕竟是家中长辈,我这个晚辈便是被她挑剔一二也是应该的。”
  秦氏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六娘这段话应在正堂,大家都在一起时说!”
  长宁咧嘴一笑,拉着秦氏的袖子晃了晃,没甚底气的辩解道:“我不是想着许是老国公去世,老夫人伤心之余,才成这般性子的么,若要如此,老夫人也是挺不容易的……”
  秦氏闻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嘲讽,连连冷哼好几声,才一副一言难尽的看着长宁,居然不知要从何讲起。
  她进门时,老国公已经去世了,不过作为定国公的主母,老夫人与老国公这桩孽缘她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五十章 
  老夫人是当年黔西路安抚使滕大人的嫡女,而定国公三代驻守黔西边关。老国公还是世子时; 便已名震黔西; 样貌英俊; 文武兼备,是出了名的少年郎君。
  滕大人十分欣赏,便欲将自己唯一的嫡女滕大娘子许配给他。可是当年滕大人初到黔西时; 老国公曾见过这位滕大娘子,对样貌平平; 性情一般的滕大娘子并不是很看中,于是便以不可早婚为由婉拒了。
  事情到这里本也就应结束了; 可是那年新春,作为黔西路最高行政长官的滕大人备下酒宴招待世代驻扎黔西的定国公府众人,酒过三巡; 宾主尽欢,一片欢声笑语。当时的定国公心情大好; 便多喝了两杯; 可就是这两杯; 便晕晕乎乎的为世子与滕大娘子定下了婚事; 待到第二日清醒时; 才发现居然在席间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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