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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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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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

身边传来轻唤,刘浓稍作侧首,见娘亲美美的笑着,像极一只美狐狸。

……

东楼。

墨璃、绿萝侍在矮案左右,刘浓正行练字。

临的是《宣示帖》。

他想将卫夫人、钟繇、陆机三类笔法皆同时练练,看看能否合出自己的笔髓。

芥香将竭未尽时,墨璃上前换香,悄悄转眼,见小郎君正凝眉思索,左伯纸上未落一字。小郎君在想什么呢?她不敢问,退在一旁。

稍后,绿萝盈盈向前,将矮案上的茶壶拿走,换上热茶。回转时,小郎君提着笔,在沉吟。

半晌。

刘浓将笔一搁,心若不静,如何练字?

娘亲今日问他对丁青矜观感如何,其意不言自明。现下虽说自己是家主,亲事断然不会瞒着自己而定下,但委实耐不住她那殷切之心啊。况且华亭刘氏毕竟独木一枝,开枝散叶亦是上、下愿闻之事。如若没有合理之由,娘亲岂能不心忧?若是将陆舒窈之事相告,她会怎生做想?

罢!

与其让娘亲忧心而张罗,不如直言告之,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思及此处,刘浓按膝而起,直直踏向中楼。

与此同时,杨少柳带着两婢迈进中楼。

刘氏见她走进来,笑眯眯的迎上前,执着她的双手轻轻摸索,笑道:“柳儿,来,咱们坐下好好说会话。”说着,瞅了瞅嫣醉与夜拂。

“娘亲?”

杨少柳何等聪明,略扫一眼,见刘氏四婢皆不在,便微微点头示意,嫣醉与夜拂知意退至门外。

夜拂心细,将门悄掩。

将将落座,徐氏便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起华亭刘氏人丁单薄,刘浓亦该相门亲事了;随后便称赞杨少柳如何聪慧、如何娴淑,而他们则是托名于姐弟,作不得真;目光则偷偷的打量着她的神态变化,心道:柳儿定能听懂……

啊……

杨少柳心中怦怦乱跳,强自忍住惊意,正欲出言。

“见过小郎君!”

“娘亲!”

门外同时传来几个声音。

静!

稍徐,杨少柳淡声道:“娘亲,少柳尚有,尚有要事,先行告辞。”说着,微一施礼,离席而起,急急的绕过屏风,穿向外室。

嫣醉开门,光透进来,刘浓挥袖踏进。

二人目光一对。

“哼!”

杨少柳细眉飞挑,冷冷一哼,轻挥裙袖,疾绕而过,带起冷香阵阵。

咦!何解?

刘浓略略侧身,歪着头目逐其离去,心中委实难解,不知何处惹了她,转而想起一种可能,心中嗵的一跳。疾步向室内行去,恰与此时刘氏迎出来。

“娘亲!”

“虎头,来得正好!”

刘氏眉色稍显尴尬,可眼底却带着笑意。

古怪。

“娘亲,儿子有事……”

刘浓沉沉吐出一口气,暗中作决,绝不可再行拖延!遂携着娘亲安座于席,缓声将与陆舒窈相识于虎丘,相知相悦于陆氏庄园之事娓娓而叙。

一炷香后。

刘浓跪于刘氏面前,柔声道:“娘亲,以后切莫再为儿子忧心了。”

“陆氏?女郎?舒窈?”

刘氏漫声问着,眼光投在儿子身上,心却不知飞至何方。

唉!

刘浓暗暗一叹,知其为何如此失态,皆因郗氏之故也,郗氏悔婚使她对上等门阀心存芥蒂、殊无好感,只好柔声再道:“娘亲莫怪,非是儿子心慕高门,实是舒窈是个极好……”

“虎头!”

刘氏一把拉住儿子的手,掐断他的话,眼底莹着泪,嘴里却笑道:“虎头,莫说了,娘亲依你便是。”言至此处,突地一顿,柳眉深锁,心道:哪,哪柳儿……

“娘亲!”

刘浓赶紧一声唤,反握着她的手,加了点劲,将其思绪拉回来,随后继续道:“儿子离及冠尚有一年多,儿子想……”

自中楼踏出来,刘浓身心皆轻。负手立于廊上,眼望吴县方向;隐约间,耳边仿若听闻金铃浅唱,嘴角微微扬起。轻轻一笑,转身行向东楼,练字。

……

吴县,陆氏庄园。

陆纳手里捧着画卷,大步踏向后院,将将钻进月洞,便扬着手大声笑道:“小妹,七哥给你送金丝莺儿来了。”

“七哥!”

湘帘轻挑,鹅黄身影漫出来,声音脆中带软,嗔中是喜。

陆纳将画在矮案上徐徐展开,是《夏日桃亭》图,略一打眼,啧啧叹道:“唉,画的一般,只是这画技手法,倒与小妹年幼时相似!”

陆舒窈细细瞄着画,眼睛渐渐弯成月牙儿,心想:是刘氏庄园呢,真想去瞧瞧……我的郎君……

想着想着,脸颊悄悄的红了。

……

乌程县,桃花凹。

“李先生,请留步!”

葛衫郎君程鸣满脸惬意的跨上牛车,车厢中多了五十缗钱,两坛竹叶青。其心道:商贾户真富庶,日日请我至酒坊饮酒作乐,如今尚送财物与美酒于我。嗯,得想个法子,让族兄与其见上一面。

李越目送牛车离去,嘴角浮起冷笑。来此已有月半,那张芳家族各项不法暗例皆已搜罗,只是若想此事尽善,尚需一个明证。若能再借此让程、张斗一斗……

嗯,不急,徐徐图之!

注:请大家别怪刘氏,晋时庶子概念不强(应与三国战乱有关),家主的选择虽然也是长子居多,但亦论才华,不然郡望难以维续朝庭。江山大量阅读传记,当时世家子弟十二、三岁开枝散叶履见不鲜,而世家女郎出嫁一般皆在及笄后(当然亦有偶尔例外)。子从何来?另,推荐一部女频民国《锦绣荣华乱世歌》,女主会盗墓。不错。

第七十章死生契阔

“唳呀!”

海浪卷礁,鸥鸟群涌,蓝墨般的海水,层层推荡至天际。

“唰!”

“唰唰!”

阔剑横切,合身旋斩,突地向前急刺,随后徐徐抽回,定在胸前。而后两指作并,至上而下缓缓抹过剑身,剑阔三指,极沉极雄。

导气,归引。

“呼……”

沉沉吐出胸中之气,刘浓洒然而笑,回剑入鞘。挑一眼岸边操练战阵的三百白袍,脸上笑容更盛。

原本只想择三十人而入,但碎湖知他心思重武,索性由罗环精挑百余,扩至三百。刘浓恐其伤得庄中根本,尚且问过碎湖,其言无妨,因不需再还杨小娘子债务,待得明年尚可再增。如此亦好,徐徐增长,终有一日,白袍所向,动如雷霆,挡者披靡。

罗环按刀而来,沉声赞道:“小郎君剑术大进,百合之内,罗环恐亦难胜!”而后,再正色补道:“小郎君,罗环非是恭维!”言罢,按着刀的手轻轻颤抖,浓眉亦同。

唉!

罗环是武人,不擅恭维。

刘浓面上微微一红,若真论厮杀,何需百合,五十合内,罗环定能胜也!而恭维,确实亦难为他了!知晓其意在何,遂朗声笑道:“明日,我便将前赴会稽,庄中内外武曲皆由需汝节制,切不可懈怠!若是来年庄中积蓄有余,便再增添一百白袍!”

罗环阖首,喜道:“是,小郎君!”

“小郎君!”

来福腰挎重剑,穿出营房,大步而来,待行至近前,笑道:“小郎君,有信至。”

“嗯!”

刘浓接过锦信,淡然揣入怀中,并未当场折阅。而是徐步迈至高台,面对肃立静杀的白袍,沉声一番勉励嘉奖后,方与来福向庄内行去。精甲之魂,可敬不可亵!

踏上牛车,来福引牛而走。

锦信又是成双,顾荟蔚来信较简就三句话,皆是玄论非关其它。刘浓粗粗看过,淡淡一笑,将其揣入怀中,非为别因,而是其论愈加精难,一时解之不得。抽出另一枚锦信,暖暖的香气袭来,嗅得人通体舒泰。陆舒窈,小诗一首,温宛尔雅,满满尽是思念。

而后,刘浓怔住。

在信的背后,有着一行秀丽的隽永小楷:我的郎君,明日舒窈将为君送饯……

半晌。

刘浓急急挑帘而出,站在车辕上四处张望,仿若正在寻找。

来福奇道:“小郎君,找甚?”

“嗯,无事……”

刘浓回过神来,嘴角缓缓轻扬,见庄门已不远,索性跳下车来。慢步徐行,漫眼四瞅,仿似桃林深处藏着的美丽小仙子会突然出现,然直至门口亦并无异样。

悄悄松得一口气,摇了摇头,踏入庄中。

唇左凝笑,迟迟未散。

庄中,女婢们匆匆来去,往牛车中放着各色物什。

满满三车!

碎湖歪着脑袋,打量着车中物什,眉头微微皱着,尚在思索可有遗漏之处,心道:小郎君求学会稽将近三个月呢,不可有失!琴、衫袍、笔墨、书籍、财物……

想的太过出神,刘浓行经身旁时,她犹未察觉。

刘浓笑唤:“碎湖。”

“嗯?”、“啊,小郎君!”

碎湖淡淡的应着,眨了两下眼睛,恁不地见小郎君站在面前,猛地一惊,忍不住的往后便退,想万福见礼,谁知脚下没站稳,身子直直的向后便倒。幸而刘浓隔得近,赶紧疾探一步,伸手拦住其腰,将其往回一拉。

“啊!”

碎湖掩嘴轻呼。

“小心些!”

刘浓将手放开,淡然一笑,随后便向中楼而去,边走边道:“带上必备的便好!”

“是,小郎君!”

碎湖对着小郎君的背影浅身万福,脸红红的,一颗心乱跳。一侧眼,瞧见女婢们神色有异,轻咳一声,漫眼掠过,淡声道:“核一遍,别大意。”

“是,碎湖阿姐!”女婢们赶紧齐声而应。

刘浓听着身后的声音,面上笑意浮起,步履迈得轻疾,到中楼与娘亲说了会话。刘氏心中不舍儿子,可事关儿子学业亦未曾相阻,刘浓哄了哄她,便行向西楼。此番前往会稽求学耗时较久,庄中内外事务虽各有章程,但亦需拜托杨少柳帮助照拂才是。况且,张芳之事,毕竟是李越在乌程一手料理……

西楼,静悄悄。

人行于廊,浅浅脚步声回荡。

待行至转角时,刘浓顿住身形,正了正冠,拂了拂袍摆,方才转过廊。嫣醉正从室中踏出来,偏着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眉头一皱,朝着室内轻声道:“小娘子,小郎君来了!”

说着,竟回身踏进室中,将门掩了。

咦!

刘浓心中微奇,却亦不敢莽撞,行至门前轻声道:“阿姐!刘浓前来作别!”

半晌,默无声息。

垂袖静候门外,心中稍显忐忑,近来杨少柳见了他,眉目颇是冰寒,功课上更是极为严苛,处处寻他麻烦。而刘浓只能胆战心惊应对,若非即将远行,亦委实不愿前来打扰。

“吱呀!”

门开了,夜拂微微欠身万福,慢声道:“小郎君请进,久候了!”

“嗯!”

刘浓稍稍阖首回礼。

室中铺着白苇席,绣着朵朵碗大海棠,除却脚上步履,着袜而进。将将踏进,清香四下漫来,幽幽冷冷,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非是一品沉香!

转过厅室,香气更浓。

杨少柳跪坐于书室案后,眉间神色淡然,目光则投入案上竹简,而那冷香便是自其身上泛出,竟压过了案上燎浮的沉香。嫣醉侧跪于其身后,正用雪白丝帕缓缓的绾着她的头发。三千青丝之梢,尚在滴水!

此时,阳光斜斜透过半月窗,拂于其身,恰作生烟!

哦,原来如此!

刘浓微微一怔,随后恍然大悟,竟愣愣地心道:难怪嫣醉得掩门,原是刚沐过浴啊!这天,确实较闷……

“扣!”

杨少柳等得半晌也不见他落座,眉梢略扬,见他犹自呆呆伫立,亦不知在想甚。心思稍转便恼,眉心随即浅凝作川,修长玉指在竹简上轻轻一扣,声音脆响于静室中。

汗颜!

适才走神了……

闻声,刘浓脸上神色微顿,借着撩袍时,暗暗拂去心中羞愧之意,淡然笑道:“阿姐,明日我便要前往会稽,庄中内外之事,尚望阿姐多加照拂。”

哼!右手抹左手,以为谁不知?

杨少柳心中更恼,眉间却缓缓放开,漫不经心的将竹简卷于案左,而后叠好双手,冷声道:“庄中事务,外事有刘訚、李催经营,内事亦有碎湖掌管,部曲戌卫则在罗环,何需我多言。”

“阿姐……”

刘浓岂敢与她争辩,双手挽至眉前,深深长揖。

稍徐。

“起吧,阖族之主,岂可轻易求人!”

冷冷的声音飘起,随后再道:“晋室立于江东,主掌朝柄者却为北地世家。吴郡虽有顾陆,然会稽亦有王谢袁萧。吴郡声望,汝已略有积蓄,此时前往会稽甚好!不过,汝亦需知,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诗书功课皆为本,切不可落下!我曾听闻谢幼儒不仅擅书,亦擅文章。而文章……”

言至此处,稍顿。

悄悄瞟一眼刘浓,见其双手按膝,身子微作前倾,神色间亦颇是恭敬,显然正用心聆听。她心中极是满意,嘴角丝巾微翘,漫声续道:“文章,却非我之长……张芳之事,莫要忧心,切不可因石而顿步!但凡有异,皆会遣人知会于你……家中之事……”

自西楼而出,已是一个时辰后。

落日余辉湮尽,天色昏暗如铁,刘浓心中星月却已然升空,明亮如雪。诚如杨少柳所言,吴郡之地,他已颇具声名,只需慢慢蓄养维系,静待日后定品便是。而主掌朝柄的王谢袁萧等北地大阀皆在会稽,若不趁着及冠之前而往,尚待何时?行路难,道中多岐,真的勇士,当披剑直行!若只想图得安逸,他大可安然以待两年后陶侃拔擢。别人不知,他岂会不知两年后陶侃便会东山再起!

然,路不同矣!

“小郎君……”

碎湖迎来。

……

竖日,清晨。

微风拂过,柳絮冉飘。

庄门前,刘浓作别娘亲与杨少柳,踏上牛车。

“啪!”

来福一声清扬鞭响,牛车穿出桃林,背对初日漫向远方。

此番前往会稽求学,因时间较长,前往跟随者亦众。共计牛车五辆,白袍八人,绿萝、墨璃皆随同侍候。刘浓坐于首车中,因心中有事,手里捧着《庄子》,眼光却不时掠向帘外。陆舒窈说会来送饯,可他前往会稽,并不会经过华亭陆氏庄园。

车行慢漫,帘外蝉鸣却急促,天色已然正午。

前方便是分岔口,莫若改道?

便在此时,牛车猛地一顿,来福在辕上大声叫道:“小郎君!”

嗯?!

刘浓神情一愣,随后心中狂跳,挑帘而出。

一眼。

油纸簦下人,明眸若湖月,皓腕凝霜雪!

陆舒窈看着大步踏来的月衫美郎君,软软的笑着,待他靠近时,将簦一递。刘浓伸手接过,将簦向她倾斜,笑道:“你怎不早些知会我?若是逢不上,怎生是好?”

陆舒窈笑道:“若是逢不上郎君,我便赶至会稽再送你!”

“舒窈……”

“嗯?”

陆舒窈微微仰头,小梳子轻轻唰了一下,迷人之极。刘浓心中情动,稍一伸手,手中便多了一只小手,阖在手心里,将将好。

二人并排而行,两颗心怦怦乱。

刘浓笑道:“我作的《夏日桃亭》图,祖言看后,如何说?”

“格格……”

陆舒窈慢慢笑着,声音如铃,待见刘浓面呈涩然,笑声悄悄凝在嘴角,轻声道:“大有长进呢!作画非比其他,有时,有时……有时易,有时难……”

唉!

刘浓心中更窘,手上微微加劲。

“好香啊!”

陆舒窈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小山岗,柔柔笑道:“我们去那里,可好?”

颠上有几树桂花,正值七月末,幽香恰是浓凝时。青丛小路弯曲绕颠,略陡。陆舒窈在前面,抓着裙摆,露着金丝履与小金铃,行得轻盈而欢快,踏得铃声轻扬。

“舒窈,小心些!”

刘浓亦步亦趋的护着,深怕她一个不小心摔着。

二人行至山颠,刘浓出了一把汗,陆舒窈却格格的笑着,慢步行至桂花树下,站定。而后背对着他将双手叠在腰间,缓缓转身,徐徐浅身万福,嫣然笑道:“陆舒窈,见过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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