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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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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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矩将乡老们劝离,复去半个时辰,日坐正中,刘浓面色铁青,内心潮起云涌,民思安定,不愿离去乃人之常情,然若再行耽搁,恐城破人亡。奈何,按此流速,两日内,定难尽数迁离!

“鹰,鹰……”

鹞鹰由东北方插来,扎破中日,穿风碎云,直扑唐利潇手臂,俄而,唐利萧眉头紧皱,走向刘浓,沉声道:“郎君,东北来敌,一个时辰内,便至!”

东北……石虎亦或桃豹……刘浓神情冷凛,朝着城下缓慢蠕动的流徙长龙,喝道:“胡骑,已至!”

唐利萧瞬间会意,振臂大呼:“胡骑已至!”

“胡骑已至!!!”

城上数百白袍猛然一声暴吼,震得城下流民神情唰地一变,继而,面白若纸,冷汗夹流,安静了三息,须臾,回过神来,顿时乍开,呼儿唤母,扛羊拖牛,狂奔而走。

刘浓摇了摇头,跳下城头,翻身上马,拔出楚殇,冷声道:“召集诸卫与祖氏步卒,阵列城北,邀战来敌!”

“诺!”诸将轰然呼应。

李矩见势不对,疾疾窜来,叫道:“何方来敌?敌势不明,何不据城坚守?”

刘浓勒马顿蹄,半眯着眼,沉声道:“李司州,摧民速走,刘浓若不陈阵邀敌,唯恐十余万遗民,尽遭屠戮矣!驾!”言罢,再不多言,一夹马腹,纵向城北。

“呼……”

李矩蓦然回首,望着越去越远的白浪,盯着内中那簇红缨,捋了捋须,情不自禁地喃道:“刘浓小儿……刘瞻箦,确乃江东之虎矣!未想,其人竟与茂猗交谊非浅,罢,往事已枉,些许小芥,岂可久挂于怀!”一顿,吼道:“江霸,速速遣人,摧民南逃,莫再顾牛牵羊……”

“诺!”

……

风潇潇兮,洛水寒。

桃豹引八千余步、骑军插至洛阳北,勒阵于八里外,静待石虎前来汇合,且欲遣骑于城下哮城,殊不知,刘浓却于此时,引步卒七千,阵列于金墉城外。

“呜,呜……”

邀战的号角声,盘荡于天。

勒马于小土坡,桃豹满布伤痕的脸为烈阳一衬,更为狰狞凶恶,斜眯着眼,凝视八里外的战阵,但见近万大军孔格陈列,却无一人出声,无边的气势顺着绵绵微风,悄悄浸来,压得人胸口憋闷、肉颤心惊!

白袍,江东之虎!其人为何在此?巨枪白骑何在?为何仅余步军?

桃豹豁裂的嘴角扯了扯。

“蹄它,蹄它……”

这时,对面营阵中踏出一排骑士,当中之人正是熟悉的白骑黑甲,未见半载有余,其人的牛角盔尚插了根红缨。

稍徐,远远奔来一骑,勒马于五百步外,高高扯起马首,斜扬剑槊,叫道:“桃豹,何在?”

无名之辈,安敢阵唤吾名!桃豹大怒,面色却不改,冷冷一笑,瞥了瞥副将。

副将当即奔出两百步,抬枪指着来骑,喝道:“汝乃何人,安敢哮阵!”

“哈,哈哈……”

来骑拖枪转马,放声狂笑,不屑的瞅了瞅副将,吼道:“吾乃江东之虎、刘中郎帐下,北宫是也!尔等千里奔来,可闻战角乎?既闻,何不容战!缩头塞脚,窥视于侧,状若潭中之龟,岂乃大丈夫本色!桃豹,妇人尔!若不敢战,且速速拔马回窜,莫教人唾弃矣!”

“气煞吾也!”

桃豹瞋目切齿,脸上蜈蚣伤痕抖颤不休,拍马纵出百步,勒起马首,扬着长枪,大声叫道:“无名之辈,徒逞口舌之利尔!半个时辰后,吾定当取汝之头,插之于旗巅!”

“汝且来取!”

北宫冷然一笑,拍马归阵,朝着刘浓点了点头,璇即,翻身下马,抽刀在手,归入虎噬卫。

刘浓纵马冲向磐石卫,缓缓拔出楚殇,喝道:“诸将、诸卫,安在?”

“在!!!”

北宫、杜武、薄盛、薛礼、言续,以及全军诸曲都齐声而应。

刘浓拉下面甲,剑指对阵,冷声道:“有我无敌,斩溃此军!”

“有我无敌,有我无敌!!”

咆哮!三千白袍纵声咆哮,随即,冷漠的祖氏精锐步卒亦为其所点燃,奋声怒哮!

顿时,哮声若龙,犹若实质,轰然砸向对阵!恰逢烈风卷来,卷草若浪,于是乎,天地间,再不闻他声,唯此狂龙呼啸来去,充斥乾坤,纵横无敌。

“呼,呼……”

桃豹久经沙阵,横目瞥了一眼已阵,待见已方士卒,人人神情凝重,蓦然一惊,当即挥手,喝道:“擂鼓!!步军,辗阵!骑军随我冲阵,两翼包抄,溃其中军!!”

“嗵嗵嗵!”、“呜,呜呜……”

战鼓与号角齐鸣,两阵同时雷动。

“拔刀!!”北宫挥刀狂叫。

八百虎噬卫撤刀在手,动作整齐划一,便见得阵阵光寒闪动,似水荡浪,泛起光晕逼人窒息。

“虎虎虎!”虎噬卫以刀击盾,踩着击盾点,如墙徐进。“挺盾,左斜,三寸!”斜斜挺起手盾,正逢阳光逆转!

“大戟士!挺戟而前!”

“霍霍霍!”

五百大戟士列阵于虎噬卫身后,踏着沉重的步伐,斜举丈八十字戟,两刃皆锋,寒光辉煜。

“拔刀,阵列抵前!”言续见虎噬卫已动,当即扬刀,率领四千祖氏精锐,踏步而前,呈“八”字型,斜斜列阵,护住大戟士。

当此际,阵势已成,乃为锋矢阵,虎噬卫乃全军精锐,居尖破敌,大戟士专设敌骑,祖氏精锐可攻可守。左右前三军即动,中军紧随其后。

我军尚有三千骑军,步卒竟敢摆锋矢搅战,安敢如此欺人矣?!桃豹气冲斗牛,将满口黄牙咬得格格作响,深深吐着满腔浊气,横眉一眼,瞅见刘浓中军仅有一千五百步卒,且一半为弓箭手,顿时怒不可遏,拍马扬枪,吼道:“骑军,直取中军!”

“诺!”

阵推八里,瞬息即至,两股铁流,恰若冰山对撞,“轰”的一声。

冰渣飞裂……

第三百二十九章诸方合围

两军交战于野,人数过万,漫无边际,极其壮观。

“鹰,鹰……”

金日耀天,苍鹰盘旋于日下,鹰眼捕捉苍茫,至上往下俯视,但见得双方战阵绵长拖曳,锋矢阵宛若一柄出鞘长剑,由头至尾长达数里,剑锋气贯长虹,一路直剖。

对阵脱裂作两段,一者为五千余步军排成“曲”字阵,与剑锋直面争雄,一者为三千骑军,绕过了锋矢阵东西两翼,由尾部直撞,意图首尾夹击,一举撕碎中军。

浪花,铁骑之浪撞上礁石!中军裂展,八百磐石卫挺着长五尺、宽两尺之巨盾,层层叠叠、凭空筑城!射声卫据中,箭雨漫天,一排又一排的胡骑栽落草地,如饺落锅!

射得极准,排箭却城!

再观剑锋,恰如中切陈腐,虎噬卫排山倒海般步步挺进,横刀绞起残肢断体,蛮横斩断敌势敌气,待北宫大吼‘三段斩!’,敌阵,唰唰唰,矮了一茬又一茬,人头,乱滚!

璇即,桃豹未能撞破磐石卫,见势不可为,纵马欲取两翼,大戟士转锋……

半盏茶。

步军首溃,铁与血较阵,人头不停的滚落,无头之脖血柱喷溅,中断半肢挣扎于血滩,令人见之胆寒,仿若一只魔鬼的手掐着脖子,寸寸窒息。身经百战的胡卒裂着稀黄的牙齿,无声尖叫,浓烈的恐惧,教人胆裂魂飞!

“逃啊!!”

少倾,亦不知谁率先扔下弯刀,抱着脑袋,拔腿便奔,霎那间,惊慌失措的黑蚂蚁窜了满野,一溃千里!!

“吼!”、“唰!”

一名雄壮的大戟士百人将,扬起十字戟,奋力一拉,将一名胡骑由头至尾,中剖,血水与肝肠哗啦啦泄了一地,奇臭难当!仔细一瞅,内中尚有一根手指头!

“撤!!!”

桃豹胸口中箭,豁嘴抖颤,发指眦裂而胆颤心惊,当机立断,拔马便逃。

“呜,呜呜……”挺击号角声,暴响于斜背后。

“轰隆隆!”

雷骑,云动!

……

“蹄它,蹄它……”

“呜,呜呜……”

骑军溃败,呼延谟败了,败得一踏糊涂,败得噤若寒蝉,引以为傲的大漠游骑,便若螟童玩物,被巨枪白骑挑飞向天,斩于马下,被具装骑来回蹂躏,纵使敌军轻骑,装具亦远非已方可比。

草原之子啊,大漠雄风,为何不堪一击?!此战,非战之罪也……

呼延谟眼瞪欲突,把马打得疯快,拼命的逃向函谷关,脑海里则闪现着一幕幕画面,那画面便似梦魇,令人浑身颤抖、羞恼欲狂,颔下溢血,非乃受伤,乃是牙咬下唇,中裂!

“追击百里,驾!”

一声娇斥,大红披风飞扬,白骑卷浪,卷过零星的胡骑,瞬间吞没!撞散成群的溃骑,无情斩杀!如魔鬼之鞭,肆意的鞭笞着暴戾罪恶!大风起兮云飞扬,白骑骄龙,扫荡四野!

“希律律……”

待直直追至百里外,荀灌娘秀足踩蹬,高高勒起马首,人随马起,扬着带血长剑,指着低头逃窜的呼延谟溃骑,娇呼:“尔等皆乃草骑尔,若敢复来,且拽头于马首,吾将探囊而取之!”

“尔等,草骑尔!!”

雄壮洪亮的声音,沿着草海扑了过来,如虎噬魂,令人牙齿打颤,呼延谟未敢回头,双腿死力的夹着马腹仓皇逃窜,经此一役,八千游骑尚据马而逃者,不足四千!内中五成,于溃逃中授首!

当下,荀灌娘扯过脑后红绸抹了抹脸颊血迹,焉知愈抹愈红,索性不管,而后,斜眼看向曲平等人,但见人人铁面雪寒,中目吐赤,神情恭敬,小女郎微微一笑,勒过马首,嫣然道:“暨此一战,敌骑胆魂已丧!诸君,壮哉!”

“荀将军,壮哉!”

“阿姐,壮哉!”

众将目光热烈,孔蓁眼眸直冒星星。

荀灌娘秀眉一扬,嘴角微微一翘,心道:‘吾乃,上将军,三军之主帅矣!’眯着眸子,掠了一眼草野中的尸体,胡人着兽皮甲,不屑拔之,骑弓散落四野,不屑捡之,弯刀可融,奈何懒得顾之,当即,纵马回奔,娇声道:“沿途,聚马,速回!”

“诺!”

白浪反卷,冲向洛阳,一路上挽扯失主之马,收敛已方阵亡白袍,无一拉下。

待至洛阳城南,得马两千有余,白袍重伤八十,轻伤五百,阵亡两百有余,幸而甲坚,是以轻伤者众,亡者大多为轻骑。而轻伤者当即解开救急包,于马背裹伤,足堪复战。

将将奔到城下,闻听城北战角雷鸣,江霸叫道:“城北,敌骑由东北而来,刘中郎率军战敌于城下!”

“东北?”

当即,荀娘子秀眉一竖,稍作沉吟,斜勒马首,绕过城南,反向直插东北,浩浩白骑宛若一柄白色巨剑,卷风掠野,剖开草海,直达敌阵斜背后,恰逢桃豹率骑逃窜。

两军对撞,一者大胜而归,蓄势若涛天之洪,一者夹尾鼠窜,惶惶不可终日,岂能当敌!便见得,白剑纵横捭阖,横扫纵抽,一遍,复一遍,中穿,斜贯,拉绞!

“尤那贼厮,授首!”

徐乂一马当先,沿途撞飞一骑,挺槊中窜一人,顺势抖槊,以槊上未亡之尸,斜斜砸翻两骑,复又反槊削却一首,拍槊直取亲卫寥寥无几的桃豹。

“呜,呜呜!”

便在此时,鸣金号角吹响,徐乂悻悻的勒住马势,抹了一把脸,挥槊叫道:“贼厮鸟,逃得恁快!”

“桃豹,且来取首!哈,哈哈……”

北宫纵刀拍盾,放声狂笑,三军雷滚大笑。刘中郎掀起面甲,微微一笑。

……

“蹄它,蹄它……”

焉耆马踏血作莲,荀娘子打马而来,绕着刘浓转了一圈,继而与其并肩,脑袋一歪,淡声道:“歼敌四千余,呼延谟逃向函谷关,将胆碎裂,刘中郎,何如?”

刘浓扬了扬剑眉,将血淋淋的楚殇归鞘,捧下牛角盔,抹了抹盔缨上的血珠,乌墨甲上也沾着缕缕血迹,顺手扯却肩甲中的一枚羽箭,“扑”的一声,扔于血水中,看着清扫战场的白袍,笑道:“荀娘子乃上将军,刘浓自是难敌!上将军有此战功,不足为奇!”

“哼!”荀娘子冷冷一哼,嘴角却慢慢扬起。

孔蓁策马奔来,枪尖上窜着两只鹞鹰,人尚未近,娇声已传:“山雀,山雀北来!”

“唉……”

唐利潇抖了抖眉,莫可奈何的拍马迎前,接过两只鹞鹰,细细一辩,沉声道:“郎君,胡骑北来,距此,百余里!”

刘浓看了看日头,见落日已坠西,洒下满野殷红,百余里,若是步、骑同行,远道而来定疲,势必尚需三四个时辰。

荀娘子皱眉道:“城中存民,已去几成?”

刘浓心中一沉,摇了摇头。

“报……”

青袍雷隼一人三骑,由东北而来,待至近前,翻身落马,唰的一声,将血剑归鞘于肩头,嗡声道:“回禀郎君,荥阳军情,韩潜将军战石虎于轵县,大胜!韩屯骑引军入虎牢,石虎领败军六千走洛阳!明日晨时,便至!郭诵整顿荥阳郡守军,得军万三,退守荥阳城!”

刘浓眉头凝川,虎牢,韩潜入虎牢,其因想必有二,其一,粮草难继,士卒鏖战近月已疲;其二,持军据关,以待风云变幻。石虎奔洛阳,明日晨时即至,恰逢北骑,两军联营,仅余一夜之间尔。

少倾。

“报……”

青袍复来,疾风奔至近前,高声道:“回禀郎君,正北来敌,步、骑两万有余,屯于百里外,宿营于野,未予前行!”

闻言,孔蓁眨了眨眸子,挥着长枪,脆声道:“宿营于野,莫若,马踏连营?”

“不可!”

刘浓与荀娘子齐声道,孔蓁缩了缩头,刘中郎勒马回转,踏蹄纵向城中,边奔边道:“我军鏖战近日,人马俱疲,入城稍作休憩,摧民速走!中夜,势必尽撤!”

“诺!”

……

“呼,呼呼……”

呼延谟并未入关,蹲坐于大石头上,微微倾身,剧烈的喘着粗气,冷汗沿着铁盔一路渗透,浸入脖心、后背,被风一吹,如坠冰窖。

身为先锋大将,却一败再败,暨待,陛下引军而来时,将以何颜面对?戎马十余载,摧城破坞,未逢此惨败也!

想着,缓缓拔出弯刀,雪亮的刀身印着惨白的脸、赤红的眼,以手指徐徐抹过,指尖浅浸一缕血,刀锋依旧锐利!

“将军!”

千夫长呼延业拍马而来,满脸染血,耳朵缺了一只缠着破草烂布,兽盔亦不知去向,神情极其狼狈,慢吞吞的翻身下马,惨然道:“将军,敌势若洪,我军难敌,如今当以何如?莫若,撤入函谷关!”

“江东之虎……”

呼延谟以刀撑地,慢慢站直身子,扫了一眼四下里横七竖八乱躺一气的溃卒,深深吸进一口气,目光越凝越寒,猛力一挥弯刀,叫道:“陛下,指日即提大军而至,儿郎们,振奋腰刀,修整利弓,他日,大漠雄骑,定雪此耻!唷嗬……”

“唷嗬,唷嗬……”

……

“唷嗬,唷嗬……”

篝火熊缭,整只整只洁白的羔羊被架于火上,血水溅入火堆,滋滋作响,身着兽皮的勇士翻搅着木棍,令那柔嫩的身子容火灼黄。

哭泣声,鬼叫声参杂一气,勇士们的营地扎得乱七八糟,嘴嚼肥肉,人抱马眠,背枕弓刀,宿幕于青苍之下,何需扎营?

石兴与士卒共食尽欢,甚得人心,待饮罢一袋浊酒,满脸泛起潮红,抹了抹嘴,醉熏熏的走向蓬帐,内中有数名千娇百媚的汉羊,暨待耕伐!

“敌袭,敌袭!”

这时,远远的天边传来一声嚎叫。

瞬息间,黑压压的浪海翻搅如潮,抱骨乱啃的勇士飞身上马,策马归队;枕马而眠者,一拍马股,人与马同起;追逐羔羊者,一刀将羊砍翻在地,提马扑队。

只得数十息,锋阵即成!

“切勿放箭,前方可乃世子殿下?吾乃桃豹!”

“蹄它,蹄它……”

须臾,零乱的马蹄声,混乱的步伐声,惊魂不定的喘息声,伴随着寥乱影子撞碎夜幕……

第三百二十九章一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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