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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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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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送出很远。

一整夜,刘浓的眼前都浮现着墨璃那担忧的眼神。

她服侍我两年,熟知一切,她是在为我担心……

莫非,我已如此脆弱?

看着帐顶上的雪蔷薇,刘浓慢慢的闭上了眼,刚一闭眼,刘耽的脸又闪现。

刚刚睁开眼,正欲起身,绿萝叠手叠脚的走进来,手里拿着把绣剪。两人目光一对,刘浓微愣,她没睡好,眼睛红红的,发髻零乱。

“小郎君,婢子,婢子剪烛火,烟太浓了……”

“无妨,灭了吧。”

刘浓微微一笑,揭开布衾,一个挺身爽利的下了床,将拳对在胸前缓阔、缓阔,一边阔一边往外走。

绿萝捧着绣剪,眨着眼睛,怯怯的道:“小郎君,时辰尚早呢。”

“无妨,晨时空气清新,正当练剑!”

练剑?

小郎君已有好几日未练剑了,身子尚未尽好呢!绿萝想劝却又不敢,“噗”的一声吹灭烛火,当转身走到中室时,小郎君已端端正正的跪坐在铜镜前,两手按膝,目不斜视。

洛羽捏着梳子悄悄走过来,瞅了瞅小郎君,想说话。

绿萝摇了摇头,制住小妮子,无声的接过梳子,跪在小郎君身侧,将小郎君的头发揽在怀中,默然束冠。以前,都是墨璃为小郎君束冠,她为小郎君着衫,自从墨璃嫁给李宽后,她尝试让洛羽这小妮子给小郎君束冠,但洛羽笨手笨脚的,时常扯落不少头发。看着那些头发,她心疼无比,只能自己学,殊不知,一学之下,竟然发现自己也有一双巧手。

看着铜镜中青冠稳稳的戴在小郎君的头上,绿萝心里极是满足,顺着青冠往下瞧,细长如蛾翼的眉,又忍不住轻轻皱起来:小郎君,他极累……

不敢再瞧,急急的从床柜里翻出月袍、深裘。

片刻后,刘浓穿戴整齐的走出室,站在廊上放眼展望,雪中寂静的庄园。

雪,是上天的粉墨,三官大帝以大地为画板,以白雪为颜色,将东、西、南、北、中五楼尽数描作一统,一眼看去,浑然不似人间,仿若置身于冰林雪国中。

飞雪雍容,似梅似云,朵朵。

因天色极早,廊上无人,院中无人,唯有箭岗上燃着熊熊火光,一队执勤的白袍见小郎君冒着风雪行来,纷纷按刀阖首。

刘浓看了看火堆,吐着白气,笑道:“辛苦了,雪夜甚寒,篝火宜多起,每岗需置两丛。待换岗后,需饮烈酒暖身。”

白袍小队首领,嗡声道:“多谢小郎君,戌卫庄园乃我等之职,不敢懈怠。”说着,看了一眼小郎君,犹豫道:“小郎君,现下才卯时一刻……”

“无妨,小郎君走走。”

碎湖端着手,款款行来,朝着刘浓万福。

“嗯……”

刘浓干放了一声嗓子,挥袖而走,沿着棱型堡垒把所有的箭岗上都转了一圈,碎湖一直静静跟着,未有作言。当没得转了时,碎湖轻声道:“小郎君,莫若……”

突然,走在前面的刘浓头亦不回地问道:“现下,庄中共计多少刀曲与剑卫,马军操练得如何了?”

一听小郎君问话,碎湖细眉一扬,朝着小郎君的背影浅浅一个万福,端着手,边走边道:“回禀小郎君,庄内共有刀曲三百单八名,三十一名剑卫,马军一百二十一……庄外各酒肆、酒庄尚有……铁片存甲,两百有余……鹞鹰三只……”

主仆二人沿廊而行,墙上雪灯犹燃,碎湖低声娓娓而叙,刘浓漫不经心的边走边问,将至北楼时脚步一顿。

每逢冬雪,桥游思都睡得极浅,亦起得极早,此刻,她正倚着抚栏眺望尚未苏醒过来的刘氏庄园。除了满把垂至腰下的青丝,浑身作雪,雪狐斗蓬、雪色细布襦裙、同色的三角纹帧。及地的斗蓬下浅浅露着两只蓝蝴蝶,回廊是朱黄色的,手中的小手炉是金色的,如此一衬,便作一画。

小女郎长长的睫毛缓缓的眨,一剪一截在思索:不知何故,桥氏庄园也起了壁炉,但为何就不如刘氏庄园的暖呢?这,令人极是费解……

晴焉看见了刘浓与碎湖,轻声提醒道:“小娘子,刘郎君来了。”

“哦……”

桥游思淡淡的应着,尚未回过神,每逢刚起床,她都是蒙蒙的。

“游思。”

“游思!!”

刘浓连着唤了两声才把桥游思唤醒,她慢慢的侧身,眨着眼睛辩了辩刘浓,细声问道:“为何壁炉不暖呢?”

壁炉不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刘浓愣了半响,而后笑道:“时辰尚早,好生歇着,莫再惹了寒。”说着,朝晴焉示意带桥游思回房间。

桥游思转头看雪,淡声道:“游思身子好着,潜光先生之针术与草灸之术极是神奇……”

“那也需爱惜身子!!”

刘浓打断了她的话,他也未料到鲍潜光会因为自己的一封信,千里迢迢来替桥游思症病,而鲍潜光为桥游思诊治后,曾细心交待兰奴,桥游思并非寒疾,乃是尚在母体时便落下了病根,身子极弱,受不得寒。针术与艾草灼灸只能缓解而不能断根。

而刘浓这句话的声音颇重,桥游思慢慢转过头来看他,就是不肯让晴焉扶她回房。

两人对视,各不相让。

碎湖见小郎君神情有些尴尬,当即上前扶住桥游思的手臂,柔声劝道:“小娘子,莫若……”

“嗯,走吧。”

桥游思轻轻叹了口气,撤回冷湛如境的目光,边走边想:‘他就是这般,骄傲中带着脆弱的蛮横,莫非他不知,整个刘氏上上下下都在为他忧心,到底何事……’

目送桥游思走入室中,刘浓摇了摇头,心中一阵浮乱,快步走到中楼,却想起时辰尚早,娘亲定然还未醒,转身走到西楼,盘桓片刻,又默然离去。

索性下了楼,穿过井字长院,走向庄外。

他将将一走,中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群莺红燕绿飘出来,巧思与雪霁扶着刘氏,嫣醉与夜拂跟着杨少柳,一行人凭栏远望。

刘氏看着远处儿子孤单的背影,心中一阵阵揪疼,捉着杨少柳的手,忧色冲冲地道:“唉,这可如何是好啊?柳儿,你可得帮帮他。”

杨少柳细眉一扬,冷声道:“让他自个先思思,若思之不通,少柳再行责……”

刘氏惊愕:“啊,切莫骂他,教导教导便可。”

“唉……”

杨少柳幽幽一叹,只得柔声再道:“娘亲,他自小便极其性傲,若此时劝他,反倒不美……”

落雪成束,转眼之间便将身后的脚印湮没。刘浓走出庄院,来到竹林幽潭畔,竹林被雪一笼,根根似雪剑倒竖,幽潭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雪落其中,仿若听见斯斯凝结声。

千顷良田被雪覆盖,辩不清东西南北,高大的水车挂着冰剑、堆着雪。

笼着双手,漫无目的沿溪而走。

绕过竹林,将至草院,来福坐在一张胡凳上,在他的身侧尚有一凳,好似为谁准备。

“小郎君,来了……”

“来福坐吧。”

来福欲起身行礼,刘浓摆了摆手,坐在另一张胡凳上。

俩人都未说话,一时静默。

来福内穿墨色劲装,外罩雪白披风,腰间的重剑之端垂在雪地中。刘浓一身月白融于雪中,唯余顶上青冠与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睛,相互辉映。

良久良久,刘浓被雪缠裹,远远一观,既若雪蛹,又似一个蹲坐的雪人。

“呵呵……”

突然,那雪人冷冷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脸,轻轻一甩手上的雪水,看着眼前乱吹乱燎的雪,淡声道:“七载心血,化为乌有。此败,败在心中。此败,败得正常,败得理所应当,终究是力不够强。兵欲行其正,携万斤之力而往,堂堂皇皇。然,我之力皆在他人,已之力,薄如此雪,被风一缭,为阳一照,便化乌有。”言罢,嘴角挂起一抹淡笑。

“小郎君,胜败,乃兵家常事!”

来福慢腾腾的起身,走到刘浓面前,按着剑、单膝跪下,雄壮的身躯如虎蹲踞,身后的白袍随风旗展。

刘浓淡然道:“来福,载将近,朝庭征召亦将至,来年初我便及冠,及冠后……理应前往北豫州。”最后一句声音虽是平淡,但却带着绝然不返。

来福阖首未起,嗡声道:“小郎君胸怀雄志,乃成大事之人!来福粗鄙,不能为小郎君分忧,然,莫论小郎君欲往何地,来福定当追随,阖庄上下亦是如此。小郎君勿需忧虑江南之事,主母身体安康,庄内又有杨小娘子与李先生,庄外也有刘訚。待得他日,小郎君再回江南,便再不用畏惧任何人、任何事。”

“然也,唯已之力,方可依凭!来福,多谢!”

刘浓站起身来,朝着来福深深一揖。来福哪里敢当他的礼,原地将身一旋,避过,抬头时,却见小郎君拽着袍角走入了草院中。

“小郎君,来福以君为荣……”来福按着剑慢慢起身,脸上绽满了笑容。

“吱呀……”一声响,草院门闭,来福按剑挺立于门口。

刘浓穿过草院天井,轻轻推开门,屋内壁炉已燃,透着暖意阵阵。室中,铺着簇新苇席,苇席的一角,摆着食盒,置着琉璃茶具。

四张长案分布于室中,上面捏土作城,起起伏伏,正是江南江北军事地形图……

第两百零八章乘帆出海

整整两日,刘浓将自己锁在草院中,除了绿萝送饭食,别人一概不见。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刘氏搭着巧思的手臂,沿着回廊急走,一边走一边喃道。

巧思道:“主母勿忧,绿萝说小郎君好着呢。”

“胡言,一个人憋了两日,尚能有好?”

“主母,巧思没胡说……”

“唉……”

刘氏心善,极少斥责巧思,此时显然她已心乱如麻,拍了拍巧思的手,匆匆的来到西楼,一眼看见嫣醉与晴焉守在门口。刘氏愣了一愣,两婢弯身万福。

“娘亲!”

“刘伯母……”

一走入室中,杨少柳与桥游思起身迎来。

“游思也在啊。”

刘氏深深的看着桥游思,摸了摸她的手,笑道:“手都冰了,需得多穿些,可是为虎头而来?倒教你笑话了,笑话了……虎头,虎头,唉……”

桥游思羞红了脸,盯着自己的脚尖,细声道:“伯母有事,游思先行告退,稍后再去拜见。”说着,浅浅一个万福,搭上晴焉的手便去。

刘氏心中极是怜惜桥游思,目送着她离去,又转目看向杨少柳,叹道:“柳儿,你阿弟拘了两日了,别人他不见,但柳儿他不敢不见,莫若……”说着,可怜巴巴的看着杨少柳,希望她能去看看。

“娘亲!”

杨少柳一声娇嗔,烟眉微颦,稍稍想了一想,桥游思也是为这事来见她,心中更恼刘浓,冷声道:“罢,少柳这便去看看,看他要做甚!”

言罢,眉色一寒,提着裙摆迈出室,领着夜拂与嫣醉、红筱三婢便走。

刘氏追到廊上,唤道:“柳儿,切莫骂他……”

“哎!”

杨少柳脆脆一声应,丝巾遮掩下的半边俏脸却更寒,快步走向草院。

来福挺立在草院门口,一大群人簇围着道路,私语纷纷,罗环、曲平、高览、北宫、胡铭等人皆在,小静娈捏着团团雪球,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扔,也不知她在掷啥,打得林中蓬蓬雪起。

“喵……”

一声凄惨的猫叫响起,大白猫被雪团砸中,从林中飞窜而起,小静娈格格乱笑,手中雪团对准它一阵狂砸。大白猫左冲右突,慌不择路,斜斜一奔。

“喵!!!”

“噗!”

大白猫被嫣醉擒在手中,飞来的雪团被夜拂一拳扫作雾雪。

杨少柳身披大红斗蓬,穿雪而出。

“罗环,见过小娘子!”

“曲平,见过小娘子……”

“小静娈,见过,见过……”

小静娈怯怯的万福,刚才她差点砸中杨少柳。

杨少柳疾步走到门口,环视一眼众人,随后走向来福,冷声道:“让开!”

“小娘子,这……”来福抓着头,不敢看她,按着剑的手轻轻颤抖。

“让开!”

杨少柳踏前一步,冷冷撇了他一眼。

来福硬着头皮挺了挺胸,沉声道:“小娘子,小郎君有命……”

“哟荷!来福,涨本事了!”嫣醉嘴巴一翘,脚尖一掂,飞身而起;来福一声暴喝,右足前踏,大手一挥,格档住嫣醉,嫣醉身子一旋,如蝶盘绕。

“嫣醉!”

“阿姐……”

便在此时,杨少柳与刘浓同时出声,来福退后一步,嫣醉顿住身姿。

“阿姐,进来吧。”刘浓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哼!”

竟让我去见他!杨少柳细眉一挑,冷冷一哼,推门而入,挑开湘竹帘,走到案前,缓缓落座,看也未看对面的刘浓一眼,冷声道:“汝欲何为?”

刘浓把手中细竹一搁,捧起案角茶盏慢饮一阵,而后正了正冠,扫了扫袍摆,深深一个揖手:“阿姐,刘浓欲往北豫州,上蔡县,任府君一职,阿姐以为何如?”

“北豫州?!”

杨少柳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而后瞬间一敛,冷目看向他,只见他面色平稳,正用右手抹过左手;眼睛一眯,冷冷地道:“汝意已作决,何需再问我?!汝可知北豫州乃何地?汝可有想过华亭刘氏?可有想过娘亲?刘氏仅汝一主,娘亲仅汝一子,若是……”

言至此处一顿,凝目逼视刘浓,刘浓正目对视,不相避让。

“啪!”

少倾,杨少柳一拍长案,怒道:“人皆往南逃,汝却欲往北,岂可如此不智!”说着,见他犹不避退,心知他吃软不吃硬,只得柔声劝道:“朝庭征召不允理会便可,此举并不会损汝美誉,反而会令士人称赞汝之高洁。只消静待几载,莫论为人拔擢尚是再往建康,当可一尝所愿。”

刘浓剑眉一抖,问道:“阿姐可知我愿在何?”

“呵……”

杨少柳冷冷一笑,不屑地道:“汝之所愿,有何难度之处,不外乎北之洛阳尔!”待见刘浓震惊,她嘴角的丝巾微微一翘:“莫再瞎猜,汝蓄刀曲与剑卫,且命人操练马军,当得知李先生驯鹰,又命碎湖求之,以驯鹞鹰三只。而此,已昭然若竭也!”

“阿姐……”刘浓涩然。

杨少柳叹道:“唉,汝存雄志乃好事,为振家门故,男儿当骑戈博荣华,我并不拦汝。然,何不再待几载,待刘氏有后,待积蓄渐增之时,再往。听阿姐之劝,可好?”

听阿姐之劝,可好……

鲜见,杨少柳竟如此温言柔声,刘浓颇是不习惯的摸了摸鼻子,心中却升腾而起一阵阵暖意,当下便沉沉一个揖手道:“阿姐,时不我待,刘浓,不得不往!”揖而不起。

良久,良久。

芥香慢卷,杨少柳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徐徐起身,冷声道:“罢,汝既不听劝,便由得汝。”言罢,转身便走,行至帘前又顿足,歪着头想了一阵,轻声道:“且随我来!”

卷帘而出,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心中顿怒,回头喝道:“莫非……”

“阿姐,稍,稍待……”

刘浓赶紧连声解释,因他跪坐时日较久,两腿已麻而不自知,此时一起,险些栽倒在地,只能轻轻以手垂腿缓解。待得足足小半盏茶后,方才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来。

“唉……”

杨少柳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幽幽一叹,心想:‘亦是难为他,阖庄上下千人荣辱皆系于一身。’

“吱嘎!”

一声门响,两人走出草院,院外的人群顿时一静。

“小郎君……”

“虎头……”

“刘郎君……”

轻呼声不断,刘浓迎向等侯已久的人群,胸中热焰似熊,扶住娘亲,朝着桥游思微微一笑,又对着罗环等人点了点头,笑道:“散吧,日后再言。”又对刘氏道:“娘亲先回,稍后孩儿再去请罪。”说完,便与杨少柳一道走入风雪中,来福欲跟上,被刘浓以眼神制止。

两人并肩而行,一作月白,一作深红。

杨少柳绷着一张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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