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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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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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美鹤之名,今日一观,直若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汝需学孟圣人,居善地,交善友,切莫学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话锋一变,又乐道:“我儿也不差。竟有谢家小娘看中……”说着,又问起谢真石的样貌才学来。

褚裒脸上挂不住,灰溜溜逃走。

刘浓在褚氏盘恒三日,委实想早些回家便作别褚裒。当跨出褚氏之门时,未想竟发生一件趣事,钱塘县的小娘子们听闻华亭美鹤、醉月玉仙来了,竟纷纷冒雪守在道口,不见刘浓不放行。更有甚者,在雪中娇声作歌:“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声声情长,摧着刘浓出来。

美郎君无奈,只得踏出帘外,朝着殷切的小娘子们微笑揖手。当此时,风雪漫天,美郎君青冠鹤氅,身姿卓尔不群,若壁似玉,浑似谪仙眷恋凡尘。

“美鹤之美,当不在叔宝之下也……”

“今日一见醉月玉仙。方知他人皆为泥物也……”

“斯美何人哉,直入梦中乎……”

一时间,小娘子们纷赞如纭,随后一个个的香囊满天飞。直若与雪花争艳。来福扯着大布袋,捡着辕上辕下的香囊,笑得极是开怀。

牛车已行远,车后犹传来歌声:“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晋时的女儿们,便是这般,既有身难自己的愁畅,又有倾身缚丝萝的柔肠。

由钱塘至嘉兴,再经海盐,离华亭便只有两日路程,来福叫过一名白袍,命其骑着赤蛟先行。刘浓等人则在驿栈稍歇一日,冒雪而行甚是劳人,刘浓与刀曲隐卫自是无妨,但墨璃她们到底娇弱,理应休整。投栈时,遇见了丁晦之妻陈氏与丁青矜。

丁青矜眉眼如昨,梳着灵蛇髻,袭着一身白底红梅深衣,腰间缚着两掌宽的红丝带,三角纹帧四散而开,纤细的深衣下摆笼着丝履,温婉秀丽的站在青石院中观雪。

见得刘浓踏进来,丁青矜微微一愣,端着双手上前浅浅一礼,轻声道:“丁青矜,见过刘郎君。”

刘浓还了礼,笑问:“丁小娘子怎也在此地?”

丁青矜瞄了一眼刘浓,低声道:“刚与娘亲至余杭而回,正要前往拜访刘伯母。”

“刘伯母?”哪个刘伯母?刘浓神情竟然一怔,一时间未想起她的刘伯母是谁。

丁青矜扑扇着睫毛,答道:“华亭刘氏,刘伯母。”

“啊!这……”刘浓涩然,现下华亭刘氏与余杭丁氏乃是通宜,丁青矜称娘亲为伯母理当如此,而自己竟将此事给忘了,怎不羞惭。

“青矜,汝在与谁言……”

便在这时,陈氏迈出室来,脸上神情似有不喜,待看清廊下院中的刘浓时,眼睛蓦然一亮,喜滋滋地笑道:“原是刘郎君,刘郎君可是至会稽而回?”

刘浓深深一个揖手,持的是晚辈之礼,答道:“刘浓,见过丁叔母,刘浓正是自会稽求学归来。”

陈氏笑道:“站在雪中说甚,快快进屋里,莫要冻着。”说着便请刘浓至她们的室中避寒,而陈氏眼里满满的都是赞赏,会稽那边的诸般见闻,已经遥遥传至吴郡,由秋至冬,尽是美鹤的美名与高逸之事。

刘浓揖手道:“叔母且入室安待,稍后刘浓便来见过。”

虽说两家乃是通宜,但怎可就这样进女子内室。刘浓稍事洁整后,在院中明堂见过了陈氏。

陈氏笑道:“这雪下得好,若非此雪,还遇不着刘郎君。明日,咱们正好一同前往华亭。”

殊不知刘浓尚未答话,丁青矜已抢先说道:“娘亲,刘郎君刚求学归来,想必回庄也有诸多繁杂事体,莫若我们稍待几日再去吧。”丁青矜心细如发,见刘浓虽然尽着礼数却带着淡淡的隔阂,心中又气又恼,暗想:早知你这只美鹤骄傲着,可我丁青矜也并非……

陈氏眉头一皱,正欲作言,刘浓笑道:“丁小娘子所言甚是,待刘浓稍歇几日,便会至由拳拜见府君。届时,将请府君与叔母同聚华亭,两家通宜之事,也该有个章程。”通宜仅次于联姻,在缔结交谊的首年末,互相考察后,有一系列繁琐的礼节。礼成之后,两家子弟走动便有了名份。

唉……

陈氏一声暗叹,刘浓所言在情在理,也只得作罢。

早先,丁晦也有将女儿妻以刘浓的想法,但随着刘浓的声名越来越盛,这种念想也渐渐的烟消云散,陈氏与夫君的想法却不一样,每每去华亭,必然带着丁青矜,希望女儿在刘氏面前多走动,刘氏对清丽淡雅的丁青矜极有好感,奈何儿子相中了陆家女郎,是以她迟迟不敢表态。而原本陈氏此次去华亭,便是想再好生探知一下刘氏,看看刘浓心中到底有没有人。

刘浓辞别陈氏,陈氏命丁青矜送送刘浓,就那么一墙之隔有何相送,丁青矜又羞又恼,迈着小碎步与刘浓并肩行于回廊。

气氛微微有些冷,有些怪。

待至月洞口,刘浓微笑揖手告辞,丁青矜眯着眼睛,想了想,轻声叫道:“刘郎君,且稍待。”

刘浓回过头来,看着丁青矜走到自己面前,浅身万福,随后端着双手伏在腰间,声音不暖不寒:“刘郎君,君便若那高飞之鹤,丁青矜的确羡之慕之。昔日君言,琴音雄浑足以至锵锵,而筝音清伶不可至激越。然则,青矜自小习筝,自知筝音绝非如此,心若有月,指下便可洒得横江。故而,刘郎君莫要忧心,丁青矜前往华亭只为刘伯母也,与君不相干!”说完,款款再一礼,转身便走。

刘浓目送着红丝带揉进院中,抖了抖身上的鹤氅,心中一阵感概,不由得轻声笑起来,未料看似柔弱的丁青矜竟是个刚烈性子!不过她却误会了,自己之所以不愿同行,确属名份尚未定,便如他与丁晦之间的辈份还未论清,而这不可大意,毕竟是通宜之家,两家子弟走动时总得有个说法,哪怕华亭刘氏仅母子二人。且刘浓心中另有一事,那便是吴县桥氏,桥氏与刘氏缔结,而刘氏与丁氏缔结,如若……

第一百三十九章倦鹤归巢

雪后初晴,碧空万里如水洗,往日的青山而今为雪衣所裹,仿若仙庭玉峦误坠人间,苍劲斑驳的桃林则披上了白纱,似玉树琼枝,又若婀娜少女,枝枝浸魂。

身披白袍的骑士骑着赤红马,飞扬着马鞭,穿过冰林雪阵,直插那高大危耸的庄墙。墙上的数名同袍看见那抹火红,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希律律……”

骑士勒马扬蹄,大声笑道:“快快禀报主母与小娘子,小郎君明日便归。”

“锵锵锵……”沉闷而略显刺耳的绞盘声乍响,厚重的墙门缓缓升起。

庄中。

断断续续连着下了三日雪,庄内庄外都是一片莹白,十几个小婢正拿着竹帚扫着满院的雪,她们都穿着粗布襦裙,色彩样式皆一致,上身淡蓝下身白,绣履则为青。这时,两只大白鹅一前一后的从雪地上窜过,横冲直撞,惊得婢女们呼声连连。

远远的,碎湖携着雪雁与莺歌款款行来,她的装束与别人不同,绿璃银簪斜插于颤颤危危的髻底;勾勒出两环青丝飞云,正是飞天髻;眉心的蛾纹描作三叶梅花,恰似樱红点点;穿着白底红边的细布对襟襦裙,裙角与袖口绣着朵朵蔷薇;脚上则是一对蓝底滚青边的丝履,在脚尖处各有一只羽蝉,端着双手迈动步伐时,蝉翼轻颤,好似欲飞。

而她正一边走,一边轻声细语,仿佛在对着两个小婢交待甚。

“驾……”

突地,一声长喝响起,雄壮的大汉勒马于门前,罗环拍了拍马脖子,满意的踏进庄院中,大步迎上碎湖,按着腰刀微作阖首,笑道:“大管事。小郎君回来了,明日便到。”

“果真?”

霎那间,碎湖柳眉飞扬,淡淡的脸上笑意聚满。笑道:“估摸着时日将近,但这雪下的急,碎湖便以为小郎君尚需几日,不想却这般快。”

罗环笑道:“想必小郎君思归心切,故。冒雪而回。”

“嗯,得将此事告知主母,主母可是见天便念呢。”碎湖恬静的笑着,想了想,又道:“罗首领,近日天寒雪冻,部曲戌卫有功,碎湖昨日请示过主母,每人赏酒两壶以驱寒。”

“诺!”

罗环按着刀快步而去,行至一半又听碎湖唤道:“罗首领。且稍待。”

碎湖款步行来,笑道:“小郎君回归华亭,此乃喜事,每人再赏两百钱。”

“好勒。”

罗环大笑,翻身上马,扬长离去。

碎湖弯着嘴角,一颗心暖暖的,脸上笑意掩也掩不住,待经过扫雪的小婢们时,命她们好生打扫不可偷赖。又命雪雁去唤随从,将庄院外也铲出一条道来,方便明日小郎君回来有路可行。当她提着裙摆踏上木梯时,又侧身对莺歌吩咐:“或许小郎君回来较晚。庄墙、院内的灯必须亮着,不可因雪而蔽。”

莺歌垂首道:“是,碎湖阿姐,婢子这便领人将所有的灯都拭尽。”

“嗯,去吧。”

碎湖站在二楼,回望庄内院外。眼中所见尽是白雪皑皑与忙碌起来的人群,心中满满的塞着一个念头:‘小郎君,回来咯……’情不自禁的伸了个懒腰,美美的笑,而后沿着回廊走向中楼。

中楼,暖烘烘的。

在石墙的四壁凿着暗孔,里面升腾着熊熊的火光,两个小婢正往壁炉里添着木柴。桃红苇席上刺着数十朵碗大的蔷薇,将偌大的厅室铺满。十六面百花闹海屏分列四侧,合围着暖意如画的空间。精致的楠木案列摆左右,案上燃着一品沉香,缓浮缓浮。

刘氏与杨少柳对坐于案,正在行弹棋,身侧跪绕环围着七个大婢。杨少柳贴身四婢,除革绯尚在建康随刘圁经营商事外,嫣醉与夜拂以及从乌程而回的红筱皆在,刘氏四婢:巧思、留颜、妍画、雪霁,一群莺燕头上的步摇与花簪互衬,恰若乱红摇柳绿,将整个厅室辉得流光敛艳。

刘氏梳着盘恒髻,身穿淡粉襦裙,面目娇好似少女,此时,她正微微皱着细眉,指着拱起的棋盘,轻声叹道:“柳儿,为何每次我都弹不中你的棋,而你却能弹中我呢?”稍稍一顿,又道:“往年此时,你阿弟也行弹棋,他倒是能弹中你的棋,你也能弹中他的棋,各不相让呢……”说着,瞅了瞅对面的杨少柳。

杨少柳微伏着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专注于棋盘,面上依旧缚着丝巾,遮着绝代容颜,只能看见那如烟似云的眉眼,以及翘挺的鼻梁。浑身则袭着桃红锦裙、如水四展,左肩一朵巴掌大粉莲,莲叶绕着脸颊,衬得肌肤吹弹得破、如晶透莹。纤细的十指葱嫩不似物,扣着白子分不出你我。

刘氏心道:“柳儿,真美……”转念又一想:“虎头,几时归……”

“扑!”

一声脆响,白子绕着棋盘打了个转,顺着高处往下正好又中黑子。杨少柳微微一笑,细声道:“娘亲,行棋时需得专心至致,如若分心他顾,又怎能弹中?”

刘氏心里想着儿子,心思根本就不在棋盘上,随意的弹出黑子,而后幽幽叹道:“唉,这雪下的不巧,也不知你阿弟几时能回来。”

近几日,刘氏每天都会去庄墙上张望,冰天雪地的,刘氏身子娇弱哪经得起这般折腾,杨少柳与碎湖心中极是担忧,故而,为分她的心,杨少柳每日都会来中楼找她,不是行棋便是刺绣。

“扑!”

话音刚落,杨少柳手中白子又弹中黑子,抬目瞧了刘氏一眼,知她意兴不在此,便将棋子往壶里一投,柔声道:“娘亲勿忧,依少柳度之,阿弟近日必归。”

刘氏神情极喜,急急的追问:“果真如此?”她知道,虎头的个性与行事方式,自己这个做娘亲的未必能懂,但是杨少柳不同。整个华亭刘氏。若论聪慧且知虎头心意者,除虎头自己外恐怕便是面前的杨少柳了,况且,少柳从来不行虚言。

“杨小娘子说的对。小郎君将归!”

便在此时,碎湖走进来,先是朝着刘氏端端正正一个万福,而后又向杨少柳浅身行礼,这才嫣然笑道:“回禀主母、小娘子。小郎君昨日已至海盐,明日便归。”

“虎头真回来啦……”刘氏大喜,将伸一手,挽着巧思的胳膊便向屋外走。

碎湖赶紧斜迈一步,拦着她笑道:“主母,小郎君明日才归。”

……

野水清山雪后时,独行村落更相思。

华亭众人思念着刘浓,美郎君心中也明照华亭,在海盐辞别了丁青矜与陈氏,一路再不停。直奔华亭。

“驾……”来福在车辕上挥着鞭子,将牛车赶得飞快。

刘浓挑着边帘,仰望晴雪之空,未见星月却朗朗清白,正适夜行。摇晃的车身摧人入眠,却不愿阖眼,微微的寒风吹来,也不觉得冷。

“吁……”

待得下半夜时,来福将牛制住,欢声叫道:“小郎君。快看!”

到了?

刘浓心中甚喜,急急的打帘而出,站在车辕上一望,阵阵暖意顿时充斥于怀。但见得巍峨的庄墙耸在不远处,而墙上闪动着灯火点点。

绿萝跳下车来,交叉着双手,舒展着身子,待瞧见庄墙上的灯火,欢呼雀跃:“兰奴。快看,那是咱们华亭刘氏的灯,像排成窜的夜光莹虫,是也不是?”

兰奴早已经看见了,行路于野之人,最怕、最喜见灯火,眨着淡蓝色的海,轻声叠蠕道:“这便是华亭,这便是是华亭……”一路上,她想过无数遍华亭会是什么样子,或许高大,亦或雄伟,也或许只是换个笼子,而眼前这影影灼灼的灯火,却让她心中顿生一种说之不清,道之不明的情愫。

庄墙上轮值的白袍挥着火把,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来福大步向前,仰着头,叫道:“快开庄门,小郎君回来了!”

小郎君回来了!

一石击起千层浪,霎时间,本已沉睡的庄园瞬间苏醒,已歇的灯纷纷点亮,紧闭的门络绎而开,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身影,四下尽是殷切的笑容。

巧思与留颜一左一右的扶着刘氏迈出中楼,而碎湖早已笑颜盈盈的等候在楼下。西楼回廊中,灯光盏盏摇曳,嫣醉、夜拂持着梅花映雪灯领于前,红筱持灯随于后,杨少柳则款款的行于簇拥的正中。隐约灯光辉映着落后三步的李越,青袍上的白海棠极是醒目。

众人汇拢于楼下,刘氏拉着杨少柳的手轻轻爱抚,笑道:“柳儿,你阿弟回来了,倒把你给吵醒了,稍后,让你阿弟给你赔罪,你可要好生管教他。”

杨少柳听得心中一颤,柳眉微凝作川,却不好驳她,只得柔声道:“娘亲,少柳本就未睡……”

巧思笑道:“主母也整夜未睡呢,一直在念叨着小郎君,未想小郎君真的回来了。”

说话之时,脚步未停,众人穿廊走角已至院外。而院外,罗环、高览、胡华等人守侯于此,在他们身侧尚站着雄健的张平,他的肩头上坐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极是乖巧聪明,见得刘氏出来,明亮的大眼睛骨噜噜一转,从阿兄肩上往下溜,扯着阿兄的胸襟落在地上,端着双手伏在腰间,朝着刘氏款款一个万福:“静娈,见过漂亮的主母,漂亮的小娘子,漂亮的姐姐们……”

一连三个漂亮,惹得众女极是开心,童言无忌呢,童言最真。

巧思最喜小静娈,当下便抱在怀里,香了一口。嫣醉也要来香,小静娈扭过头不让,娇声嘟嚷道:“嫣醉姐姐,你上次答应我的纸茑儿还没给我做呢。”

“哈哈……”

“格格……”

众人皆笑。

刘氏也极是欢喜,笑道:“好,好,赏,赏……”

巧思笑道:“赏多少?”

这一问,刘氏自己却没了主意,侧首看向碎湖与杨少柳。碎湖等了几息,见杨少柳未言,便将头上的绿璃银簪拔下来,想了想,又褪下手腕上的一对玉镯,一起递给了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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