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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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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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宁宫中,大玉儿跪不动了,阿黛识趣地背过身去,站在窗口向外张望,她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齐齐格依偎着她,轻声说:“对不起,我害了你。”
  “算了吧……”大玉儿咕哝,她当然不会怪齐齐格。
  “我昨晚,一来我自己想发泄发泄,再来我也想你不要再憋着,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喝在酒里,酒气消了,不痛苦也消了。”齐齐格轻声道,“玉儿啊,你入夏以来没吃饭吗,脸都凹下去了,你心里是有多少难过的事?”
  大玉儿心虚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嘿嘿笑:“哪有……今天胭脂没打好,早上急了呗。”
  齐齐格抱着她,温柔地说:“还有我呢,咱们命都不坏,可也不大好似的,那这辈子,就相依为命吧。”
  大玉儿被戳中心事,再也忍不住,顿时热泪奔涌,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点头答应了。
  崇政殿里,又有大臣领了牌子来觐见,皇太极不能再歇着,他起身走到侧殿门前,又回过身对哲哲说:“关雎也好,宸妃也罢,方才我们说的话,不要再对玉儿说。”
  哲哲起身:“你放心,我有分寸,何必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皇太极神情郑重:“哲哲,我不会亏待玉儿,我会好好待她,你也放心。可我……不想为了海兰珠,而对谁心存愧疚,海兰珠是无辜的。”
  “是啊。”哲哲含笑,“她们姐妹俩都是无辜的,为难皇上了。”
  皇太极叹气:“等一等吧,玉儿之前不也自己想通了吗,她会想明白的,她很聪明。”
  他转身要走,哲哲在她背后说:“玉儿能想明白,不是因为她聪明,是因为她在乎你。”
  皇太极沉默须臾,无声地离开了。
  哲哲重重地坐下去,一手捧着心口,她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对皇太极提起玉儿,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第177 他不会来的

  大臣们进入崇政殿,见皇后娘娘从侧殿出来,纷纷行礼,哲哲从容大方,命他们以国事为重,带着宫女离开了。
  走过凤凰楼,便见海兰珠和宝清,在清宁宫门外探头探脑,她一定在心疼她的妹妹,虽然哲哲认为皇太极没有资格说那句话,但她有资格说,海兰珠也是无辜的。
  海兰珠见到她,立刻走来,恳求:“姑姑,饶过玉儿吧,都跪了好久了。”
  哲哲道:“你要保重身体,好好养肚子里的孩子,别让我再添烦恼。”
  海兰珠忙答应:“姑姑,我会的,我绝不给您添麻烦,但是玉儿……”
  “知道了,你回去吧。这几天玉儿要禁足思过,连你的屋子都不能去,你也不准去探望她,不给她点教训,她自己没分寸,我也无法管束旁人。”哲哲冷然,吩咐宝清,“快把你主子送回去,凡事小心。”
  宝清大气儿都不敢喘,轻轻拽了拽海兰珠,搀扶她往关雎宫走,进了门才轻声道:“您看,奴婢说的对吧。娘娘,现在您肚子里的孩子,是这宫里头一等重要的,您千万千万别有什么事,您好好的,才能给庄妃娘娘撑腰是不是?”
  “我撑的什么腰,玉儿的尊贵,岂是旁人能小看的。”海兰珠忧心忡忡,“这都跪一上午,该多疼啊,她的酒也还没醒。。”
  清宁宫里,大玉儿和齐齐格得到阿黛的提醒,已经跪周正,哲哲进门来,直接撵她们:“走吧,回去好好反省,这十天里若还敢胡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是你们自己不尊重在先。”
  二人叩首称是,互相搀扶着起来,见哲哲背对着她们,显然是没什么话要说了,便也不敢再多留,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十天后,我来谢恩时,再来看你。”齐齐格说,“玉儿啊,别和皇上拧着来。”
  大玉儿很平静:“不会,反正我也不在乎了。你好好的啊,多尔衮也该生气了吧。”
  齐齐格傲然到:“他敢。”
  两人分别时,齐齐格又仔细看了玉儿,她心里惴惴不安,担心昨晚说错什么话,万一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罢了,玉儿不会骗她,她的眼睛不会撒谎。
  事实上,齐齐格自己并没有说大逆不道的话,她只是一个劲地抱怨多尔衮,宣泄内心的不满,相反此刻,本该是多尔衮和大玉儿紧张,她昨晚有没有听见那些话,可大玉儿还没能想起这一茬。
  多尔衮当时走出正院就后悔了,万一齐齐格没睡死呢,万一她听见了呢,一整夜未眠,今日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打理军中事务。
  这日过了晌午,皇太极到十王亭议事,见多尔衮在正白旗亭前与人吩咐什么,便把他叫到跟前。
  多尔衮主动告罪:“昨晚齐齐格与庄妃娘娘,在臣的府中宿醉,是臣没有管束好妻子,请皇上责罚。”
  “没多大的事。”皇太极不咸不淡地,却当面问他,“昨晚你也看见她们了?”
  多尔衮正色道:“臣不知娘娘与齐齐格已酣醉,至卧房门前,见二人倒在炕头,立刻就退出去,未敢直视娘娘玉容。”
  “没什么,一家人。”皇太极淡淡一笑,“不过回去告诉齐齐格,可再不许了,没得把哲哲气得半死,她一向最稳重,这是闹的哪一出。哲哲今日将她罚跪,也是应该的,好像还禁足了,你别什么想法,哲哲是疼她的。”
  “是,臣不敢。”多尔衮心中擂鼓,他想了一晚上,该如何对皇太极交代。他回过家的事,必定瞒不住,至少到卧房门前这一段,他说的都是实话,也只能说到这里。
  至于玉儿……
  多尔衮后悔已经来不及,且行且看,皇太极若敢因此伤害玉儿,大不了就反了。
  永福宫中,宿醉未醒的人,一回来就倒头大睡,大玉儿倒是有很多心事要想,可扛不住烈酒作祟,再次醒来已是傍晚,口干舌燥地要讨水喝。
  一大碗凉茶灌下去,彻底清醒了,脑袋瓜也没那么疼了,大玉儿懒懒地靠在炕头,看着窗外暮色霭霭,苏麻喇从门外进来,她才一个激灵,问:“姑姑没把你怎么样吧。”
  “娘娘询问奴婢昨晚的事,奴婢一直和庶福晋在一起看顾小格格,不知道您和十四福晋怎么了。”苏麻喇应道,“娘娘听说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也没责罚奴婢。”
  “不然害了你,我才真要后悔。”大玉儿笑着,招呼苏麻喇过来,给她顺顺气,“吓死了吧?没事了没事了,姑姑刀子嘴豆腐心,几时真的罚过我。”
  “阿黛说,要禁足十天,除了小格格们,谁也不能来。”苏麻喇道,“那皇上能来吗?”
  大玉儿兀自把玩苏麻喇腰上的玉佩:“他不会来的。”
  苏麻喇说:“可是皇上昨晚来了呢。”
  大玉儿怔然:“他来了?”
  苏麻喇点头:“皇上陪了您一会儿,等您睡着了才走的。奴婢进门的时候,好像听见您在说话,可没听真切,当时也没有别人在跟前,您说了什么,自己还记得吗?”
  “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齐齐格一直在骂多尔衮,说她对东莪的爱太沉重,再后来一片空白……”
  大玉儿歪着脑袋,使劲地想,她昨晚到底有没有见过多尔衮,可真真假假、迷迷糊糊,她实在想不起来。
  夕阳西下,天渐渐黑了,膳房送来晚膳,永福宫都是些清粥小菜,自然不是膳房委屈庄妃娘娘,也不是哲哲的责罚,她才喝醉一回,要清淡一些养养。
  而送到关雎宫的膳食,满满当当摆了两张炕桌,可着宸妃娘娘自己挑,这是皇上的吩咐,怕她孕中不思饮食,让膳房把能做的孕妇能吃的,统统做出来,让海兰珠自己挑。
  海兰珠一向吃得少,如今怀着孩子,没什么不适,也没特别大胃口,但绕不过皇太极的担心,她只能顺着他。
  好在到底怀着孩子,能比平日里多吃几口,偶尔皇太极会来陪她,两人说说笑笑,吃得就更多了。
  这会儿宝清在给海兰珠挑鱼刺,欢喜地说:“娘娘,您的膳食,每日四餐都由太医把关,每一道菜每一口饭,都检查过才敢往您嘴里送,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没见谁是这样的待遇,就算是皇后娘娘和庄妃娘娘……”
  她抬起头,见主子情绪低落,便住了口,小心地问:“您不舒服吗?”
  海兰珠摇头,慢慢地将碗里的饭菜送入口中,她为了孩子也是要好好的吃才行,可她现在很明白,腹中若是个小阿哥,将来她的孩子会面临怎样的人生。
  科尔沁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姑姑送信,要求姑姑加派人手照顾海兰珠,怕有人会对她下手,海兰珠纵然低调又谦和,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在风口浪尖。
  皇太极除了没把皇后之位给她,什么都给了,他未必心甘情愿让科尔沁的血脉来继承江山,可他一定愿意让他们的孩子来继承。
  海兰珠低头摸了摸肚子,她的人生大起大落,又大落大起,她从没想过,会走到今天。
  “您是在担心庄妃娘娘吗?”宝清说问。
  海兰珠摇头,不是她不担心,是她不想对宝清说,宝清对自己忠心耿耿,可有时候有些话,对玉儿太残忍,她不想听。
  她担心玉儿,担心了整整一天,她大概能猜到玉儿为什么会在睿亲王府喝得酩酊大醉,玉儿心里一定很难受,这一切,本该属于她。
  饭吃到一半时,皇太极来了,洗了手就坐下,宝清问要不要再传御膳,皇太极摆手:“这就很好,你们退下吧。”
  “菜都凉了吧?”海兰珠说,“还是重新传膳。”
  皇太极嗔笑:“大热天的,谁要吃热的,这些刚好,反正你也吃不完,别浪费了。”
  海兰珠便给皇太极盛汤夹菜,劝他慢些吃,她很想问问玉儿怎么样了,可张不开口。
  皇太极饿了,埋头吃饭也没说话,酒足饭饱后才靠在软垫上,海兰珠下地为他斟茶,不自觉地朝窗外看,皇太极便问:“担心玉儿?”
  海兰珠点头,垂眸道:“宿醉又挨罚,一定委屈极了,可是姑姑不让我去看玉儿,要罚她继续闭门思过。”
  皇太极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一下又一下,待从海兰珠手里接过茶水,便道:“我陪你坐会儿,晚些时候,过去看看她。”
  海兰珠不再说什么,她很想让皇太极立刻就去,想让皇太极去安抚妹妹,可是她觉得,皇太极现在的气息,仿佛有些抵触,她不敢多嘴,不敢好心反而给妹妹惹事。
  直到入夜,海兰珠说她困了,皇太极才哦了一声,放下手边看的奏折,让海兰珠替他收起来,吩咐她早些休息,独自往永福宫走去。
  永福宫灯火早就熄灭了,大玉儿还是困的厉害,吃了饭就要睡觉,这会儿已经入眠了。
  皇太极坐到她身边,苏麻喇点亮了灯火,渐渐明亮的光芒,将大玉儿唤醒,她迷蒙地看着皇太极,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醒了吗?”皇太极说着和昨晚一样的话,微微一笑,托着玉儿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你又捣蛋了?”
  双唇被触碰,本该温暖的一吻,却猛地钻入大玉儿的心。
  她彻底醒来,连带着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想起来,昨晚,就在昨晚,多尔衮亲吻了她,多尔衮对她说:“玉儿,我喜欢你?”
  大玉儿惊恐万状。
  皇太极看见了大玉儿眼中的惊恐,微微含怒:“怎么,不想见到我?”


第178 一切,都不一样了

  大玉儿摇头,她怎么会不想见到皇太极,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多尔衮昨夜亲吻了她,对她说喜欢,这是什么,是调戏?是轻薄?是对皇太极和大玉儿极大的不尊重?
  换做旁人,该千刀万剐该死无葬身之地,可多尔衮屡屡救她于生死危险,多尔衮为大清建下万世功勋,多尔衮是齐齐格最爱的丈夫。
  此时此刻,该是大玉儿向皇太极哭诉自己被“欺负”,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皇太极明着暗着说过不要接近多尔衮,练兵场被俘时,多尔衮那一声声“玉儿”,也让大玉儿有所警觉。
  可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避无可避,她竟然被皇太极以外的男人亲吻。
  皇太极见玉儿惊恐不安的模样,一时的恼怒渐渐变成心疼,好生轻抚她的面颊,想要安抚她,可手才触碰到大玉儿,她就微微颤抖。
  皇太极顿时又恼:“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怕成这样做什么?是心里怨恨我,这些日子不关心你吗?”
  大玉儿的心,猛地一沉,一切,都不一样了。
  两年前,她在围场对扎鲁特氏大打出手,回宫对哲哲顶嘴,把姑姑气得病了。皇太极拿着戒尺来,要狠狠地教训她,她撒娇,他责备,说着说着,两人都好了。
  两年后,他说:“你又捣蛋了?”
  大玉儿忽然觉得,皇太极还是两年前的皇太极,是她变了,她不再是两年的大玉儿,是她不想再要这份宠溺。
  她再也不想撒娇,也不知该如何撒娇,更不想再躲在他的身后。
  “出神想什么?问你话呢。”皇太极很浮躁,仿佛不知道该把大玉儿怎么着才好。
  可大玉儿知道,再往前数两年,那会儿姐姐还没来,那会儿阿哲还没出生,皇太极恼怒了,是会半夜丢下她走的。
  他会半夜丢下姐姐走吗,一定不会的,因为那是海兰珠,不是布木布泰。
  “好了好了。”皇太极到底还是软下来,躺在大玉儿的身边,一手搂着她,“不说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该不该在外头喝醉酒,该不该在睿亲王府喝酒。”
  他重重一叹,闭上了眼睛,大玉儿被搂着,不得不贴在他的胸膛上,又听见了那坚实有力的心跳声。
  这是她曾经最爱的声音,至今依然,只是,她爱不起,也不能再爱了。
  屋子里静谧无声,苏麻喇忍不住往里看,两个人相拥相依地躺着,虽然瞧着很安宁很踏实,可苏麻喇怎么觉得不对,哪里不对呢?
  许久许久,皇太极睁开眼,点头看怀中的人,大玉儿长而浓密的睫毛,盖着她的双眸,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仍旧醒着心里害怕,睫毛微颤,眼珠子也在轻轻翻滚,她很不安。
  皇太极亲吻她的额头,侧过身来,半梦半醒的人,很自觉地就靠上来,皇太极拍哄她:“玉儿,是我对不起你。”
  大玉儿没有听见,她睡着了,或许听见,她也不在乎了。她从头到尾要的,就不是皇太极的一声对不起,从来不是。
  此时此刻,睿亲王府中,齐齐格下午睡过去,这会儿才刚醒来,睁眼就见多尔衮坐在一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霸道惯了,在家里说一不二惯了,忽然这么一下,竟是心虚了,抿着唇,怔怔地看着丈夫。
  可事实上,多尔衮才是心虚的那一个,但他决定好好地来面对妻子,不论齐齐格如何憎恨他,如何斥骂他,他都要好好承受,要用一辈子来补偿她。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已经在宫里罚跪过了。”齐齐格说,“你都不来救我,你倒是去向姑姑求情啊,我的膝盖都要碎了。”
  多尔衮一愣,目光紧紧地盯着齐齐格的眼睛,这一刻他坚信,齐齐格没有听见他昨晚荒唐而冲动的话语。
  男人的心瞬间松弛下来,他掀起齐齐格的裙子,将裤管卷起,膝盖上一片红肿,大半天了还没消去,是怪可怜的。
  齐齐格拉着他的衣袖,微微撅着嘴,一脸的委屈可怜:“我给你闯祸了,把玉儿弄在家里喝酒,还喝醉,皇太极那儿,不好交代是不是?”
  “他没对我动气,这点事真不至于,他还要扮演好哥哥,他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多尔衮不屑,可还是冷着脸说,“但你也太不应该了,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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