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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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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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边上的宝清,训斥道:“糊涂的东西,若再叫你主子着凉,就滚去做杂役。”
  宝清腿一软,求皇太极饶命,海兰珠也劝道:“我自己身体不好,怪她做什么,大汗,看在我的面子上。”
  皇太极依然愤怒:“那晚就该让你在门外多跪一会儿,你就清醒了。”
  话音才落,尼满匆匆进门,一脸紧张地说:“大汗,玉福晋在城外出事了。”
  皇太极立时起身问:“什么事,她现在在哪里?”
  尼满简明利落地说明缘故,他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只能说个大概,听闻大玉儿被人劫持又滚下山坡,皇太极的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
  “我去接玉儿,你好生养着。”皇太极对海兰珠道,“你别再急出什么病来。”
  海兰珠连连点头,满目恳求:“玉儿一定吓坏了,大汗,您、您别再凶她。”
  皇太极的心一沉,连海兰珠都这么说,自己是不是真的每次遇到玉儿有麻烦,都会责骂她?
  城郊练兵场里,营房内烧着火炉,暖得齐齐格和苏麻喇都出汗,可大玉儿还是手脚冰凉,像被冻住了似的不言不语。
  苏麻喇和她说了半天的话,她都毫无反应,急得她轻声问齐齐格:“福晋,我家格格会不会被吓傻了?”
  齐齐格却道:“她一定懊恼极了,虽然错不在她,可闹出这样的事,惊动大汗,她一定在想,自己怎么总是惹麻烦,不怪姑姑念叨她坐不住。”
  苏麻喇委屈地说:“格格从来不惹麻烦,都是麻烦惹她。”
  齐齐格苦笑:“所以啊,你要好好疼她。”
  她们守着大玉儿,很快就听见外头有动静,隐约听得有人拜见大汗,齐齐格和苏麻喇对视一眼,纷纷起身离开,果然见营房的门打开,皇太极扬尘带风地闯进来。
  冰冷的空气闯进来,大玉儿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门前,乍见是皇太极出现,她也不知怎么的,竟是一哆嗦。
  皇太极看见她的颤抖,便知道她是怕自己骂她,虽然满腔怒气,还是被心疼压了下去,几步走到床边,凑近了便看见玉儿下巴上的血痕,他伸手摸了摸:“疼吗?”
  大玉儿僵硬地点头,终于开口,却是含泪说:“我又闯祸了……对不起……”
  皇太极眼睛一热,心仿佛被掏空了似的,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没闯祸,玉儿,不怕,我来了。”
  多尔衮站在门前,他在山上喊了无数声玉儿,怀里的人都没有反应,皇太极的一声“玉儿”,呆滞的人脸上就恢复了生气。
  是不是他永远也走不进大玉儿的心,是不是就算皇太极立刻死去,他也无法让大玉儿看他一眼。
  “我们出去吧。”齐齐格上前来,一面拉着苏麻喇,“大汗召唤了,我们再进来。”
  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退出去,皇太极检查了玉儿身上的伤痕,大玉儿抽噎着说:“我没害怕,我可厉害了。”


第116 我怕我撑不下去

  营房外,多尔衮的亲兵正与他低声说话,那白衣蒙面人已经苏醒,而皇太极来了,只怕皇太极要亲自审问。
  多尔衮冷冷地说:“他不提,我们也不必提起,你们先把人看守好。”
  转身见齐齐格和苏麻喇在屋檐下搓手跺脚,他微微皱眉,但愿山上的动静,无人察觉。
  他方才实在是失态,竟然那么大声地喊玉儿的名字,若是叫皇太极听见半句……所幸当时留下的都是亲兵,个个誓死效忠于他。
  此时,皇太极在营房内唤人进去,齐齐格和苏麻喇进门后不久,齐齐格便探出脑袋说:“大汗要回宫,赶紧备马车。”
  多尔衮吩咐下去,齐齐格走来说:“我进宫看一眼,玉儿没事了我就回家,你别担心我。”
  “我派人跟着你,不然我不安心,这盛京,如今也不太平了。”多尔衮冷声道,但看着妻子,目光柔和了几分,“齐齐格,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千万保护好自己。”
  齐齐格扬脸笑道:“全盛京的人都怕我,哪个不知道十四福晋厉害?”
  多尔衮嗔怪:“别说嘴打嘴,还有,不许再私自跑来,你想看我练兵就跟我说,我带你来。”
  夫妻俩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准备好,唯恐路上冷,还搬了炭炉上马车。
  皇太极亲自抱着大玉儿出来,她被裹在风衣里,风帽盖着脸,谁也看不见,二人上了马车,皇太极便吩咐多尔衮:“夜里进宫。”
  “是。”多尔衮抱拳,单膝跪地,“臣没能保护好玉福晋,请大汗降罪。”
  皇太极冷然:“罢了,进宫再议。”
  众人拥簇大汗返回城内,马车远去,练兵场上顿时安静了,寒风烈烈,从远处有乌云缓缓而来,怕是又要作雪。
  多尔衮后怕不已,眼前挥不去大玉儿倒在积雪中的模样,还有她醒来时,茫然看着自己的目光。
  他心里明白,大玉儿一定听见了他的呼唤,过几天她回过神,她不再害怕,等她冷静下来……她是不是就该彻底疏远自己了?
  皇太极带着玉儿回城,坐马车穿过街巷,直奔皇宫,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这件事也迅速传入了大阿哥府。
  豪格本在家中等待消息,想要知道多尔衮是如何将炮兵步兵骑兵组合一起训练,谁知手下竟传来消息,他派去的人被多尔衮发现,还发生了冲突被俘,更糟糕的是,那人竟然对大玉儿出手。
  “那个女人跑去练兵场做什么?”豪格勃然大怒,把茶几拍得震天响,“这个娘们儿真是祸水,哪里都有她的事,真他娘的该死。”
  亲信提醒他:“贝勒爷,现在不是说玉福晋的时候,您该想想,如何在大汗和多尔衮之间,摆平这件事。”
  豪格目光阴鸷:“那个人嘴巴紧不紧?”
  亲信忧虑:“难说,多尔衮手段狠辣,只怕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豪格气得来回踱步,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声问:“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贝勒爷,叫小人看,您不如……去向大汗坦白,让大汗为您在多尔衮面前撑一把。”他的亲信凑近了,轻声出主意,“又或是反过来,瞒着大汗,去向多尔衮讲明,欠他一个人情。”
  “放屁!”豪格怒斥,“我宁愿叫阿玛打死,也不向多尔衮那贱人生的孽种低头。”
  “贝勒爷,若是被动等大汗来找您,大不了被大汗饬责一顿,可若被动等多尔衮来找,您想想,到时候连大汗的面子也……”
  “够了够了!”豪格暴躁不已,“退下,都给我滚。”
  皇宫里,马车长驱直入,直到凤凰楼前才停下,皇太极要抱玉儿回侧宫,她却说:“我自己能走。”
  “你逞什么强?”皇太极没忍住,虎起脸来,但一见玉儿下巴上的伤痕,又心软了,好生说,“你能走吗,脚没崴伤?”
  大玉儿浅浅含笑:“脚没事,我自己走,我怕孩子们看见,别吓着她们。我真的没事,掉在雪窝里,软绵绵的。”
  皇太极叹息,伸手搀扶了一把,一路护着她进门。
  侧宫里,虚弱的海兰珠听见动静,撑着宝清的身体,站在窗下张望,见大玉儿裹着鲜红的风衣,自己从凤凰楼下走进来,她不禁朝窗前探出身子,想看得更仔细些。
  宝清在边上提醒说:“福晋,小心吹着风。”
  “玉儿能自己走。”海兰珠的心落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一说话,便忍不住咳嗽起来,可生怕自己弄出动静,叫外头的人听见,赶紧捂住了嘴,退回床上去,命宝清道:“将门窗关好,你别出去。”
  这一边,哲哲来了,见大玉儿脸上的伤,手上的伤,又是满眼的胆怯害怕,知道玉儿是怕自己责备她,连哲哲也反省,是不是对这个早已长大的人,管束得太紧了。
  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可自己却从来没把她当个大人来看待,哲哲如今已是很克制了,尚且如此,难以想象从前,玉儿每天要听她念叨多少话。
  哲哲退出来,见齐齐格等在门前,问她有没有事,便让她早些回去,齐齐格说:“我去看一眼海兰珠姐姐,她病了两天,我也没能来问候。”
  哲哲朝边上的侧宫看了眼,那里门窗紧闭,她叹道:“齐齐格啊,有机会劝劝玉儿,她放下了,所有人都消停了。”
  齐齐格本想说什么,可知道姑姑的立场,大家各有各的无奈,便只是答应了。
  待哲哲回清宁宫,齐齐格便顺道来海兰珠的屋子,宝清将她迎进门,一眼就看见炕头的冰美人。
  几日不见,海兰珠姐姐瘦了一大圈,脸上本就没几分肉,全病没了。
  想来她也是心事重重,汤药能治好风寒,可心里的郁结,还是要人来解。
  “玉儿没事吧?”海兰珠开口便问,“她怎么自己走回来了?”
  “脚没摔伤,她怕吓着雅图她们。”齐齐格说,“姐姐,您别担心,玉儿胆子大,就是遇见熊瞎子,她都不会抖。”
  海兰珠笑:“她都是装的,你别信,她心里一定怕死了,玉儿胆子不大,她不过是想保护身边的人,才会让自己看起来胆大。”
  “还是姐姐了解她。”齐齐格笑着,为海兰珠掖被子,“您也要好好保养身体,说病就病得这么厉害,我在家里听了,都心疼呢。”
  海兰珠笑道:“我是不当心的,过两天就好了。”
  宝清为齐齐格送茶来,齐齐格打量她道:“要用心照顾你家福晋,她身子本就弱,过几日我拿些点心来赏给你,你爱吃甜的是不是?”
  宝清笑道:“多谢十四福晋,可您打发个人悄悄给奴婢送来才好,大福晋关照了,不能给格格们吃甜的,怕坏了牙齿,所以啊这些点心糖果都要藏起来,叫她们看见可了不得了。”
  齐齐格道:“说起孩子们,这几日姐姐病着,雅图她们也不能来了,一定很想姨妈呢。”
  海兰珠目光一颤,笑道:“是啊,等我好了,就能带她们了。”
  齐齐格坐不多久,便要告辞,海兰珠吩咐宝清送客,一时屋子里只留下她一个人。
  海兰珠靠在软垫上,她面对的方向,穿过几堵墙,隔开条小路,就是玉儿的屋子,而玉儿若靠在炕头,应该就面对着自己。
  过去的几天里,她数次忍着棉靴里的冰冷,生生把湿透的鞋子捂干,大抵就是那一次又一次的寒气往身体里钻,稍稍吹一阵风,就倒下了。
  这件事,连宝清都不知道,谁会去管放在角落里的鞋子,而每一次冰冷的鞋,都是雅图为她穿上的。
  那么可爱稚嫩的孩子,蹲在地上冲她笑,海兰珠第一次把脚伸进去时钻心的冰冷,惊得她浑身僵硬,看着孩子的笑脸,她不觉得雅图可怕,可怕的是她自己。
  她竟然踩着那样的鞋子,仿若无事地继续陪伴孩子玩耍嬉闹。后来烧得昏昏沉沉时,依稀看见皇太极的脸,听见皇太极的声音,她想着自己若这样去了,也不算白活一场。
  这一生,她被两个男人爱着,这一生,她也深爱了两个男人。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嫁给爱自己而自己也爱的人,偏偏老天把她推入绝境的同时,又给了她另一条生路。
  可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浸泡在妹妹的眼泪里,皇太极在这里的每一夜,穿过这一堵堵墙,她的妹妹一定在落泪。
  她踩进棉靴里的,不是雪水,是玉儿的眼泪。
  “大汗,我怕我撑不下去了……”
  海兰珠热泪盈眶,脑袋顿时又烧起来,屋子里的一切天旋地转,好容易退下的烧,怕是又反复了。
  她慢慢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就这么睡去吧,哪怕就今晚一夜,她不能再出现在皇太极和玉儿的人生里。
  宝清送客归来,见福晋躺下,以为海兰珠睡着了,上前略看了一眼,就没再催醒她。
  外头天色渐暗,皇太极离了大玉儿的屋子,要往大政殿去,走时往海兰珠的屋子看了眼,吩咐尼满:“两处都留心,玉儿在雪地里受寒,夜里怕是要发烧,让大夫随时待命。”
  吩咐罢了,他疲倦地叹了口气,大政殿里,还有多尔衮在等他,皇太极也很想知道,那个挟持玉儿的人,是什么来路。
  冬日的夜,来得极快,前一刻还看着西边红澄澄的夕阳,转身天就黑了。
  大玉儿还算皮实,这么折腾了一场,除了看得见的皮肉伤,在雪地里滚了一圈的她,竟然没着凉。
  此刻,她看着深浓的红糖姜水,摆手道:“闻见这味道,我就要吐了,赶紧拿开。”
  苏麻喇说:“您可别不听话,奴婢立刻去告诉大福晋,让阿黛她们来伺候您。”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大玉儿岔开话问:“雅图她们呢?”
  苏麻喇说:“她们说咱们出门不久,二贝勒家的福晋来了,跟着伯母去玩,咱们出了这档子事,大福晋就吩咐让住一晚再送回来。”
  大玉儿松了口气:“给二嫂添麻烦了,你回头拿些人参燕窝送去。”
  苏麻喇说:“是啊,大格格也病着,不然有大格格看着,也不必麻烦人家。”
  大玉儿的心一紧,想起了阿黛对她说的话,在山上被挟持的时候,她心里想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孩子和姐姐,还有皇太极。
  “格格,你要解手吗?”苏麻喇见大玉儿掀开被子起身,忙上前来搀扶,“我让她们把恭桶拿来。”
  大玉儿却说:“我要去看姐姐。”
  苏麻喇呆住,怯怯地问:“您说您要去看谁?”
  大玉儿执意要去看姐姐,苏麻喇和其他宫女根本拦不住,她裹着风衣趿着软鞋就来了,宝清也是唬了一跳,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屋子里静悄悄的,大玉儿走到炕边,姐姐也没什么反应,她叫了几声,海兰珠依然没动静。
  大玉儿爬到炕上,伸手一摸,姐姐的脸烫得像火球,她急声道:“苏麻喇,快找大夫来。”


第117 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是

  大政殿里,皇太极正看着多尔衮在沙盘上预演他的练兵方略,尼满急匆匆跑来说:“大汗,玉福晋发现兰福晋高烧反复,人已经烧得迷糊了。”
  皇太极的心顿时揪紧,转身就往门前走,可突然又在门槛前停下来,问尼满:“是玉儿发现的?玉儿去见海兰珠了?”
  尼满称道:“正是玉福晋去了兰福晋的屋子,才发现兰福晋高烧得厉害,兰福晋屋子里的婢女竟是没有一个人察觉,若非玉福晋去了,怕是今夜、今夜……”
  “现在如何?”皇太极问。
  “大夫刚过去,还不知情形。”尼满说。
  皇太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重新走回沙盘前,冷冷地对多尔衮说:“你继续。”
  多尔衮也非铁石心肠:“大汗,不如先去看望兰福晋。”
  皇太极摆手:“玉儿在,我放心,海兰珠有妹妹在身边,就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
  “当日在皇陵大殿中,她是赴死的心,自己就要伸脖子往刀刃上抹,我对她说,玉儿在门外等她,她立刻就清醒了。多尔衮啊,是我对不起他们姐妹俩。”
  “大汗……”多尔衮紧张极了,皇太极竟然对他说这样的话,在他看来,他们的兄友弟恭,一直都是彼此的伪装和戏码。
  连尼满都愣住了,可他了解大汗的心思,话已至此,大汗今晚绝不会回内宫。
  “可是多尔衮,你爱齐齐格,你该知道爱上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皇太极苦笑,看向这个正意气风发的弟弟。
  偏偏多尔衮知道,他完全理解爱上一个女人是怎样的心情,他还是求而不得念念不忘,更加深刻。
  “是……”多尔衮尴尬地应答着,“请大汗放心,兰福晋吉人天相。”
  “别辜负了齐齐格。”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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