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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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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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烨说:“朕饿了。”
  舒舒便缓缓走向门前,命值夜的宫人准备宵夜。
  不多久,坤宁宫里灯火通明,但此刻距离皇帝晨起早朝,也就两个时辰,估摸着皇帝是不会再睡了。
  “你去睡吧。”玄烨往嘴里扒拉食物,一面说,“养身体要紧。”
  舒舒道:“我和皇上一道睡下的,睡得很好,何况白天没事儿就躺着。”
  她为玄烨盛汤:“慢些吃,别噎着了。”
  玄烨忽然停下碗筷,看着舒舒笑:“你的咸菜呢,朕也想尝一尝。”
  舒舒嗔道:“又胡闹,那也不是好东西。”
  玄烨就是馋,非要尝一尝,舒舒只能命桑格去取来。
  “这是额娘亲自腌的咸菜,其他那些都在慈宁宫呢。”舒舒很小气地挑了一小碟给玄烨,“怪咸的,就着米饭吃,皇祖母不让我多吃的。”
  玄烨吃着下饭,又让盛了一碗,舒舒命桑格减半,对玄烨说:“皇上近来总是饿极了才用膳,一下吃撑了可不好,距离早朝还有时辰,等下饿了,再进些。”
  玄烨说:“朕这么折腾,你不能好生安胎,我很心疼。”
  舒舒用帕子拭去玄烨嘴角的汤汁,温柔地说:“隔着交泰殿担心你,我才不得安生,哪怕每天只见一面,说一句话,你也要过来。这些日子也不骑马不练习射箭了,从乾清宫走来,权当是活动活动筋骨。”
  “我每天都来。”玄烨握了舒舒的手,“朕把身体弄垮了,对战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朕要更康健,才能稳定军心。”
  然而,玄烨的信心和坚强,并不能让清军无往不胜,吴三桂显然筹谋多年,每一步都算计到极致,而南方人心涣散,时时刻刻都在动摇,对朝廷很不利。
  康熙十三年正月刚过,广西将军孙延龄在桂林起兵谋反,自称安逆大将军,迅速攻陷占据梧州、平南、浔州、富川诸地。
  消息传入京城,玄烨急火攻心,孙延龄反了,耿精忠等必定响应,一夜之间,玄烨口中燎了一片血泡,难以张嘴进食。
  坤宁宫里,玄烨靠在榻上,半张着嘴,舒舒用棉签沾盐点在伤口上,玄烨时不时疼得一抽,全部折腾完,他睁开眼,只见舒舒脸上挂着泪水。
  “朕不疼。”玄烨冲舒舒笑,“一点都不疼。”
  可是他的嘴角也有血泡,一笑,就拉扯得生疼。
  舒舒伏在他胸口说:“玄烨,在这里不用故作坚强,我不会为此害怕心慌,我只心疼你。”
  玄烨抚摸柔滑的青丝:“太医不是说了,这火发出来好,憋在身体里才碍事。”
  话音才落,大李子飞奔进门,舒舒的心顿时提起来,她都不敢再奢望什么好消息。
  但这一次,总算是能让玄烨松口气的事,在孙延龄叛变,耿精忠也蠢蠢欲动之下,尚可喜来函,表示将誓死效忠大清,竭其之力,可牵制两广一带十余万大军北上,恳请皇帝迅速调兵遣将,镇压孙延龄与耿精忠。
  “朕要去武英殿。”玄烨精神大振,起身来,豪饮下一碗金银花茶,对舒舒道,“你好生歇着,别担心,咱们说好的,大不了一起带兵打到南边去。”
  “是。”舒舒努力扬起笑容,目送玄烨离去。
  皇帝从西侧门出去,径直奔向武英殿,这边厢灵昭刚好从翊坤宫出来,但没能遇上。
  站在宫道上猎猎寒风中,一直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她才问身边的冬云:“不是说,皇上在乾清宫?怎么从坤宁宫出来。”
  冬云道:“可能才刚去的……”
  灵昭颔首:“那你把东西送去乾清宫吧,我也不必去了。”
  冬云手里捧着败火解毒的膏药,据说抹在嘴上一夜就能消了血泡,家里紧赶着送进宫的,娘娘本打算亲自送给皇帝。
  “娘娘,不急在此刻,过几日奴婢打听清楚了,您再找机会送去。”冬云说,“您担心皇上不是吗?”
  “不错,我是担心他,而不是去邀宠露脸的。”灵昭说,“只要皇上安好,就足够了,你看他健步如飞,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话的功夫,西侧门里出来更多的人,众人拥簇着皇后而来,舒舒的肚子越发显怀,走路也慢了。
  “我要去慈宁宫,有好消息。”舒舒对灵昭说,“一道走一趟吗?”
  灵昭也担心前线的事,便忙答应:“臣妾来扶着您。”
  至慈宁宫,玉儿正好在书房,见她们一道来,便问:“有要紧事。”
  灵昭搀扶舒舒坐下,她缓缓道:“尚可喜来函,向皇上效忠,将誓死效忠大清,会竭力牵制两广一带的兵力。”
  玉儿放下西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是好事,如此我大清军队,能有时间调遣兵力。”
  灵昭问:“太皇太后,这尚可喜可靠吗?”
  玉儿冷笑道:“他虽是汉人,镇压广东反清复明的势力时,屠杀了无数汉民,满手鲜血,他若不效忠大清,也无路可走,汉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第893章 玉儿之狠

  见两个孩子都是忧心忡忡,玉儿笑道:“吴三桂若不能打胜仗,何来的底气造反,古往今来的历史,都是由战争推进,相比从前,你们已是生于安逸。”
  舒舒和灵昭皆称是,玉儿又道:“因是吴三桂造反在先,你们难免以为是敌强我弱,实则与叛军的兵力相比,朝廷的实力能绝对压制。然大清国土幅员辽阔,戍边之军不可动,安民之兵不可移,哪能真正将全部火力对准一个反贼。可若真要到了那一步,也没什么可怕,大不了就是破釜沉舟打一仗。”
  舒舒道:“可惜大清入关三十年,老将军们都老,年轻的将士则不曾上过战场,如今初战不得胜,想来也有这些缘故。”
  玉儿不屑:“那吴三桂手下,不也一样,连他自己都老了不是吗?我们三十年,他也三十年,他手下的年轻将士,一样不曾杀过人染过血,初时的胜利,能让他冲昏头脑,打仗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舒舒听来心潮澎湃:“孙儿受教。”
  灵昭则道:“太皇太后,恪纯长公主多次请旨入宫,更不惜跪在神武门外,你看,是不是见她一见。”
  玉儿冷漠地说:“她与吴应熊私自将长子送出京城,送到了吴三桂的身边,既然她不把自己当爱新觉罗家的人,那此时此刻,又来求什么?你们都不许心软,不许她踏进皇城半步。”
  灵昭与舒舒对视一眼,舒舒示意她不要再提。
  离了慈宁宫,灵昭依然搀扶舒舒缓步前行,提起恪纯长公主,灵昭说:“长公主那一日在神武门下跪到天黑,最后昏了过去,被人架走了。”
  舒舒轻叹:“她送走了自己的长子,为吴三桂留下香火,对得起皇家吗?虽然下嫁汉臣,陪着丈夫在京城做质子十分压抑,可锦衣玉食、车马代步,太皇太后与皇上又何曾亏待过她。”
  “您说的是。”灵昭道,“虽是命,也是她自己选错了。”
  “孩子若留在京城,太皇太后到最后终究会网开一面,留存他们的性命。”舒舒道,“她难道以为送去吴三桂身边,能有活路?如今真正成了反贼的孙子,恐怕将来还要继承吴三桂的战马,她这是亲手把儿子往断头台上送。”
  灵昭说道:“臣妾会派人打点好长公主的衣食用度,其余的,一概不管了。”
  舒舒道:“辛苦你了,里里外外的事,都要操心。”
  灵昭却是道:“这算得了什么,娘娘好生保重身体,诞下健康的孩子,于大清于爱新觉罗的功劳,怕是臣妾一辈子也做不到的。”
  舒舒温和地说:“你我才二十郎当,别想那么多。”
  将至坤宁宫西侧门,舒舒又问:“方才我出来,你正好在这里,本是要去做什么?”
  灵昭坦率地说:“原以为皇上在乾清宫,要送败火解毒的熬膏,为皇上治疗口角上的血泡,刚好遇见皇上离了坤宁宫,他行色匆匆,也没能说上话。”
  舒舒道:“那就赶紧送去吧,他不能张大嘴巴说话吃饭,心火更重,若有好的膏药,不妨试一试。”
  灵昭大大方方地答应:“是,臣妾这就送去。”
  不久,二人便散了,宫女们簇拥着皇后回坤宁宫,灵昭目送她离去后,想了想,便对冬云说:“去拿膏药来,我送去乾清宫。”
  冬云说:“皇上这会儿在武英殿呢,您去乾清宫也遇不上。”
  “我又不是要见他。”灵昭说,“要紧的是把皇上的身子调理好。”
  灵昭是从后门来的,大李子虽然不在,值守的太监也不敢为难昭妃娘娘,由着她进了大殿。
  来过无数次的地方,还是头一回不见皇帝坐在案前,但桌上的笔墨奏折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没什么事是要灵昭插手的。
  她将膏药的匣子放在桌上,在底下压了一张纸条,便带着冬云匆匆走了。
  皇帝嘴角的火泡在两日后就消了,是因为战事有所缓和,还是用了灵昭送去的膏药,外人并不知道。
  但第三天的时候,大李子亲自到翊坤宫送东西,送的是一套山水屏风。
  黄绸揭开,灵昭含笑相看,大李子在一旁说:“娘娘,这上面的山水画,是皇上的手笔。”
  “皇上?”灵昭很意外,不自禁再走近几步看。
  “秀女们临摹皇上的画,绣的屏风,原本皇上是要放在自己屋子里的。”大李子说,“昨儿刚装好送来,皇上说,还是放在您的屋子里好。”
  灵昭道:“是听说针线房里做着皇上交代的差事,我也没过问,如今倒成了惊喜。”
  大李子说:“您送去的膏药,皇上抹了第二天早晨,就能张嘴用膳,在朝堂上说话声儿都大了。皇上说,实在太忙,顾不得来坐坐喝杯茶,这屏风先请娘娘收下,待日后战事平息,必定再当面言谢。”
  灵昭道:“这话说的,何来言谢,李总管你自个儿加的话来哄我?”
  大李子忙说:“哪怕错一个字,都是假传圣旨,奴才可不敢拿脑袋开玩笑,娘娘,皇上很高兴。”
  “多谢李总管。”灵昭更高兴,围着屏风又看了看,再环顾四周,不知摆在何处好。
  此时大李子已经退下了,冬云送了客欢欢喜喜地回来:“娘娘,皇上真是有心了。”
  灵昭道:“只愿天下太平,愿大清军队无往不胜,他才能更好。”
  自从吴三桂造反,玄烨忙于国事,几乎不再召幸后宫,也无暇特地来翊坤宫,每日不是在乾清宫胡乱睡了,便顺路走来坤宁宫与舒舒相伴。
  那些原以为宫里那么多人大着肚子,可以有更多机会伴驾的人,都落了空,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皇后一根手指头。
  安贵人便是在荣贵人屋子里念叨:“我早就想明白了,二十岁开始养老,往后吃吃喝喝看戏打牌,就这么过吧。”
  惠贵人在旁边做着针线,安贵人将手里的瓜子丢向她:“纳兰姐姐,你不闷吗?”
  “园子里雪还没融尽呢。”惠贵人停下针线,温和地笑着,“等春暖花开,我们去赏花逛园子,就不闷了。”
  僖贵人说:“眼下打仗呢,我们能游园享乐吗?”
  “昭妃娘娘叮嘱过,只要不是歌舞唱戏,其他日子照旧过。”荣贵人说,“我也想去走动走动,往后才好生养。”
  安贵人啧啧:“荣姐姐,你这肚皮,到底是什么做的?不怕撑破吗?”
  吉芯在一旁着急:“安贵人,您怎么说话呢?”
  安贵人嗑着瓜子,不屑地说:“难道你们不好奇,你们只是不敢说。”
  话音落,坤宁宫的人来了,桑格进门,众人都不自觉地起身,她忙道:“各位贵人请坐,奴婢可受不起。”
  她替皇后送来新鲜的瓜果,请荣贵人品尝。
  时下春寒未消,瓜果难觅,坤宁宫里吃的,大多也是赫舍里府上送来的,但皇后吃不了那么多,也不爱吃,便分给几位有孕的宫嫔。
  “实在是冬日瓜果难得,要先供着小皇嗣们,各位贵人不要见怪。”桑格交代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荣姐姐,分我们一些吧。”安贵人故意玩笑,她不见得稀罕两口吃的,就是日子太闷,总想找些事做,拉着吉芯便去准备。
  她闹哄哄地走了,荣贵人才对惠贵人说:“想来阿哥所,也是会送去的,保清和赛音察浑……”
  可是荣贵人话还没说完,吉芯脸色煞白地跑回来:“主子,阿哥所出事了。”
  惠贵人手里的针线落地,立时起身问:“保清怎么了?”
  然而她的保清没事,荣贵人的儿子赛音察浑因小儿肠梗阻,在三日后夭折,荣贵人痛不欲生,动了胎气,被太医要求卧床静养。
  战乱之时,失去了皇子,玄烨心中虽痛,但不能露在脸上。
  继孙延龄之后,耿精忠也于福州举兵反清,自称总统兵马大将军,攻陷全闽,相约吴三桂合兵入江西,眼下,绝不是悲痛孩子夭折的时候。


第894章 朕要守护你的笑容

  吴三桂举兵造反短短数月,攻城略池,战无不胜。后有孙延龄、耿精忠相继揭竿响应,四川的几个土司、苗民等,也趁机作乱,可谓形势一片大好。
  时下南边的军力,只有尚可喜坚持不动摇,自然吴三桂也是集中火力进攻广东,要逼迫平南王追随他一同造反。
  尚可喜多次上书皇帝,以其一人之力,广东岌岌可危,虽愿支撑到弹尽粮绝的那一天,也要拖住吴三桂北上的步伐,但期待朝廷早日派军队支援,共剿反贼。
  然而调兵遣将,并非玄烨一人能做决定,眼下南边几乎全部陷落叛军之手,他想要将京中军备送到南方,遭到了大部分大臣亲王的反对,他们认为不论如何,都不能架空皇城。
  朝堂之上,唇枪舌战数日,最终在玄烨的执意坚持下,决定再派兵马南下对抗反贼。
  当年对抗鳌拜,玄烨赌上的是自己个人的性命,如今对抗三藩,他赌上的是整个国家。
  肩上的担子,心里的沉重,以及精神的折磨,比起幼时与病魔缠斗来得更痛苦,比起被鳌拜威胁来的更恐惧。
  心火旺盛的年轻帝王,变得极其浮躁,几乎一点就着,曾有老王爷当着他的面说,如有万一,希望皇帝能做好准备,随时带着太皇太后和后妃皇子先退回盛京,遭他厉声呵斥。
  老王爷们面上挂不住,就跑去慈宁宫哭祖宗,玄烨更恼怒,下旨不许这几个老东西再进宫。
  自然,这些矛盾被玉儿化解了,可她没有训斥玄烨,只是默默地跟在孙子的身后,收拾这里修补那里。
  春暖花开时,舒舒亲自到园子里采了一束鲜花,送到慈宁宫。
  玉儿如今每日都气定神闲地在书房里练字抄经,看着孩子摆弄花束,漂亮地插在了花瓶里,笑道:“送去乾清宫给玄烨吧,他一定无心看看今年的春色,摆在他桌上,让他知道,大清江山的春天依然很美。”
  “孙儿再去采一些,孙儿屋子里有更合适摆在乾清宫的花瓶。”舒舒笑若春风,看着人心里暖洋洋的。
  玉儿搀扶着大腹便便的小孙媳妇到门前,宠爱地说:“好孩子,皇祖母不曾一日见你急躁慌张,这才是中宫皇后该有的气度,你不乱,妃嫔们才不会乱,让她们得闲也去园子里逛一逛,哪个国家哪个朝代不打仗,没什么可怕的。”
  舒舒含笑福了福:“皇祖母,那我去了。”
  皇后往返御花园,每回都捧着一大束鲜花出来,这会儿竟还有宫女送了鲜花来荣贵人的屋子,并传达皇后的话。
  道是请荣贵人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皇上,为了大清振作精神,小阿哥夭折固然悲伤,但日子还长着,不要为了故去的人,辜负了活着的人。
  荣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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