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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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3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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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弦撅着嘴,双手比划,奶声奶气地告状:“我搭得老高老高了,阿玛一下就给拿走了,阿玛坏。”
  佟夫人随手从边上柜子里拿了一方锦盒,打开瞟了眼,就搁在桌上,对孙女说:“这盒珍珠拿去玩儿吧,不许往嘴巴里放,记着了吗?”
  小丫头在伯父怀里,撅着屁股趴在桌上,打开盒子拨弄珍珠,自言自语着:“这个珠子好小呀。”
  佟夫人上前拍拍孙女的屁股:“下来一边玩儿去,奶奶和大伯说话呢。”
  倾弦显然嫌弃珠子太小,兴致寥寥,转身抱着伯父的脖子撒娇:“大伯陪我玩,大伯带我去骑大马。”
  佟夫人拉下脸:“怎么不听话呢,自己玩儿去。”
  见祖母要生气,倾弦怕了几分,瘪着嘴一脸委屈,却紧紧抱着大伯的脖子不松开,知道在大伯怀里,能天不怕地不怕。
  “倾弦乖,大伯一会儿来找你。”佟国纲哄着怀里的小丫头,“倾弦想去哪里,大伯都带你去。”
  倾弦眼眸闪闪,便笑道:“我想找皇帝哥哥玩儿,大伯,找皇帝哥哥。”
  佟夫人微微蹙眉,命下人来抱走小姐,倾弦不肯走,哭闹了几声,被勒令直接送回她额娘身边去。
  “宫里不召见,不准随意送倾弦进宫。”佟夫人坐到一边,将散落的珍珠收起来,神情凝重地说,“这是唯一不许纵容她的事。”
  佟国纲问母亲:“额娘,是不是准备着将来,要送倾弦进宫为妃?”
  “我也不知道。”佟夫人轻叹,“那日国维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并不是他私心这么想,将来局势变化,朝廷内宫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不见得是他非要送倾弦去,十年后,很可能是皇家主动要我们的倾弦。”
  “他倒是冷静又精明。”佟国纲说,不免又悲伤感慨,“元曦若在,该多好。”
  佟夫人眼角含泪,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痛苦,还是禁不住哽咽:“你也别负担太重了,元曦会舍不得,咱们先把自家的日子过好,就已经是帮了皇上大忙。”
  正说着,下人匆匆而来,说二夫人那边掌不住小姐,哭得满地打滚,求老夫人去看看。
  佟夫人哭笑不得:“元曦小时候哪里敢在地上打滚,我也是老了,对倾弦太过宠溺,真怕这孩子将来性情不好。”
  嚎啕大哭的小丫头被抱来,委屈地说她要进宫去看皇帝哥哥,也不见得她是真想见玄烨,兴许事小孩子突然一根筋,只是想得到满足。
  好在她还算惧怕祖母,知道祖母是家中最高权威,连祖母都生气,那是没人护着的,哭了会儿就收了眼泪,向奶奶保证不再哭,才被大伯抱去马房玩耍。
  “大伯,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皇帝哥哥?”骑在马鞍上的小丫头,仍旧不死心,竟然指着皇宫的方向,“大伯,去那里,皇宫。”
  紫禁城里,玄烨换了衣裳后,就被玉儿传召到慈宁宫,倒也不是要责备他在雨里闯,而是为了亲政一事,很多话要细细地问玄烨。
  祖孙俩足足谈了半天,都过了传膳的时间,只见苏麻喇高兴地进门说:“雨终于停了,主子,皇上,快来看彩虹。”
  玄烨搀扶祖母到门外,立在宫檐之下,举目望天。
  只见乌云散去,霓虹当空,风里有些些凉意,清爽宜人。酷暑终将过去,硕果累累的金秋,就在眼前。
  “皇祖母。”玄烨道,“孙儿,会做个好皇帝。”
  玉儿满心安慰,郑重地说:“前路坎坷,玄烨,勇敢地走下去,你是天命之子,当无所畏惧。”


第761章 上朝前,不要给朕喝水

  康熙六年七月初七,玄烨于太和殿举行亲政大典,昭告四海、大赦天下。
  自此,少年天子将每日至乾清门临朝听政,事无巨细,皆要由皇帝定夺。
  但亲政大典后,朝会上一些规矩的改变,始终不曾提及三位辅政大臣往后的身份,皇帝未下旨裁撤辅政大臣,且据说太皇太后也请求三人继续辅佐天子。
  可亲政,就意味着朝廷不需要再有辅政大臣,当年多尔衮死后,福临亲政,济尔哈朗虽仍是辅政大臣,但自称年迈退居家中,不问世事。
  然而眼下,要鳌拜放下手中大权退居家中,简直是天方夜谭。
  七月初七之后,每日朝政如往常一样,大事小事,玄烨会听取大臣们的意见,鳌拜也并非昏庸糊涂之人,正儿八经的军国大事,那也是能和玄烨站一边的。
  只是,大清开国以来,纠缠不休的旗权斗争,始终是分裂的矛盾所在,两黄旗和两白旗换地那件事儿,至今还没有消停。
  鳌拜横行霸道、咄咄逼人,苏克萨哈拼死抵抗、决不妥协,两黄旗和两白旗之间,除非有一天兵戈相见,真要在朝堂上分个胜负,怕是不易。
  这一日的早朝,苏克萨哈称病未至,鳌拜冷言冷语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玄烨充耳不闻,只管处理政务,鳌拜心中闷闷不乐,深知自己和皇帝的矛盾正日益加深。
  实则,亲政之后,玄烨扎扎实实地感受到肩上担子的沉重,可眼下一大半权力还在鳌拜手里攥着,若是这样就承受不起,待有一日鳌拜退出朝堂,他要如何担当。
  但这事儿急不来,谁也不是生出来就会做皇帝,玄烨心平气和,每日早睡早起、勤于三餐。但朝务之外,依然没改昔日的“贪玩”,时常能见小皇帝带着世家子弟或是太监们,在宫里到处玩耍作乐。
  亲政大典之后十日光景,大臣们冷眼相看、默默观察,渐渐得出结论,小皇帝并非什么惊世奇才,估摸着也就平平庸庸一辈子,他对待朝政的谨慎专注,还不如他的父亲福临,这都十四五岁了,还成天想着玩。
  七月下旬,苏克萨哈病愈归来,上的第一道折子便是向皇帝请旨,准许他辞官卸任,去先帝孝陵,为先帝守陵。
  玄烨自然不能恩准,要苏克萨哈再思量。
  辅政大臣本当共进退,苏克萨哈若辞官,鳌拜和遏必隆也必须卸任,但就连鳌拜也没有当场跳出来,只是保持缄默。
  但回到府中,等候许久的班布尔善,得知苏克萨哈要辞官,立刻前来献上奸计,要助鳌拜将苏克萨哈一党彻底铲除。
  便是这日傍晚,鳌拜的门客和下属,全都聚集在他的书房中,一群人围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各种书信账本,罗织出苏克萨哈二十四大罪状,条条都是死罪。
  甚至连苏克萨哈要去守陵,也被视作是对新君亲政的不满,以先帝做要挟,抵抗皇帝亲政。
  第二天一早,这二十四条罪状就摆在了玄烨的面前,鳌拜一党群情激奋,要求皇帝下旨捉拿叛臣苏克萨哈。
  玄烨的心一下一下跳得他身体都险些跟着颤抖,可他稳住了,定下心来,慢慢看过二十四条罪状所述之事。
  要说苏克萨哈干净,那也真不干净,他连上位都是靠着背叛多尔衮,前科累累,世人皆知,如此不忠不义之人,能背叛多尔衮,自然也能背叛皇帝。
  至于贪污腐败,亦是不争的事实,当年两白旗辉煌时且不说,后来多尔衮落马两白旗纵然归于沉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鳌拜拼了命要和他们换地,也当真因为昔日的土地,能让他们盆满钵满。
  二十四条罪状里,有那么七八条可谓强词夺理,但是该有的罪过,也真没冤枉了苏克萨哈。
  “康亲王。”玄烨合上奏折,平静地说,“为了令天下人信服,朕命你带人核实这二十四条罪过,鳌少保也会鼎力协助你。”
  不等杰书上前领旨,鳌拜声如擂鼓,冲着皇帝问:“皇上,老臣的奏折,难道让您产生了什么怀疑?”
  玄烨平静地说:“朕亲政即杀辅政大臣,只怕叫天下人寒心,纵然苏克萨哈有罪,也要让天下人知晓其罪,鳌少保你一向谨慎行事,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鳌拜并不让步,冷声道:“臣以为,朝廷之事,无须事事向百姓交代。”他回眸扫视众臣,“你们,可有不满,可有异议?”
  佟国纲就在堂上,可他不能出言抵抗,并非他惧怕鳌拜,而是太皇太后早有旨意,要任何事情里都没有他,又要任何地方都有他。
  他一直避免与鳌拜正面冲突,就是要隐忍保存实力,来保护玄烨的安危。除了皇帝的生死,就算朝堂翻了天,他都不能出面。
  尴尬的气氛下,总算有老王爷幽幽出声,说当年四大辅臣乃先帝临终钦点,这事儿就算要办,也该遣官去祭告先帝。
  如此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鳌拜虽不把这些老东西放在眼里,可人家姓的爱新觉罗,是皇族,他不过是大清的奴才。
  杰书见气氛有所转圜,也顾不得鳌拜霸道,上前领旨:“臣定尽快为皇上,核实这二十四条罪状。”
  鳌拜大吼一声:“皇上,先把那一家老小圈禁起来,天下之大,别叫他们打洞跑了。”
  玄烨的心都要被震碎了,桌子底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面上努力镇定:“就依鳌少保所言。”
  一场朝会下来,待玄烨退回内殿,脑袋已是一片空白,定定地坐在窗下,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鳌拜如雷的声音,缠绕不去。
  大李子进门,轻声道:“皇上,是不是去一趟慈宁宫,请太皇太后……”
  玄烨摆手道:“朕现在迈不开步子,你让朕缓一缓。”
  “是。”大李子应道。
  “大李子。”
  “奴才在。“
  玄烨顿了顿,掀起沉重的眼皮看着他:“明日上朝前,不要给朕喝水了。”
  大李子紧紧抿着唇,他知道,皇上是怕被吓得尿裤子,可这话,杀了他也不能说出口。
  慈宁宫里,不用玄烨来,该知道的事儿,玉儿也都知道了。
  鳌拜要杀苏克萨哈,不是一天两天,事情本身并不值得惊讶,可玉儿担心她的孙子。
  “鳌拜是要给玄烨一个下马威,他在作死啊。”玉儿对苏麻喇说,“我对他说过,我希望大清忠臣能善始善终,他都忘了。”
  苏麻喇问:“您是对索尼大人说呢,还是对范文程大人说?您真的对鳌拜大人说过吗?”
  玉儿怔了怔,苦笑道:“是啊,我对他说过吗?”
  苏麻喇笑道:“不论说没说过,奴婢瞧着,您并不紧张。”
  玉儿道:“只有玄烨杀鳌拜的道理,没有鳌拜动玄烨的资格,他若敢忤逆,只有死路一条。防着他在朝堂上大喊大叫,不如防备他背后的小人。”
  “是。”苏麻喇很镇定,“要奴婢去做什么?”
  “去告诉舒舒,中秋时,要她邀请全家进宫赴宴,我有话要和索额图讲。”玉儿道,“舒舒是聪明孩子,她自然会安排的。”
  苏麻喇叹道:“您看,闹到这个地步,赫舍里一族是您和皇上手中杀敌的兵卒,可钮祜禄家的人呢,嫌还嫌不过来,昭妃娘娘她……也是可怜。”
  “投胎没得选,但如何做人可以选。”玉儿肃然道,“她一手毁了自己在玄烨眼里的信任,要再补回来,本就是比登天还难的事。玄烨是皇帝,忠臣亲信尚且要提防三分,何况一个早就背叛过自己的人?她的确可怜,但出了事,谁来可怜我的孙子?”
  是日傍晚,玄烨到宁寿宫向太后请安,太后心疼皇帝辛苦,叮嘱他不必总惦记请安问候,只要玄烨吃得好睡得好,她就安心了。
  母子俩说着话,只见灵昭端着汤药从门前过来,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行礼,罢了对太后说:“太后娘娘,您到吃药的时辰了。”
  玄烨问:“皇额娘身体还不好吗,怎么总见您吃药。”
  太后说道:“没什么病,就是夜里睡不好,太医说湿气太重之类的话,入夏以来吃这副药很是有用。”她笑着问灵昭,“这是最后一碗了吧。”
  灵昭应道:“是,最后一碗药。”
  太后对玄烨说:“一个夏天,都是灵昭张罗,每天惦记着提醒我吃药,高娃都没她勤快。”
  灵昭微微脸红,端着药送到太后手边,太后皱眉喝下去,她随即递上蜜饯,如此细致周到,温和体贴,她做了很久,玄烨却是头一回才见。
  离宫时,灵昭送皇帝到门前,玄烨说:“皇额娘还那么年轻,不要总闷在屋子里,你挑些皇额娘喜欢的事让她高兴,宫里乐师舞姬都有,找戏班子进宫也成,热闹些才好。”
  “臣妾知道了,臣妾会尽心伺候太后。”灵昭说。
  玄烨嗯了一声,要走时,又说:“明天下午南怀仁从南边回来,会带些稀奇的东西,你来乾清宫一趟吧,挑几件你喜欢的。”
  灵昭愣住,呆呆地看着皇帝,玄烨道:“照顾皇额娘,实在辛苦你了。”


第762章 擦干眼泪再走出去

  皇帝一句话,就能让灵昭忘了自己是谁,几乎不记得玄烨是怎么离开的,回过神时,她光愣在宁寿宫门外傻站着。
  退回殿中,太后笑悠悠看着她,高娃已经把门外的情形告诉了太后,她招手让灵昭走近些,坦率而怜爱地说:“人心是肉长的,我喜欢皇后,但必定更喜欢你。”
  灵昭福了福:“臣妾何德何能。”
  太后说:“可惜我不是个聪明人,甚至不懂人情世故,这话说出来怪可笑,但我做皇后那些年,只怕人人都知道这些。”
  灵昭摇了摇头,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地听着。
  太后说:“但我想,不论如何,玄烨比他先帝强,你比我强。灵昭啊,皇上还年轻,只怕还不会处理儿女情长,皇后比你开朗活泼些,他自然看见皇后就多。你要大度一些宽容一些,这样自己才能过得好,皇上看见你,心里也会舒坦喜欢。”
  “太后娘娘,臣妾会记着您说的话。”灵昭觉得自己的付出总算是有回报的,不论如何她在宁寿宫有了一席之地,皇帝很敬重他的嫡母,固然皇太后远不如太皇太后有声望和魄力,那也是一棵能依靠的大树。
  “你在我这里,时常说说笑笑,可每次一见皇帝就拘谨起来。”太后温柔地说,“放轻松些,别太为难自己,别紧张,你笑起来多好看呀。”
  灵昭连连点头,轻声说:“皇上要臣妾明日下午去乾清宫,皇上要拿些稀奇的东西给臣妾。”
  太后说:“去吧,明儿别过来我这边,打扮也是要花时间的。”
  她看了看灵昭身上的袍子,又道:“挑一件鲜亮些的衣裳,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太妃太嫔们都说,怎么穿得比她们还庄重清素,白瞎了你的脸蛋子。”
  灵昭双颊绯红,心中亦有所期待,赧然道:“臣妾记着了。”
  太后说:“今日早些回去吧,明天不必过来了。”
  得到太后的支持和劝解,灵昭心里舒坦多了,可见书信一事,太皇太后当真没对第三人说,她是不是也可以抱着侥幸,当做皇帝也是不知道的。
  玄烨一句话,搅得灵昭心神飞扬,这一夜熬了大半宿,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隔天午后,倒腾了一上午的衣衫发髻,灵昭连午膳也顾不得吃,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最怕是去前头会遇见皇后,命冬云诸多打探,得知皇后在慈宁宫陪伴太皇太后,她才安安心心来了。
  可是冬云打听了皇后在哪里,没有打听乾清宫此刻是什么动静,也从没有人对另找说妃嫔白天去乾清宫要从后门走。
  或许那是皇后和宠妃才有的资格,总之她规规矩矩从正门过来,才靠近门前,就被一声怒吼震住了。
  那是鳌拜的声音,灵昭认得,怒气滔天不知在对皇帝说什么,整座乾清宫仿佛都在颤动,门前的太监也是一脸尴尬地来问:“昭妃娘娘,您有何事,请先容奴才通禀。”
  这个情形,莫说通禀,这些小公公们压根儿不敢去皇帝跟前吧,吓都要被鳌拜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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