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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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3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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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头还有什么人在,二阿哥呢?”舒舒问。
  “都退下了,只有皇上在。”大李子说,“娘娘,您请。”
  舒舒觉得古怪,大婚以来几个月,她一直觉得玄烨是个大大方方的人,这会儿这样神秘,总不见得,是要为了那件事来作弄她。
  可是,来都来了。
  舒舒定下心,提着琉璃灯进书房,沿着回廊走过院子,最深处便是玄烨的课堂。他平日就在这里听太傅们讲课,从前只有二阿哥陪着,如今还多了一些宗亲世家子弟。
  “皇上?”舒舒在门前立定,朝里头喊了声,“您在吗?”
  “进来吧。”玄烨爽快地回答。
  书房里,玄烨坐在太傅的位置,见舒舒进门,便指向自己的座椅:“你坐那里。”
  舒舒摇头:“那是皇上坐的地方,臣妾不能僭越。”
  玄烨说:“除了太和殿乾清宫的龙椅你不能坐,这天下只有你,哪里都能坐,因为你是朕的皇后。”
  舒舒坚持:“这是皇上赐予臣妾的荣耀和权利,但臣妾也有保留不用的自由。皇上此刻要强行令臣妾坐下,臣妾不敢不从,但若能让臣妾自己做主,臣妾不想坐。”
  “你才十二岁,却像个大人。”玄烨说,“这样多没意思?”
  “回皇上的话,不论是孩子还是大人,臣妾都已经是大清的皇后,多做几年孩子,不见得能多多少快乐,不如尽早适应如何成为皇后,对将来才有好处。”舒舒说着,在边上随便找了一处坐下。
  玄烨的目光,停留在舒舒的脸上,类似的话,他对皇祖母说过,再次听见,竟然是出自舒舒之口。
  彼时不知皇祖母是怎样的心情,但此刻,玄烨莫名对眼前的人多了几分心疼,怪不得皇祖母总每每念叨,要他别太逼迫自己。
  “朕知道了。”玄烨说,“你说的很对,我们不过是小孩子的身体和年纪,但早已没资格做孩子。”
  “多谢皇上。”舒舒欠身致谢后,再挺直背脊,问道,“皇上,您召见臣妾来,可有吩咐?天色已晚,不能耽误您用晚膳,皇祖母跟前每日等着人回话您的起居饮食,迟半刻,皇祖母都会担心。”
  “原本朕是想让你坐在那里,让朕看一看,太傅平日里是怎么看见朕的。”玄烨一笑,“算了,你不愿意,朕不能强求你。”
  “请皇上恕罪。”舒舒道。
  “还有一件事。”玄烨终于严肃起来,“朕想听你说实话,为什么要请皇祖母来阻止朕锻炼身体?你是觉得朕光着膀子,太粗鲁了,不体面?”
  舒舒垂下眼眸,神情郑重。
  玄烨则道:“朕相信你没有告状,你说的话,朕都愿意信。”
  舒舒抬起眼眸,明明早上他还那么生气,说自己言而无信,还不老实。自然,那是气话,但气话,也让人伤心。
  玄烨仿佛猜到了舒舒的心思,大大方方地说:“但朕需要一些解释,才能收回那些话,所以请你来,我们好好说。”
  舒舒起身,朝皇帝福了福:“因为这件事,只是皇上以为外面的人不知道。就在您和臣妾说好不外传的第二天,臣妾就接到家信,他们询问臣妾,您是不是大清早在冰天雪地里跑。”
  玄烨顿时怒了:“索尼?”
  舒舒道:“索额图。”
  玄烨哼笑:“果然,朕知道,你这个三叔,是很精明刁钻的人。”
  舒舒垂眸:“他们能知道,还有些人也一定会知道,至于是哪些人,臣妾以为,皇上心里一定明白。”
  小小少年,老成地一叹:“朕明白。”
  “是。”舒舒又坐了下去。
  玄烨想了想,再问:“现在这样说清楚,不是很简单,为什么要惊动皇祖母,绕那么大的圈子?”
  舒舒是思虑周全才决定这么做,玄烨此刻不论问什么,她心里都有答案,毫不犹豫地便回答:“因为这样看起来,皇上就像个孩子,让皇祖母操碎了心的孩子。而不是因为您察觉到外面的眼睛,才隐藏起自己的刻苦用功,如此,能让他们少一分怀疑,都是对皇上有益的事。”
  “如此谨慎?”玄烨简直是惊喜,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答案。
  “是,因为是皇上的事。”舒舒道,“也就是臣妾自己的事。”
  玄烨起身走到舒舒面前,抱拳深深作揖,舒舒忙站了起来,玄烨却按着她坐下:“朕给你赔不是,早晨那些话,朕每个字都收回来。”
  舒舒展颜:“皇上言重了,是臣妾没能顾及您的感受。”
  玄烨回眸看了看太傅的坐席,眼睛一亮,对舒舒笑道:“这样,你去那里坐,然后看看朕坐在这里是什么样子,然后告诉朕。”
  他伸手就抓舒舒的手,拉着她绕过太傅的书桌,舒舒想要推辞,玄烨说:“你教了朕那么有用的道理,怎么坐不得?”
  舒舒见他执意,不敢再推辞,才坐下,玄烨就跑回自己的位置,冲她朗声问:“你看看朕,是什么样子?”
  “和刚才一样。”口中说着,目光却停在玄烨的脸上挪不开。
  舒舒的手背上还留存着玄烨拉着她的力度,宫里宫外传了好久的皇帝拉着昭妃避难逃命的事儿,原来被他抓着手,是这样的感觉。
  “怎么一样呢,你再看看?”玄烨不满意,“仔细看看。”
  “皇上现在不是在听太傅讲课。”舒舒笑了,“不如改天,臣妾来看您上课,那才看的真切,还不能提前告诉您。”
  玄烨答应了,跑回来趴在桌上,脸蛋子就冲着舒舒的面颊,两人贴得很近,贴的近了,才能说悄悄话。
  “朕不想让太傅告诉他们,朕很聪明,朕很用功。”玄烨道,“就如你所担心的一样。”
  舒舒不自觉地也跟着压低声音:“臣妾明白。”
  坤宁宫里,石榴坐立不安,在房门口转来转去,终于听见动静,知是皇后回来了。
  她赶紧迎出来,紧张地想问些什么,但眼睛里看见的,是小皇后满身愉悦轻松的气息,笑盈盈说:“姑姑,我饿了。”
  石榴喜不自禁:“是,御膳房都催了好几回,急得他们呀。”
  众人拥簇皇后回宫,前头乾清宫也紧跟着传膳了,正如舒舒所说,皇帝这里一有动静,立刻就传到慈宁宫。
  但玉儿今天不惦记孙子吃没吃饭,早就听说玄烨把舒舒找去书房,俩孩子在那儿避开所有人不知捣鼓些什么,玉儿甚至担心地问苏麻喇:“别是那个……”
  苏麻喇哭笑不得:“您真是上年纪了,瞎操心。”
  且说翊坤宫挨着坤宁宫西门,这里有什么动静,翊坤宫多半能听见。
  灵昭今晚就没什么胃口用晚膳,她听冬云说,天都黑了,皇后突然去了书房。
  “小姐,御膳房的主管求见。”冬云站在屏风前,对出神的主子道,“他们就在门外。”
  灵昭这才抬起头:“这么晚了,做什么?”
  冬云说:“您晚膳没动筷子,他们担心是不是菜色不好,要来请罪,并请您示下。”
  灵昭不愿搭理:“你就说,是我不舒服,没胃口。”
  冬云很为难:“说您不舒服,太医院的人就该来了,搞不好连慈宁宫的人也……”
  灵昭好不耐烦:“这点事,你也应付不了吗?”
  冬云低下头:“可宫里的规矩,也太多太细致了。”
  灵昭深吸一口气,起身来:“把抽屉里的银元宝拿来,让他们进门吧。”
  为了不让事情变得麻烦,她许了御膳房的人一些银子,随便找了些借口,说她有些挑食,但这事儿不该让太皇太后她们操心,请御膳房的人斟酌体谅。
  那些人收了银子,自然说好话,询问了一些昭妃娘娘的喜好,便退下了。
  灵昭觉得很累,回到寝殿,还没脱衣裳,就一脑袋趴在了床上。
  冬云担心地问:“小姐,您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灵昭的脸埋在被子里,不想再搭理任何人,发出闷闷的声音:“都退下吧。”
  康熙四年的最后几天,连绵大雪,除夕夜慈宁宫里张灯结彩,冰天雪地里,别有一番繁华。
  舒舒一直跟着太皇太后,忙于应付那些贵妇人们,玄烨自然也不得闲。
  待家宴终于散去,皇帝因要守岁,乾清宫灯火通明,舒舒也要在子夜时去奉先殿行礼,便只靠着美人榻假寐。
  她不经意睁开眼睛时,却看见石榴在抹眼泪。
  舒舒忙闭上眼睛,当作没看见,但心里明白,明天是婆婆的生辰。
  石榴如此,那皇上呢?
  舒舒睁开眼,石榴已经离开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门外的宫女就听见动静进门来,向她禀告:“娘娘,石榴姑姑去乾清宫了,要不要奴婢去找。”
  “不必了,子夜前她自然会回来。”舒舒说,“对他们来说,繁华过后,就只剩下悲伤了。”
  “是……”门前的宫女悄然退下。
  舒舒在心中默念:“从此你的悲伤,自然也是我的悲伤。”


第732章 请皇上亲政

  然而,舒舒对玄烨有心,未必有力,祖父病重,意味着她很快将失去最有力的庇护。
  阿玛虽然健在,是长房长子将来要袭爵支撑家业,可舒舒几乎能预见家族的将来,势必在祖父逝去后,变成一盘散沙。
  阿玛平庸耿直,三叔精明刁钻,祖母又偏心……
  舒舒坐回美人榻上,闭上眼睛,她还没有资格,为了皇帝的伤心而伤心,眼下,该先考虑自己的事。
  不久后,石榴果然回来了,掐着将近子夜的时辰,来伺候皇后去奉先殿。
  礼毕之后,玉儿叮嘱舒舒和灵昭早些回去休息,灵昭却突然问:“太皇太后,明日是孝康皇后的生忌,臣妾能为孝康皇后做些什么吗?”
  玉儿道:“什么都不用做,放在心里就行,她活着的时候,就不曾在生辰上铺张,不在了,更不能折腾。”
  灵昭略觉得尴尬,怯怯应了一声。
  舒舒看了眼灵昭,她是真的在乎皇帝,还是仅仅为了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做个孝顺媳妇,这就难猜了。
  玉儿不要俩孩子送她回慈宁宫,也早早把皇太后打发回宁寿宫,舒舒回到寝殿,看见乾清宫依然灯火通明,她问石榴:“皇上除夕夜不睡的吗?”
  “睡,只是……”石榴垂眸道,“孝康皇后去世后,皇上会在除夕夜,单独为母亲守一个时辰。”
  “姑姑,方才昭妃问的话,其实我也想问。”舒舒坦率地说,“虽然是自不量力,可我也想能为额娘做些什么。”
  石榴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不得不背过身子去擦拭。
  皇后一直在她面前直呼小姐为额娘,一声声额娘,叫得亲昵暖心,可是小姐却永远也没机会亲耳听一听。
  “姑姑?”舒舒愧疚地问,“我是不是让你伤心了。”
  “不不,娘娘,怎么会呢……”石榴平静下来,吸了吸鼻子说,“奴婢是替孝康皇后高兴。”
  舒舒将自己的帕子递给石榴:“那我能做些什么吗?”
  石榴虽然满心感激和欣慰,可她明白,不论皇后做什么,都无法抹去皇帝的悲伤,万一弄巧成拙,好心办坏事,岂不是伤了两个孩子各自的心。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娘娘,太皇太后给了最好的答案,那就是放在心里。”石榴道,“真正放在心里,不自觉地就会从言行里流露出来,而不是刻意地去表现,您说呢?”
  舒舒颔首,果然如她自己所想,她现在还没资格,去分担皇帝的心事:“是这个理,我到底年纪小。”
  “您已经很了不起。”石榴说,“了不起得让人心疼。”
  舒舒莞尔:“心疼我做什么?我都是皇后了,天下最尊贵的人,有什么可心疼的?”
  石榴问:“那您心疼太皇太后吗?您心疼皇上吗?”
  舒舒顿时被问住了,露出小孩子的一面:“还是姑姑厉害,我不过是自以为聪明。”
  一个时辰后,乾清宫的灯火果然灭了。
  但此刻,翊坤宫寝殿里还有亮光,太监宫女来张望过好几次,只见灵昭坐在桌后,手里捧着一封信,满脸的纠结。
  只有冬云知道,老爷年前来送节礼时,交代了小姐一件事,她整个年都过不好,满心为此烦恼,说老爷狮子大开口,简直疯了。
  不过冬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心里也不踏实。
  “小姐,很晚了,乾清宫的灯火都熄了。”冬云忍不住来说,“大过年的,您不睡,外头的人也不敢睡。”
  灵昭回过神,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睡吧,这就睡。”
  虽说元旦是元曦的生忌,之后还有福临的忌日和生辰,本该是隆重悼念祭拜的日子。
  可正月乃一年之始,且新君既立,玉儿早有打算,要渐渐淡化这几个日子的分量。
  悼念归悼念,皇家该有新气象,该喜庆兴旺,大清顺治朝,早已翻篇了。
  转眼过了元宵,玉儿答应舒舒,允许她回家看望索尼,但这事儿不能堂堂正正地去办,于是一驾马车,侍卫暗中尾随保护,便是将舒舒送回了娘家。
  家里人突然见皇后归来,又惊又喜,舒舒却稳重地说:“你们别张扬,我坐坐就回宫,家里可有亲戚在?去吧,别惊动他们。”
  索尼夫人带着孙女来到丈夫病榻前,欢喜地说:“老爷,您看看,谁回来了?”
  正闭目养神的索尼,睁开眼睛,一见是舒舒,立时嘴角上扬:“娘娘,您来了?”
  “爷爷,您可大安了?”舒舒道,“我派人送来的补药,您吃上了吗?”
  索尼欣慰地朝孙女伸出手:“舒舒,坐近些,让爷爷好好看看。”
  “你们爷孙俩说话,我去小灶上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索尼夫人有眼色地退下了。
  舒舒目送祖母离去,回眸便冲索尼笑:“爷爷,您想我了吗?”
  索尼眯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角微微沁出泪花:“舒舒啊,爷爷对不起你,这把老骨头,怕是撑不多久了。”
  舒舒鼻尖一酸,强忍住悲伤:“爷爷,您吃了我的补药,必然就好了,别胡思乱想。”
  索尼却道:“爷爷在死之前,有一件事必定要实现,一定要扶持皇上亲政,只有皇上亲政,大清才有希望,不然,鳌拜那……咳咳……”
  “您别激动。”见祖父说到激动之处,猛烈咳嗽,舒舒赶紧给他顺气,“您慢慢说。”
  索尼大口呼吸:“哪怕不为任何人,只为了我的孙女。”
  舒舒禁不住眼圈泛红:“您别说了,我不爱听。”
  索尼道:“舒舒啊,爷爷走了之后,你记着,千万别叫你三叔摆布,更别做亏心事授人以柄。人啊,一辈子坦坦荡荡,才能真正安逸。”
  舒舒苦笑:“从来这些道理,都是劝好人向善,鳌拜那样的人,难道他不安逸?叫孙儿看,他安逸得很呢。”
  索尼喘着气发笑,拍拍孙女的手背:“世间有正气长存,才能生生不息。就拿鳌拜来说,他真的安逸吗?至少那种‘安逸’,我们祖孙俩根本瞧不上,何况他每天都是揣着脑袋过日子。”
  舒舒为爷爷在背后垫个枕头,笑道:“您说得对,孙儿记下了。”
  索尼道:“回去告诉皇上,过些日子,我就要上折子,请皇上亲政。”
  舒舒眼神轻颤,问祖父:“我可以直接对皇上说吗?后宫不得干政,您是知道的,而且……”
  “怎么了?”见孙女欲言又止,索尼担心起来,“你和皇上发生矛盾了吗?”
  舒舒摇头:“皇上待我极好,他温和大方。可是爷爷,我不想在皇上面前一板一眼,他已经明着说,我不像十二岁的姑娘,看着像大人,没意思。”
  索尼不禁蹙眉:“皇上亲口说的?”
  舒舒道:“不是责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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