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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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2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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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过好几次,悦常在她们难道不怕自己去告发这些事,也曾冲动过,想要去太后跟前立功。
  可后来就想明白了,她现在告发已经来不及,自己的污点会成为福全的污点,将来但凡有什么事,上面就会想到这一桩,怀疑她的人品,她已经无路可退。
  “额娘。”此时,福全从书房回来了,得知母亲在这里,蹦蹦跳跳地跑来。
  “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你可是皇阿哥。”宁嫔回过心神,为儿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问道,“今日的功课学得可好?”
  福全咕哝着:“说不上来,我一个人实在太闷,额娘,玄烨几时回来,他的病还没有好吗?”
  宁嫔叹道:“你这么喜欢三阿哥?”
  福全连连点头:“玄烨是我弟弟呀。”
  宁嫔欲言又止,怕说了不合适的话,叫小孩子无心漏出去,反而成了罪过,等他再大一些,能明辨是非时,再说也不迟。
  慈宁宫这边,元曦和巴尔娅正在看永安寺送来的手抄经书,是皇贵妃为太后所抄,并请旨说,她要在永安寺再住上几天。
  这件事福临带着葭音出门前,好好地向母亲请示过,他们合情合理的事,玉儿自然应允,更何况董鄂氏怀着她的孙子,她怎么会不心疼。
  而眼下,玉儿忙于接见各路大臣,也无暇在乎他们要在南海待多久,就连这经书,也着元曦和巴尔娅替她念诵后,供到佛龛上去。
  此刻,去两广走了一趟的鳌拜,风尘仆仆回到京中,便最先来见皇太后。
  那么巧,来为皇贵妃送经书的太监,见到这一幕,回到永安寺,便原样禀告给了皇帝知道。
  吴良辅更在一旁轻声说:“皇上,奴才只是照实说,不仅是鳌拜大人,您带着皇贵妃来永安寺这些日子,太后前后接见了不下八九位大臣和亲王。”
  福临嗯了一声,合起手中的奏折,撂下吴良辅,独自离开了。
  葭音正和添香,在永安市后院洒扫,时下入秋,渐渐有落叶飘零,而隔着南海的远山上,枫叶也渐渐红了。
  福临来时,葭音正静立眺望,福临上前拿开她手里的扫把,温和地说:“站久了,仔细腰疼。”
  葭音含笑:“皇上放心,腰疼了,臣妾就回去了。”
  福临说:“太后恩准你再多住几日,放心吧。”
  葭音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福了福,但抬眸,却见皇帝愁眉不展,她问道:“皇上是否有国家大事等待处置?皇上不必陪着臣妾,或是您先回去,或是臣妾随您一道回。”
  福临摇头,搀扶葭音回禅房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朕不在宫里这几日,额娘接连召见大臣,不知谈的什么事,所见的皆是位高权重之人,朕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就要中秋了。”葭音说,“佳节时刻,亲贵大臣们向太后请安,不是很寻常吗?”
  福临怔然:“是这样吗?”
  葭音反问皇帝:“不然呢?皇上是怎么想的?”
  福临垂眸道:“朕担心,额娘……罢了,不说了。”
  葭音的心轻轻一颤,主动抓了福临的手,福临很是惊喜,而她道:“皇上若有疑惑,就大大方方去问太后娘娘,你们是母子呀,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福临心中温暖,用力点头:“朕明白了。”
  葭音微微一笑,笑到皇帝的心窝里,福临信心大增:“朕有你在身边,什么都不担心了。”
  二人结伴回禅房,葭音走得缓慢,福临细心搀扶,添香跟在后头看,满心欢喜,而她知道,小姐这一回,是被皇上的诚意打动了。
  那一天她们从禅房去大雄宝殿,未进门,听见皇上在里头与玉林通琇大师相谈。
  说的是皇帝反省自身身位君王的不足,说的是皇帝忧心天下黎民百姓,愿能早日实现满汉一家,还说的是愿皇贵妃平安顺遂。
  堂堂君王,那样虔诚,那样真挚,当时,添香就在小姐的眼中看见了不同的光芒。
  之后这几天,添香更是见到了小姐的笑容,她会温柔地看着皇帝,温柔地对他展露笑容,一切都那么自然,再不是刚进宫那时候,刻意地迎合皇帝的恩宠。
  “要是能一直住在永安寺就好了。”夜里,添香为小姐洗脚,蹲坐在脚踏边说,“清清静静的,您来了这里,整个人都精神了。”
  葭音却道:“心平和了,住在哪里都一样,玉林通琇大师还要游历五湖四海宣扬佛法。”
  添香说:“小姐,皇上真是有心了。”
  葭音颔首,低头抚摸肚子:“但愿我,也能回报他的情意。”


第575章 我们回盛京吧

  且说福临与葭音在永安寺度过安宁平静的数日,彼此感情渐增,心中一些郁结烦恼,亦在玉林通琇大师的点拨下得以开悟释怀。
  皇帝力邀玉林通琇留在京城,奈何大师去意已决,为不辜负君王盛情,他将自己的徒弟行森留在了京中,以为帝妃二人说法讲经。
  中秋时,太后懿旨,免去酒宴戏乐,将省下的银两,用于赈济灾民。
  这本是好事,可福临却坐立不安。
  他不知道那些在他和葭音不在宫里是觐见皇太后的大臣,到底对太后说了什么话,今年的赋税赈济分明早就定下了,缘何又取消中秋宴。
  葭音虽安慰皇帝,母子之间无话不可说,但母子之间到底怎么样,毕竟只有玉儿和福临自己知道。
  这件事直到中秋节过了,福临才提起说旧年重阳节,额娘在慈宁宫前的花园看了三天的戏,今年要不要再摆三天的戏,只请一些宗亲女眷,花不了什么钱。
  玉儿笑道:“才免了中秋宴,回头又看戏,世人该说皇太后假惺惺了,今年直到腊月,宫里一切喜乐都免了吧。”
  福临愣了愣,欲言又止,脸上很是纠结。
  “怎么了?”玉儿问,“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额娘……十月左右,葭音和陈嫔她们,将陆续分娩。”福临说,“小阿哥公主出生,宫里也不庆贺吗?”
  玉儿笑道:“我竟是忘了这些事,你看看,想要省钱,哪有这么容易。”
  福临问:“额娘的意思是?”
  玉儿说:“照你的心意去办吧,皇贵妃地位尊贵,的确不能失了体面。”
  福临微微蠕动嘴唇,总觉得自己像是又给葭音在额娘面前讨了不是,而他心里还堵着之前的事。
  此刻一个没把持住,一股脑地倒出来:“额娘,朕在永安寺的时候,您在慈宁宫见了好些大臣?这一年,您不曾过问过朝事,怎么突然频繁地召见他们?是不是儿子,有什么做得不好?”
  玉儿淡淡含笑:“先是一两个人来请安道贺中秋,我听他们说说今年发生的事,心里越发好奇,见好几位都在京城,就请他们来喝杯茶,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朋友,好些年没见。”
  “可是……”福临握着拳头,喉结不安地滚动着,想说的话,不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是不是有大臣非议,说我干预朝政?”玉儿道。
  “能非议的人,对您皆是忠心耿耿,又何来非议一说?”福临苦笑,“额娘多虑了。”
  玉儿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儿子虽然不明说,可他的心思已经都写在脸上,便是开门见山地说:“福临,你在怀疑我企图干预朝政,拉拢权臣来架空你?”
  福临浑身紧绷,僵硬地摇头:“儿子不敢。”
  玉儿道:“是我不好,不该在你离宫的时间,和老朋友们相见。下一次,我不会再见,或是等你在家的时候,经过你的允许,把你也请到一边,大家一同说说话,喝喝茶。”
  “额娘何必说这样的话。”福临急了,脸色涨得通红,“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
  殿内静谧无声,母子俩互相凝视,玉儿的目光不怒不愠,可在福临眼中,却是如天的威严,他不自觉地,跪下了。
  “额娘息怒,请额娘息怒。”
  “我不怒,也不生气,只想知道,皇上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殿门外,元曦捧着茶盘而来,压根儿不知道母子俩正发生矛盾,本以为葭音姐姐气色越来越好,且与皇帝的感情也有所增进,福临最近的心情是极好的。谁想到……
  “额娘将大臣紧密地网罗在自己的身边,究竟是对儿臣不满,还是有别的用意?”皇帝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说着令元曦胆战心惊的话,“额娘是不是,随时准备着,要取代儿臣?成为您最崇敬的武则天,做大清的女皇帝。”
  元曦吓得手软,茶盘悉数都摔在地上,里头的皇帝勃然大怒,冲出来怒道:“是谁?”
  “是、是臣妾……”元曦慌张地跪下,顾不得避开碎瓷片,被扎得膝盖生疼。
  可福临却恶狠狠地对她说:“滚!”
  玉儿端坐在殿中,没有出来为元曦解围,她听见福临斥骂元曦的话语,再后来,儿子没再来寻求自己的回应,他就走了。
  反省方才的对白,玉儿看似平静的言语中,也带着几分挑衅,福临早已不再服她的管束,可事实上,玉儿也从不曾管束他。
  毫无疑问,在所有的事情上,她和福临都有过错,母子不能和睦,朝政之事不能一条心,会有矛盾和冲突,再寻常不过。
  但是,这并不是绝对的坏事,至少可以让她和福临,都保持清醒,从多方面来看待朝政大事。
  大清尚未安稳,眼下的国情,也就能比明朝末年骄傲几分,往上比一比,差明朝鼎盛时期千万里,玉儿想要守住江山,想要让大清更强盛,仅此而已。
  可她忽略了儿子的感受,没想到她自以为稀松平常地见几个老朋友,竟然触怒了福临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自然……她也承认,她已经在筹谋如何为福临培养继承人,可她绝没想过要取代福临,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孙儿们,能更有出息。
  “佟嫔娘娘?”
  “娘娘,您没事吧?”
  门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玉儿起身来,见她们搀扶着元曦,元曦的裙袍上渗出了血迹,她刚才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碎瓷片上。
  “回去吧。”玉儿道,“把你听见的都忘了,一个字都不要再提起。这些日子,不必到慈宁宫来,在你屋子里养伤,几时好了,几时再来见我。”
  元曦欠身领命,被宫女们搀扶着离开,膝盖疼得她无法行走,最后一乘软轿,将元曦送了回去。
  皇城之外,夕阳之下,玄烨正在院子里,瞎比划地打了一套拳,还是惹来石榴和乳母们拍巴掌叫好。
  苏麻喇招手让三阿哥过来,擦去他的汗水,温柔地问:“三阿哥习武做什么?”
  “保护额娘,皇祖母,还有嬷嬷、石榴,还有奶娘,还有姥姥……”小家伙认真地数着,数着数着就糊涂了,“还有巴尔娅姨娘,还有谁来着……”
  众人大笑,争先恐后地问三阿哥会不会护着他们,说说笑笑好生热闹时,宫里却来人了。
  苏麻喇一见来者的脸色,就猜想不妙,听闻母子俩翻了脸,立刻决定回宫一趟。
  “嬷嬷……”玄烨见苏麻喇要走,跑来拉着她的衣摆,奶声奶气地问“嬷嬷回宫?”
  “三阿哥,奴婢明日一早就回来。”苏麻喇蹲下来,温柔地说,“三阿哥不能跟奴婢回去。”
  玄烨眼圈儿红红的,嗯了一声,嗫嚅道:“玄烨想额娘。”
  苏麻喇道:“奴婢会转告娘娘,三阿哥乖。”
  她狠下心,命石榴将玄烨带走,便骑马急匆匆奔回紫禁城。
  归来时,慈宁宫里果然一片肃静,苏麻喇不愿火急火燎地冲进去见格格,便去换了衣裳,洗去风尘,才端着一杯参茶来。
  玉儿在书房里,翻阅着前些日子,葭音在永安寺抄写的经文。
  这孩子的字迹极美,带着女子特有的娟秀温婉,字如其人,董鄂葭音是个美好的女子,能做她的儿媳妇,是福临的福气,也是她的福气。
  “你怎么回来了。”见苏麻喇放下茶杯的手,玉儿不抬头也知道是谁,再抬起头,便见苏麻喇温柔地笑着。
  “奴婢突然特别想您,就回来了。”苏麻喇道,“是不是心有灵犀?”
  玉儿端茶来喝,嗔道:“哪个要跟你心有灵犀?”
  喝了茶,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黑了,这么晚了,都没个人敢来问太后,要不要传膳,怕是御膳房的灶火还一直烧着,怪折腾人的。
  “我饿了。”玉儿说,“可御膳房的菜不好吃,你给我弄些吃的来。”
  苏麻喇笑道:“她们在做了,奴婢手把手教的,错不了。奴婢因为太想您了,现在一时半刻都不想离开。”
  玉儿看着她,无奈地苦笑,而后又长长一叹:“苏麻喇,我们回盛京吧。”


第576章 孤独是什么

  苏麻喇尚不知母子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跟着瞎起哄,便是玩笑道:“夏日里说去避暑,拖拖拉拉结果去不成,这会子怎么惦记回盛京去?在北京十几年,怕是都过不惯盛京那么冷的冬天了。”
  玉儿问:“那你不陪我回去?”
  苏麻喇说:“怎么能不陪您,可三阿哥怎么办?要不,一起带上吧。”
  玉儿笑叹:“是啊,何止玄烨,我可爱的小孙儿们,一个都放不下,可我总不能把他们全带走。”
  她愣了愣,问苏麻喇:“我今年几岁了?”
  苏麻喇说:“四十五了。”
  玉儿问:“寻常人家,我这个年纪,做祖母了吗?”
  苏麻喇笑道:“子嗣兴旺的人家,孙子大些的,也能有八九岁了吧。”
  “我们最大的二丫头才五岁呢。”玉儿说,“那我也没啥可矫情的了。”
  “您想矫情什么?”苏麻喇眼眉弯弯,点破玉儿的心思,“想说自己年纪轻轻,就当奶奶了,操持一家大小?”
  玉儿笑了,故作生气:“难道你也嫌我老了?”
  苏麻喇摇头:“一点都不老,真的。”
  主仆俩说这些有的没的,直到小厨房送来食物,对坐吃了几口,念叨三阿哥如今习武念书,小小年纪更是用功,果然一离了亲人的孩子,都会迅速长大。
  但始终没提起母子俩到底说了什么,才使得一个冲着元曦大光其火,并拂袖而去,又要得另一个气得想回盛京。
  苏麻喇深知格格的脾气,她从年轻那会儿起,就是这样子,觉得有什么事是真的过不去了,她就会逃避,想躲开。
  可怜的是,当年她在宫里有丈夫、姑姑、姐姐的骄纵包容,宫外有十四福晋这个堂姐两肋插刀,里里外外宠着她的人一大把,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
  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人家自己好像还没长大。
  入夜时,玉儿靠在床头,问苏麻喇还会不会唱科尔沁的长调,听苏麻喇哼哼了几声,她嫌弃难听,笑道:“咱们都忘祖啦。”
  她闭上眼睛睡,烛光里,苏麻喇能看见的,是格格对红尘世事的厌弃,仿佛就算身体无法离开这里,在梦里寻求一时一刻的逃避也足够了。
  苏麻喇守了很久,直到红烛燃尽,才悄然推出来。玉儿的眼泪,便一直忍耐到苏麻喇离开,才流下来。
  孤独是什么呢,是大半夜哭泣,也不会有人知道吗?
  翌日天明,苏麻喇带着慈宁宫小厨房做的点心,趁着早膳的时间来景仁宫,御膳房的人刚刚放下食盒,好些日子没见苏麻喇姑姑,都纷纷来行礼。
  苏麻喇随身带了几块碎银子,就都赏给了他们。
  几个小太监便悄悄说:“姑姑,佟嫔娘娘昨夜的晚膳,一口没动送回去了,怕别是身体不适。”
  苏麻喇命他们不要多嘴,令随行宫女去打点食物,而后独自走进内殿,元曦已经在镜台前梳头。
  “给姑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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