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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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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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 是科尔沁好,还是盛京好

  崇德八年八月,盛京上下为准备一年一度努尔哈赤的祭奠而忙碌,今岁因大清入关在即,皇帝更叮嘱要隆而重之。朝野上下估摸着,恐怕在祭奠之后,大清就要再次发兵,正式冲开北京城的大门。
  初五那一日,多尔衮领命前往赫图阿拉祭告先祖,待他归来再祭奠父亲努尔哈赤后,皇太极便将命他带兵杀入北京。
  多尔衮离开皇宫前,遇见福临从校场归来,小家伙一整个夏天晒黑不少,瞧着不再是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像个男孩子了。
  “十四叔,下次带上我一道去赫图阿拉,我从来都没去过那里。”福临站在马下,仰望着多尔衮,“还有岳乐哥哥一起去。”
  多尔衮温和地说:“十四叔记下了,等福临再长高一个脑袋,十四叔就带你去外面闯荡,不过你要答应十四叔,在宫里要听你额娘的话,听皇额娘的话,做个孝顺的孩子。”
  “我知道。”福临大声答应,“等我长大了,我还要保护额娘和皇额娘,还有姐姐。”
  多尔衮俯身摸了摸福临的脑袋,命嬷嬷们将九阿哥看护好,便策马扬鞭离开了皇城。
  他一路奔到盛京城外,鄂硕带人前来相送,多尔衮叮嘱道:“我不在的日子,如有万一,而你们无力对抗,去找代善找索尼,务必保全内宫女眷和九阿哥的周全。”
  鄂硕谨慎地询问:“王爷,豫亲王也在京中,何不……”
  多尔衮摇头:“不要找他们,鄂硕,你听我的安排,其他的事一切不用管,保全内宫女眷和九阿哥的性命,是你唯一的责任。”
  “末将听命。”鄂硕抱拳应道。
  但鄂硕觉得睿亲王似乎多虑了,他在多尔衮离开后,上朝见过皇帝,皇太极除了消瘦,并无其他异样。朝堂上所提任何事,事无巨细,皇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既没有糊涂也没有懈怠,只不过比从前温和,但温和归温和,震慑朝野的威严分毫不减。
  皇帝既然无病无灾,能有什么意外,鄂硕在紧张了数日后,渐渐放松了警惕。
  八月初九这一日,和往日没什么两样,皇太极在崇政殿过问了先帝祭奠的各项事务,略作指摘后,便回内宫休息。
  走过凤凰楼时,一阵秋风卷过,扬起沙尘落叶,皇太极迷了眼,可很快就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搀扶他,他睁开眼,便看见了玉儿淡定从容的面容。
  “你倒是及时,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朕吗?”皇太极嗔笑,一面伸手摘下了落在大玉儿发鬓上的秋叶。
  “这是自然的,皇上休想逃过我的眼睛。”大玉儿笑着,见皇太极站稳了,便松开了手,“要去关雎宫吗?”
  “去坐会儿,朕有些饿了,你去膳房瞧瞧,有没有合朕脾胃的东西吃。”皇太极径直往前走,“朕自己倒是一时想不出来要吃什么。”
  大玉儿应下,命苏麻喇跟着皇帝,自己带着其他宫女往膳房去。
  关雎宫里依然整洁清净,皇太极在海兰珠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轻轻擦拭名牌后,便靠在美人榻上休息。
  不知歇了多会儿,苏麻喇为他盖毯子时,皇太极并没有醒,可是闻见熟悉的香气,他睁开了眼。
  送到面前的食盒里,摆着几件蒙古点心,是当年海兰珠亲手为大玉儿做的,说那是大玉儿爱吃的东西。
  彼时皇太极觉得那香气似曾相识,可如今已经记不得,他到底是为了怄玉儿生气拦下那些吃的,还是为了让海兰珠对自己留有印象。
  原来时间,真的会冲淡记忆,或许前一刻还觉得某件事恍如昨日,下一刻,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曾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仇恨和伤痛,会淡化在时间里,曾以为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渐渐连面容声音都不记得了。
  “朕不想忘了你姐姐。”皇太极没头没脑地说,“就快两年了,这宫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把她忘了吧。”
  大玉儿却只当做没听见,将点心夹在小碟子里递给皇帝,转身去倒茶水,笑道:“福临这几日天天问,十四叔从赫图阿拉回来了没有,说他也要去赫图阿拉瞧瞧。是皇上答应的吗?皇上以后可别胡乱答应他什么,叫我和姑姑为难。”
  皇太极慢条斯理地吃着点心,不以为然地说:“福临不是去过赫图阿拉吗,朕记得,是你带他去的。”
  大玉儿心里一咯噔,端着茶水走来,故作生气地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阿哲还抱在襁褓里,哪里来的福临?那回你把我接回来后,我可再也没去过赫图阿拉,福临当然也没去过。”
  皇太极恍然记起来,笑道:“朕记岔了。”
  他慢慢地吃完了点心,感到腹中温暖惬意,慵懒地舒展身体,大玉儿问他:“是不是没有姐姐做的好吃?”
  皇太极却说:“朕已经不记得你姐姐做的点心是什么味道,怕是再过两年,就要把什么都忘了。”
  玉儿道:“可不是吗,我总是怨你忘了对我说过的话,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想想真是无理取,也就你会包容我。”
  “现在知道朕包容你了?”皇太极嗔笑,在大玉儿额头上轻轻一点,“坏东西,早几年懂事,该多好?”
  大玉儿白他一眼:“我一直都懂事,只是你不知道我懂事,皇上,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个孩子是不是?”
  皇太极不屑:“你就爱念叨这句话,多少年了。”
  大玉儿收着碗筷,再提起这些话,内心是如此的平静,她连苏麻喇都没提过的话,本以为是要带进棺材里的,可现在特别想告诉他。
  “当年离家出走去赫图阿拉,即便你不来接我,我也自己回来了,那会儿我就说过,皇上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自己回来了。”大玉儿手脚麻利地伺候皇帝漱口后,便摆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皇帝旧年开始抽烟了,许是为了解愁,大玉儿没有阻拦,总是细心地为他装烟丝,此刻将烟丝一点点塞入烟斗里,她缓缓道,“这么多年过去,皇上早就不在意了吧。”
  皇太极却摇头:“相反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大玉儿反问:“什么事?”
  皇太极说:“朕曾经问过你,是科尔沁好,还是盛京好,你一直没来得及回答。”
  大玉儿呆呆地看着皇帝,皇太极在她额头上一拍:“你先说,当年为什么要从赫图阿拉回来?”
  “我想要证明自己,也能像姐姐一样,是个成熟美丽温柔多情的女人,而不是孩子。”大玉儿低头细心地装烟丝,平静地说,“我们初见时,我十二三岁,那么小一点点,我喊你姑父,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孩子。即便后来我长大了,即便我们有了夫妻之实有了孩子,初见时的模样,永远也不会改变。相反,你第一次看见姐姐,她就那么美,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皇太极轻轻一笑:“傻话……”
  大玉儿将烟枪递给他,笑道:“在我看来,一点也不傻,不过是痴了些。皇上,若有来世……”
  皇太极接过烟杆子,眼神微微晃动,飘飘忽忽地落在玉儿的脸上,他道:“玉儿啊。”
  可大玉儿伸手抵住了他的双唇:“别说了,你不说出来,我还能有个念想。”
  皇太极含笑答应,在大玉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这烟丝是新送来的,尝尝味儿怎么样?”大玉儿吹亮了火折子为他点烟。
  轻柔洁白的烟雾缓缓升起,皇太极惬意地抽了几口,笑道,“不错,淡是淡了些,闻着舒坦。”
  大玉儿把脑袋靠在丈夫的胸膛上,安宁地听那有力的心跳,皇太极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鬓,粗粝的指腹蹭过她的肌肤,微微酥麻发痒,叫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玉儿,是科尔沁好,还是盛京好?”皇太极问。
  可是玉儿困了,莫名的一阵困意袭来,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
  眼前掠过姐姐的身影,掠过皇太极的身影,还有姑姑,齐齐格、多尔衮、福临……
  “啪”的一声响,将梦里的人惊醒,大玉儿霍然睁开眼睛,她还靠在丈夫的胸膛上,可是耳边那最爱听得声音,消失了。
  她用力地将耳朵贴紧皇太极的胸膛,已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玉儿抬起头,坐正身体,只见榻上的人安宁地闭着双眼,抽了一半的烟枪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燃烧着,将烟丝一寸一缕地化为灰烬。
  “皇上睡吧,你累了。”大玉儿为皇太极盖好毯子,捡起地上的烟枪捧在手中,她缓缓走向门前,最后再回眸望了眼,但是榻上的人,永远也不会睁眼看她了。
  清宁宫里,正准备传晚膳,哲哲见玉儿捧着皇帝的烟枪走来,便道:“你该劝着皇上些,抽烟对身体不好。”
  大玉儿则平静地看着她说:“姑姑,皇上走了。”
  哲哲怔然,下一刻整个心猛地揪起,重重地跌在身后的椅子上,玉儿将烟枪放下,冷静地说:“姑姑,皇上走了,照我们原先计划的准备吧。”


第280 玉儿,你不哭吗?

  哲哲呆呆地呢喃:“不会的,玉儿,你是不是在吓唬姑姑,玉儿……”
  大玉儿没料到姑姑会是这样的反应,上前搀扶她:“姑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一眼?皇上已经没有气息,心也不跳了。”
  哲哲满眼的泪水,茫然地晃着脑袋:“玉儿,你别吓我,不会的,皇上不会丢下我们。”
  所有的一切,颠倒了。
  当日哲哲严词厉色地警告玉儿,不可以在皇帝故世后慌乱悲伤,她说她没有时间流泪难过,可当事情到眼门前,真到了这一天,大玉儿冷静沉稳,慌乱哭泣的人,却是哲哲。
  “姑姑,您冷静一会儿。”大玉儿果断不再和哲哲纠缠,到门前唤来阿黛,虽然阿黛也惊慌得不行,可心里多少也是有准备的,苏麻喇害怕得腿肚子直打哆嗦,但玉儿吩咐她,“保护好福临,不要舍你的性命来保护他,我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回来。”
  “格格?”
  “苏麻喇,我在家等你们回来,不怕。”大玉儿给了苏麻喇一个拥抱,便让她跟着阿黛走。
  阿哥所里,福临正站在屋檐下大声地背书,阿黛和苏麻喇来说,要带他去清宁宫用膳,小家伙乐呵呵地跟着走,问能不能把其他兄弟姐妹都带上,苏麻喇哄他说:“今天就九阿哥一个人,皇后娘娘奖赏您背书用功。”
  但福临很快就发现,自己没往清宁宫走,他开口想问为什么,苏麻喇对他比了个嘘声。
  小小的孩子沉重地看着他所信任的苏麻喇,没有出声,一路跟着往前走,等他再回头,已经坐在离开皇宫的马车上了。
  关雎宫里,哲哲哭成泪人,伏在皇太极身边起不来,阿黛送走了苏麻喇和福临再回来,玉儿便吩咐他:“把皇上抬去清宁宫,就说是在清宁宫走的。”
  “是。”
  阿黛上前把皇后搀扶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皇帝送去清宁宫,哲哲瘫软在阿黛的怀里,看着冷静而毫不慌乱的玉儿,也努力地让自己平静。
  从关雎宫到清宁宫,纵然只是几步路,也少不得弄出动静。
  麟趾宫里,娜木钟听见声音就立刻趴到窗棂上张望,看见皇太极连着美人榻一起被抬进清宁宫,当下就觉得不妙。
  都成这样了,只有两种可能,一则病重,二则已经死了,可皇太极精神那么好,怎么可能死了,她脑筋飞转,要如何才能通知到宫外的豪格。
  清宁宫里,皇帝被安置到卧榻上,他面容安详宛若熟睡,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只是一切都太突然,就算是早就在心里做下万全准备的哲哲,也无法接受。
  她跪坐在脚踏上,一手握着皇帝冰凉的手掌,大玉儿来搀扶她,哲哲木愣愣地看着侄女,伸手抚过她的脸颊:“玉儿,你不哭吗?”
  大玉儿平静地看着姑姑:“我们没有时间。”
  “皇上啊……皇上……”忽然,窗外传来尖锐的呼喊声,是娜木钟,她冲破了麟趾宫门前的软禁,正在宫苑里大呼小叫,几个年富力壮的嬷嬷上前拉扯她,她死命地挣扎死命地喊叫,“皇上,让臣妾看看您,皇上……”
  “姑姑,我们没有时间,外面的人很快会得到消息,而眼下是最糟糕的状况,多尔衮不在盛京。”大玉儿沉着地对哲哲道,“不论如何,要撑过这几天。”
  哲哲这才恍然回过神,问玉儿:“福临呢,福临现在在哪里?”
  大玉儿道:“我已经让苏麻喇带他走了,她带福临去找范文程,范文程会安置好他们。”
  哲哲这才想起来,她们早就商量过对策,而眼下恰恰是当时预估的最糟糕的情况,多尔衮不在盛京。
  比起多尔衮,豪格才是最可怕的存在,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第一时间让福临从这个人世消失。
  “娘娘,奴婢已经把贵妃塞回去了。”几个结实的嬷嬷,喘着粗气来禀告。
  “你们立刻离开。”大玉儿却说,“把麟趾宫的门从外面锁了,然后带上细软离宫,在外头躲一阵子。”
  “庄妃娘娘,这是?”她们面面相觑。
  “恐怕接下来一阵子,少不得小人得势。”大玉儿道,“你们现在关押看守过娜木钟,她必定会打击报复你们,到时候我和娘娘若不能救你们,如何是好?现在立刻离宫,再晚一些,怕是走不了了。”
  几位嬷嬷面面相觑,阿黛上前来撵,从柜子里抓了些散碎银子和金子塞给她们,要她们立刻离开。
  麟趾宫的门被反锁,娜木钟在里头摔摔打打闹得震天响,衍庆宫里淑妃不得不来问发生了什么,大玉儿冷酷地告诉她,皇帝已经驾崩。
  淑妃孱弱,当时就吓得瘫坐在地上,大玉儿则告诫她:“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你在衍庆宫里好好呆着别出来,倘若我和皇后娘娘能闯过这一关,将来自然还有你安乐平静的日子,但若我们不能,叫娜木钟得势,自求多福吧。”
  “大不了还有一死。”淑妃此刻却多了一份坚强勇敢,“我不怕,你们不用管我。”
  大玉儿命人将淑妃送回衍庆宫,前脚人才走,豪格就带人闯进了凤凰楼。
  娜木钟的哭闹喊叫,给了外头的人信号,自然不仅仅是豪格,代善、济尔哈朗、多铎等等,都在宫里安排着眼线。
  夜色降临,内宫里却叫火把照得通亮,娜木钟被放了出来,她第一时间冲去阿哥所找她的儿子,等她抱着十一阿哥回来时,特地跑去告诉豪格:“福临不在阿哥所。”
  豪格阴鸷地看着大玉儿:“庄妃娘娘,我们要进去看望皇阿玛,还请您把路让开。”
  大玉儿淡漠地说:“皇后娘娘和太医正在宫内为皇上医治,奉娘娘的懿旨,各位在此稍候,有什么事里头会吩咐出来,在那之前,还望各位不要擅闯。”
  济尔哈朗上前,还算客气:“庄妃娘娘,皇上是不是不行了?”
  大玉儿道:“太医会来向你们解释。”
  豪格怒斥道:“皇阿玛每日神采奕奕,前天还去马场骑马,怎么会突然有事?莫不是你们几个毒妇,对皇阿玛下手。”
  “肃亲王,还请谨慎言辞,你就不怕皇上等下走出来,治你不敬之罪?”大玉儿一脸平静,虽然她心里明白,皇太极再也不会走出来,再也不会保护她。
  多铎在一旁看戏,他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赫图阿拉把多尔衮找回来,但心里估摸着皇太极可能已经死了。
  盘算之后的事该怎么办,刚才听见娜木钟对豪格说福临不在了,多铎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其实豪格好对付,大不了兵刃相见拼个你死我活,福临才是不好对付的。
  因为他哥很可能为了布木布泰而放弃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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