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其胸腹下面,衣服弱不可察得有三个像是被针孔穿过的痕迹。
血腥味也是从这里传出来。
“好高明的暗器手法,针针落在穴位上,分毫不差,若是一次性发出,那人当真厉害。”
打穴认穴好似江湖高手常有的本事,可是用在暗器打穴,还能如此精准,那非既有天赋更有苦功不可。
此人体内更有一股邪气,抑制不住,到处乱串,也是亏了这股邪气,极阳极热,才没让他在这般冰天雪地里给冻死。
这种天气下,即使江湖高手,有真气护体,都很难走远,不是每个人都似辛十四娘那般厉害,况且辛十四娘本来就不是人,非是普通生灵。
“少爷热水来了。”
大厅还有不少食客,本来这天气下就没什么乐子,加上刚才辛十四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此刻俱都围过来,想看个好戏。
“各位朋友,我不喜欢救人的时候,给人看着,你们都散去吧。”
“沈公子我们就是看看,不会影响到你的。”
“就是就是,早就听说沈公子医术高明,我们也想见识见识。”
沈炼淡淡一笑,也不着恼,身形一动,好似一阵风淌过,速度快得令这些人只看到一阵残影。
那影子往周围人中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原地。此时包括刚才说话的几个,全都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这些食客才想起,沈公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我这人有个毛病,讲道理大家不听,就特爱动手,得罪了诸位,还请见谅。”沈炼拍了拍手,不疾不徐地说道,依旧斯文有礼。
“若是诸位听进了在下的话,愿意散去,就眨一下眼睛,我就替各位解开穴道。”沈炼接着又道。
说完之后,这些人都眨了眨眼睛。
“那好,我还有一句话要讲。”
那些围观的群众,生怕沈炼还出什么幺蛾子,只是现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有心认错,消消沈炼的火气,却无能为力。
“如果我解开穴道,还有人不服气,只得又让大家一起跟他受点罪,令他多愧疚反省一下,想来大家是不会反对的。”
话音一落,沈炼便如法炮制,替这些人解开穴道。
纵然有两个不服气的,也想到沈炼最后的话,怕引起众怒。
各人都散了去,其中还有不少人见识沈炼的厉害,有心巴结,又点了好酒好菜,在远处自己的位置上,希望沈炼能看到,留个好印象。
说到底欺善怕恶,皆是人之天性,畏威而不怀德,亦是劣根。
沈炼有菩萨心肠,才行霹雳手段。
他不算坏人,也不会做个烂好人。菩萨虽然大慈大悲,却也不是仁善,文殊成道,亦曾杀了十万魔兵,丝毫不损其慈悲。
至于恶了一些客人,会令客栈生意损失,更不在沈炼考虑,他身在红尘,本就无心富贵家声,何须在意这些。
沈炼重新将注意力落在皂衣汉子身上,对方胡渣突起,看来许久未曾打理,从身上的其他痕迹,亦可以看出对方显然是在逃亡。
右手虎口有着厚厚的茧子,不是练刀就是练剑,只是身上没有兵器,看来早就遗失。
而衣服上除了那三个针孔,没看到其余口子,可以猜测,此人是被人用暗器伤后,就立即逃走。
兵器遗失,多半是因为事发突然不在手上,或者将兵器以大力投掷出去,用来断后。这足以证明出手的人是有多快,以及这皂衣汉子心性也颇为果断。
似乎这又可以归类于江湖仇杀之中,而皂衣男子别的地方不走,偏要来有间客栈,说不准有因为他的缘故。
毕竟如今的沈炼,在江湖上算是有些名头。
这些都是沈炼自己的猜测,未必做得准,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他求道,并不泯灭人性,若事不关己,就看着一条生命从自己眼底逝去,他自问还是难以做到。
或许将来他会走上太上无情的道路,可现在他至少还是个人,有人性的人。
一盏茶后,皂衣男子被微微抬起来,对着那一盆热水,吐了起来,吐出的东西竟然是结成冰的血块,呈紫黑色,显然有毒。
落进热水中,便随即化去,但仍有丝丝血腥味传出来。
沈炼闻到,都有些烦闷。
若非热水将血块消融进去,那味道还要更重,令人闻到更加难受。
第37章 盗圣白玉飞
神足经的真气本不分阴阳,可是经过一些特别经脉和穴位后,便可以转换为极阴或者极阳。
这是沈炼自己尝试出来的,他的精神实在太过强大,体内真气远未到他不能掌控的数量,可以操控一丝丝真气,做出一些他承受范围内的尝试。
当然这也是他在没有前人经验指引下,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现在的情况,就好比生在现代社会,还不得不去自己推导一些初中高中的数学知识。虽说也有些效果,但比起那些身在名校的同年人,并没有任何优势,更多的是浪费时间。
问题是他确实至今为止仍旧没有接触到那些真正致力于修行的宗门或者说世外仙流。
或许凌冲霄了解一点,但两人间未必有那么深厚的情谊,况且沈炼也不知道凌冲霄现在在哪。
如果不出意外,沈炼一年内不管能否贯通任督二脉,也会走上寻仙访道的路,毕竟他已经有了一些能够自保的手段。
现在沈炼的医术,固然未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在这世界称上一声神医都不为过。
毕竟他接受过现代的医学教育,又练过内气,感知敏锐,一般的凡医,太难与他相提并论。
亦唯有他以入微级的内气操控,方能将转换后的极阴内气,度入这人体内,冻住那股邪气,再以迅捷的手法,将其催逼出体外。
男子先是醒来,随后又晕了过去。
因为沈炼点住了他的昏睡穴,令其好生休养。
……
白玉飞睁开眼睛,发现他躺在舒适的床上,他一生中绝没睡过比这更柔软的床。
他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好像到了有间客栈门口,模模糊糊间,被人抬了进去,似乎有人为他治了伤。
他试着运行了下内气,虽然还有些滞涩,天池、期门、巨阙三处被金针刺入的穴位,已然能够畅通。
然后气归丹田,他摸了摸这些地方,金针已经被取出。
外面传来幽幽的琴声,于这风雪天气中,好似一道清冽的泉水,款款而来,固然清冷,却有生机。
白玉飞起床,推门而出,琴声在走廊上飘荡,似有似无。
他耳力惊人,还是听出了源头。
说实话琴声意境固然高妙,可指法算不上难得,白玉飞曾有一次机会,在京城醉香阁听过里面清倌人的一首曲子,与那位清倌人相比,这琴声可谓粗糙。
但说现在他更愿意听这里的琴声,却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琴声更自在一点,没有那位清倌人的幽怨。
终于找到了琴声出自哪个房间,这里离其余房间都远一些,更加独立,说明此处的不同寻常。
门是开着的,周围没什么人。
白玉飞到了门口,琴声戛然而止。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首诗全是很通俗的文字,白玉飞听见了却觉得极妙。
就像有人用最普通的基础剑招,组成了一套精妙绝俗的剑法。
更何况这首诗跟那琴声一样,都有种说不出的快活。
“既然来了,为何又裹足不前”传到白玉飞耳中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甚至有些稚嫩,声音算不上动听,好似主人正处于变声期。
他听了这话,岂有不进的道理,房间之内还有房间,却被竹帘隔着。
拨开竹帘,本以为里面会有精致素雅的装饰,却什么都没有,只是把墙粉刷了下,中间有一方茶几,旁边不远处搁着一面古琴。
茶几前,有一位清秀少年盘膝而坐。
大约十五岁的年纪,仿佛画中人。
茶几上不是茶,而是酒。
酒面上有酒渣浮起,好似绿色的蚂蚁。
一只酒壶,两个杯子。
加上那句‘能饮一杯无’,白玉飞岂会闻弦歌而不知雅意。
等他学着少年的样子,坐在对面,却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比少年高多少,而且对方有一种贵气,令他不自觉矮了一分,更想起一个人——伤他的那个人!
“在下白玉飞,多谢玉公子相救。”
“你倒是个实诚人,看来你是知道我能救你,故而特意往我这逃来。”沈炼轻笑一声,外面暮雪已经又下起来了。
他开着窗子,即使旁边有小火炉,房间还是有些寒意。
只是沈炼却似乎没感到多冷,衣服没有多厚。
白玉飞本不怕冷,只是他现在伤势未愈,又之前连日奔波,被冷风一吹,忍不住发抖,咳了几声。
沈炼摇了摇头,会了一掌,就把窗子关上。
白玉飞心中暗赞,江湖上能用出劈空掌力的不是没有,他若是伤势痊愈也可以做到,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用来关两丈外的窗户的人,屈指可数。
更何况沈炼的年纪这么轻,却有如此修为,那当真是练武的奇才。
难怪以金刀王的自负,都甘拜下风。
“让公子见笑了,这次逃到公子这里来,确实给你添了麻烦,如果公子介怀,我立刻就走,如若侥幸不死,必然回来报恩。”白玉飞拱手道。
“听你的口音乃是数千里外的燕州人士,却不知这寒冬腊月,怎么逃到青州来。”
“公子可能对江湖事了解不多,在下于江湖中还是有些名头,平日里手头紧了,也会在你这样的人家,借点好东西当花销,在下为不失礼,通常会提前告知主人家,却也从未失过手。承蒙江湖同道抬爱送了在下‘盗圣’二字,实是愧不敢当。”白玉飞大概介绍了下自己。
“原来是‘盗圣’当面,你的真名居然是白玉飞,我此前却不知道,如果我没猜错,白兄不但轻功了得,刀法也是一流,冒昧问一句,不知何人却能将你迫到如此狼狈。”沈炼对江湖事确实不太清楚,但这两年还算有些耳闻,盗圣乃是近些年江湖最有名的侠盗。
本以为是为翩然佳公子,如楚留香那般人物。
却没想到更像是乡下青年,长得普通,也就白玉飞三个字,还算和盗圣的形象相配。
其实自来飞贼,大都形貌平凡,才不易被人注意,如小说中楚留香那般人物,几乎是没有的。
第38章 一报还一报
“天下间能让在下束手无策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比方说公子若要对付我,在下也是反抗不了。”白玉飞喝了一口緑蚁酒,入口甘甜,丝丝酒味,缠绕舌尖。
他又笑道:“这原来是米酒,用的不知是哪一口老泉。”
“山中随处一口清泉而已,哪说得出来龙,白兄莫要避开话题,是谁伤的你?”沈炼不断旋转酒杯,里面的绿蚁新醅酒,没半分洒出来。
“在下武功不济,却如公子所言,刀法还算过得去,轻功亦颇有些天分,自得了这‘盗圣’名头,其实没多少自得,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无名无姓,胜我者多不胜数。只是名声累人,那名剑山庄失了忘尘香,却说是我偷的,在下是一路被名剑山庄的剑奴,从燕州追杀到青州,后来名剑山庄的少主人也到了,在下连面目都未曾看清楚,既丢了刀,更中了其独门暗器,险些伤命,想到江湖传闻公子武功盖世,医术过人,人,我又在青州,便只得往你这逃生,希望公子收留。”
“一入江湖,本是生死有命,你逃这来,不怕我见死不救。”沈炼缓缓道。
“穷途末路,哪能想那么多,好在公子似乎也不是那种人。”白玉飞其实心有余悸,这次无妄之灾,着实是生平最险恶的一次。
其实他也没有多大把握,沈炼会救他,毕竟江湖人莫说见死不救,就是趁人之危,也多了去了。
“一报还一报,我救了你,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你可同意,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当然你的买命钱,将来须得还上。”沈炼不是坏人,也不会滥发好心,施恩莫忘报,在他看来,并非什么好事。
世上大公无私的贤者终是少数,更多是施恩望报,同样正合天数。
白玉飞苦笑道:“在下孑然一身,公子觉得有用,这条命拿去便是。”
“那你就留下来当个跑堂的,工钱和其他人一样,管饭管住不管酒,以你的体质,现在想必也可以干点粗活了,就明天开工。”
“直到现在,我才确信,公子却是开客栈的老板。”白玉飞洒然一笑,到他这地步岂会在意什么钱财,更不会在乎有无美酒,真正令他感兴趣的是沈炼这个人。
世人相交,尤以交心最为难得,两人纵未交心,也不在蝇营狗苟之间。
等白玉飞离去,沈炼才缓缓打开了窗子,此楼最高,能见城外青山,青山业已白头,那明月又上中天,不知不觉来到这世界已经快三年了。
他也没有对白玉飞身上留下什么手段,并非相信白玉飞乃是一诺千金的侠客,而是不在乎对方是否会反悔。
人生之中,来来去去者多也,纵使看走眼几个人又当如何。
倒是选什么礼物,送给辛十四娘,却还需要费点心思,既然对方乃是异类,自不会在意俗物,见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物,不然那还有什么劲。
……
月光铺在雪上,道路皆白,不逊白日多少。
雪上有一道长长的影子,仔细看去,却又是一顶轿子。
素青色的轿子,前后两人,皆是青色劲装,年岁不大,轻功却不错。
那雪上足印,一样深浅,每次轿夫同时飞纵,同时落地,皆有五六丈之遥。
不到一刻钟,便飞出十里地。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停在伽蓝山下,翻过伽蓝山,便是青州城。
“公子这里就是伽蓝山,凌冲霄诛杨轩的地方,这里上山一条路,下山也是一条路。绕过这座山,却要走很远的路。”前面的轿夫沉声说到,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好似金铁砸在石头上。
身板也很直,腰上挂着一青钢剑。
在这雪夜天气,丝毫没有打寒颤,后面的轿夫亦复如是。
“凌冲霄听说几近入道,他师弟杨轩亦是强绝一时的高手,在漠北连始毕可汗都敢得罪。凌冲霄能杀杨轩,我却连白玉飞都杀不了,看来要胜过他,只有等我入了仙门之后,可那时候凌冲霄大约也不会被我放在眼中了。”
轿中发声的显然是个男子,言语间总有一种深深的寂寞缠绕。
“白玉飞那厮武功不高,轻功却乃天授,公子没能杀他,却非武力的缘故,凌冲霄在公子这般年纪,定然是远不如公子的,更何况公子你迟早是要长生问道,又胜过他不知多少。”
“剑十三你倒是会说话,剑十四你觉得剑十三说的怎么样?”那公子却是问道,显然剑十三是前面的人,剑十四是后面的轿夫。
“不知道。”好像是从石头里挤出来的三个字,说完三个字,似乎就把他一天的话都说完了,再不肯多出口一个字。
“剑十四你啊,老是这么闷,难怪娶不到媳妇。”轿中人似乎觉得逗弄两个下人挺有趣,欢快了些许。
“公子我们是上山,明日再进城么?”
“那就在山上歇一晚上,明日里去把青竹帮的那件东西给取了,顺道解决了白玉飞。”
“青州城里青竹帮算不上什么,可那沈家的公子沈炼,据说年纪虽轻,却极为厉害,武功得自杨轩,却已经胜过他,公子要不要去见一见这位少年奇才。”
“那沈炼我也听过,据传风神秀彻,令人见之忘俗,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