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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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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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爱子是天性,可是齐氏爱自己的儿子,却算计旁人的女儿,若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她拿了汤匙搅着那熬得浓稠的汤,她含着笑意的脸在盅里被搅得七零八落的,仿佛无数个傅明华在对着她冷笑。
  “帮你什么呢?”
  傅明华温声的问着,齐氏几乎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的钰哥儿,元娘,元娘求求你帮我吧。”
  齐氏肩膀不停的哆嗦着,痛哭流涕。
  炕上端坐着的少女不紧不慢的缓缓劝着:“姨娘保重身体才是。”
  她的声音温柔而知礼,那时的齐氏也是时常听她这样说话的。听得习惯了,只当她贤贞有礼,进退有度,确实是嫉妒又恨的。
  可是此时她这样的语气。与自己慌乱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齐氏一下子便觉得后背寒毛都立了起来。
  傅明华实在是太冷静了,她仿佛不会有慌乱无助之时。
  这一刻齐氏心里生出泼天的怨恨。
  凭什么自己慌慌张张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的垂怜,自己因为失去儿子而痛苦至死。偏偏她却能安然坐着,不动声色的?
  仿佛自己的哭求引不起她心里的怜悯。
  到底这段她被关在佛堂中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被白氏赶入佛堂,与她合谋的傅仪琴被驱离长乐侯府,待到她出来之时,前一刻她还欢天喜地,后一刻听到丫环哭哭啼啼说傅临钰要被过继大房,齐氏那一刻就像是经历了极致的欢乐与痛苦的感觉。
  她慌慌张张的哀求傅其弦,但这个以往被她视为最大依靠的男人,到了此时齐氏才发现靠不住。她又想求白氏,可白氏压根儿就不是她想见便能见的。
  齐氏又去求了谢氏。但谢氏任由她跪了半个时辰,却连她的面都没能见。
  到了这样的时候,她只有来哀求傅明华了。
  “婢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齐氏心里乱糟糟的,她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人算计了,可是到底是谁要害她,此时她头疼欲裂,却又全然没有头绪。
  平日她做人太过嚣张,傅其弦的妾室通房恨她的也不少……
  “只是我的儿子,却要过继给大房。”齐氏一宿没睡,白天又四处想法子。此时只是凭口气强撑着而已。
  她跪在地上,语不成调的说了半天,却没见傅明华有什么回复的。
  白瓷汤匙在盅里搅动着,发出小小的声音。
  齐氏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耳聪目明。她能清晰的捕捉到傅明华搅动汤匙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能看到她每一个不疾不徐的动作,可以看到她的侧脸。
  刘海温柔的垂落在她白净的额前,她甚至嘴角还轻轻勾着,下颚的线条优美而又细致。
  炕上的小桌放了灯,灯光照在傅明华脸上,齐氏看到窗外的雪。她的影子仿佛与这景致融在了一起般。
  光线将她细长的脖子照得亮堂,那领口打出来的细微阴影,随着呼吸,能看到那细腻雪白的肌肤,随着她的呼吸与说话而轻轻起伏。
  “姨娘。”她好声好气的唤着,音调拖得极长:“太晚了。”
  傅明华的笑容意味深长,齐氏恍惚着,竟然似是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只看到她嘴唇上下阖动,半晌之后,那一字一句落入她耳中。
  地底明明烧了地龙,膝盖下跪着的地方温暖异常,可是这一时刻,齐氏浑身毛孔像是舒展开来,萦绕在她身侧的寒冷空气顺着毛孔灌入她身体中,游走在她四肢百骸,让她一瞬间手脚冰凉,麻木得甚至失去了知觉。
  ‘太晚了’,她说‘太晚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汤匙搅动汤盅的声音仍未停止,可是齐氏只觉得寒冷一波一波的,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炕上的少女微笑着,转过了头来,眼睛下露出淡淡的卧蚕,眼中似是堆积着风雪。
  “太晚了。”傅明华又重复了一句。
  她所指的太晚,与齐氏所理解的太晚并不一样。
  傅明华是指,从齐氏与傅仪琴合谋想算计她的那一刻起,齐氏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此时只是她应得的报应而已!
  难道齐氏以为在她做了这样的事儿后,来求自己有用吗?她是不是认为自己只是个孩子,便比较好糊弄。
  亦或是,到了如今,她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她与傅仪琴之间的事儿?
  傅明华嘴角边的笑意更深,她将汤匙往盅里一扔,汤匙与盅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撤了吧。”
  她拉了拉衣襟,绿芜低垂着头放轻了脚步上前,端了东西缓缓的退开了。
  原本绝望的齐氏骤然清醒,她跪在地上爬了两步,如今她求的人中,愿意见她的就只有傅明华了,如果她也说没有办法,齐氏实在不知道该去求谁。
  
  第六十一章 踏春
  
  “不晚的,不晚……”齐氏摇头,如今白氏虽然有意要过继傅临钰到大房,但只是这样一说罢了,因为元岁而耽搁了,如今尚未过仪式,傅临钰的名字也未上宗谱,只要有人肯出手相助,一定不会晚的。
  谢氏出身江洲谢家,白氏一向对这个儿媳忍让三分,只要傅明华能求得谢氏说话,白氏就一定会打消这个念头的。
  只是,“我为什么要求母亲替你说话?”
  傅明华别开头,看也不想看齐氏一眼,这个有胆惹事儿却没能力收拾善后的蠢货!
  “我……”齐氏哑口无言。
  “姨娘如果无事,不如求求父亲,亦或是姑母,兴许会有转机。”傅明华伸手撩了撩头发,看着齐氏微笑。
  她这话让齐氏心里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
  傅明华让她去寻求傅其弦的帮助也就罢,可为什么会提到傅仪琴?
  齐氏自己心里有鬼,便吓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她不知道傅明华说出这话,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傅明华屋里的丫环搀扶着出了她屋里了。
  外头冷风一吹,她打了个激伶才清醒过神,要想再进去,却被丫环挡在了外面,说是傅明华要歇息了。
  碧蓝从屋里透过窗看到齐氏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才看了傅明华一眼:“娘子,齐姨娘走了。”
  傅明华拿帕子擦了擦嘴,齐氏在自己这儿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就是留下来也没用的。
  兴许白氏也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担忧儿子被齐氏吹了枕头风。因此两日之后,便将傅临钰过继到了大房,并上了族谱。
  此事再无更改可能,齐氏哪怕就是再怨恨不甘,却也知道大势已去,往后傅临钰不再是她儿子了。
  过继之事刚完,齐氏便大病了一场。请了大夫前来看病也是药石罔效。据说是药不肯喝。
  元月初江嬷嬷归来,待到了二月底时,傅府已经忙了起来。便再没有人关注齐氏了。
  三月三是上巳节,大唐沿袭了前朝的规矩,对于上巳节这一天十分重视。
  自太祖时期开始,便在每年的三月初三赐宴郊外牡丹亭。朝廷大小官员都可携女眷出席。
  这一天不止是洛阳权贵们会出城游玩,就连平民百姓也会寻春郊游。到洛水边以春水洗涤污垢,除病去疾、驱邪避怪。
  每年这个时节,河上会瞧见许多画坊美人儿。
  才子书生更是不少,倒真是热闹之极。
  碧蓝等人早前半个月就在期盼了。实在是她们虽说是丫环,可也是养在深闺,难得有一日可以出门。自然是兴奋的。
  三月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厚重的衣裳自然便不适合了。
  提前一天。江嬷嬷令人早早的以香熏草药熬了给傅明华沐浴,待到第二日起来时,傅明华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坐在出城的马车里,谢氏对这于这一切显得兴趣缺缺的,傅明华规矩的坐着,看她闭目养神。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有男子喝斥:“让远一些!”
  赶车的车夫慌忙赶着马车朝另一边避让,深怕被这骑马出城的人撞上,傅明华身体一歪,冷不妨头磕在了窗上,将原本垂下来的纱窗撞得一歪,那下方卷着细纱的紫檀木原本是为了增加细纱的坠性,此时被她挤到一旁,原本掩得严严实实的窗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来。
  她原本没有想要往外看的,可是这下纯粹只是无意行为,只见人还未到,地上却灰尘漫漫,为首骑着马狂奔而至的人双腿一夹马腹,马收了蹄。
  马背之上,一个穿着淡紫色胡服,头发并未绾起的少年背脊挺得笔直。
  这惊鸿一瞥之间,碧云的手抚到了她身上,她还未被拉直坐好。
  后头的人陆续到了,马背之上的少年转过头来,燕追那张冷淡中带着傲气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他的目光精准的捕捉到了她的视线,继承了崔贵妃容貌的三皇子今日实在是有种让人惊艳的姿仪。
  未到束冠的年纪,他头发披散着,额间戴了以明黄丝线编织的带子将头发固定,使其不会绕到额前将视线挡住。
  带子两侧坠了珠子,在他脑后绑住。
  傅明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她被碧云拉了起来坐直,那马车之上的纱裙又重新垂了下来。
  谢氏还在闭目假寐,江嬷嬷有些心疼的将她拉进怀里,伸手替她揉着刚刚被磕到的地方,咬了咬嘴唇。
  马背之上的燕追出了城,想起刚刚看到傅家的马车。
  傅家那位大娘子也在马车里,他觉得自己好像见过她不少次了。
  看到傅明华,燕追自然便想到了她曾念过的那首打油小诗。
  他露出浅薄的笑意,只是很快又隐了下去。
  嘉安帝昨日便携崔贵妃与容妃来到了洛阳之外的牡丹亭,这牡丹亭是先陈王朝悼帝所修,到了后期皇室腐败,皇帝贪图享乐。
  天下大乱之后,愤怒的民众不堪压剥,怒而将这座牡丹园烧毁。
  直到太祖安定天下之后,令人重新修葺牡丹园,以每年赏花之用。
  因嫌牡丹园这个名字不吉利,因此改园为亭。
  每年的三月初三,大唐皇帝都会在此设宴朝臣。
  牡丹亭背靠青山傍着洛水,顾名思义,这里种植了大片大片的牡丹,此时正是花开得正好的时节。牡丹亭中有一钟鼓楼,爬上高楼之时,能将洛阳城景致尽收眼底。
  傅明华到了牡丹亭时,时辰尚早,崔贵妃邀了众夫人们一起赏花,也不愿拘了孩子们,任凭他们自己玩耍。
  这里重要的地方有人把守,娘子与郎君们身边又有下人陪同,也出不了什么事。
  傅明华还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突然有人唤她:“傅大娘子。”
  她转了头,就看到丹阳郡主领了人朝她走过来。
  “远远瞧着就像你,没想到真是。”丹阳郡主露出笑意来,拉了她的手:“上回的事儿,可有惹上什么麻烦?”
  
  第六十二章 魏氏
  
  丹阳郡主指的是上次阴氏设宴,傅明霞却被生生吓得倒在花丛里的事儿。
  傅明华与她是姐妹,丹阳郡主恐她回去恐怕也要受连坐之罚。
  摇了摇头,傅明华任她拉着走了两步:“郡主这是要往哪儿去?”
  “叫我丹阳便成,平日家里,长辈唤你什么名字?”
  丹阳郡主不答反问。
  江嬷嬷等人见丹阳郡主与傅明华交好,心里不由喜欢,听傅明华回道:“在家时,母亲叫我元娘。”
  丹阳郡主笑得动人,眼里却是冷静:
  “我要去画坊玩耍,听说不少人都去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跟着大家走,也不至于走丢。”哪怕就是走丢了,一群人都有差错,也不显眼。
  “现在不玩耍,恐怕明年再无玩耍可能。”她神情中带着几丝冷淡,傅明华看了她一眼,也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两人交情并不深,她也不想成为谁的知心妹妹,因此便装着没懂的样子,微笑着盯着丹阳郡主看。
  “你别笑。”丹阳郡主伸手抓了一把她的腰,傅明华没想到她竟会动手抓自己,因此没躲得开。
  只是她不怕痒,自制力又强,丹阳郡主这一下没将她抓笑,反倒是丹阳自己有些尴尬了。
  “你倒真是够能忍的。”她顿了顿,“你也别装,我知道你心里明白的。”
  傅明华叹了口气:“郡主可是要订亲了?”
  若是丹阳郡主定下亲事,她翻了年应该虚十四了,这两年薛夫人彭氏便会教她持家之道,为妇根本,确实恐怕轻易是出不来了。
  想想她最后嫁的是君集侯简叔玉。简叔玉乃名门之后,简家底蕴虽薄,但是家底却不薄,否则也不可能支撑起后来简叔玉起兵造反的庞大消耗了。
  简叔玉十四岁请封侯爷,镇守兴元府,手握重兵,早前曾与澶州太守之女王长兴之女定下亲事。可王氏福薄。不等过门便死。
  至此之后,简叔玉至今未曾定下亲事。
  薛夫人若是为女儿谋的是简叔玉,此时他尚未起兵造反。这可是一桩足以令大唐不少小娘子羡慕的婚事了。
  可此时丹阳郡主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倒是让傅明华看了她一眼。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是要订的。”她拉了傅明华。朝她所说的画坊走去:“只是我这心里慌得很。”
  她说完,看傅明华倒是冷静自若的样子。不由又叹了口气。
  明明是她自己先提起此事,但又突然不想再说下去。
  所谓的画坊正停靠在洛水岸边,岸上杨柳青青,那画坊大得很。足有两层,此时下层已经坐了不少的人。
  丹阳郡主拉了傅明华上去,许多少女便迎了上来。有些讨好两人。
  今日虽然不拘男女大防,便都坐于画坊之中。不过女郎与郎君们各自自觉的分别坐在画坊的两边,傅明华看到上次被丹阳郡主称为‘玉郎’的贺元慎也在,此时几个闻名洛阳的才子聚在一起坐着,手里拿了折扇,头戴双耳幞头锦帽,倒是翩翩少年的模样。
  几个围上来的小娘子选了地方坐下,今日春光明媚,耳旁还有不少郎君吟诗对对的声音。
  摆好的桌案上烧着碳火,虽然已经阳春三月,不过洛河之上风一吹仍是有些冷。
  郎君们便拿了酒煮着对饮,有些则是煮沸了水泡茶。
  空气中各式各样的香气融在一起,傅明华坐着坐着,便觉得人都有些懒洋洋了。
  洛河之外还能看到不少穿着各色衣裳的佳人在岸边,不远处的贺元慎道:“今日难得出游,枯坐在此亦是无趣,不如乘画坊游览一番。”
  他说着,指了远处的情景就念:“三月三日天气新,洛阳水边多丽人。”
  几个少年都鼓掌,在这里的郎君与娘子们最多年纪不过十三四,还是贪玩好耍的时候,听了贺元慎的建议都有些心动。
  只是画坊还未动,那边便又有一群小娘子过来,到了水边上岸之后,傅明华转头去看了一眼,便见到几个少女拥着其中一个娘子朝画坊之上行来。
  她一眼就认出了被围在中间的娘子,就是梦中嫁给了三皇子燕追的柱国公府的魏氏了。
  魏氏年纪比她大些,眉眼已经长开,围着她的人中,其中一人便是上回在谢三爷宅中见过的,左武卫大将军霍让之女了。
  丹阳郡主转头去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显然与魏氏并没有什么交情。
  梦里的‘傅明华’曾见过已经嫁给燕追的魏氏,只是那时的她高高在上,而傅明华只是傅府之中一个相当于是废棋的长嫡女,两人地位已经不在一个档次,魏氏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便转开了。
  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此时不过是后来的十分之一罢了。
  傅明华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开。
  “大家在玩儿什么?”
  魏氏等人一来,自然有人围了过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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