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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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天下一根钉-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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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崇焕吃了一惊。
  关于内帑。传言甚多。说什么有多达数千万两之巨。这个他是不信地。以前在辽东之时。因为军饷匮乏。所以他也打过内帑地注意。因而专门研究过。以他地估算。就算一分不花积聚到今天。内也决不会超过一千万两。至于传言地数千万两。那纯粹是扯淡。根本就不可能。而之所以会有这个数字。这都是东林党那帮人弄地鬼。目地就是为阻止矿税而要加意丑化这件事。丑化万历皇帝。
  内帑是皇帝地私房钱。万历皇帝自然是要花掉一部分地。单单是为了他最宠爱地三儿子大婚。一次就花去了三十万两银子。以后常常还有大量赏赐。光宗皇帝接手后。也花掉一百多万两。天启皇帝地私房钱那自然就是魏忠贤地私房钱。也一定没少霍霍。所以。到了崇祯手里。内要是还能有个几百万两那就是烧高香了。
  只是。袁崇焕不明白。一个这么大有为地君主。怎么会把内帑视为禁忌?
  说实话,钱龙锡也不太明白皇帝是怎么想的,而且多了也不便说,他只是道:“内帑是应急用的,皇帝或许认为,如果只盯着内帑,只指望着内帑,那朝廷还能干什么。所以,袁大人,你只要记着不能说内这事儿就可以了。”
  这倒是个理由,但也还是有些牵强,不过这个时候也确实不好多说什么。袁崇焕点了点头,和钱龙锡并肩向平台方向快步走去。
  到了这儿,就距平台不远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平台。
  大太监王承恩就在平台外面等着他们,见二人匆匆走来,王承恩急忙迎上前去,说道:“钱大人、袁大人,皇上已经在里面了,快请!”
  臣子岂能让皇上等候!瞬间,钱龙锡就将袁崇焕甩在了后面,进到平台里,额头上浮现出一丝晶亮地汗迹。
  崇祯皇帝很随意地坐在龙椅上,泰然自若,谈笑风生。
  参加召见的还有内阁大学士周道登、刘鸿训、李标,以及九卿科道官员等,他们俱都小心翼翼地附和着崇祯谈笑,恭恭敬敬,气氛并不轻松。
  朝臣们早已领略过了这位年青皇上地威严和深沉,稍有触犯,不知什么时候就得莫明其妙地丢官,回家养老去。和他谈笑,实在是个不轻的负担,除了歌功颂德的话外,别的什么都不敢说,并且就连歌功颂德的话,还不能说得太直、太白、太露、太肉麻、太无涵养。话要说得有技巧,要说得恰到好处,要说得听起来就是那么回事才行。
  崇祯微笑着,目光从这个人身上瞟到那个人身上,轻松地说笑,而朝臣们一触到皇上的目光,都赶紧跟着泛起微笑,随即便低下头来。
  毕竟是皇家地血脉,耳濡目染,朱由检不仅不缺乏做皇帝的天赋,而且这方面地天赋极高。登基伊始,那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现在,经过这将近一年时间的磨炼,崇祯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为皇帝地那种至高无上、俯视众生的感觉。
  崇祯虽然一直面带微笑,但脸上却无一丝春风,其实,他对自己地这些臣子们极不满意。快一年来,朝臣和阁臣被他换来贬去,直如走马灯一般,但朝廷和内阁依旧暮气沉沉。今天讨论辽东军务,不仅没人能说出一点有实质性内容的方略,而且人人竟然竞相吹捧之能事。胆敢违逆他的臣子,当然得丢官,但歌功颂德的太肉麻,他也不高兴,如今这般蠢材竟把他比作唐宗宋祖,哼,唐宗宋祖算什么东西,他还羞于与他们相提并论。
  李世民杀兄屠弟逼父,那就是个畜牲,猪狗不如!赵匡胤更是忘恩负义,以臣代君,大逆不道!
  气氛本来就紧张,加上有时候皇帝不说话,殿中便如死一般沉寂,一众大臣的感觉比受刑还要难受。钱龙锡和袁崇焕的到来,使凝滞的空气一下子流动起来,朝臣们得救似的都大大喘了口气。
  最先进来地是王承恩,他到了崇祯面前躬身禀道:“皇上,钱大人和袁大人到了。”
  崇祯似乎有些激动,他稳了稳心神,先是扫视了一下众臣,然后平静地道:“宣。”
  “宣袁崇焕觐见!”崇祯话一出口,当值的太监立刻高声喊道。
  这个场合,袁崇焕才是主角,钱龙锡明白这个理,所以主动当了一回黄花鱼,溜边了。
  有句古话说什么“真天子百灵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这前一句自然是扯淡,但后一句却是千真万确。那是从无数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气度,如果没有,那这个人也就不配做个大将军,肯定是个虎人的假货。
  袁崇焕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将军,而且世间少有,因为像他那种心志,即便在彻底的绝望之中也能坚持到底地,古往今来,兆万生灵,又能有几人?
  尤其是在这样重大的场合,袁崇焕身上地那股将军之威自然而然就带了出来。
  崇祯瞪大眼睛,原想仔细看看袁崇焕到底长什么样,但看到袁崇焕的那一瞬间,那股将军之威取代了袁崇焕真实的形貌没错,不用看了,这就是那个威震建奴的袁大将军!
  一瞬间,朱由检忘记了皇帝的威仪,他没等袁崇焕走至近前,三跪九叩,就忽然高兴地站起身来。
  转过龙书案,朱由检迎上前去,他想好好看看这位名闻天下地克虏将星。
  皇上起迎臣下,这是绝无仅有的殊荣,没人得到过。
  “臣袁崇焕叩见皇上。”袁崇焕一见,急忙跪倒叩拜。
  “袁爱卿免礼。”崇祯双手将袁崇焕扶起,仔细端详起来。
  袁崇焕地容貌令崇祯大感意外,他原本以为袁崇焕是个瞪一眼就能吓趴下八个壮汉的彪形大汉,但眼前这个蓄着三缕短须的男子,样貌非但一点也不粗鲁,反而竟是儒雅的很。
  这就是知兵善战,威震辽东的袁崇焕?对,这确实就是那个袁崇焕袁大将军!
  在皇帝端详自己的同时,袁崇焕也并未如其他朝臣一样,做出此刻该有地反应,他没有低下头去,他也注目打量朱由检。只见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帝白净俊秀,目光阴沉,眉宇间竟然有两道深深地竖纹。
  这么个年轻人,再有本领也毕竟有限,而接下这个大烂摊子,也委实是难为了他。才十七八岁,眉宇间竟然凝结了如此之重的忧思。
  袁崇焕心中一阵难过,他不由低下头去。
  皇上是怎么啦?光瞧着不说话,难道他对袁崇焕地相貌不满意?钱龙锡的心不由揪了起来。皇帝是很注重相貌地,几乎可以说,相貌的美丑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升迁荣辱。
  就在两个月前,他陪皇帝祭天,遇上了礼部右侍郎王洽。王洽此人身材伟硕,相貌威严,声如洪钟,跟个门神爷似的,站在那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后来兵部尚书王在晋罢职,要找人替补的时候,皇帝就想起了这位“门神”,于是连王洽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钦点“门神”继任兵部尚书。
  人看人要是对眼了,那是天招没有。崇祯看了良久,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顺眼。袁崇焕的外表很是儒雅,但那一双眼眸却与朝臣每个都不同。那双眼眸真是太有神了,看着就觉得振奋。
  对,蓟辽督师就该是袁崇焕!
  崇祯很贴心,他扶着袁崇焕的臂膀,对袁崇焕慰劳了一番,然后这才转身回到龙书案后坐定,钱龙锡揪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坐定之后,崇祯问道:“建部跳梁,其心勃野,自万历四十六年犯我大明,已经十载有余。致疆域沦陷,辽民涂炭,朕每思之,痛心疾。爱卿今万里赴召,忠勇可嘉,朕亦寄厚望于爱卿。所有平辽方略,爱卿可具实奏来。”
  眸,窗也。从崇祯皇帝的目光里,袁崇焕确信,这个皇帝和天启绝对不同,这是一个大有为的帝王。
  但是……
  望着少年天子满含期盼的眼眸,心一横,袁崇焕躬身道:“臣受陛下知遇重恩,起臣于万里之外。倘若陛下予臣便宜行事之权,臣可保五年平定辽东,彻底清除边患,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至于平辽方略,臣已备下奏疏,请陛下御览。”
  说着,袁崇焕从袖中拿出一方奏疏,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王承恩走过来,从袁崇焕手里轻轻把奏疏接了过来,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到了龙书案上。
  一听袁崇焕说五年平辽,崇祯大喜,如果真如袁崇焕所言,那他中兴大明的宏图伟业不是指日可待了吗?
  袁崇焕这一刀算是坎在了少年天子的心上,拔都拔不下去。
  崇祯双颊通红,他没有看奏疏,而是急着问道:“袁爱卿,你快来说说。”
  袁崇焕道:“陛下,辽东局势可谓喜忧参半。”
  崇祯立刻追问道:“爱卿,何为忧,又何为喜?”
  袁崇焕道:“陛下,臣所谓忧,乃边患无期,军无定额,粮饷耗费巨大,边关将士又饱受缺粮缺饷之苦;而更可忧,百姓不堪加派重负,户部亦难为无米之炊,由此,辽东不啻断了来水之源,将士们即成涸辙之鲋;如此,不但平患无期,更随时有险关失守之危。”
  崇祯听得脸色大变,这正是他的心病:平辽要粮饷,粮饷要加派,加派生民变,平变又要粮饷,要粮饷还得加派,如此恶性循环,拆东墙补西墙,窟窿就会越弄越大,越来越不好收拾。
  “爱卿,那怎么办?”
  袁崇焕躬身,沉声答道:“如臣所言,尽快平辽!”
  崇祯这会儿被袁崇焕忽悠地北都找不着了,精神太过亢奋,以致有点累了,于是暂退片刻,过会儿再议。
  皇帝走了,气氛登时轻松下来。
  这会儿,人人都很轻松,但除了一人,这人就是钱龙锡。当听到袁崇焕说五年平辽之语,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这个时候不能找袁崇焕细问,钱龙锡有一搭没一搭和旁人闲谈着,但目光始终都在袁崇焕身上。
  袁崇焕是个另类,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所以朝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便举步向外面走去。
  袁崇焕刚走出殿阁,兵科给事中许誉卿跟了出来。
  见许誉卿似乎有话要说,袁崇焕停下脚步,问道:“许大人,有事吗?”
  许誉卿抱拳躬身,问道:“袁大人,五年平辽,下官敢问不知有何良策可以至此?”
  默然片刻,袁崇焕道:“许大人,我见圣心忧烦,一时不忍,所以才说些话以慰圣心。”
  许誉卿一听大惊,道:“袁大人,圣上英明,如果到时按期责效,大人奈何?”
  袁崇焕默然不语,神色有些漠然。
  “哎,袁大人……”见袁崇焕不语,叹息一声,许誉卿欲言又止,然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望着许誉卿的背影,袁崇焕的目光沉重。
  三刻钟之后,崇祯重新升殿,召对继续。
  坐定之后,崇祯问道:“爱卿,奏疏朕已看过,深觉为然,望爱卿一力实施,早日平灭建部跳梁,做中兴之千古能臣。”
  袁崇焕躬身谢过,然后道:“东事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遣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
  崇祯道:“这是当然。”说完,即让几部尚书一一表态,并严辞警告,如有推委拖延之事生,一定追究到底,严惩不贷。
  袁崇焕接着又道:“陛下,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
  这些话很有分量,崇祯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他神色凝重,当即表示:“卿勿虑,朕自主持!”
  袁崇焕这话不仅很有分量,还很得罪人,两厢的大臣有
  心中暗怒,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现在一看皇帝的袁崇焕这下成了老虎**,不仅摸不得,连说说都不行了。
  实际上,不仅是看不顺眼地那些大臣生气,就是对袁崇焕有些好感的大臣也都很不以为然,相当不悦。怎么,今后只要与你袁崇焕意见不同,便是宵小不成?确实,袁崇焕担心地不是没有道理,但话也大可不必说么难听。
  而且,难道袁崇焕你认为自己是圣人不成,说的、做地就永远都对?
  “陛下,请赐袁大人尚方宝剑,以便宜行事。”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刘鸿训出班,一众大臣也纷纷附和,崇祯照准。
  最后,崇祯道:“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袁崇焕拜谢,召对结束,崇祯又赐宴,而这也是从未有过地,众臣都跟着袁崇焕沾了回光。宴席上,别的人都吃地满嘴丫子流油,唯独钱龙锡不然,那些山珍海味放进嘴里实在是味同嚼蜡,没一点滋味可言。
  从皇宫出来,众人纷纷告辞,各自离去。
  轮到钱龙锡和袁崇焕,钱龙锡嘴上寒暄,却用目光示意,要袁崇焕尽快过府一趟,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回到馆驿,袁崇焕一言不,就在屋中端坐沉思,一直到天大黑下来。佘义向来不多话,主人想事情,他就在门外地台阶上一座,默默守护着。
  天黑了,门忽然开了,袁崇焕走了出来,对佘义道:“去钱阁老府上。”
  佘义立刻转身去马房牵马,然后主仆二人乘着夜色,向钱府赶去。
  钱龙锡原先的深沉劲,现在一点都没了,一回到府中就跟热锅上地蚂蚁似的,坐卧不宁。
  这事儿太重大了,钱龙锡对这位皇帝的性子已经有了充分地了解。从处理魏忠贤这事儿上看,皇帝很有城府,做事很沉稳,但其实不然,那时的城府和沉稳实际上是被吓出来地。这只能说皇帝有变成城府很深,做事沉稳的潜质,假以时日,他相信一定会这样地,但不是现在。现在皇帝毕竟还年轻,一旦迫在眉睫的生死之间地压力没了,那就会恢复年轻人毛躁激进的本性,这位皇帝就是如此。而更为严重的是,崇祯皇帝是个较真的人,这和天启皇帝完全不同,他现在对袁崇焕越好越信任,寄予地希望越大,将来一旦失望,那后果就越会愈地严重。
  仆人来报,说袁崇焕来了,钱龙锡忍着没出去,他这是在向袁崇焕表达他的不满。
  袁崇焕自然清楚这个,两人在屋中落座,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很是凝重。最后,还是钱龙锡没忍住,他急问道:“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把话说地那么死?这等大事,你事先怎么也不跟我透个话?”
  沉吟片刻,袁崇焕道:“不瞒阁老,在来京的路上,五年平辽地事儿我就想过,但可绝对没有想真说出来,那是临时起意。”
  这话钱龙锡信,但同时也很惊讶,他问道:“你早就想过?”
  “是的。”袁崇焕点头道:“接到圣旨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钱龙锡平静下来,他问道:“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详细说说?”
  取得钱龙锡地支持非常重要,现在虽然形势已经把他们绑在了一起,但取得钱龙锡的真心认同仍旧是非常重要的。默然片刻,袁崇焕脸色凝重,他悠悠地道:“阁老大人,去年致仕还乡,在家中的这段时间,崇焕明白了一件事。”
  袁崇焕的神色和声音生出了一股气氛,在屋中造成了一股超脱世俗的氛围,钱龙锡的神色平和下来,他问道:“不知袁大人明白了什么事?”
  袁崇焕的声音愈加悠远,他道:“阁老大人,袁某的命是辽东的,辽东是我的宿命之地。如果辽东不平,我宁可死在辽东,也不愿再次离开。如果再离开,我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话说的是,钱龙锡默默听着。
  袁崇焕继续道:“阁老大人,从天启六年到现在,不过三年时间,锦州大凌河防线建了弃,弃了又建,现在又被放弃了,我回去后还得再建。如果我们国力仍在,那还问题大,但问题是,我们的国力越来越弱,这条防线越来越成为了朝廷的沉重负担。”
  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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