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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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天下一根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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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八夫人就是老八陈海杰的生母。
  三十七岁,要是一般的女人,半个身子就已经站在了老太太的行列,但八夫人不同。八夫人的腰还是那么细,嘴唇还是那么红,脸蛋儿还是像鸡蛋清那么白嫩。
  看到陈海平进来,八夫人先是一惊,随即就感到嘴里有点发苦,但八夫人不愧是八夫人,反应那是一等一的敏捷。
  八夫人惊喜地道:“海平,你好了?”
  陈海平躬了躬身道:“好久没给您老请安了,您老一切安好?”
  牙根有点发痒,这小兔崽子什么个硬说什么,这个家谁不知道她最反感就是这个“老”字,但这小兔崽子却偏要说。
  八夫人冰雪聪明,她知道为什么,事情麻烦了,这小兔崽子又阴又狠,要是不管不顾斗下去,儿子说不定就会遭什么难。
  没什么辙,为了掩饰,八夫人于是向里屋喊道:“老爷,你快出来,海平好了,海平的病好了。”
  厚厚的棉门帘一挑,老太爷陈信长从里屋快步走了出来。看到小儿子的身躯凝立如山,陈信长也说不清自个儿是什么心情。每次见到这个儿子,他都是这个心态,而今天尤甚,更是复杂难明。
  真的很厌烦吗?似乎也不尽然;真的喜欢吗?这似乎也不沾边。毫无疑问,尽管头脑让精虫给啃噬的太多,但老太爷也知道,要说有能耐,那所有的儿子中还是得数这个混账儿子。
  这个儿子不亲,从小就跟他这个老爹不亲,而且根本不怕他,从小就不怕,大了就更不必说。急眼了,老太爷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个混账儿子会不会动手揍自己。
  唉,儿子也不容易,昏迷了两个月,又呆傻了小一年。老太爷心里一软,但紧跟着,怒气又起。这小子惹的祸差点把一家人都折进去,要不是这小子昏迷不醒,这个事都不知道怎么了结。
  老太爷的眼睛刚瞪起来一点,又赶紧收了回去,他终于发现这个儿子和以前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却一时又说不清楚,但面对这个儿子,老太爷感到少了那么点底气,少了点发怒的底气。
  “爹,您老还是龙马精神,可喜可贺。明年大寿,儿子一定给您老寻个绝世小美人作寿礼。”小兔崽子嘻嘻一笑,躬身说道。
  八夫人的脸有点歪,老太爷的胡子也向上撅,但瞪起的眼睛里却有了一丝欣喜的笑意。小兔崽子从不喊他爹,懂事之后,就是称呼“父亲”的次数也有限,而且每次都不情不愿,总是绷着一张脸。而今天,大大地不同了,老太爷反应迟钝,却也感觉出来了。儿子虽然很无礼,但父子之间的那种难言的感觉回来了。
  “混账,有跟爹这么说话的吗?”老太爷的胡子撅得老高,声音也大,但就是听不出有什么怒意。
  “是,儿子混账。”小兔崽子又是躬身一礼,绷着脸,严肃地道。
  “吃没吃呢?”老太爷问道。
  “没呢。”
  这也是从没有过的,老太爷的心情更好:“那一起吃吧。”
  这顿饭吃得是真舒服,胃口也大开,老太爷似乎不记得以前有过吃饭能吃这么舒心的。吃过饭,陈海平道:“爹,娘昨晚回姥爷家了,还不知道我好了,我想去接一接。”
  “呃,你姥爷家出什么事了?”也是罕见,老太爷生平第一次关心起这个十三奶奶的娘家人了。
  “听说小舅定亲了。”
  “嗯,这事你看着办,需要什么就去账房支领。到时有需要为父出头的地方,让你娘跟我说。”老太爷叮嘱道。
  “唉,那儿子就谢谢爹了。”小兔崽子又开始嬉皮笑脸。
  “滚吧。”老太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
  目送着陈海平离去,八夫人眼里的忧色一闪而逝。转回头,八夫人刚要说话,就见儿子在门边偷偷向她招手。
  桌子底下轻轻摆了摆手,八夫人站起身来道:“老爷,妾身出去方便一下。
  出得门来,到了僻静处,八夫人停下脚步,训斥道:“干麻鬼鬼祟祟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娘,是这么回事……”陈海杰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海杰说完,八夫人惊喜地问道:“真的啊?”
  陈海杰兴奋地道:“千真万确!娘,我和老二他们几个仔细琢磨了,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八夫人道:“那好,我去说。”
  陈海杰道:“没问题吧?”
  八夫人道:“没问题,你放心吧,一说就成。”
  回到屋里,老太爷已从饭桌前移到了太师椅里,正闭目养神。八夫人轻巧地走到太师椅后,伸出双手搭在老太爷的肩上,轻柔地仔细揉捏。
  过了一会儿,八夫人轻声道:“老爷,您知道老十五今早上来是为什么?”
  睁开眼睛,转回头看了八夫人一眼,老太爷道:“为什么?病好了,来看老子。”
  虽然要办事,但该下的套子还要下,八夫人轻笑一声,继续道:“我的老爷,您忘了,我们家的老十五可不是一般人。老爷,您也不想想,老十五的病早不好,晚不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好?”
  “为什么?”老太爷的眉头皱了起来。
  “老爷,秀儿啊。”八夫人的声音更低。
  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老太爷道:“你是说,海平根本就没有呆傻?”
  附在老太爷耳边,八夫人道:“老爷,您觉得没这个可能?”
  当然有这个可能,一经八夫人点醒,这一刻,老太爷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为了避祸,这个儿子的心机确实深沉的可怕。可儿子才十六岁啊,老太爷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现在烦心的不是孙女的事,而是家里越来越激烈的矛盾。
  自从老儿子闯祸后,在众人的鼓动下,消弱三儿子权柄的事便接连不断,尤其是在自己的纵容下,几个儿子间的矛盾早已充满了火药味。如果没这个小儿子,那事情不论如何也闹不大,但现在小儿子没事了,那发生什么祸事都是可能的。这个小儿子可是个狼崽子,和自己不亲,除了三儿子,其他的兄弟就更别说了。
  难呢,现在要是把这事压下去,恢复老三的权柄,那自己就别想安生,可不这么做,继续闹下去,那会发生什么事,将更不堪想象。
  八夫人心有七窍,窍窍玲珑,一见老太爷的神态变化,便知道目的已达。还要再加一把火,八夫人又道:“老爷,老十五可真了不起,海杰是拍马都赶不上,差远了!”
  八夫人的口气不对,老太爷问道:“你什么意思?”
  八夫人轻笑道:“我的老爷,妾身是说海杰那都好,就是太老实了,没什么心眼。那比得上老十三,本是为秀儿来的,却一句话都不说。”
  八夫人说的有道理,老太爷皱着眉头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叹息一声,八夫人道:“老十五不用自己说,秀儿的事有人说。”
  老太爷问道:“谁?老三?”
  “不是。”八夫人叹道:“是妾身。“
  “是你?”
  “对。”然后,八夫人把整件事说了一遍。说完,八夫人问道:“老爷,你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妥?”
  思索半晌,老太爷摇了摇头,他也想不明白三儿子和小儿子这是打的那一路算盘,但毫无疑问,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小儿子。
  八夫人的心又安了些,而后接着下药,问道:“老爷,吴家那边怎么办?真要悔婚?”
  老太爷不语,脸色更差。
  “唉!”八夫人长叹了一口气:“老爷,还是退了吧。现在退,您丢一分脸面,但要是不退,那可能就不是丢不丢脸面的问题了。对老十五,妾身实在不知道这孩子心里都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老太爷心里更是不快,刚刚萌发的父子亲情,这会儿又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了。

第九章 头痛
  从八夫人那儿出来,陈海平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三爷那儿。
  雪已经停了,风也小了,但更冷。陈海平一进院门,就见秀儿小脸冻得通红,站在院子里等他。
  一见小叔进来,秀珠立刻跑上前去,喘着气问道:“爷爷答应了吗?”
  陈海平板着脸反问道:“答应什么?”
  “小叔!”秀珠开始扭腰。
  陈海平笑道:“啊,那事儿,我还没说呢。”
  说这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进了堂屋。堂屋里没外人,只有三爷夫妻俩和石头,丫鬟婆子都被打发出去了。
  一进屋,秀珠跑到三奶奶身边,抓住母亲的手,撒娇道:“娘,小叔没跟爷爷说我的事。”
  三奶奶拍了拍女儿的细腰,道:“好了,你小叔忘了谁的事,也不会忘了你的,放心吧。”
  落座后,陈海平向着三奶奶笑道:“三嫂,我确实没说这事儿,不过已经用不着我说,有人会说的。”
  因为小儿子,三爷已经把整个交易说了。这事儿,秀珠根本不在意,但三奶奶在意,这直接关乎三个儿子的将来。这事儿已经定了,和丈夫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但心不可能放下,于是三奶奶对陈海平道:“十五弟,这事儿真要这么办?”
  笑了笑,陈海平道:“三嫂,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京德他们三个,我保证,他们的将来要比作家业的继承人好得多。”
  这是空口白话,三奶奶更是关心则乱,但也没有办法。这时,三爷对三奶奶道:“你和秀儿先出去。”
  无奈,三奶奶只好起身,带着女儿出去了。
  ―――――
  三奶奶带着秀儿走了,陈海平让石头出去备马。
  “怎么,你要出去?”三爷不解地问道。
  陈海平道:“我想去看看姥爷他们。”
  三爷又问道:“如果一切顺利,呆会儿爹就会找我们去。”
  陈海平道:“我就不去了。”
  看着兄弟,三爷默然片刻,然后问道:“海平,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稍稍打了个沉儿,仰起脸,陈海平平静地道:“三哥,为了避祸,我不得不装成呆傻。为了打发时间,这一年来我想了很多事,如何赚钱就是其中之一。”说到这儿,陈海平笑了笑,道:“三哥,我发现我还真是个天才,想到了一些赚钱的好点子。”
  提到赚钱,三爷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问道:“什么点子,说来听听。”
  陈海平道:“三哥,贩茶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贩茶的难题?三爷有点不明白小弟的意思,他道:“质量好,价钱低,运输的途中减少损失,到时再卖个好价钱……”
  陈海平笑道:“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要想通过贩茶挣到尽可能多的银子,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茶包很大,重量却轻,所以运量有限,而且因为茶包大,遇到下雨什么的,损失也不小。这个三爷清楚,他道:“是运输的问题。”
  陈海平放低声音,道:“三哥知道毛毡是怎么做的吗?”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惊愣片刻,三爷双眼放光,大喜道:“这个主意妙啊!”
  陈海平道:“三哥,我给它起个名字叫茶砖,你看如何?”
  三爷猛地挺身而起,他兴奋地直搓手,在地砖上来回走着。陈海平看着,三爷越走越慢,渐渐冷静下来。三爷是大商人,一辈子都买卖中打滚,这时,他明白了兄弟的意思。
  茶砖是个极好的点子,但技术含量非常低,谁都可以效仿,所以点子虽是他们想出来的,但好处最多不过三年。三年后,这么好的一个点子对他们个人将没有任何意义,而如果要把这个好处长久地占下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深入边塞,建立起稳固的关系。
  山西茶商最大的买家是蒙古人,蒙古人的主食是牛羊肉,不喝茶是不行的。现在还没有大商队敢深入到蒙古内陆去,买卖大都是在边境一带做。如果真如小弟所言,建立一支庞大的商队,那不要说是走遍天下,就是走遍蒙古,利润就都是不可想象的。
  之前,之所以没有商队深入蒙古内陆,不是因为蒙古人不欢迎,实际上,蒙古人对此是求之不得,但因为蒙古实在太乱,大大小小的部落不知有多少,也就更别提那些马贼了。要是果如小弟所言,他们能建立一支足以自保的商队,那前景……可以说要什么就有什么。
  但问题是,能成吗?
  知道三哥的心思,陈海平正容道:“三哥,相信小弟,最多三年,我们的商队就可以起行。”
  默然半晌,三爷双掌轻轻一拍,长身而起,激动地道:“海平,好,好,真是好!听了你的话,三哥我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到时我们要好好的大干它一番!”
  待三爷激动过后,重新落座,陈海平道:“三哥,有件事还要麻烦您。”
  三爷问道:“什么事?”
  陈海平道:“这次我在师傅家的事,三哥都清楚吗?”
  三爷道:“清除。”
  陈海平问道:“三哥,我只知道那小姐姓孙,家里是做官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可是大事,难不成兄弟还对那个小姐念念不忘?三爷严肃起来,他问道:“海平,你还对那个小姐有想法?”
  轻轻摇了摇头,陈海平道:“三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这是一个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在哪儿爆炸。所以,我们要防着点,那就首先要对他们有所了解。”
  他们家有钱,但还娶不到官宦人家的女儿,听小弟不是这个意思,三爷的心这面放下了,那面有提了起来。
  “这是必须的,我去查。”三爷最后道。
  从三爷那儿出来,陈海平觉得头疼,心里祈祷着那位被他偷窥洗澡的美人儿可千万别和那个大牛人的有关啊!
  但可能吗?姓孙,又是官宦人家,试问这个时候的山西,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能有几家?头痛啊,真是头痛。

第十章 请客
  现在是小冰河时期,冬天那真叫一个冷。这个时期,1580-1644,在一千年里是最冷的,在一万年里也是第二位的,在一百万年里也能排进6-7位。可以说,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以来,这是最寒冷的时期。
  现在下雪,轻飘飘就有一两尺厚,幸亏风大,把路上的积雪吹掉了不少,要不是这样,那真是绝人行迹。
  因昨晚的那场大雪,十三奶奶没有回来,但今天,十三奶奶极可能往回赶。陈海平不放心,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希望有事的就是母亲。那种感情之强烈,他自己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
  一路行来,遇见的全是笑脸,而让所有人感到诧异的是,现在这个小魔头浑身上下竟然全是温厚之态,待人亲切的不得了。
  这亲切不是假的,而是发自陈海平内心,完全是他真实心境的反应。这雪,这院子,还有这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一切的一切都让陈海平感到幸福。
  到了正院,石头牵着两匹高头大马在等他。从石头手里接过大青马的缰绳,陈海平没有上马,他牵着大青马向一旁的跨院走去。
  这个跨院可是重地,账房就在这儿。账房的管事曹掌柜正在院子里,督促着下人扫雪。忽见陈海平和石头牵着马走了进来,他的左腮帮子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就开始疼了起来。
  五年前,为了十两银子,他的左腮帮子被人用弹弓打穿,连带还有两颗槽牙。案子到今天也没有破,但谁干的,没睁眼的小狗都知道。
  也跟条件反射似的,曹掌柜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纹,但心里却骂道:这个小兔崽子今天怎么自己来了?
  以往要钱,都是石头来,今个儿可是怪了,难不成今天又是灾星临门,要倒大霉了?曹掌柜心头惴惴:“十五少爷,恭喜恭喜!”
  “大叔,您老好啊!”
  小兔崽子一张嘴,曹掌柜腿肚子就一转筋,差点趴在地上。
  “大叔,麻烦您给我封一千两银子。呃,对了,这是我爹同意的,您不要为难。”
  曹掌柜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太阳今天是打从西边出来的?直到两个人拿着银子离开,曹掌柜还是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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