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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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范-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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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沉哼了声,要发话,苏姨娘这时弯下腰来,在她耳边柔柔地道:“我瞧着这华胜。总怪眼熟似的,是哪位钟爱蝴蝶的夫人罢?”
    老太太听了,便又细细地去端详。这一看完。目光便如灯般往头上同样插着枝玉蝴蝶花簪的齐氏望去。
    齐氏手里绢子掉了,弯腰在捡。
    余氏唇边忽然就漫出一抹笑,将华胜连盒子交到红袖手里:“这贺礼我甚满意,赏九姑娘金锞子一对,银锞子一对,赏李嬷嬷三吊钱。东西的贵贱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九姑娘能把这东西交还出来,十分可贵,这华胜若真是哪位夫人丢失的。改日有空。不妨来找我。”
    李嬷嬷不敢置信地惊呆在侧。琉璃弯腰谢过。仿佛小孩子得了夸奖一般目露欣喜地站在一旁。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看余氏又看看齐氏,垂眼拈起腕上佛珠。
    丫鬟们拜完寿后便开始摆早饭。今儿因来了大奶奶二奶奶及各院姨娘,故而又加了两桌,嬷嬷带着瑞敏坐在姑娘们一桌,而浣华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副团扇的原因,被余氏招在身侧坐下,有了与毓华同等的待遇。
    燕华是每顿饭都不会放过琉璃的,菜没上桌便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么豪气的主儿怎么也跟我们同桌呢?还以为大夫人会给你另开一桌!”
    琉璃笑笑,今日并不理会她。
    老太太的贺礼是请了套四个人的散乐班子,趁天气晴好在安禧堂海棠院内支摊儿,唱几出杂剧给余氏乐呵乐呵。
    早饭后太太姑娘们便齐齐移步往海棠院去。钱长胜家的早命人将桌椅板凳摆好,见得余氏伴着老太太一行到来,忙不迭地笑迎上来道贺:“奴婢祝大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余氏笑呵呵命人打赏,聂氏在旁甩着手绢子笑斥道:“呸!谁不知道你钱大娘子早已是住着三进大院儿行动有奴婢跟随的大管家太太,当着这么多丫鬟们的面自称奴婢来讨大夫人的赏,你也好意思!”
    钱长胜家的道:“四夫人这话可折煞奴婢了!咱们私下再怎么风光,在夫人们面前也还是奴婢,何况这浑身风光还不都是何府及老太太给的么?”
    老太太指着她大笑:“你们家长胜儿笨嘴拙舌,倒讨了你这么个机灵媳妇儿!”
    梁氏在侧边幽幽地笑,“长胜儿才不笨呢。”
    琉璃就站她身后,正好听见了,聂氏一门心思放在取宠卖乖上,自是听不见:“老太太偏心!尽会为我们的管家太太推托。碧云青裳,你们还不快些上前抢了她的荷包买酒吃去!”
    碧云二人在旁捂嘴吃吃的笑。
    钱大娘子连忙求饶:“一个四夫人已不得了,哪禁得再来二位姑娘?罢了罢了,我就当回散财童子,今儿中饭有老太太请,我不争了,晚饭我出二十两银子让大厨房添菜,老太太可得赏脸把东边梨花院儿借给奴婢,在场的丫鬟姐姐们到时都来!”
    众人一起笑起来,簇拥着老太太到了戏班子前坐下。
    因是四个人的散乐,并没有戏台子,一个弹琵琶,一个拉三弦儿,一个拍板,还有一个专唱曲儿。班主拿了戏单子让老太太等点了戏,便按次序,先唱起《女状元》。
    琉璃看过无数回时兴的戏文,对黄祟嘏女扮男装考取状元做大官一事烂熟于心,但是亲耳听戏却是头回,因而虽坐于最末,也听得十分认真。
    忽然有人悄悄碰她的胳膊,回头一看,是浣华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叫青儿,青儿悄悄指着背后一道穿堂,浣华正在穿堂门后冲她招手。
    琉璃愕了愕,看一眼前边儿,太太姑娘们都在听戏,还好没人留意这边,李嬷嬷打着立规矩的旗号跟来,眼下也不知跑哪里蹭吃蹭喝去了。
    青儿又扯了扯她衣袖,琉璃只好站起来,轻手轻脚进了穿堂。
    浣华见她进来,话也不多说,拉起她就往前跑,过了穿堂进了所无人的院子才停下来。
    琉璃见她气喘嘘嘘,忙替她抚背:“你身子才好,又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
    浣华好容易止了喘息,脸上经这一运动,倒泛出些健康的红晕来,看着琉璃,她又抿起了下唇。琉璃猜她是为了那枝金丝蝴蝶而来,但她不开口,琉璃是不会主动说的。
    两个人费尽辛苦到了此地,又各自无语起来,琉璃默了会儿,便道:“你身子可都大好了么?那天我听说三夫人把行凶的婆子暴打后撵出去了,真替你解气。”
    浣华听毕,眉眼间的郁色仿佛又加重了,许久后才点头嗯了一声。琉璃又道:“我怕连累你,所以没来看你。相信有三夫人护着,往后再没人敢伤害你了。”
    浣华忽然抬起头来,苦涩地看着屋顶,“有她护着,指不定我还要吃更多的苦头呢!”
    琉璃听出异样,当下盯着她:“什么意思?”
    浣华也察觉失言,摇了摇头,紧闭了嘴唇。琉璃追问道:“是不是宁姨娘她做了什么?”她再次摇头:“不是。你别问了。你才进府来,根本不知道这宅子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却有着多少诡计勾当。”
    她眼眶蓄起了泪花,勾着头站在海棠树旁,就像棵纤细脆弱的藤蔓。
    琉璃缓缓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掌。
    浣华吸了口气,说道:“我尚且如此,你无依无靠地,日子就更不知有多难过了。”
    琉璃摇摇头,扬起唇来,“无妨,我命贱,有饭吃有衣穿有瓦遮头,我就很满足了。”
    浣华也点头强笑了一下,忽然又敛了笑容,抽出手来。“我找你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从翠莹屋里拾到的那枝蝴蝶华胜,其实是三夫人的,我亲眼看到她赏给了翠莹。你屋里发生的事我听说了,大夫人和三夫人之间的和气其实都是假的,你糊里糊涂把这个给了大夫人,这就是把三夫人暗中买通翠莹的证据给了她,三夫人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要小心!”
    琉璃看着面前这个身量与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心底某一处忽然有些暖暖地。初见浣华时,这位过继的三房嫡女身上有点身为官家小姐的小傲娇,也有一点看不起她这个出身不好的私生女,但是她仍然愿意教她认字,坦白对她名字的不喜欢。她的脸被燕华抓伤,她也曾不顾众人眼光跑来问候她,叫丫鬟送药。不说别的,在这亲情都可以当作利益工具的深宅大院之内,这份赤子心肠,就是最难得的东西。
    琉璃真心笑了一笑,正要说话,院门外忽有人道:“看着是被人拉着往这边跑了,这会儿却不见人影,是不是进院子里去了?”
    “进去看看!”
    她细一听,竟恍惚是李嬷嬷与红袖,顿时暗道了声不好,去看浣华,也是一脸的惊慌,当下拖着她往院子里去:“我们先躲起来!”
    浣华完全没了主意,只知道随着她跑,两人才进了后院,便见听李嬷嬷喊道:“九姑娘,我看见你了,你还不出来?”

☆、058 釜底抽薪

浣华手一抖,要出去,琉璃将她手攒住,指指头上的镂花窗。两个人站起来,小心翼翼往窗口看出去,只见李嬷嬷转头四顾,叉腰骂起琉璃“小蹄子”,而红袖满脸不耐,道:“脚丫子倒快,赶着投胎去么!”
    从没有人敢这么骂浣华,浣华看一眼琉璃,琉璃漫不经心一笑,拉着她悄悄在一蓬扶桑花后坐下了。
    此刻日近将午,天空碧蓝幽远,太阳从背后透过扶桑花枝射下来,将一对娇小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丝弦声停止的时候琉璃站起来,“你先回去,我呆会儿再走,免得她们起疑。”
    浣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你要小心!”
    琉璃答应着,从窗口察看过外头动静,拉着她走出院来。
    浣华走了几步后回头:“要小心哦!”
    琉璃点点头,朝她挥了手,她才快步去了。
    琉璃在太阳底下站了片刻,才慢悠悠朝另一个方向踱去。
    何府里地形她是了如指掌的,哪条路怎么走才能通向目的地,她闭着眼都可以说出三四个略来。
    眼下她要去的是二道门,从这里往左一直绕到那个刻着“紫气东来”的大影壁处,就是二道门垂花门所在了。今日因为余氏做寿,下人们一部分调去了当差,另一部分因着无人管束,也就不知聚到何处找乐子去了。
    琉璃站在花荫下,这时天近正午,饭时将到,约是怕后方点卯办差,离岗的人都陆续该回来了,人群中有个二十多岁年纪的人。长身白面,剑眉挺鼻,一双桃花眼周围衬着一圈晕黑,一看便是酒色伤身之人。
    琉璃走出花荫,上了他前面长廊,门廊下有人值守。正一晃正晃打瞌睡。琉璃走过去敲了敲门板儿,那老头儿就倏地抬起头来。见面前是个小女娃子,而且装扮还不像小丫鬟子,神智立马就清醒起来。
    “姑娘你这是?”未出阁的姑娘是终年不出二门的,饶是在何府守了几十年门,他也摸不准这独自出来的小姑娘是什么来路。
    琉璃清脆地道:“请问胡进胡管事府这会在么?”
    老太忙站起来。“胡管事这会不在——”
    话没说完,旁边就有人懒洋洋接口道:“什么事儿?”方才那桃花眼已踱到跟前,撩起眼皮看着琉璃。
    琉璃怯生生的道:“你是胡管事?”
    胡进点点头。琉璃道:“我是园里九姑娘,方才一小丫鬟子骗我说二道门有人找我,我就到这里来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去,这会子红袖姐姐和采芹姐姐她们不知怎么找我呢,听说你是四夫人的表弟,又是府里管事,进去一趟也不会怪太逾矩,你能送我一下吗?”
    胡进眼皮一抖,“红袖?”
    琉璃意外地:“你不认识她?我可是亲耳听她和采芹说起过——”
    “不!”胡进伸出手来摆一摆,止住她往下说,“大夫人身边的红袖嘛,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走吧。我送你回去。”
    胡进并没有把这位九姑娘当成该尊重的人物,打完招呼,他便背起手来等着琉璃走前。
    琉璃不着痕迹笑了笑,当先走了。
    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跑来二道门找胡进,他在石洞里受了那么大一番羞辱,怎会善罢甘休?前阵子他忽然请调来二道门,又勾当上大厨房的女人,琉璃就不信他没有别的目的。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红袖拖了李嬷嬷出来给她添堵,她要是任她这般快活了。岂不太对不起这个九姑娘的称号?而即便红袖是受了余氏指使,这也不能成为她放过她的理由。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许多道理可讲,人命都是贱的,你弱她就强,你强她就弱,琉璃不是来当菩萨的,她必须保护自己,红袖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两个人走到半路,胡进随意地摘下片树叶在指间把弄,问道:“姑娘方才说曾听红袖提起我,不知她说了我些什么?”
    琉璃也是很随意的样子:“貌似是说你跟她说的,给四夫人买过什么堕什么药,其实我也是无意听到的,也没十分听懂,就知道你跟红袖一定认识,所以来二门找你来了。”
    胡进面上平静,心底却不禁又惊又怒,惊的是红袖竟然不守信诺把这些事抖露出来了,怒的是他为聂氏买堕胎药下给姨娘的事一传开,那他还不得被聂氏打死?如此飞快地思量完毕,对那天夜里羞辱折磨他的罪魁祸首就是红袖一事坚信不疑,同时也更加将她恨到了骨子里。
    不一会到了正院外,就见一行十几个婆子抬着食盒往院内去。唱戏的丝弦声已经停了,但是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已经传来。
    胡进到了地儿也没有撤走的意思,琉璃也没想让他就撤,脚底下加快步伐,专找红袖可能在的地方走。在海棠院门廊下竟遇见浣华在那焦急地翘首相盼,等见着了她,才吐出口气拍了拍胸口,琉璃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走进旁边一间厢房。
    钱大娘子把这厢房腾出来暂时给余氏聂氏休憩所用,余氏入席前必要更衣,此时红袖必定在此。门口没帘子,红袖果然在弯腰清理衣物,琉璃直直进去,道:“红袖姐姐,听说你找我?”
    红袖回过头来,见着她便不由竖起了双眉:“姑娘倒是上哪去了?让我们好找!今儿是大夫人的寿日呢,也这么没规矩,不是平白给夫人没脸吗?!”
    琉璃哦了声,说道:“方才看戏的时候有个不知哪来的小丫鬟说老爷在前院唤我去见,我就去了,哪知是骗人,害我迷路回不来,多亏这位胡管事送我回来。”
    红袖看了眼胡进,也认得他是聂氏的表弟,又是府里管事,当下就隔着门槛笑了笑:“原来是胡管事,倒劳驾您了。”
    胡进对红袖这一笑却觉十分刁钻阴险,无不充满着讽刺的意味,这小蹄子敢暗地里给他下阴招子,居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笑,他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岂不让她小看了!
    胡进看着她,当下也缓缓笑了笑,弯腰作了个揖。
    红袖也觉得这个胡进有点怪,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妥,听说这人平日甚讨女人欢喜,往日不曾细看,如今看这眉眼倒果真含着几分风流。
    当下转过身来,不便再与他搭话。又见琉璃还拢手站在一旁做老翁状,便语带双关道:“都快开席了,还杵在这里做甚?”
    琉璃连忙转出来,胡进聪明人,当然也一道退了出来。红袖看不见的地方琉璃叹气道:“辛苦您了胡管事,红袖平日里跟着大夫人,事儿多,说话就直了点。再说今儿夜里钱大娘子还请了她们这帮大丫鬟在梨花院儿吃酒,一闹不知闹到多晚,日间忙着料理那么多事,难免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胡进从她一堆废话里挑出重点:“你说她们今夜要在东边梨花院儿吃酒?”
    琉璃道:“对呀!”
    胡进冲红袖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转头冲琉璃作揖:“告退!”
    琉璃点点头,平静地冲宴席方向走去。
    红袖的“终身幸福”,就靠胡进了。纵使因为那枝金丝蝴蝶她要迎接来自各方不知多么残酷的攻击,,在那之前,她也要亲手从余氏身旁抽走红袖这棵“薪”。
    宴席上并没有许多人留意到琉璃的迟到,只有燕华惯性地讥讽了她几句。而琉璃是不会傻到在这种日子与她打口水仗的。
    隔着帘子,在外堂也摆了两桌,是给下了朝的老爷少爷们预备的,不过实际上何苁苙被圣上留住了,老太爷被户部公事绊住,何廷玉也去了谢尚书府上,几位年纪小的少爷也都在书塾里用饭,因而其实并未坐满。
    宴后因为老太太及夫人们都有午歇的习惯,故而吃了茶也就散了。
    李嬷嬷一直不见人影,琉璃也不指望她侍候,所谓的尚书府九姑娘,就这么孤零零独自回了屋。
    蕊儿还在吃饭,捧着个瓦钵坐在门廊下。琉璃走过去看她碗里,一撮炒白菜,几片醤豆腐,然后便是半碗糙米饭,她皱眉道:“今日丫鬟们都有加菜,如何你还在吃这个?”
    蕊儿站起来,说:“这个也挺好的……”
    琉璃眉头愈加深锁,闷不吭声进了屋里。
    蕊儿随后进来,柔声道:“姑娘不必操心奴婢,能跟着姑娘一起,奴婢有口饭吃已经知足。”
    琉璃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吗?今儿夜里红袖她们都被钱大娘子请了在前院吃酒,要是我身份强些,你也去得。”
    蕊儿忙道:“奴婢才不想跟她们去凑热闹,这种事不叫奴婢也罢。”
    琉璃不作声,低头沉吟起来。
    蕊儿不敢打扰,回到外头把糙米饭给吃了,再回房把一卷拿绸布包好的画轴拿到琉璃房来。
    琉璃接过后细细看了,点点头将它插入墙角画筒中。
    蕊儿并不知这卷字的用途,见她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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