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段文蕙又来了,琉璃依旧没让她进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自己一时忍不住,结果把她给掐死了。
晚饭前定北王回来,又把琉璃叫了过去,原来祈允恪竟然听到外头在传祈允灏不在府内,连宫里都有耳闻了,今儿圣上便传了他去相问。
琉璃问:“那三爷是怎么回圣上的?”
“我当然回答说那些人传闻是无稽之谈了!”祈允恪激动地道:“大哥明明受伤在府,他们偏偏说他蒙骗圣上,这些人简直太可恶!”
琉璃笑了笑,“将军有三爷这样的兄弟。真真是福气。”
定北王从旁嗯了声,捋须斜眼瞧着,说道:“这么着,明儿一早,你们俩口子。随我一道进宫去!”
一道进宫去,这就是要当面避谣的意思,举家一块儿去,还带着刺客人证以及亲手写的供词,那太子这罪责还逃得了吗?
琉璃知道,老爷子这是发飚了,明儿个宫里,还不知闹腾成个什么样儿来呢!
不过她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难得惹到定北王头上,让他要自出面向圣上讨公道,替她出这口恶气,她哪里还有不赞成的?
回到房里祈允灏已经坐在桌旁,琉璃把定北王的吩咐一说,祈允灏却是喝完了半碗汤才慢腾腾开口:“就是当面去了,除了让太子赔个礼道个歉,又能怎么样?这么点证据想把他拉下马,实在太不可能了。要闹,就得接二连三的闹,闹得举朝皆知,闹得他身败名裂,闹得内阁再也不待见他,然后致使他再也没办法针对你。”
说完他把碗放下来,平静地递过去让银瓶添饭。
琉璃听得他说内阁,忽想起那日杜睿答应她的事来,想说出来让祈允灏安心,到底生怕他因此疑心,没敢说出来。只是低头默默地喝汤,不再接他的话。
不过不管怎样,翌日早上祈允灏还是听从了定北王的吩咐,穿戴好准备与琉璃一道进宫去了。琉璃对于他的顺从感到很是欣慰,在她印象中他还真这么听定北王的话过,这也许可以当作是他愿意与定北王暂时性和好的一个兆示了。
祈允灏今儿不骑马,因为“伤势未愈”,所以另乘了大轿。定北王骑马在前领路,一行浩浩荡荡进了乾清宫。
宫里人早听闻祈允灏不在府里,如今听说定北王府举家进宫面圣来了,便立马四散奔走前去相告。
琉璃下了轿,看着李行搀扶着祈允灏出来,正打算与他一路进殿,殿里就忽然快步走出来一名老太监,而后跟着两名抬着软椅的小内侍,一路飞步到了阶下,便冲祈允灏深躬了腰下去,说道:“圣上有旨,请大将军上轿。”
祈允灏瞥了眼那娇贵的软辇一眼,皱起眉来。以他的身躯来坐这种软辇,实在是有损他大将军的威严。琉璃知道他不愿意,她自己也觉得与他形象太不合衬了些,可这是圣上的旨意,而且他又“负伤”在身,不坐轿怎么能跨步上得了这么多级台阶?
于是道:“圣上一片疼惜之心,将军怎好辜负?”
祈允灏再看了眼那高高的殿宇,这才不甘不愿地上了轿。
琉璃是妇人,又有身孕,自有乘辇上级的待遇,一前一后两顶轿子上了阶,定北王已经进殿跟圣上请过安了。
进殿后祈允灏便从轿上迈下,携琉璃同向圣上弯腰行礼。圣上忙道:“你们都坐下!”然后又朝定北王道:“爱卿也坐。”
三人顺位在右首坐下,圣上道:“允灏的伤势如何了?”
祈允灏道:“回禀圣上,伤势比起前些日子,已大为好转。今日进宫,乃是为向圣上请命而来。”
圣上又不是笨人,看他们这架势,哪里猜不出他们此来为的什么?当下就有些难堪:“有什么话等你伤好了再说,眼下养伤才是要紧。是了,朕听说你伤在皮肉,虽然不严重,可也要防着伤口感染,回头朕让人再配几样贡药你带回去。上回朕赏给太孙用过,所说效果不错。”
定北王这里听得他不声不响岔了话题,哪里肯干?当下就正色道:“启禀圣上,小儿的伤势有太医诊治,臣在这里叩谢圣上龙恩。但是臣今日携小儿前来,乃是有两件事要请圣上给个公示。”
圣上岔不过去了,遂将桌上奏折挪开点儿,说道:“不知爱卿为的是哪两件事?”
“这头一件便是关于小儿的去向。”定北王站在丹墀下,毫不客气地睨了眼圣上,说道:“臣听小儿允恪昨儿说,圣上曾召他询问起灏儿的去向。臣请问,圣上是相信了外人谣传,觉得灏儿诈伤在府,有意欺君是么?”
“爱卿这是哪里话?”圣上一激动,顿时咳嗽起来。旁边太监连忙上前抚背,捣饬了好一阵,圣上方才平复下来。
琉璃细看他脸色,这一咳之后面上便涌出片不正常的潮红,果然像是病入膏盲的样子,便有些担心起定北王这般强硬,会否引得圣上不悦起来。正担心着,圣上却摆手唤开了太监们,看向定北王道:“朕是问过不错,可你觉得,朕真的是那么偏听偏信之人吗?”
定北王哼了声,态度稍软了些,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弃初衷。“便是这层不说,那再有一事,灏儿媳妇被太子遣人谋杀,差点害得臣失了儿媳又失了孙子,圣上为何不即刻捉拿凶手问罪?”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太子遣人行的凶?”圣上指节敲着御案,皱起眉来了,但却还是看不出来有怪罪定北王的意思,而更像是埋怨地:“没有证据,就是诬陷。不能因为皇后开罪过你们,就把太子也牵连进来。你都在朝做了大半辈子的官了,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怎么没有证据?”定北王哼道,然后回头向着殿外,“把人带上来!”
门外他的侍卫早押着刺客等在殿外了,这时候听得吩咐,便将人扭送了进来。
圣上看着地上这人,眉头又皱了。定北王不等他出声,已经从怀里把刺客亲写的供词拿了出来,“这刺客便是灏儿媳妇的人当日捉拿下来的活口,还有这供词,已经是他亲手按了印画了押的,便请圣上亲自过目!”
351 质问太子
圣上一震,从太监手里接过供词来,再看向趴在地上的刺客,猛地一拍御案,喝道:“你果然是太子遣去谋杀将军夫人的凶手?”
刺客抬头看了眼,接而又默默地把头垂了下去。
能在十七刀之下招认了事实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硬骨头,在这种时候,除了默认保命,还会有什么别的作为呢?
“去,把太子叫过来!”
圣上指着门外,抚着胸口又咳嗽起来。
他用的是“叫”,而不是“请”,可见,在铁的事实面前,他对此有多么气愤了。
不过,他却又只是让人去叫太子,而没有叫皇后,又可以说明,他是不愿把这件事大肆张扬的。如果到了传皇后来见的地步,那后宫之中就全都知道了。如果后宫全都知道,那就等于所有妃嫔的家族也都会知道,当这些家族知道太子谋害命妇之后,对于皇家是否禀持着仁爱治国的原则不也会有产生疑虑的可能?对于圣上来说,太子所为固然可恶,但是皇家威严不可撼动,更不能使得朝臣们对天家的忠心因此产生动摇。
可是,既然都到了这步,又有了祈允灏昨夜的预知在先,琉璃却不能任由圣上这么和稀泥。她那一吓不是白挨的,无论如何总要让太子拔出点毛来才成。
太子很快来了,半路上想是已经听说定北王一家进宫告状来的,许是想好了对策,进门时还一脸坦然,可等进了殿看到跪在地下的刺客,那脸色瞬即已经变了。
“臣妇给太子殿下请安!”
琉璃站起来,亮嗓子给太子道了声安。
太子瞪了她一眼,转回头去跟圣上行礼:“不知父皇召唤儿臣何事。”
“你做的好事!”
圣上一声暴喝,将手上的供词往下一甩,扔到他脸上。
太子连忙跪地,拿起那供词来看。这一看便白了张脸,当即趴在地上叩起头来:“父皇饶命,儿臣并没有谋杀命妇,只是认错人误伤而已!”
“你还敢狡辩!”
圣上抓起桌上石砚又往他砸过去,说道:“她是奉旨进宫,全套诰命品级配备,连个黎民百姓都认得出来,你身边那些蠢材会看不出来?你竟说是误伤,是把朕当傻子还是把全天下人当傻子!”
“儿臣有罪,父皇息怒!”
太子跪倒在地。额上汗已如雨。
定北王沉哼:“若在臣的儿媳身边全是镇国将军府制配备的情况下太子还说是误伤。莫非太子要伤的其实是允灏。而错把臣的儿媳当成了他?”
太子一震,立时挺直了背脊。
谋杀命官可是比谋杀命妇情节还要严重,他哪里担得起定北王给的这大帽子?这件事本身就是段文蕙递的消息给他,说琉璃一死她就能有办法分化祈允灏与陆诏之间的关系。他才动手的,可这些能够当着圣上与定北王的面说吗?他一说,圣上就是不废他也能禁他几个月足,这个时候他若禁足,那机会就全倒向陆诏那边了,不,他不能这样做。
思量片刻,除了息事宁人认栽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于是咬了咬牙。说道:“定北王息怒。本宫承认此番惊吓了将军夫人一回,可是并非有心伤害夫人,还请定北王看在本宫一向与府上交好的份上,原谅本宫这一回。”
定北王轻慢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太子言重了。这原谅二字担不得。既然本意只是惊吓,那倒也罢了,可是臣这儿媳向来娇贵得很,这一吓之下便卧床了几日,直喊肚子疼,如今多半是大人没惊着,却惊着孩子了,不知道这笔帐太子殿下要怎么算?”
“这——”
他这么一打蛇随棍上,太子也无语了。大人还好说,定北王要拿孩子说事,他还真没办法!
圣上瞅了眼手足无措的他,眼里的不耐与厌憎又涌出来。俗话说相由心生,一个人内心龌龊,面相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他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将来如何能担得起这偌大一座江山?偏偏内阁那帮老头的态度却硬挺如坚石,坚持认定太子无大错不能废立!
“太子行为失察,圣上定会还你定北王府一个公道。所幸未酿成大祸,否则的话,朕必定要诏告天下不可!”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圣上不得不放缓了语气,如此安抚定北王。
琉璃听着圣上这话却不由地扬了唇角。果然是一国之君,话说的滴水不漏。乍听上去这话是要严惩太子,可细听之下,却是说由于未曾酿成大祸,所以这太子之所作所为也就不必公告天下了。会不会因这件事废太子琉璃不报指望,可是圣上这话听起来就让人不服。这未酿成大祸不是太子悬崖勒马停止了谋杀,而是琉璃这方及时采取了应对,如果说当日她没有带那么多侍卫出门,杜睿又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岂不就酿成大祸了?
圣上这偏心偏的,也太明显了!
琉璃脸色沉下来,祈允灏脸色更不好看了,当即就站起来,走到定北王身边,向上道:“启禀圣上,敢问狼无缘无故要吃羊,吃到嘴边了,羊砸了狼的牙齿,把狼击退了,这狼还是不是可以饶恕?”
圣上语塞,皱眉道:“你坐下!朕与你父亲说话,你插什么嘴?”
祈允灏道:“太子意图谋害的是臣的妻子,臣若是不出声,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圣上今日若不把太子严惩了,臣便交出兵权,辞官回府!”
听到交出兵权四字,太子目光立时亮起来,冲他道:“你此话当真?”
“闭嘴!”
还没等他说完,圣上已经抓起桌上笔架砸了过去。而后又指着祈允灏道:“你给朕把话收回去!”
虽然说皇家忌惮有功之臣,可是这个时候交出兵权,那却等于往皇帝心上捅上一刀!营里的兵都是祈家父子带出来的,祈允灏突然交出兵权,底下的将士可不会认为他是自愿的,而只会觉得不但太子容不下功臣,就连圣上也帮着太子一道卸磨杀驴!这不会给朝廷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令得军心动摇,新补上的大将根本无法驾驭。这时候用不着太子与陆诏再争什么了,这朝廷就即将会面临溃散的可能!
而太子居然认不清形势,还以为祈允灏只是冲动,还准备拽住他的话头反将他的军,这怎么能不令圣上感到失望和生气?
随着圣上的怒喝,定北王也瞪了眼祈允灏。他这样做虽然有可能胁迫到圣上发落太子,可是拿军国大事作为条件要挟,是对朝廷忠诚了一辈子的他也不能认同的。
但是祈允灏却轻蔑地看了眼太子,并没有顺从圣上与定北王的意思否认说出来的话。在他心里,他首先是琉璃的丈夫,然后才是国家的臣子,在没有做到足够维护好妻子的权益之前,他就是因此获罪,也绝不低头!
琉璃思量半刻也瞬间领会了个中含义,见祈允灏死不肯反悔,便只好走出来,说道:“圣上恕罪,允灏只是因为怜惜臣妾,所以才说出这大不敬之话。此事都是因臣妇而引出来的,臣妇有话,还请圣上恩准让臣妇一吐为快。”
圣上叹了口气,扬手道:“说吧。”
琉璃看了眼太子,说道:“朝堂上的事臣妇管不着,臣妇只说这内闱之事。上回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请茶,臣妇险些遇险。仅仅相隔一个多月,臣妇在进宫途中又再次遇险。举朝那么多高官命妇,独独臣妇有此殊荣,一再地令某些人处心积虑的对付。臣妇觉得,是不是臣妇做过什么对不住太子的事,所以才引得太子这般报复?”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把话往太子杀害她的目的上引,虽然御花园遇险之事她没有直接说出那是太子妃所为,可是圣上若真是英明的,又岂会查不出来?上次是太子妃,这次是太子,这就是说,琉璃必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令得他们这般穷追不舍。可是,是人都知道,琉璃不过是个弱女子,既无娘家背景又无什么过人本事,而且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她怎么可能会伤害得了太子他们?
琉璃就是要借这个把段文蕙及忠勇侯府与东宫勾结的事扯出来,要让圣上不得不问出个真相。
她这番问话,刹时令太子怔住了。他方才低声下气对定北王赔礼道歉,为的就是不让圣上揪出这层,如今倒被她直接一刀挑出来了,怎能不怔?
琉璃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不像我们将军那么硬气,可是我肚里确实有着祈家的嫡长孙,如果这孩子有什么闪失,这人命债到底是要算到太子头上的。太子就是要我母子死,也得要我们死个明白,我们祈家究竟哪里得罪了殿下,若不给个明话,臣妇倒不好出宫了。若万一因为这次我没死成,倒又还有下次,下下次,我又如何应付得及?”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眼下人证罪证都在,琉璃眼下就舍得这身剐了!
352 罪证在此
圣上看了眼太子,指着他,撇开头道:“你自己说吧!”
太子双唇张合着,却是半日也不曾说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你不说,无缘无故去谋害人家妻室,不就更显得有病吗?他看看定北王,又看看祈允灏,再看看琉璃,个个皆是脸板得跟铁板也似,知道他们今儿是不肯让步的了。自己的父皇又分毫都不肯帮自己,他心里不免就怨恨起来,祈家受了朝廷莫大皇恩,这祈允灏更是屡屡受到圣上恩遇,如今圣上还一味袒护于他们,相比之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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