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总在这些事上纠缠,省得她气闷,于是就坐好了,等蘅薇等人进来行了礼,便又依规矩让蕊儿给了赏。
228 我不姓何!
这会子月桂海棠已经回来了,蘅薇是精明的,什么也没问,便让琳琅带她二人下去梳洗了。这六月天里要砸完那十几产屋子,还是得花上不少力气的。自己又打来盆水,侍候着琉璃洗面整妆,再陪着寒暄了几句话,苏姨娘就从屋里拿了封信出来了。
“你发嫁后第二日,我就替你收了这封信,一直盼着你来,又不便送去王府,怕误了你的事,好歹还不算晚。”
她递给琉璃,说道。
琉璃一看上头川蜀二字,便知是徐师叔写来的,连忙打开来看,渐渐地神色便又凝重起来。
苏姨娘瞧着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琉璃摇摇头,将信折回封套里,收起来。
苏姨娘见她不说,也不便问了,拍拍她手道:“王府离这里不算远,得空也常回来走走……”
“姨娘,大老爷来了。”
蘅薇忽然匆匆走进来。
苏姨娘立即看了眼琉璃,琉璃却不惊不慌,说道:“请他进来吧。”
“那丫头何在!”
琉璃话音才落,何苁立便已冲进来,怒不可遏指着她,举高了手作势要打。月桂海棠立即从旁过来将琉璃挡住,沉脸喝道:“何大老爷这是做什么?见了将军夫人不行礼,反倒是要打人了么?敢问这是朝廷哪条律法容许的?”
何苁立被这句将军夫人唬住,停了手。狰狞地推开她们,往琉璃面前走来,“你这个不孝女!”
琉璃在榻上定定坐着,从头至尾纹丝没动。听得他这句不孝女,倒是忍不住笑起来,“大老爷这话有意思!谁是你的女儿?你又是谁的父亲?你的女儿在王府当二奶奶,要找,上王府二房里找去!”
何苁立怔住。半日才咬着牙道:“好你个白眼狼!你以为你嫁出去当了诰命夫人,就可以把我何府扔到一边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是当了皇后娘娘,也改不了姓何的事实!你也得把我何氏尊为娘家!”
“闭嘴!”
琉璃腾地站起来,“谁当皇后娘娘?是你还是何毓华?皇后娘娘现在宫里头过得好好的呢,这么欺君犯上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亏你还是个御史,说出去没得让都察院丢脸!”
她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阴冷地道:“何府算什么?你还有脸跟我提你是我的娘家人!你身为我的娘家人,倒在背后捣起我的鬼来!你既然想巴结将军。我要是过不好了,你又有什么好处?莫非,你还能让你的宝贝女儿何毓华改嫁给他?呵。也是。像你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为了自己利益,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可惜你就算想让她改嫁,人家将军却未必肯要呢!你这会子跑来跟我说是娘家人,什么东西!”
她宽袖一甩,回到榻上坐下。木着脸端起已然摊凉的茶,浅浅喝了一口。
一屋子人自然都不会在这当口出来说话。而跟随何苁立进来的陈姨娘以及下人们,则早都已经惊呆成了木桩子了。先前砸屋的时候他们已经觉得够震撼,这九姑奶奶的胆子够大了,可到了眼下她们才知。原来她们还是大大地低估了她。
何苁立在长房说一不二,一直给人莫测深沉的感觉。可是眼下身为他女儿的琉璃不但丝毫不给他面子,更是连他这个生父都不认了,可谓令他脸面丢到了极点,偏偏他又还被她驳得哑口无言。他们当中谁曾见过他这样?顿时,看面前的何苁立,就有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你再怎么狡辩,天底下人也都知道你姓何!”
何苁立被她骂得脸色铁青,额上颈间汗水直爆,气极败坏之下,也忍不住怒指她道。
“谁说我姓何?”琉璃偏头过来,目光如箭射向他:“女子出嫁从夫姓,大老爷也算饱读诗书,怎么你不知道吗?”
何苁立圆睁双目,铁青的脸色已经又翻成了紫涨,这回是真的被气得魂魄出窍了。
琉璃斜眼看着,给苏姨娘添起茶来。苏姨娘看着她,目光带着无限忧心。
何苁立找不到人来泄火,遂冲到苏姨娘面前来捉住她胳膊:“都是你这贱人在旁撺掇!看我不打死你!”
琉璃腾地站起来:“大老爷只管打!王府离这也不过四条街呢!你动她一根毫毛我就砸你房间一次!”
何苁立两眼冒血,瞪了她半日才又在她逼视下将苏姨娘放了。
门外这时又响起一串沉重脚步声,眨眼间,李行已经率着十来个府兵威风凛凛走进来,见着琉璃便不由分说单膝跪地:“回大奶奶,将军差小的来传话,问大奶奶这里事情可都料理完了不曾?如若料理完了,便可以启程回府了。”
按原计划,回门是得留下来用了娘家备下的午宴才能回府的,可是眼下琉璃也实在没这个兴致了,祈允灏让李行过来传话,倒令她松了口气。这污浊憋闷的地方,她真是半刻都不想呆!遂道:“我这里差不多了。”
苏姨娘随便站起来,含泪望着她,想说什么,却是又说不出来。
琉璃拍拍她手背,道:“别担心,都这地步了,我还怕什么?”
说罢走到门外,就着廊下的风舒了口气,才又抬步走向院门。
何苁立追上来,指着她背影怒道:“你既说你不是我何府的人,那好,你砸了我的屋子,明日我全把你告到大理寺去,让朝廷处置!”
琉璃在门内止步,对着门槛顿了好一会儿,回过头来,冷笑道:“你这么一说,倒好办了。砸了你的屋子是么?我倒也不差这点银子!”说着往蕊儿面前一伸手,接了她递过来的两张银票,大步走到他面前,用力甩到他脸上:“这就当是定金,先拿去吧!剩下的到王府来拿!砸了你的东西赔了你钱,大理寺还能治我什么?!”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何苁立已近疯狂地抬手往她脸上扇去。可是才作了个要打人的势,李行已经拔刀拦在了他面前,一脚踹到了他膝盖上,沉脸怒道:“你一个三品小官儿,也敢冒犯我们将军夫人,你嫌命长了吗?!”
何苁立文士出身,哪经得他这么一踹,顿时滚出老远。可怜旁边人早已经被琉璃震慑住,这会子又见五大三粗的李行拔了刀,哪里还敢上前,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平日至高无上的大老爷趴在地上呻吟了。
琉璃睨了他一眼,再冲阶下的苏姨娘与浣华点了点头,出了院门去。
到得吟松苑,祈允灏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琉璃木着脸走过去跟老太爷颌了颌首,然后与祈允灏道:“我们走吧。”
先前陈姨娘让人来禀何苁立说长房里出了事时,老太爷便料到定是琉璃去那闹什么了,这会子见得她面色沉凝,一来便说要走,而何苁立未随同一起,更是心里惶然,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更是担心因此得罪了祈允灏,忙道:“已经备了宴,很该用过再走。”
琉璃说道:“老太爷的心意我领了,用饭的事还是它日再说吧。”
老太爷急道:“你这丫头,才携着将军头回回来,怎么也不顾将军的面子?”
祈允灏道:“老太爷勿忙,我与内子是一个意思。两府长来长往,吃饭的机会,往后多的是。”
老太爷再没有话说了。只得命人去预备回礼,然后亲自送他们二人出来。
等王府的车驾驶上了大街,老太爷急急忙忙冲进长房,见着正房里一片狼籍,而何苁立则躺在了床上,听得下人们禀报,顿时也扶着门框长叹起来。
回到王府,琉璃已经平静了心情。
有些事真的禁不起逼,原先对于这陌生的王府她还存着一丝忐忑的心情,觉得无论怎么样也要以最佳的状态做着祈大奶奶,不让人玷污名声,不让人拿捏把柄,不让人欺到头上,可是回了趟何府,她突然发觉,无论自己再怎么约束自己,有人要毁你便还是要毁你!何苁立一面想通过她巴结祈允灏,一面又在背地里拆她的台,有了这样的人,这样所谓的娘家,她就是个菩萨也会得不到认同!
所以在听到浣华告诉她实情的那刹那,她心里忽然就豁朗了!别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别人好过!所有的什么孝道亲情,都他妈见鬼去吧!她是为自己活,不是为别人的眼光而活!她就是为何府赔上十条命,他们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至于王府,如果说何府里只有她一个人嫁进王府的话倒还罢了,可再怎么也经不住还有个何毓华在这里!没有何毓华,梅氏对付起她来也不会这么有把握。有了何毓华在这里,她再收敛本性也是没有用的,反倒容易让她拿捏住了。
就是祈允灏,她也不会再在乎他的看法,谣言要传进他耳里她挡也挡不住,遮遮掩掩地倒像她真的心里有鬼似的。所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他将来万一要休她,那就让他休吧!
229 宫里出事
进了房,她在榻上坐下,接了蕊儿递来的茶喝了口。抬头瞄见她担忧的神色,说道:“你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万一我被休了,我就还是把你们带出去。我虽然没有娘家,可是还有嫁妆,还有庄子铺子,这辈子怎么着也够咱们往下过了。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奶奶怎么这么说!”蕊儿忙道,“我可不是担心这个,咱们忍了这么多年,受了多么多气,砸他几间屋子也是便宜他了!我只是担心,这次是八姑娘透的口风给你,三房与长房关系本就因为三夫人的事而不好了,万一那何大老爷因此迁怒到了八姑娘身上——”
“他敢!”琉璃沉脸,杯子掼到案上,“他要是敢动苏姨娘与浣儿一根手指头,我就不砸东西了,直接砸人去!”
蕊儿抿嘴笑了,说道:“知道奶奶的厉害了。”说着退下去备午饭。
这一早上在何府活动完筋骨回来,还不得做些好吃的给她补充补充体力?
琉璃也知自己眼下像个泼妇,也笑了,起身去里头更衣卸妆。
才换好了衣,祈允灏进来了,坐在她妆台旁,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你在何府砸掉的那些东西,估摸着值多少钱?”
琉璃顿了下,转过身来,“我估摸着,也就五六千两银子。将军放心,这个我会从自己的帐上划出来的。我算过了,东郊那大庄子一年的收入也就够了。压根用不着动用到我的嫁妆银子,更不会动用公中的了。”
祈允灏剜她一眼,“小心眼儿劲的!”
琉璃扬了扬唇,又转回头去让扶桑梳妆。祈允灏会知道她砸东西她一点不意外,李行可不会无端端带着兵进长房来的,真的就是为了请她回府?所以他既然问起,她也不怕告诉他。
这正等着他往下问为什么砸人家屋呢,他就忽然说道:“这事交给我来办。你不用管了。”
琉璃回过头来,他已经起身出了门去。
临走时琉璃丢到何苁立脸上的那银票便有五百两,那是让蕊儿特地带去以备不时之需的,反正如果何苁立有那个脸上王府来要钱她就等着,所以祈允灏他说他去办,琉璃也没往深里想,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何苁立,她又有什么理由拦着?
都知道琉璃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午饭后侍候她躺下了。丫鬟们便都退了出去。等屋里没了人,她却又爬起来,从凉簟底下拿出徐原写的那封信来。继续往下看。
原先琉璃与祈允灏定亲之后。就曾写过一封信给徐原和靳宣,当时他们也都回了信的,并都表示了祝贺,其后又通了几次信,到了今年春上,两人也还都捎来了添妆礼。可以说,一切都十分正常。但是此后几个月,就都没有信息来了。这次来信的日期落款是四月初三,就算距琉璃出嫁前也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来回两封信了。这是令琉璃疑虑之一。
疑虑之二便是,徐师叔来的这封信中。再次又提起了上次他来京时提起的外公在白马寺所留的那个遗物,据他所知,已经有人在对此暗中查访,他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清明时去给外公上坟之时,在山下镇上听人说起有人在打听岚青先生其人,并打听起他的故居。
当年外公的故居因为许娘带着琉璃出走京中,已经废弃在那里了。而房里的东西大多变卖的变卖,随带的随带,已经根本没有什么东西留下了。所以就算有人对那里有什么企图,想寻什么东西,也决计是寻不出来的。而外公并不曾卷入什么政治纷争,又是正正经经辞官归隐的,身上不可能系着什么别的物事。
徐师叔深知这层,所以他肯定,这些人要找的,多半就是放在白马寺的那匣子。
琉璃拿着信,不觉皱起眉来。她一直也想早日拿到那铜匣子,看看里头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可是徐师叔所说的那另一把铜匙却一直没找到,所以这事就搁在这儿了。而那年何苁立独独地带她上白马寺去了一趟,她也直觉永信那和尚定然与外公认识,至少是有什么瓜葛的,否则何苁立不会带她去——当然,事后她推测了一番,也明白何苁立其实早就知道许娘是谁的女儿,而自己的外公其实就是归隐的徐慎。虽然不知道他是从认识许娘的时候起就知道她的身份,还是说后来才知道的,总之何苁立把她决意弄进何府的意图她已豁然明了了。
所以说,她知道何苁立一直是要从她身上获取些东西的,只是她不明白究竟而已。眼下既然也有人在追查外公留下的那铜匣子,何苁立又带着她上过白马寺,那会不会他与那些人找的是同一样东西?
当时从白马寺回来,她就想过后来一定要找机会再去寺里寻寻永信,问问真相,可是没想到却出了那样的事,再后来,已经就没有心思再进行这个了。
也许,她还是应该再上白马寺去看看。
她将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想了想,又还是将它抽了出来,从抽屉里翻出火石,点燃丢进香炉里烧掉了。
祈允灏下晌没有出去,琉璃起来后本想与他说说上白马寺上香的事,又听蕊儿说,庆王爷来了,将军正与他在碧松阁里下棋,便也就算了。反正每逢初一去庙里上香也是本朝的俗例,索性到时候准备好了再去便是。
晚饭前自然还要上荣熙堂一趟。毓华想必是还不知道她砸了她娘家的事儿,看着琉璃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脸色。梅氏也只是遁例问了问亲家们的身子,也就罢了。
倒是定北王在途回了府,面色不豫,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琉璃奉了杯茶给他,他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挥手让她退了。
翌日琉璃身子不爽,来了月事,歪在榻上看书的当口,蕊儿匆匆进来了,说道:“宫里头出事儿了。”
祈允灏在拿她的诰书回来时,也说过一句宫里头出事儿了,但她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会儿见蕊儿面色凝重,便问道:“出什么事儿?你怎么知道?”
蕊儿站在榻下道:“昨儿夜里王爷把将军和几位爷都叫到书房去了,有人听见王爷说圣上身子骨出了差子,竟在床上已躺了有快一个月了呢!如今上朝都改在了乾清宫,从即日起羽林军便要调兵镇守各处宫门了,而王爷下晌也得了旨意,调派兵马守住京中各处城门,以妨下边滋事。”
琉璃怔了怔,不觉坐直身来。
原来是圣躬违和,怪不得说是宫里出事了。可是印象中圣上不是挺康健的么?也没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来,怎么突然就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