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剑侠录(沫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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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剑侠录(沫繁)-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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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康掌柜的一早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可六顺子也懂得是这几个喝酒划拳的人坏了店里的生意。他两手叉腰,跨坐在角落里的马凳上,怒气冲冲的盯着大堂中央的八仙桌直看,胸口一鼓一鼓,鼻子里直哼哼,暗暗运气。

可那些莽汉倒也不怕黑熊似的六顺子。他们个个转回头,睁圆了被烈酒熏得通红的眼珠子,拿不怀好意的眼神跟六顺子对着瞪。六顺子也不示弱,他挺直了脖颈,把眼睛瞪得好似一对铮亮的铜铃,攥紧了一双酒坛子大小的拳头。

但人家再怎么吵闹,也终究是来酒楼吃饭的客人。老康掌柜的反复叮嘱过六顺子,跑堂小二是万万不能把客人往外撵的。

俞和缩在楼上不下来,六顺子只好一个人鼓着腮帮子,在角落里运了半天气,可八仙桌上的几位就只冲着他嘿嘿直狞笑,摆出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于是六顺子也没旁的办法,他伸手从房檐下扯了根老玉米棒子,甩开大牙啃得噼噼啵啵直响,好像要把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到玉米棒子上去似的。

七个莽汉看六顺子蔫巴了,敲着桌子哈哈大笑,又是一通豪饮,那喧哗声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三个身穿黑皮袄的中年男子对这一切尽都视如不见,只一人一筷子的夹着肉菜,吃得怡然自得。六顺子啃完了老玉米,起身去后厨端了一盘油酥红皮花生米出来,送到了这三个冷脸男子的桌上。

“三位爷,这是小店送的吃食,不算银子。”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瞥了六顺子一眼,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可那八仙桌上的七个莽汉不乐意了,其中一个莽汉抄起横放在腿上的斩马刀,“哐当”一声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

“兀那小二,你狗眼看人低是怎的?凭什么他们有不花钱的吃食,大爷俺们这边就没有?今日你不给俺家说清楚道明白,小心俺家一怒,拆了你的破酒楼子!”

六顺子回头看了那莽汉一眼,默不作声的就要朝后院走。俞和从二楼楼板缝隙探了个头出来,小心翼翼的望着一楼的情形。

当六顺子在那七个莽汉的怒视之下,板着脸走过八仙桌的时候,其中两个莽汉“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他们提起裹着布条的斩马刀,翻腕一晃,就把刀架在了六顺子的左右肩膀上。

“小子,是你的脖子硬,还是大爷的刀子硬?要不要试上一试?”手握大刀的莽汉笑得甚是狰狞。看那样子,只要六顺子开口说得稍不中听,他们今天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客官饶命,客官饶命!”从顺平楼的大门外,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个干巴老头儿。他三步作两步的抢到八仙桌旁,双手拢起,朝七位莽汉作揖不迭。

“我是这酒楼子的掌柜,客官有何怒气,尽量朝小老儿发作就是!这孩子从小就缺心眼儿,是个浑楞的粗人,不会说话也不懂事。若是冒犯了客官,小老儿替他向几位爷求饶,客官高抬贵手,饶了他一命吧!”

两个持刀而立的莽汉伸出舌头,舔了舔油腻的嘴唇,朝老康掌柜的咧嘴狞笑。那八仙桌边依旧坐着的五人里面,其中有一人暗暗瞟了那三个冷面中年人一眼,剩下四人扭头朝顺平酒楼门外望去。

三个冷面中年人坐的桌子,离酒楼大门最近,这时三人全都把筷子悬在空中,也正望着酒楼门外。而在顺平酒楼外面,有几个挎着腰刀的人正牵着一匹枣红马,往顺平楼的侧门里走,再前面还有五六个男男女女,已经穿过了侧门,朝顺平酒楼后面的客房走去。

“几位爷,拿着刀子可是大不吉利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如这顿酒饭,就算小店孝敬几位的可好?”老康掌柜的伸手抱住了其中一位莽汉的胳膊,一边用力晃着,一边朝楼梯口吼道,“小俞子,快快手脚麻利的到后厨去,给几位爷上三坛老酒,切十斤好肉出来!”

不等俞和答话,那三个冷面中年男人突然同时站起身来,其中一人沉声喝道:“掌柜的,住店!”

老康掌柜干瘦的身子,还半吊在那个莽汉的胳膊上,他刚扭过头,想要开口答话,冷不丁那莽汉抡开胳膊,将老康掌柜甩出了三尺远,然后翻手撤刀,一脚踹向六顺子的胸口。

六顺子沉气挺胸,想凭一身横练的硬功夫震开这莽汉。可老康掌柜的暗暗伸脚一踢,足尖撞在六顺子的膝盖弯里,六顺子不由自主的身子一歪,恰恰闪开了这莽汉的一踹。

原本坐着的五条莽汉,也全都站起身来,人人把沉重的棍棒大刀抗在肩上,大声呼喝道:“还吃什么吃?被这呆头小二和你这老棺材板子一搅合,哥几个的酒兴全糟了!不喝了,俺们也住店,速速给俺家备好七间上房!有什么好酒好肉,尽管给俺家送到客房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掌柜的一回来,仅剩的两桌客人就立马扔下筷子,都要住店?

六顺子低头去看老康掌柜,却见老头子挤眉弄眼的对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六顺子搞不懂情况,便只傻愣愣的站着不动。老康掌柜按住了六顺子这愣头青,把眼珠转了转,故意拦在八仙桌前,朝着那七个莽汉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嘴里叽叽咕咕的念叨个没完。

三个冷面中年男子也不管老康掌柜与那些莽汉胡搅蛮缠,他们朝掌柜的桌上撂下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金子,就自个朝后面客房走。老康掌柜一瞅,朝俞和一撇头,俞和心冷神会,抢步追上三个冷面汉子,陪着一副笑脸,领他们找客房安顿去了。

七个莽汉一见那三位冷面中年男子抢先去了客房,也不再与老康掌柜的纠缠了。有个肋下夹着熟铜齐眉棍的汉子一招手,其余人推开桌椅,拔腿就朝后面客房走去。

老康掌柜的伸手把六顺子推在一边,颤巍巍的追了上去。一边走,还不忘朝后厨吆喝,让小杜快些置办酒肉出来。

俞和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老康掌柜的眼色。

老康掌柜暗暗伸手比划了几下,他们两人就把这两拨人带到了后苑的西北角。那边是一座独栋的二层小木楼。外面有竹篱笆围起来,院子里栽满了桑柳树,收拾得甚至雅致。

这木楼上下各有六间上房,三个中年男子住了二楼走道顶里面的三间。七个莽汉起初有些不乐意,嘴里骂骂咧咧的,最后老康掌柜的把好话说尽,终于楼下住了五个人,楼上住了两个人。这栋小楼空了两间房,一间在二楼中央,另一间在一楼走道顶头。

可算是招呼好了这十位大爷,俞和一边朝前面酒楼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掌柜的,来者不善哪!”

“什么善不善的,都是金主儿!大善人谁没事跑到这西北大漠来吃苦头?”老康掌柜的一翻眼道,“你莫偷懒,赶紧收拾酒肉过去,这些人吃饱喝足了,就不会惹是生非。”

“我看他们喝多了马尿,更得招惹事端了。要不要让小杜在酒里放点好料子?”

“我这顺平酒楼做正经生意的,可不是黑店!”老康掌柜抬脚就要踹俞和的屁股,“你小子哪儿学来的这些弯弯绕绕,好的不学,尽整些歪门邪道!”

俞和朝前快跑了几步,让老康掌柜的一脚落了空。他绕过回廊钻进了后厨,不多时提着肉盆和酒坛子,伺候那些大爷去了。

这七位莽汉一走,转眼间顺平酒楼的生意就好了起来。

小杜切肉烹菜,几乎停不下手,六顺子与俞和也忙里忙外的招呼着。整个下午到戌时掌灯,酒楼里的食客走了一茬来一茬,而西北小楼里的十位大爷也出奇的安静,居然似乎全都酣睡了过去,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直到戌时过半,酒楼子的客人才渐渐的少了。

六顺子刚坐下喘口气,就见铁匠老郑忽然领着七八个南方行商打扮的人,笑呵呵的走了进来,一照面便开口就招呼道:“顺儿,还没打烊吧?老康掌柜的也在忙着呢啊!实在对不住,我老郑今天接了宗大买卖,这几位老爷在赤胡挣了大把的金银珠宝回来,可马车却在沙漠里走瘸了,六副铁车架子,十一口生铁大宝箱外加十一把子母芯铜锁,这宗活计可够我老郑的铺子忙活十来天的了。”

“恭喜,恭喜!”老康掌柜搓着手,凑了过来,朝铁匠老郑身后的那几位行商道,“几位大爷眼光好哇!郑师傅的手艺,在我们朔城那可是首屈一指的。他打的车架子,保管放心用个十几年,绝不带一丁点儿走形的。”

铁匠老郑笑道:“老康掌柜的这张嘴,还没喝酒,就要让你给捧醉了。这可不得要招待一下几位大老爷吃食么,我老郑挣了些银子,自然要来给顺平酒楼捧捧场。让小杜辛苦辛苦,给整治十来个拿手的小菜,再温十斤老酒出来吧。”

“郑师傅,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莫要再数着三五个铜板跟我抠门儿!”老康掌柜转身撩帘去了后院,六顺子赶忙过来,擦桌子挪板凳,招呼客人坐下,沏好了热茶。

把布帘子轻轻拨开一条缝,看着正对那几个南方行商大吹法螺的郑铁匠,老康掌柜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晚这出老街坊戏,可就是由你老郑来开锣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夜宴忙,烟火乱

戌末亥初,老郑铁匠这桌已是顺平酒楼里面的最后一桌客人了。

虽只有一桌,可厨子小杜依旧是停不下手。在大堂里招呼的六顺子,没完没了的把菜名报进来,还偏偏都是些什么辣汤生涮牛肉片、红油滚石羊肝尖、沙芋炖雀儿之类,颇要费神烹制的菜式。也不知这郑铁匠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每喝个几杯酒下肚,就会突然拍拍脑门子,冒出一句:“我又想起来了,咱们朔城还有一式好菜,道地的西北风味,我让小杜做来尝尝。”

郑铁匠长得像个读书人,一张嘴巴还真是舌绽莲花。那些朔城里的惯常菜式,被他一顿绘声绘色的描述,说得简直能与皇宫里的御膳珍肴相媲美。南方人嘴刁,吃得精细,而走南闯北的行商更是老饕,一听见美食,就个个馋得涎水滴答。加上这七八个行商苦苦穿越大漠回来,路上啃多了咸菜饼子,什么在口中一嚼,都能比得上山珍海味。这时一顿盛宴,更是吃得酐畅淋漓,大快朵颐。

郑铁匠把他的四个徒弟也召来了陪酒,一张八仙桌挤得满满当当。干体力活的年轻人食量大,但点的都是些下酒的佳肴,没几样当饱的硬菜,眼见一阵竹筷飞舞,桌上的空盘子已摞了两层。

小杜抽空出来看他们的吃相,摇头大叹,直说这些粗人就是牛嚼牡丹,胡吃海喝,枉费了他的手艺和心思。

平日里精打细算的铁匠老郑,这顿饭居然破天荒的豪阔了一回,三锭十两白银扔出,老康掌柜、六顺子和小杜都没了话说。俞和抱着老郑赏给他的半坛子老酒,格外卖力的蹲在灶前,把火头扇得通红。

又吃了约莫半个时辰,其中两个客商不胜酒力,把竹筷和酒杯撒手扔开,人往地上趔,额头重重的撞在八仙桌的桌板上。那桌上放的碗碟一片凌乱,滑落下来,砸碎了好几只。

老康掌柜陪着笑脸,凑过来想说话,可郑铁匠又摸出一锭银子,塞进了老康掌柜的手里。老头子掂了掂银子,一步三晃的转身走了,还招手唤六顺子赶紧过去收拾摔烂的碗碟。六顺子板着脸,皱着眉,慢吞吞的从木楼梯后面拿了扫帚过来。郑铁匠微微一笑,偷偷赏了他半吊子大钱,六顺子立马眉花眼笑,麻利的扫去了碎瓷片,还背起那喝醉的客商,朝后院客房去了。

郑铁匠这桌还在大呼小叫的喝着酒,不过顺平酒楼的大门已经半掩上了。而通向后苑客房的侧门,也早早的架起了门闩,上面挂着“客满”的牌子。

按理说亥时过半,基本上不会有人再到城东老街来寻酒饭。真是肚肠里酒虫作怪的话,朔城西有通宵不关门的酒肉茶水铺子,隔壁的吟春苑也有好酒好菜,还能找个姑娘陪着听曲儿。即便是前来投宿的客人,看到店家挂了客满的牌子,也只能另寻别处落脚。

但偏偏今夜就有不识趣的人,把半掩的酒楼大门拍得山响,老康掌柜的抬眼一看,来的人还真不好对付。

要是寻常的客商或者江湖人士,老康掌柜的都能有些说辞,可偏偏推门进来的,居然是四个官差。看这四位差人都是一身武将打扮,身上穿着镶钉皮甲,胳膊下面夹着皮盔,腰间虎钮银束带上挂着铜皮鞘马刀和箭壶,背后斜挎着铁木雕花的长弓,斗篷上沾着一层尘土,似乎走过很远的路,才到了朔城。

“掌柜的,好酒好肉的端上来!”当先进来的一位官差,胸口正中挂着一面狼头护心镜。看这护心镜包着一圈儿银边,皮盔也上插着半根红翎子,就知道这人多半是位西北守军的游骑校尉。

“四位将军,小店已经打烊了。”老康掌柜弓着身子迎了上去,一脸为难的道,“后厨早歇着了,肉食也沽清,烦劳几位将军挪一挪步子,去别处用饭可好?”

那四个军尉根本不理会老康掌柜,他们自顾寻了张桌子,把腰间的马刀和箭壶解下,放在桌边,战弓与皮盔扔在桌上,一副今晚就在这里吃定了的架势。领头的校尉看了看老郑铁匠那桌,皱眉道:“那他们为何吃得如此欢畅?掌柜的,你岂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老康掌柜搓手道:“那几位早来了,一顿饭从戌时初吃到现在,小店可就等他们几位散席,好关门熄灯。”

那游骑校尉脸上不愉,沉声道:“城西人多驳杂,怕不太平。城东街上就你这一家酒楼还开着门,隔壁那是座风月楼子,我等有军令在身之时,不得入内,否则按律当斩。故而还请你家厨子辛苦一番,我们草草用些酒饭,就连夜启程,天亮前要到靳河大营。”

老康掌柜还想推辞,可铁匠老郑的两个徒弟突然起身离席,撩帘进了后院,转眼间把一锅沸滚的肉羹,连着生铁汤釜一齐端了出来。小杜气急败坏的追在后面,手拿长勺嚷嚷道:“还未放下盐巴调味就抢去了,你们几个是饿死鬼投胎了么?”

那肉羹熬了已有半个时辰,这一端出来,热气升腾,整个大堂都是满满的肉香。刚进来的四个兵尉眼睛发光,直直的盯着汤釜,他们不约而同的喉头上下抽动,“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老康掌柜的一闭眼,知道这下可真是没法子推脱了。

耳听那游骑校尉怒哼一声,他拎起脚边的马刀,用刀柄点指着老康掌柜的鼻尖,厉声喝问道:“你家后厨明明还未熄火,否则那刚滚的肉羹从何而来?掌柜的,你可知道凉州律例写明,胡汉边塞之地,一切当以西北守军为先!我等四人身负火急军令,连夜赶去靳河,路过朔城实在是饥肠辘辘,才到你家店里买些酒饭吃,你却欲将我等拒之门外,不怕我上报落雁口关守,调兵封了你的酒楼子么?”

老康掌柜把双手一摊,也没了说辞。

在西北边塞,就算是落脚朔城老街,托庇于司马世家的大树荫下,想要安安稳稳的过寻常百姓生活,有两种人还是莫要招惹才好。

其一是西北大漠上的马贼。这些人成群结队,悍不畏死,一旦结了仇怨,就是不死不休。而且马贼从不讲什么江湖规矩,遇到弱小的人,直接欺凌虐杀;遇到硬点子,那就暗地里下毒手,很是难缠。

其二就是大雍军士。朔城中的江湖人说,凉州最大的绿林帮派,其实就是那号称雄兵百万大雍西北守军。天高皇帝远,军营里的不可告人的事情多了去。擅长治军练兵的将帅都懂得,要想手底下的士兵个个如狼似虎,就要让他们揣着三分血性,染上三分匪气。所以要是惹上了大雍军士,一样会麻烦缠身,即便司马文驰老先生与西北军大帅交情莫逆,但底下小兵卒子的事情,人家哪里会去理会?

所以老康掌柜也不敢多说,点头哈腰的陪了一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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