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州试,云娘查看着秀才,心里渐渐有了数,这些秀才中,裴子云文采第一,虞光茂其次,易至全再次之,别人有一些可能,只是这科举之事七分在人,还有三分在天。
“就看你们运道了。”云娘暗想着。
次日
天空阴冷,小雨淅沥沥下着,天还没有亮,这小院子里早已灯光明亮,所有秀才都起来了,准备今天州试。
傅府离着贡院不远,可以看见大街对面,在考场外面,早搭了大棚遮着雨,火把都是用着火盆在烧着,照的通明。
数个带刀卫钉子一样站在台阶前,州府的衙役厢兵都调动了起来,将考场附近道路都封了,用木板隔着道路,小贩,走卒,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整整齐齐的厢兵,身披着蓑衣,手持长矛,将各处路口封锁,外围时不时有骑兵在巡逻,既防止舞弊,又同样为了保护考生。
裴子云起床点着灯,窗户早关上了,将着包裹里的青衫换上,取儒巾戴上,将着昨天准备着的用品都是用着,按照报名时的告示,向着考场走去。
易至全等人也汇集成一股,出而去。
接近考场,裴子云就听到了马蹄声,一支骑兵自前面驰过,这些骑兵都是身披着蓑衣,手持长刀,雨在淅沥沥下着,在这些骑兵身上的蓑衣上滴落。
这些骑兵虽没有披甲,都带着一股子杀气,经过时,原本行在街道上说着话的书生们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马蹄声和雨水打在雨伞蓑衣上。
“大徐新立,兵事强盛,对文事也非常重视。”裴子云看着这些骑兵,想起前世自己世界,机关枪监督考场的事,不由哑然失笑:“过了几年,十几年,哪怕是省试,都不会这样大张旗鼓了。”
贡院
主持州试的提学官,以及主考官考官穿着大红官服,都坐在考场的高楼上,从上俯视而下,周围都打着火把,旁有着不少的官差,都是手持长刀,护在这些官员的周围。
稍远着军士,手持长刀,身披在蓑衣,站在雨下,周围有专门用来点着火把的台子,火光照在这些军士上,火光在这些军士的眼中闪烁,一股杀气。
在这些官员前都有着案桌,上面摆茶水,还有一些干果,这时都没有说话,而静静看着下面的在云中举着伞来考场的秀才。
前面的棚子着不同入口,每一个府都在不同区域,裴子云、虞光茂、易至全都是东安府的秀才,就在东安府入场。
大棚入口,有数个书记员,还有一个官员在校对着入场秀才,一个秀才入口,报着名字,官员核对一看,大声呵斥:“你为何和画像有不同,眉心少了一颗痣。”
这秀才受此一喝,说不出话来,这官员就挥着手:“拉下去,查明身份,有功名者立刻革了。”
立刻有着几个衙役扑上来,一人抓着一只手,拖着就走,只听这个秀才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喊:“大人,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放过我吧!”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接着远去,在场秀才都是凛然,这种气氛下,裴子云进了大棚,前面火把烧着,将入口照的跟白天一样,着几个大桌子摆着,几个军士披甲,站在一侧,头上插着根羽毛。
这时易至全靠近:“是羽卫军,是朝廷跟随省试总裁派出监督的军士,冲撞不得,否则就视为舞弊,要革除功名。”
这些衙役在将着秀才们带着东西全部倒着出来,往着桌上一撒,笔墨砚统统都是检查了一遍,笔要拆开,看着里面是不是有着夹带,拆完就是往着篓子一扔,更别说带字纸张了,除吃食衣物,一应不许带。
这些衙役就跟土匪一样,搜查着携带品,吃食统统用着刀切碎,最后都往着篮子里一装,混合在了一起。
所有的秀才都得解开长衫儒巾,脱的只剩内衣,任凭这些衙役检查,衣服鞋子全检查完才还回去,幸有着火把,烧的红彤彤,也不冷,只都是斯文扫地。
裴子云突有一念:“原本世界里看小说,还有人女扮男装去考场考试,嘿嘿,这种检查,又是众目睽睽下,得有集体脑瘫光环,女人才能进去。”
第46章 首场
快轮到裴子云时,前面的秀才脱的只剩下一见里衣,灯光一照有着字,衙役过来扯着一看,就又有官员令:“押下去。”
两个衙役又拖着不停哭喊的秀才下去,也不知道关押哪里去。
就听官员高喊:“听着,还没有入场的,自动把夹弊丢了,否则查出来,以舞弊论,是要打板子,削功名的!”
连出了二个反例,有些秀才就面面相觑,偷偷丢了,一时间地上多了些纸团,场外的纸团,这官员也的确不查。
裴子云顺利进入考场,考官核对身份,核对无误,才有一个兵士引裴子云进入考试区域,这是连排的茅屋,用着青砖砌着,上面都是茅草,很粗糙。
裴子云进的自己的座位号对着房间,这里面只有着一桌,一椅,一榻,榻上面只有一床凉席,连被子都没有,不过有着火盆,木炭,和火石。
每一个房间门口都有着士兵把守,在这一排茅屋的尽处是一个厕所,裴子云运气不错,离得相对远。
这州试等中午才开,上午都是安排入场,入场需一个个检查,虽按府分离进,但也需要一个上午。
饥肠辘辘的话,有士兵着饼和水,裴子云入场后,就有条不紊的工作,先就是把号房灰尘和蜘蛛网打扫。
其次是把东西一一摆出来,毯子放到了凉席上,垫一层盖一层,放完就暗想:“这下雨天,如果没有带毯子,悲剧可能性大许多——睡了要着凉,不睡没有精神考试,这就是经验了。”
有火盆,木炭,和火石,但数目不多,不能浪费——只有饿的时候才能点着烤着用,用完了,或者不知道,天天吃冷食又要悲剧。
不过才入场,第一顿,带的食物还有点余温,这时可以用,因此裴子云就拿出咸鸡蛋,就着饼,还有带的肉——这也是要点,肉可以带,但是必须第一天就吃,要不就坏掉,拉肚子了也悲剧了。
吃完,闭目养神,午时刚过,只听一声炮响,州试开始,考官下考卷。
试卷到手,裴子云一看,只觉这试卷白的跟雪一样,在前世不算什么,在这个时代,是一等一上品宣纸。
“州试用纸这样精致,朝廷很重视啊!”
完试卷,又有文吏下笔墨纸砚,笔架子上许多,可以任选,还有考官宣读着本次考题。
裴子云和上次一样,对照着考官的声音,先检查考卷是不是有错,有漏。
确定没有错后,就开始看考题目。
第一卷 ,还是过场的帖经和墨义,只是比例非常少。
后面就是七篇大题,其中五道出于经典的大题,第一道是“不以规矩”,看了这题,裴子云就吐了一口气,直接翻到了三道策论,入目就是
“虞唐外重内轻,管卢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房子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莫石宕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李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
“第一题论藩镇,第二题论变法,第三题举贤才,嘿嘿,大徐初见,治理天下之心已经可见。”
“连着七道,都是大篇文章,总计三天两夜,这就极耗精力和脑力。”
“在州试体力和健康其实是必不可少,合理安排就显得很重要,这一关就能刷下去大部分书呆子,只懂得读书,连这三天两夜都熬不过去。”
门前小雨丝丝下着,整个考场内除巡逻的脚步声,就是毛笔写字的声音。
“进士之才,入此考场,如鱼入水。”裴子云只是一看心中就有数,拿起砚台研磨起墨来。
研墨要耐心,轻研墨,不加力,这样研出的墨汁才细腻,写出来的字,才劲道,这州试考场内官府配着的砚台,算是中等,细细研着,用着笔沾了沾墨汁,拿过一张宣纸写了起来。
就算是进士之才,写第一卷 帖经和墨义,也没有大意到直接写,而是写在草稿上去,写完,就看第一道大题:“不以规矩!”
“此本命题出自《孟子·离娄上》,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裴子云此时继承翰林的才学,自一眼就看出了:“意指为政者当遵循效法先贤圣王的典章制度以治国。”
裴子云拿起笔在砚台上蘸了墨,沉思一会,提笔就写,第一句写成,就一气呵成写下去。
“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此句已破题。
“夫规也、矩也,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殆深恃此明与巧乎?”此句已承题。
“尝闻古之君子,周旋则中规,折旋则中矩,此固不必实有此规矩也。顾不必有者,规矩之寓於虚;而不可无者,规矩之形於实……止能以规矩示之,不能以明示之也。公输之於人,止能以规矩与之,不能以巧与之也。则规矩实为当循之准。不以规矩,何以成方圆哉!”
滔滔文章,一笔写完,但停笔时,就觉得精力耗费甚大。
“虽一笔挥成,可也很辛苦啊。”
纸上墨汁需晾一会才能干,这阴雨天就需要更长的时间,裴子云将稿子放好了,闭目养神,喝了些糖水。
再看着第二题:“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
这道题很阴险,题干隐藏了半段,原话应是「士先器识而後文艺」,要是不知道全句,很容易审题不清。
「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一个士,得有器识,再谈文艺,注意的只是这里的破承一定要把题目用到的关键词写上,这也仅仅是小伎俩,裴子云同样一笔挥成,完成草稿。
写好草稿,反手放在凉席上荫干。
这时终觉得筋疲力尽,放眼看去,已经是黄昏时,雨还在下,士兵穿着蓑衣,挑着担子,一面是夹肉大饼,一面是小米粥,向秀才分,才挑着过来,就有着香味传来。
裴子云接大饼和粥,入手还有着些热,就着吃下,今天是阴雨天,天色就有些黯淡,比平时暗快,有军士来点着火把,照的明亮。
这时看去,不少秀才都抓破了脑皮,绞尽了脑汁,一点点拼命写着,有些秀才写不出来,抬着头看着考试座位上面的茅草顶盖,怔着神,有些则在嚎啕大哭,被呵斥:“再出声,罢免出场!”
考场内人生百态。
据说前几届州试,就有秀才在考场内疯,被拖着出去了,一些新晋秀才,只是第一次来考,在外面还不觉得,考了一下午,到了黄昏,整个人就觉得有些崩溃。
“一气呵成,写第三题罢!”
外面虽有火把,但离门较远,号房内还觉得昏暗,于是点起一根蜡烛,作有经验的人明白,第一天是养精蓄锐,精神最佳,所以可以多作题,第二天第三天就可能有点撑不住。
不过就算这样,今天三题也是极限,再写下去就是自己找麻烦了。
当下凝神冥思,第三题也随之破题而写,夜渐渐深了,考场内灯火通明,临近夜晚时,军士就换了一茬。
主考官们都还没有休息,省试总裁胡应贞主考官带着侍卫,身跟着衙役,在考场内巡查,还有着几个考官也穿着蓑衣,跟随在身后,四处巡查。
“第三题写完了。”裴子云将考场下火炉点燃,放在脚下烤着,夜渐渐深了,把稿子放在桌上,用着镇纸压着,免得风吹,误了州试。
这时火炉上烤的饼热了,水也温了,考场内到处都是蜡烛,裴子云就慢慢吃食着,中午可以吃点凉食,现在再吃凉食,那又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喝了一口暖糖水,看着主考官胡应贞负着手迈着方步,带着一堆官员自面前缓缓踱过。
自己年纪太小,还被看了几眼,裴子云不动声色,只当没有看见,继续自己进餐的大业,只是想着:“以自己继承翰林之才,第一天只完成了三题,还有四题,只能说稍有点余暇。”
“普通秀才,能完成全部功课者,都非常紧张了。”
考官从这条道上巡逻一遍,裴子云也吃完了,见草稿全部晾干了,就叠了就放在床铺角落的书箱里,把蜡烛吹灭,躺在床上,幸有准备带了毯子,钻入了毛毯,上用衣服盖上,顿时就觉得温暖起来。
没有任何迟疑,就此入睡。
夜晚,胡应贞第二遍行过,能听见风声,四处都打着火把,只见号舍内的学子一些已躺到床上,一些还在奋笔疾书,考场气氛依旧紧绷,还是这话,到晚上虽大部分人明白得养好精神明天再考,但都辗转反侧,把床铺摇得嘎吱嘎吱响。
考场不能随便说话,胡应贞只是笑笑:“这些学子,年轻啊!”
就有个考官低声答着:“是啊,大人,没有经验啊!”
对话就此结束,经过了一个号舍,看见里面有人真睡着了,靠近一看,就见着里面白纸压着镇纸,榻上是一个少年,凉席上垫着一床薄毯,身上盖一层毯子,还有一些衣服。
“这少年这样准备妥当,也许不错。”胡应贞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接着又继续巡查而去。
第47章 夜船
第二天
醒来,还是下着雨,考生都起床了,窸窸窣窣,裴子云起身,先是在官差跟随下上完厕所。
其次是回到号房又点火,热水,烤饼,咸鸡蛋。
肉饼,热水,再咬一口带着油的蛋黄,裴子云全身舒坦:“这是老考生的血的经验啊。”
“要睡好,要吃好,不要吃冷食。”
裴子云用完,打开卷子再次读题,看到后面的二道,虽说依科举重题的惯例,后面地位渐渐削弱,但要想好名次,还得答的完美。
“写罢!”裴子云挥笔写文,余下二道大题,一个上午写完了。
到了中午,裴子云继续吃热食,把切完的参片泡在水里,这也是老考生的心得,经过了五篇大题,说不疲倦是假。
“虞唐外重内轻,管卢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房子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莫石宕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李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
“论藩镇,论变法,举贤才,嘿嘿,可以说,前面五道大题,我只能根据张治恭的文思来写,大概最多就是张治恭的五六分水平。”
“虽说这五六分,对曾经二甲第一唱名胪传进士来说,考这举人也绰绰有余,但终是逊色几分。”
“可是古人,终是古人,在见识上哪有现代政治精辟?”
“这三道题,我只要控制了尺度,不犯圣讳,写的比张治恭精彩都是可能。”想到了这里,裴子云答题,笔下写来,洋洋洒洒,可谓一气呵成。
裴子云不由满意点点头,继续下一篇,三题写完,费了两个时辰,回顾四周,见考生都在埋头写文。
“完成了,木炭明天用不着了,蜡烛也是。”
“不过现在,先活动下吧,离吃晚饭,还有一小段时间。”裴子云见腿和手僵硬,现自己一直做题,一天都忘记起身活动,于是在号房内慢慢踱步,到了差不多时间,直接把木炭用了。
温暖炭火,使考房里湿气祛除几分,连温度上升了一些,烤得裴子云身上一阵舒爽,用完了晚饭,裴子云点起了蜡烛。
“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润色。”仔细检查一下,全卷有没有错误,没有错误,就是润色,对所有文章进行修改。
再大的神人,都不可能一字不易,等全卷修改完,蜡烛也用的差不多了。
“睡觉!”
才躺下,觉得考场内的气氛紧绷了许多,到处都有人辗转反侧,才想睡,突有点喧哗,隐隐听见:“有人昏倒了!”
“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