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术(暮凉)- 第17部分

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老者捏起一子，放置于天明身边，这才带着一丝满意开口解释道，“自古祸从内起，乱由心生，自家的叛逆，最为难防，谁能相信自己最相信的人会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众志虽能成城，也有妖言乱心。。。”

老者仍滔滔不绝的讲授，像是在教导自家晚辈一般，哪知兔小妖听的实为不耐，随便挚起一子，落入棋盘一角，老者的话语被她的动作生生打断。

不解的看向一副无辜表情的兔小妖，老者蹙眉，陷入沉思。

天明身为帝王，统率三军，御驾亲征，麾下大军士气高涨，热血沸腾，就在他们即将拔营出发的时候，他的身边突兀的多了一个女子，而众人对于此女子的突然出现，竟显得无动于衷，好似根本就未曾发觉女子的到来。

天明定睛一看，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赫然便是抚养自己长大的大师姐泪棠，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令他不自觉的便想相信她，在她面前表露出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

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走至天明身边，她风华绝代的脸上透露出一抹疲惫的神色，让天明情不自禁的心中一痛，这时，一股记忆被强行打入天明脑海之内，被迫让他接受。

这女子，是他的皇妃，更是为他出谋划策的军师，为他的复国大计献上无数心血。“皇。”女子轻声呼唤，小手伸出，握住天明青筋虬杂的大手，传来一阵冰凉之意。微风拂动她额前的刘海，让她在疲惫中更添了一丝沧桑，却更显成熟的韵味。

天明内心一暖，反手握住女子的冰凉小手，向她递过去一丝温柔的目光，但自己还来不及说话，天明便听到了自己这具身躯的声音。

“棠儿，你怎么出来了。”这种感觉颇为怪异，明明不是天明说的，却是从他的口中传出，就好像自己只是寄居在这身体里面的一个灵魂，在听着这身体原本主人的意识。

“皇，三军齐聚，我们的兵力已然足够抗衡，只是。。。”女子默然，咬紧嘴唇，仿佛内心在极力挣扎一般，终于，她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看着天明，炙热的目光更逼的天明下意识的转头，不敢与之对视。

“江山，就真的那么重要么？我的帝王。”女子眼中涌起一抹水雾，神色悲哀的看着天明，语气中都有了祈求。

“不，当然不！”天明斩钉截铁的在内心说道，他一直是一个爱美人不要江山的角色，追求强大的实力，也是为了在残酷的世道中有保护自己爱人的能力。

“复我江山，讨伐逆贼，是我终生的志愿。”意念传递进脑海，脱口而出的却是此番话语，天明发现自己根本不能主宰这具身体的所行所说，自己就好像一个局外人般，被迫入局，无力回天但却又要接受和这人一样的宿命。

女子眼中的光泽逐渐黯淡下去，甚至都有了一丝绝望。天明不受控制的轻叹一声，将她轻轻搂入怀里，细声安慰道，“棠儿，朕一统天下，复天地朗朗乾坤之后，再带你归隐田园，可好？”

女子不以为然的轻应了一声，这样的话语，这些年里她已听得够多，多到现在，都有些不相信了。女子挣开天明的怀抱，独自向着内屋走去，背影是如此落寞，她隐藏在青丝下的眼神中，有一丝疯狂在闪烁。

沉默了很久很久，老者仍然对兔小妖别出心裁的一手感到不解，不明其用意，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化解，他犹豫着伸出手，将一枚棋子再度放在天明身边。

咚。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却是兔小妖急不可耐的在老者落子之后极为快速的在他刚落的棋子之旁放下一子，然后朝着他做鬼脸。

老者身躯一颤，被兔小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棋路给弄迷惑了，在加上她此时对着自己俏皮的吐舌头，更是让他坚信她这一手之中绝对含有深意，不是那么简单。

“角落一子，看似离大势走向的中心极为遥远，根本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关键时刻，却能作为一只异军，突起发难，而在我棋子之旁落子，是为了牵制此子的动向，一有不对便灭杀之，姑娘好手段！”老者盯着兔小妖，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想试试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以便占据先手，但兔小妖却不露丝毫端倪的看着他，表面看上去一副清纯动人毫无心机但在老者看去却高深莫测的样子，让老者一时琢磨不透，陷入困局。

他将兔小妖的那些落子的用意大声说出来，就是为了看看是否果真如此，若兔小妖神色变化，则他所料为真，下一步就好走的多了，但此时兔小妖却不显山露水，面色不变，甚至连眼神都直直的盯着他未曾移动过分毫，倒令他对自己的猜测怀疑了。

站在城下的一名将领，在老者落子之后突然身体一震，将头低了下来，他的脸隐没在盔甲的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只是那如同毒蛇一般的目光，在看向天明时带着无可化解的杀意。这时，他的脊背一凉，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机将自己锁定，不动声色的转头四顾，他看到他身后的一名大将脸上带着嘲笑的意味盯着自己，那笑容玩味，格外。阴寒，显然此人便是兔小妖刚刚落下牵制他的棋子。

“大军开拔！”这时，执印大帅一声呐喊，无数大军顿时队形整齐的行动起来，密密麻麻的身影有条不絮的完成着各自所肩负的职责，像是一台庞大的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

“大帝之玄妙，果然不可想象。”老者暗叹一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右臂微微颤抖着在天明前方落下一子，当做拦截之用，棋局还只是刚刚开始，他便落入下风，令他颇感不爽。

兔小妖想也没想，迅速的探出手，在对角上落下一子，与原本落在边缘的一子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相互守望，老者一看，大惊，当下急切的抓起一子占据了另一个角落。

若四角都被兔小妖占据，成拱卫中心之势，四海升平，如同边疆随时可以勤王的封疆大吏，那老者的局势可就大大不妙，中心打的在激烈，四方插足，将足以扭转整个局面，所以老者迫不及待的落子占据一方角落，以免大势被兔小妖控制。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老者都豁然站起，身躯颤栗的将棋子落下，生怕被别人抢先一般，失态之极。

第二十九章　愿降

棋子稳稳的落在棋盘一角之上后，白发苍苍的老者才轻舒一口气，有些得意的看向兔小妖，不过在见到她随便捏起一子抛落于棋盘之上的动作后，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神色有些阴沉。尴尬的咳了两声，老者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见招拆招的落子。

当四十九子全部落定之后，棋盘上双方棋子纵横交错，相互纠缠牵制，纵观整个棋局，竟有惊天的杀气隐而待发，好似这棋盘之上，正要展开一场惨烈之极的杀伐。只要一子妄动，便会引爆整个局面，将大势带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芸芸众生，不过是司命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下棋的人，便是主宰他们命运的局外黑手。”老者捋了捋长须，轻叹一声，“老朽倒是小看你了。”

刚刚老者故意示敌以弱，丑态百出，让自己看上去仓惶无比的应对兔小妖的棋路，好让她看轻自己，暴露出百般破绽，那样自己便有机可趁，这局棋，也就不必要再下了。对于一位大帝而言，其心中的骄傲可想而知，但兔小妖却并没有如同老者所想象的那般轻视自己。

她只是风轻云淡的落下棋子，棋路完全没有规律而言，就像是随手随心落下，事实上她也的确是随便落子，她根本就不懂如何下棋。在愤愤的下棋之时，她内心还在愤愤的咒骂，“死光头，臭光头，你死到哪里去啦！你怎么可以丢下我！”她悄悄瞟了一眼老者，“还让我遇到一个稀奇古怪的老头，你叫我怎么办啊！”

整个棋局，在此时构成一个连环杀局，好似这棋盘之上蛰伏有九十八条大龙，相互压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其中一子有所动作，便会引来旁边虎视端端注视着他的棋子不死不休的追杀。

“尊敬的大帝，您先请。”老者枯槁的右臂一伸，他又恢复了那仙风道骨的模样。

“啊？哦！”陷入终极咒骂状态的兔小妖被老者的话语惊醒，初时有些迷茫的看着他，随后反应过来，急忙伸出手抓起代表天明的那颗棋子，向前进了一格。

老者布置在天明身边的暗子，随着天明的前进，立马被落于身后，必须要两步才能赶上发挥效用，这样一来，老者所有对于中心的掌控手段竟一时之间完全被破解开来。原本即将进入混乱杀局的征兆，随着兔小妖一子落下生生的被延后。

老者愣愣的看着棋盘，好似完全没有想到兔小妖会下出如此出人意料的一步棋，他思考了一下，将第一手布置的暗子捏起，追天明而去。

兔小妖赶紧拿起天明，再往前走了一步，老者随即捏起代表皇妃的棋子，追在天明身后，兔小妖皱了皱眉，心想这老头真讨厌，干嘛要追着人家不放啊，哼哼，那我就偏偏不让你追上！于是，她又拿起天明向前走了一步。

老者满头黑线的看着她，半响之后终于开口问道，“你很喜欢走这一枚棋子么？”其余的四十八颗她竟然完全不动，蛰伏原地，只动关系到天下命脉的那一个帝王，她难道就不知道孤军深入的后果么！

“是呀！”兔小妖浅浅一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枚棋子格外亲切。

老者十分窝火的让皇妃赶上，兔小妖又让天明前进一步，逃避开来，老者气愤的快要掀桌子了，他很想咆哮一句，你他。吗到底会不会下啊！别的棋子都是吃屎的啊！兔小妖本就占据先手，但此局却讲究后发制人，以不变应万变，若兔小妖不动，老者更不敢妄动任何一颗，以免遭到其余棋子的歼灭，一溃千里。

老者一张老脸憋的通红，他哼哼两声，眼神幽怨的拿起皇妃赶上，兔小妖赶紧拿起天明，刚要往前落下，发现老者在前方下的有一子，正是那做拦截之用的兵马。兔小妖想也不想，直接将天明压上去，收走了老者的棋子。

老者目瞪口呆的看着兔小妖做完一切，随即连忙制止道，“不不！你不能这样！”

兔小妖轻咦一声，眼神不解的看向老者，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不能吃掉他么？”

老者无语，深呼吸几口之后才幽幽解释，“哪有帝王孤身一人做前锋打败一路军马的道理？此子，你不能吃。”

“谁说没有啊。”兔小妖不以为意的看着老者，“反正能吃，我就吃了！”她无理取闹。

老者急忙抚了抚胸口，让憋住的气顺下去，刚要开口说话，兔小妖突然站起来指着他大声的开口，“难道你想耍赖？”

老者整个人石化了。

终究还是抵不过兔小妖撒泼，老者只能无奈的说道，“那让他们打一场，我们各不插手，看看结局如何。”

天明身在局中，对于二人的谈话自然也就听得十分清楚，他有心想要挣扎，反抗，却奈何不了宿命的力量，只能像木偶一般被当做一颗棋子，任人玩弄，他愤怒，他不甘，但却无能为力。

天明早就做了决定，绝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他愤怒过后，内心的翻腾与无力被收藏起来，他冷冷的看着周围大军的动作，不发一言，但是他心中的怒火，却早已滔天，他一定会报此仇！

那个将他当做棋子玩弄的老者，他把他的气息深深的刻进灵魂里，不管此时他如何做想，于情于理，他都要帮兔小妖下赢这一局棋。是老者将他变为棋子，但幸好自己的命运是被兔小妖掌控，天明稍稍放下心来。

在兔小妖的操纵下，天明力排众议，一意孤行，誓要大军未动而我先行，为麾下士兵做榜样，众将奈何他不得，只好派了一只精锐的士兵与他一起前行。

而在天明走后不久，他的皇妃突然出发，紧随他而去。

就这样追追停停，天明很快看到了老者所拦截的那只兵马。

大旗随风猎猎作响，密布的人影整齐的列于地面之上，一言不发，却有一股血腥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让人暗暗心惊。足有数十万人的军队，成方队排开，那沉重的气势足以吓倒一些胆小的人。

天明策马上前，大笑道，“尔等，可愿降朕？”

就见对方一将策马而出，高声道，“吾有十万兵马，岂能降你，若传出去，岂不是一天大笑话！”

天明拔剑，令对方大将如临大敌，全神戒备，再度拍马上前几步，天明仰天长笑，“十万兵马，在朕看来，不过一个笑话！”顿了顿，他颇有深意的盯着对方，“朕三军齐聚，足有千万大军，岂怕你区区数十万人　？＇…99down＇”

对方军营中一片哗然，相互接头接耳，点头议论，显然知道天明所言非虚。

“贼子放肆！”敌方大将怒骂，拍马上前，拔剑指着天明斥责，“危言耸听，你孤身前来，大军又在何方，吾十万大军，岂怕了你区区数百人尔！”

“多说无益。”天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摸了摸手中的龙形长剑，突然暴起发难，提马上前，挥出一道半月剑气将敌将斩于马下，然后回头振臂高呼，“儿郎们，随朕冲！”

“杀！”

后方数百精兵齐齐大喝，拔刀拍马，气势如虹的向前冲杀而去。

原来，刚才天明趁着说话之间，拉近双方距离，趁其不备，一剑将敌方大将斩下，壮了己方士气的同时，也造成了敌方军队中的一阵骚乱。指挥他们的大将一回合之内落马，他们就算是一群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马蹄声大振，骏马奔跑间四蹄飞扬，溅起漫天灰尘，携冲撞之势，竟令这数百人气势无双。

敌军之中几员大将见此，嗷嗷大叫着挥舞手中兵器拍马而出，数十万人的军队跟随着他们起步前冲，兵戈朝前，呐喊着冲来。

一剑劈落一员大将，天明策马疾驰，回头大喊，“制住他们！”麾下精兵会意，分成数十人小队，将冲在最前方的敌将与他们身后的士兵分割开来，其中七八人对外防守，两三人利刃齐挥，朝着被包围的敌将一股脑的招呼上去。

天明冲在最前，首先接触敌方大军的兵锋，当下双腿用力一踏马鞍，整个人凌空而起，举剑朝前劈出一道剑气，剑气如虹，浩浩荡荡的劈下，将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士兵一剑劈成两半。开玩笑，于乱世之中坐稳皇帝位子的人，岂是那么简单。

天明力竭，身形落于地面，无数大军如潮水般围来，数百杆锋利的长矛齐齐朝着他身体各部扎下，身形一转，天明反手一剑，半圆形的剑气激射，伴随着无数哀嚎，身前地面立马一空，强大的劲力将方圆五丈之内的敌军劈飞，但接着又有密密麻麻的身影高声呐喊着冲来，填补空缺。

此时的天地，成了天明一人的舞台，无数大军，竟被他逼的不能近身，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时，被精兵围攻的大将纷纷落马，束手，被压上前来，天明见状，奋力一剑劈飞周围敌兵，使自己身前一空，方圆十米之内再空无一人。身形一跃，天明将龙形宝剑架于一名敌将脖颈之上，大呼，“降朕不杀！”

“降！降！”数百精兵顿时击刀高呼。

“做梦！”那被天明宝剑架在脖子上的敌将眼睛一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大喝道。随着一声惨叫，鲜血飞溅，他的头颅飞了起来。

静，满场出奇的静，众人见此，再无一人说话。天明冷笑着看向那几名被生擒的大将，擦去宝剑上的血液。

“哐当。”一名大将丢下武器，满脸诚惶诚恐的跪伏下来，“我愿降。”

有了一人带头，兵器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在漫天的“我愿降”之声中，天明放肆的长笑。

第三十章　错乱

“呼。”轻轻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