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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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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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鹰道:“所以小弟有言在先,若不愿答,可以不答。”
  宇文朔没好气道:“我如不肯答,事实上已是一种表态,表示出不认同现今的情况。不明白的,是范兄没理由不清楚我们宇文家向为大唐朝的支持者,自大唐立国以来,从未改变过。范兄是否多此一问。”
  龙鹰道:“让小弟将问题调整一下。假设宇文兄是太医,遇上病入膏肓、没可能治愈的病人,而这个病人关乎到天下苍生的荣枯,你唯一可以做的,是为病者把通向死亡的道路弄得平整,将坏的影响减至最低,你老兄怎么办?”
  宇文朔出奇地没现出惊异之色,用神瞧他两眼后,叹道:“你现在说的,是在下和乾舜世兄经常讨论的事,可是由范兄口中说出来,却另有一番可堪玩味之处。”
  略一沉吟,续道:“我给你惹起好奇心了。或许,在下可用另一个方式答你,就是倩然世妹和我的分别。”
  目光回到永安渠,沉声道:“李重润亡殁后,倩然世妹下了个决定,就是独孤家族的人,永不入仕,并得到族内长辈的同意。”
  龙鹰讶道:“竟有此事?”
  宇文朔道:“我们并没有跟随独孤家,然并不表示我们对朝政比她乐观,而是感到难以坐视。你想知道在下的想法吗?就让在下告诉你,现在的情况,等于当年武曌夺权的重演,却更是不堪。在下可以说的,止于此。”
  龙鹰道:“足够有余。问吧!保证老兄满意。”
  宇文朔想了想,忍俊不住的笑起来,叹道:“你这么着我问你,我反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
  龙鹰道:“大江联会于小弟扬帆下漕渠之夜,以雷霆万钧之势,突袭北帮总坛。勿要用这样的眼光瞧我,小弟绝非大江联的人。”
  宇文朔脸现戒色,沉声道:“那你怎知道?”
  龙鹰微笑道:“小弟将给出一个令老兄完全满意的解释,因再隐瞒,对你和我的关系绝对不利。今次即使没有田上渊的事,我也要离开西京,太医还会和小弟一道走。”
  宇文朔点头道:“我首次感到范兄有坦白的诚意,事情变得愈来愈有趣。你们准备去干什么?”
  龙鹰若无其事的道:“去打突厥人!”
  宇文朔失声道:“什么?”
  龙鹰道:“老兄有兴趣,可以一起去。”
  宇文朔一头雾水的道:“给你说得糊涂起来。皇上岂肯让太医离京?”
  龙鹰道:“老兄该不清楚最近发生的几起大事。”
  宇文朔讶道:“是哪方面的事?”
  龙鹰道:“西疆告急。”
  宇文朔苦笑道:“在下很想答你当然晓得,王昱为此远道而来,因他所有奏章,到了宗楚客处如石沉大海。不过!范兄既认为本人并不清楚,该另有非我能知的情由,因就我所知,王昱与范兄是多年朋友。”
  龙鹰点头道:“我们是在到成都的船上认识,连手应付大江联的截击,亦因此事王登邀小弟对付采花盗,就在成都得遇黑齿常之大帅,刺杀大帅者正是大江联,于我来说,是倾尽三江五河之水仍洗不清的仇恨,在得到圣神皇帝旨意后,小弟假借‘玩命郎’范轻舟,利用他突厥人的身份,在突厥人大头子宽玉的招揽下,混进大江联去。”
  以宇文朔的修为,仍没法隐藏地露出震骇神色,难以置信的瞧着他,失声道:“你竟然不是范轻舟,那你是谁?”
  龙鹰道:“话说到这里,再收不回来,定给你老兄一个交代。又说回来,老兄是否晓得另一道十万火急的奏章,来自郭大帅,昨天早上送抵皇上的龙桌上。”
  宇文朔骇然神色尚未褪尽,深吸一口气道:“宇文破告诉了我,却不知奏章内容,只知皇上立即召见宗楚客、崔日用和王昱,商议了整个时辰后,举行内廷会议。”
  龙鹰瞧太阳的位置,悠然道:“谕令该快颁下来。先说西疆,吐蕃降将莽布支,钦陵之子,将从东北塞火速调往西疆,与他亲叔赞婆连手镇慑吐蕃人。”
  宇文朔大奇道:“范兄,唉!该唤你作什么好?你怎可能知道?我知的是有重要谕令在起草中,由于牵连广泛,至快明早才能颁布。”
  龙鹰道:“因为是小弟一手炮制促成,若让宗奸贼将郭大帅调赴西疆,北疆则起用长败之将武攸宜,等于自毁长城。最高兴的人是默啜,他刚击溃突骑施,重复声威,肯定立即挥军南下,轻易突破边防,长驱而下,兵锋直指洛阳。洛阳若陷,中土势危。”
  宇文朔沉声道:“怎可以影响皇上的圣意?”
  龙鹰道:“里应外合加上数管齐下。”
  稍顿续道:“当我说‘里应外合’,不可依字面的含意去了解,‘里’指的是皇上的龙心,大致上是圣神皇帝报梦给太医大人,说出莽布支之名,太医梦醒后,将梦中所见所闻,上报皇上,皇上遂找来最熟悉圣神皇帝政事的上官婉儿,下询莽布支其人其事,方幡然觉醒莽布支乃吐蕃人君臣上下最忌惮的猛将,此时郭大帅的奏章刚放在龙桌上,由昭容一并向皇上解说。”
  宇文朔见怪不怪似地叹道:“奏章所奏何事?”
  龙鹰道:“可以军情报告形容之,依大帅评估,突厥犯境之事,迫在眉睫之前,大有可能在今年内发生,应付之法,是增强边防,关键在能否守稳朔方的鸡鹿塞,故必须由有能之士镇守此重要关隘,如能任左屯卫大将军张仁愿为朔方道大总管,边防稳如泰山。”
  宇文朔怀疑道:“以往突厥人入侵,我们从没一次不是大败兼吃大亏,现在竟然调个人便可解决未试过解决的情况,会否是夸大之言?”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大帅因此立下军令状,如有闪失,他愿负全责,如此正中老宗下怀,该说是求之不得,可坐看大帅惨淡收场,没半个反对的理由。哈!爽透哩!”
  宇文朔呆瞪着他。
  龙鹰微笑道:“加上我们便成。”
  宇文朔苦笑道:“愈说我愈糊涂。阁下究竟是谁?”
  到这一刻,龙鹰始知道扮“范轻舟”扮得多么成功。以往常有被宇文朔怀疑是龙鹰的错觉,是因“作贼心虚”。而之可以这么成功,关键处在乎眼神。
  “一身精神,在乎双目”,眼神的变化,可令一个人化为另一个人,天下间,怕惟自己这个身具“种魔大法”的人可将眼神如此彻底改变,即使透露了这么多事,宇文朔仍认不出他是龙鹰。
  话说回来,假设宇文朔从未接触过“龙鹰”,反可以猜到“范轻舟”是他龙鹰。正因在神龙政变时,“龙鹰”的精神、形象,早深植宇文朔心内,印象难移,故横瞧竖看,依然为“范轻舟”的外相所惑。
  龙鹰道:“在表白身份前,容小弟多问一个问题。”
  宇文朔道:“说吧!”
  龙鹰道:“环顾现今唐室子弟,若不分尊卑长幼,谁最有当皇帝的资格?”
  宇文朔道:“若你第一个问题问的是这一个,唉!你奶奶的,在下肯定不答。”
  龙鹰失笑道:“你奶奶的!宇文兄也可以这般风趣。”
  宇文朔苦笑道:“难道我是不苟言笑的人?”
  龙鹰道:“非不苟言笑,是比较认真。答吧!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宇文朔沉吟道:“你既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属意的自非李重俊,事实上太子的性格暴躁急进,有欠大体,我和乾舜并不看好他。”
  龙鹰道:“‘不看好’指的是哪方面?”
  宇文朔道:“是每一方面,感觉很沉重,就像不论你花多少气力,最终仍是一无所得,令人有窒息绝望的感觉。我心内一直有个想法,就是在干掉田上渊后,再不理朝廷的事。”
  又问道:“你的‘范轻舟’,是否有另一个替身?”
  接着坦然道:“飞马牧场之后,我们下过工夫调查你。”
  龙鹰道:“没替身怎行,此人是关中剑派的出色弟子,由万仞雨亲自推荐,保证靠得住。”
  宇文朔目现奇光。
  龙鹰知他尚未“认出”自己是“龙鹰”,只因万仞雨之名,想到“范轻舟”是由龙鹰、万仞雨、风过庭一伙人炮制出来。
  道:“请老兄说出心内人选。”
  宇文朔道:“瞧牌面,最佳人选莫过于河间王,但你心内的人,肯定非他。”
  龙鹰轻描淡写的道:“这个当然,因他非但不属李唐血统,且是前隋杨氏的后人,为鼎鼎有名的‘影子刺客’杨虚彦与高祖的董淑妃私通下的孙辈,后来被魔门仅次于棺棺的白清儿寻得,培育其为力能篡朝夺位的超卓人物,本身精通‘不死印法’,又得塞外魔门全力支持。顺带提醒宇文兄一句,大江联的最高领袖,是有‘小可汗’之称的台勒虚云,也是塞外魔门出类拔萃的天纵之才,现时大唐的恶劣形势,由他只手遮天的主导着。李重俊没自尽,是给他害死的。”
  宇文朔倒抽一口凉气,瞪目以对。
  这是从未出现在这个超卓人物脸上的震撼神情,可想而知心内的激荡,也表示他真的信任龙鹰,没必要隐藏内心情绪。
  气氛异常的沉重。
  宇文朔道:“以前的我,如像盲子在黑暗中摸索,现在终于看到一线曙光。我本不打算说出来,现在却是不说不快,更不愿辜负你对在下的推心置腹。”
  龙鹰以诚挚的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宇文朔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的缓缓道:“‘临淄王’李隆基,对吗?”
  龙鹰大喜道:“这叫英雄之见。嘿!但我又开始有另一个担心,李隆基已尽量敛藏,饀光养晦,仍瞒不过你老兄的法眼。”
  宇文朔道:“他确掩饰得很好,表面与其他爱花天酒地的皇室子弟无异。只是,在下曾习过天竺相人之术,可从他的眼神和言行举止,瞧出他具龙虎之姿,当然不敢说出来,今趟是首次透露。”
  又道:“听你语调,和临淄王该关系密切。”
  龙鹰道:“早在圣神皇帝之时,小弟已看中他。”
  宇文朔再一个错愕。
  龙鹰道:“勿要怪龙某人交浅言深,像宇文兄般的英雄人物,天大地大,啸傲江湖,岂不快哉,何用来蹚神都这滩浑水。任何事也可以过去,天命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
  宇文朔随他的话,眼睛瞪大,直至瞪至大无可大,满目难以置信的神情。


第十五章 志同道合
  这番说话,是龙鹰打开玄武门城门,往上阳宫途上,宇文朔策骑追来,向龙鹰归还“少帅弓”,龙鹰对宇文朔的好言相劝。
  现在龙鹰凭着过人的记忆力,一字不易的重复一遍,加上双目魔芒遽盛,神态语调宛如将当年神都那个惊天动地的晚夜,于宇文朔来说最深刻难忘的一刻,再一次演绎,对宇文朔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龙鹰向宇文朔表白身份,非一时冲动,是经深思熟虑。
  龙鹰此去,宇文朔静心下来,肯定怀疑丛生,剩是符太同时离开,晓得龙鹰和符太密切关系的宇文朔,想不到两人又并肩去干某一勾当才是奇事。还有北帮总坛遇袭,诸如此类,龙鹰仍左瞒右瞒,就太不够朋友。既骗得辛苦,且不忍骗他。
  密切交往十多天后,对宇文朔的心性感受甚深,清楚他为人行事的作风,并大有肝胆相照的味儿,然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始终是身份的问题。那不是花言巧语可以解开。
  尚有个关键性的考虑,既然大家是兄弟,龙鹰不得不为宇文朔着想,准确点说是须为他的家族着想,愈早让宇文朔与李隆基建立关系,对宇文家愈是有利。
  李隆基曾明言,不会因关系的亲疏论功行赏,用人纯瞧才干,可是关系就是关系,一天李隆基得势,将善待宇文一族。
  从现实的方向考虑,龙鹰方面确缺乏像宇文朔般的一个人,能在西京朝野两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于龙鹰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情况下,照拂李隆基。
  纵观各方形势,与宇文朔进一步建立双方终极的关系,此其时也。
  龙鹰现出回忆的神情,伤感的道:“‘东宫惨案’后,倩然小姐私下来找小弟,那时她已因月令异常的行为,隐隐猜到小弟是谁。来找我,是要证实她心中所想的,可是碍于当时形势,小弟矢口不认。倩然小姐并不相信,也幸好她仍认定‘范轻舟’是龙鹰,故将怀疑闷在心里,没向你老兄透露。昨夜她来和小弟说话,表明以家族为重,倩然小姐确是令人敬重的女子。”
  宇文朔仍呆瞪着他。
  龙鹰摊手道:“今趟没可能不满意呵!”
  宇文朔苦笑道:“今次才真的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大江联现在晓得你的身份吗?”
  龙鹰道:“他们认定我是老范,包括智深如海的台勒虚云,为何如此,既是阴差阳错,更是命中注定。唉!我对是否一切均由老天爷决定,再不是那么有把握,原因正在台勒虚云曾向小弟透露,他对命运的另一种看法,包含对光阴的哲思。这般说,或可令你老兄对这个人,有较深入的了解。我们最可怕的敌手,不是宗楚客、田上渊,又或默啜,而是此君。”
  宇文朔叹道:“鹰爷的话,令在下有倏然扩阔的动人滋味,拨开迷雾。敢问鹰爷,你现在与大江联属何关系?”
  龙鹰道:“就是大江联和‘范轻舟’的关系,在他们眼里,‘范轻舟’和‘龙鹰’虽仍千丝万缕,基本上却是个独立和有野心的江湖客,是汉化的突厥人,而最重要的,是只有用的棋子。”
  稍停片刻,待宇文朔消化他的话后,续道:“大江联实力之强、阵容之盛,超乎外人想象。你所认识的,除杨清仁外,尚有现在贵为道尊的洞玄子,因如坊的大老板荣士,以琴技称着的都凤,建筑名师沈香雪。可是真正厉害的,仍要数台勒虚云,以及白清儿的传人无瑕。”
  宇文朔倒抽一口凉气道:“就在下所认识的,已非常可观。如非得鹰爷指点,栽在他们手上仍不晓得是什么一回事。”
  龙鹰道:“台勒虚云最擅长的,正是渗透、离间、反间的手段,其高瞻远瞩的能耐视野,令人咋舌。论武功,他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他们为阻止小弟往飞马牧场参加飞马节,在途上布下天罗地网,最后我与他在一处山峰上决战,差些儿给他送往地府,侥幸脱身,故甫抵牧场,立即找杨清仁算账。”
  宇文朔叹道:“我感到非常荣幸,鹰爷这么看得起在下。这辈子,我从未试过如刻下般刺激过瘾、惊心动魄,若如在惊涛骇浪的大海操舟,这一刻不知下一刻发生什么事。”
  又欣然道:“感觉很古怪,就像本平平无奇的天地,忽然充满意义。在过去的日子,鹰爷驾临西京前,在下多次想到远走他方,再不理这里的事,只是没法放下家族的担子,不得不撑下去。”
  龙鹰道:“由今天开始,大家就是兄弟,我离开前,安排宇文兄与临淄王碰个头、见个面,当你老兄清楚临淄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时,意义将加倍。哈!现在我们除田上渊此一共同目标外,还多了个更远大的共同目标,又与宇文兄一贯的信念没背道而驰。”
  宇文朔道:“乾舜乐意与鹰爷先作深谈。不!该说是他平生大愿。在‘神龙政变’他被逼站在鹰爷对立的一方,到今天仍耿耿于怀。”
  龙鹰道:“只要小弟在七色馆,他随时可来见小弟。”
  宇文朔精神奕奕,目现奇光的道:“打突厥人的事,在下愿闻其详。”
  龙鹰失声道:“小弟是顺口说说,宇文兄勿认真,西京需要你。”
  宇文朔哑然笑道:“风趣的是鹰爷。在下从未上过战场,机会当前,怎可错过?宇文朔虽不才,是好是歹仍是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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