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略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托赵方丈和顾监院的福,兵甲足够,我把龙潭卫军甲库整个给你搬来了,下了船就立刻领取,速速配发下去,留给你的时间比较紧,明天一早就要攻城,来不来得及?”
罗洪大喜:“放心吧,我手下儿郎这几年一直在操练,可不是京营的那帮废物!”回头斥道:“李胖子,磨蹭什么呢?快些让弟兄们下船,半个时辰以后还上不了岸的,把船掀翻了喂鱼!”
大军上岸后分领营区,张略率龙潭卫往仪凤门驻扎,罗洪的武昌卫驻江边保障水营船只,“水寨”和“旱寨”互为犄角。
在修士的配备上,赵然让彭云翼带元福宫十多名修士入武昌卫,将燕小六配给罗洪,以为传递军情之用。如今飞符失效,只能靠他和南归道人了。武昌卫这边只是侧应,他们的任务是于神策门佯攻,牵制守军兵力,有彭云翼等人在就足矣。
自家师门及其余全部灵妖则配属在张略的龙潭卫,这是主攻方向。
仪凤门夹在狮子山和绣球山之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除了城门驻军外,两山之上也有兵营,分别驻扎着五军营步军左掖的前营和后营,相当于仪凤门伸出的两只铁拳,可以很灵活的打击攻城的敌人。因此,想要攻打仪凤门,必先拿下两山之一。
但要攻打两山,就要考虑护城河的问题,难度不小。另外,在护城河边,其实已经与城内无异,街道房舍极为密集,需要花时间肃清。
龙潭卫从江边出发,钟千户手下一个小队刚刚试探着小心翼翼进入街巷,立刻便有五军营一位千户上来招呼了:“是龙潭卫的弟兄么?我是五军营左掖前营的柳文龙,我和你们王千户很熟的,一起喝过酒!”
事情报上来,张略问王千户:“你跟这个柳文龙很熟?”
王千户冥思苦想多时,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去年有一次来兵部办差,和五军营几个营官斗酒,好像他也去了。”
王千户赶到前头,很快就回来了:“柳千户说要加入咱们。”
张略一怔:“真的假的?”
王千户道:“有上元县道院监院陆致羽作保,陆监院说,他要求见赵方丈……”
陆致羽见了赵然便大笑:“吉人自有天相,早就知道方丈不会有事。老柳一直跟我说仰慕方丈久矣,今日便带他过来拜见。”
旁边一员军将立刻山呼拜倒:“末将参拜赵方丈!”
收了柳文龙前营,狮子山就落入龙潭卫手中,护城河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登上狮子山西南麓的好大一片道庙,陆致羽跟在赵然身旁,向他和顾腾嘉、张略介绍:“此为静海庙,是上元县所属驻于城外的大庙,地方大、房舍多,挤一挤容纳千人不成问题。其余军士可分驻于周边各地……”
顾腾嘉道:“此地不错,我前年来过,的确适合坐镇指挥。”
赵然道:“惭愧,我这个应天府方丈反而没来过,路过几回都没有时间。”
张略大致看了看,点头同意,将中军驻扎于此。剩下的军务自有牛佥事带人去做,用不着他们几个操持。老师和师娘带着师门中人和一干灵妖去后面休息,赵然他们则开始考虑这一仗如何开打。
正议论间,柳文龙又进来禀告了:“方丈、张指挥,我们左掖后营的李千户到我营中了,听说是玄坛宫赵方丈来了,很是激动,李千户想把绣球山拱手送上,并带兵为方丈效力,不知方丈可愿收留?李千户说,若是方丈不收,他便自刎于山下以明心迹……”
赵然笑了笑,向张略道,“你们先商议,我去看看。”
张略道:“方丈何必出门相迎,让其入营拜见就是。”
赵然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还是去一趟好。”
张略连忙让钟、王两位千户跟着,给赵然保驾护航。赵然挥挥手赶走道:“不用,贫道还用你们保护?”
随柳文龙出了静海庙,就见几名军校簇拥着个壮汉,那壮汉全身戎装,显得很是雄壮,望之而虎虎生威,见了赵然之后倒头便拜:“末将李三虎,拜见赵方丈!”
赵然双手虚扶,一抹法力荡出,将李三虎托起,温言道:“李千户来投,正当其时。”
李三虎抹着眼泪道:“早闻方丈盛名,以前只能远观,今日终于见到真神了,末将……末将当真情难自抑,呜……”
“这怎么还哭了呢?大好男儿,流什么眼泪!快擦了!”
“是……末将实在是激动的,还请方丈见谅……今日带兵投于方丈麾下,方丈说打哪,末将就带兵打哪,绝不含糊,否则立刻自刎!”
将这位莫名其妙见面就激动、一言不合就要自刎的李三虎安抚好,赵然让他回绣球山带兵,这李三虎却说不用,言道刚才来时已将本营军士安置进了柳千户的前营之中,他本人要护卫在赵然身边,保护赵然的安全,为赵然鞍前马后。
于是这厮看了看柳千户在赵然身后的位置,大步转到赵然身后另一侧站定,如同两名贴身护卫一般。
赵然哭笑不得,带着两位统兵大千户回去,刚走到一半,中军旗牌又报:“报方丈,三千营左司指挥使曾汝明,携麾下五营指挥千户拜山,求见方丈。”
赵然转身,柳李两大千户连忙往两侧一闪,重新立于身后,赵然接着转,二人在身后再次闪身,于他身后站定,配合得极为默契。
赵然哭笑不得:“你们停,贫道是有话要问!”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各路人等
赵然向新收的两个护卫打听:“这个曾汝明何许人也?他也是要入伙的?”
“方丈大旗在江上招展,四方响应,此为常理。末将以为,有方丈高举义帜,各方人马必然纷至影从,曾指挥也理应如此。”
“是,末将也以为,方丈可以一见,末将听说,三千营中司入城叛乱时,曾指挥使还带人前去阻拦,可惜没有成功。”
赵然纳谏如流,返回静海庙大门口,见到了这个圆的跟个球一样的曾指挥使。别看曾指挥使胖,行动可一点都不笨拙,极为灵活的向前一窜,抱着赵然的衣角就拜了下去,他身后五位指挥整整齐齐跪倒在地,也不知练了多少回。
于是,赵然又收了五营军士,在曾指挥使的强烈期盼下,给他们划了驻营防区——各营原地不动,等候命令。于是曾指挥一脸严肃的部署军令,要求本司各营指挥按照赵方丈划分的营区有序入营,全面戒备,日夜操练,等候下一步的总攻军令。
一切就好似他们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于是,赵然身边又多了一位曾指挥使,勤勤恳恳的开始替他尽心筹谋军务。
其实赵然最想收编的是眼前驻守仪凤门的五军营右掖中营,可惜这厮是个墙头草,摇摆不定——其实墙头草本来也没关系,赵然向来崇信不拘一格用人才,对墙头草毫无鄙夷轻视之心,尤其这并非国战。
可是,当墙头草摇摆得太厉害也很不好弄,城头上这位营指挥始终摇摆不定,等胡大顺亲率两营军士增援后,他便错失了最佳时机。而张略为了防止仪凤门外狮子山和绣球山的大树被焚毁,只得把善意收起,派兵登山。又为了防止城门下的街巷民宅被毁,将兵锋直接推到墙根下,算是有了些两军对垒、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到了晚间时分,赵然居然在静海庙里看见了户部主事时维明。
这个时维明以前赵然是不知道的,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又是朝堂一系,伸着脖子也够不上赵然这种高层了,不提赵然的背景和交游,一个十方丛林省观三都的级别,就让时维明望尘莫及了。
但三个月前,户部尚书甘书同那桩漂亮的操作,让赵然认识了这个小小的六品官。甘书同私下里亲口承认,说他当时确实是让户部出钱支持京师街道整治,但被时维明拦住了,他建议甘书同自己掏这笔钱,而且不用多,认捐一千两,就此埋下个大坑。果然,其后让时维明找到了机会,向杨一清吐露此事,于是掀起一股弹劾甘书同的风潮,将甘书同的个人声望推向高峰。
若不是之后的一系列变故,甘书同已经由此入阁了。因此,赵然对此人还是很欣赏的。至于有人说时维明为迎逢上司而出卖坐师杨一清,赵然并不认为这是个大问题,科举的时候闭着眼睛点出来的“学生”能叫学生吗?结党而已。
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同岁的时维明,赵然没看出什么心机深沉,什么手腕老辣,事实上他看到的同样是个胖子。这个胖子眯着眼睛,让随从打开了两个大箱子,里面是码放得满满当当的雪花官银,整整一万两!
“户部为大军进京平叛筹备了饷银十万两,这是第一批,先由下官解送而来,请方丈笑纳。甘大人说,城西丰盈仓中的粮米,也一并敞开向大军供应,还请方丈派出粮秣官随下官前去点验。”
赵然点了点头:“甘尚书有心了,户部诸位辛苦了。”
他对时维明如何将两大箱官银带出城外比较感兴趣,问了问,时维明当即笑了:“今日方丈大旗刚立,城中已是人人振奋,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出城劳军,下官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一句,京城十三门,除仪凤门和左近的清凉门、钟阜门、神策门外,其余九门,下官可随意出入,无人敢于拦阻。”
闲谈片刻,赵然请张略将粮秣官找来接收,那粮秣官一见时维明,当即恭恭敬敬口称老师,原来当年白马山大战时,年轻的时维明作为户部观政进士,就主动要求前往白马山军前效力,用了半年时间掌握军中钱粮之法,再半年成为精通钱粮的专家,其后的三年里,不知带过多少军中的秀才文书,教过多少营中武官。
赵然沉吟片刻,道:“原来如此,我这里大军混集,营号繁杂,全靠牛佥事一力支应,恐怕有所不支,时主事可愿留下帮我?”
时维明笑道:“按说方丈发话,下官是绝不敢辞的,但时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时主事不须客气,有话直说。”
“城中人心浮动,盼方丈如盼甘霖,方丈只要下令,短则半日、迟则一日,此城必破,因此时某可有可无。但方丈适才也说了,军中营号繁杂,互不统属,上下令行不一,若耽搁久了,反易乱由内生,留下时某也是无用。”
这是在劝谏赵然尽快进兵,赵然点了点头:“贫道懂了,多谢时主事建言。”
时维明的观点其实与张略的用兵计划在大方向上如出一辙,就是速胜,绝不能出现城内城外的对峙,对峙越久,对客军越不利。
能打的主力龙潭卫和武昌卫就是客军,而能称得上主军的柳文龙、李三虎及曾指挥使等营头倒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但指望他们攻城是不可能的,他们这些临阵“举义”的营头都不是朱先见的心腹,当日就没被朱先见“收容”,更别提得到战阵装备。没有战阵军甲,先不说能不能和城中装备齐全的营头硬拼,真打起来,他们连城墙都接近不了。
赵然给他们的定位,也就是开战的时候摇旗呐喊而已,等进了城,则帮忙维持秩序。
时维明回城了,向甘书同带去了赵然的口信,他走了没多久,严世蕃就到了静海庙。
严世蕃说,作为修行球大赛黄冠组的擂主,对于大赛的停办感到非常痛心,他也多次前往紫金山香炉轩和大修行球场查看损失情况,为此,他愿意捐献一万两白银,为大赛的重启尽一分自己的心意。
第二百四十五章 晚了
赵然看着他捧上来的木匣。沉吟片刻,直接问:“听说严阁老一力支持景王为太子?”
严世蕃答道:“景王是陛下选定的太子,陛下是道门选定的天子,我父身为内阁重臣,遵陛下旨意,便是遵道门的诏令。”
赵然又问:“城中形势如何?”
严世蕃道:“方丈大军一至,各方欢欣鼓舞,上三宫人人自危,朝夕之间,城可破矣。”
赵然看着他,真心感受到严世藩是个人物。他估摸着,今天来投的这些京营营头,很可能有一半都是严家在后面鼓弄的结果——刚才就见那个曾汝明向严世藩微微点头致意。可严世藩却对此只字不提,更无当面邀功之心,如此做派,当真令人心情舒畅。
除了严世蕃,前来拜见赵然的人络绎不绝,赵然大部分都没有时间接待,请顾腾嘉出面安抚,他只接见了几个关键人物,比如上元县令梁友诰。
梁友诰给赵然带来了一条重要消息,玄坛宫众俗道,以冷监院为首,已经被押到了仪凤门城内,据闻要以其为质。也正因为此,连上三宫许多人都惶恐不安了,私下里传言,说是朱先见已经疯了。
梁友诰兴奋道:“只需方丈令旗所向,京师旦夕可破!”
……
大军出现在城北江面上的时候,朱先见就得知了消息。他对此十分震惊,当即要求查证军队的来路。胡大顺先领兵增援北城,兵部张聪跟着胡大顺亲至城头查看,辨认旗号后向他禀告,是龙潭卫张略和大胜关罗洪,所部合计近万人。同时,还发现了赵致然的临时认旗,上书“道门招讨使、玄坛宫方丈赵”、“道录司副印、修行球大赛组委会总顾问赵”,同时还有“文昌观监院顾”等等。
在享殿之中,朱先见听闻之后咬牙道:“自封官职,什么道门招讨使?什么组委会总顾问?狗屁不通!原来这厮跑到龙潭卫去了,难怪搜寻不到!”又指着张聪鼻子骂道:“张略和罗洪叛乱、起兵附逆,都是你们兵部平素管辖不利,这样的人怎么做上领兵大将之职的?”
张聪暗暗叫苦,心说这样的任命是我兵部能做主的吗?但他这两天也看出来了,齐王越来越急躁,脾气越来越大,眼珠子里都透着一抹红色,杨一清被当街扑杀之例在前,哪里敢出声辩解,只能低头受骂。
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朱先见忽然又大笑:“如此也好,正愁苦寻不得,这厮却自投罗网,省却了无数麻烦!来呀,点兵,孤要亲征!”
众人愕然间,朱先见已经当先出了享殿,几个起落就跃出太庙。众人都没来得及说话,他身形又如鬼魅一般倒翻回来,喝道:“差点忘了,快将那帮玄坛宫的道士押到城北去……”
一把提起张聪:“哪座门?”
张聪被他掐着脖子,双腿在空中乱蹬,勉力挣扎着挤出一句:“仪……仪凤门……”
朱先见扔下张聪,冲众人吼了一句:“愣着做甚,跟孤同去!”又一阵风似的出了太庙。
段朝用连忙招呼众人跟上,又分派人手去押解玄坛宫道士。
张聪瘫软在地上,咳喘了半天,蓝道行走过来给他背上拍了一记,张聪才止住咳嗽,吐出口血沫子。这口血沫子吐出来,张聪趴在殿上嚎啕大哭:“一日从贼,终身是贼,晚了,晚了啊……”
端坐于莲座上的太子一动不动,眼角流出两行泪水……
蓝道行望着地上大哭的张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玄坛宫中躲了一天一夜,赵孤羽耐不住性子了,自告奋勇出去看看。刚从配殿出来,就被流图道人挡住了:“站住,你去哪?”
赵孤羽道:“我去看看啊,总不能一直缩在这里当乌龟吧?”
流图道人不答应:“你想走?先把银子给了!”
赵孤羽气道:“都跟你说了,谁答应给你银子你找谁去,又不是我答应的!”
“可你是组织者,围攻太庙不就是你们组织的吗?”
“那我也没说参加的给银子啊!还金丹一百两、黄冠五十两、羽士二十两、道士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流图道人急了,抓着赵孤羽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