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定。”
夜深了,没有修为的叮当开始犯困,嘴里打着哈欠,身子朝十三郎怀里缩。十三郎把她抱起来,送去一缕灵力安神,并用神识查看。
不出所料,叮当与胖胖情况类似,送过去的法力很快消散干净,只是神魂得到安抚,鼻息渐宁。
怀中女孩稳稳睡去,十三郎默默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她抱到床上安顿好,自己走出房门。随手搬来一把椅子,十三郎坐下来,抬起头对着黑漆漆的天空,等候着,观望着,思索着。
“是乐土,还是死地?”
第1479章不见广寒宫阙
月起西方,色昏黄,如深埋地下沉旧的盘。
漆黑世界有了光,但不显得明亮,相反有一种凄惨惨的迷蒙;院落冷清,四周墙壁上荆棘纠缠,根根利刺闪烁幽光,如恶魔费力睁不开的眼。
旷野有声,耳边时闻兽吼起伏,多带有凄厉悲凉的味道,放眼看,背后山峦影影重重,不像真实存在的山,而是从天空投下的影。
白天与黑夜,祥和与悲烈,热闹与孤独,完全两个世界。
“这不是月!”
阴寒气息无由而生,十三郎缓缓站起,目光随着月亮走,神情渐渐凌厉。
日热月凉,温度有别,生机并无不同;日照中天带来汹涌火力,月起月落同样孕化万灵,好比阴阳互动方能构成完美的圆,生机始能循环无限。
不需要神识,不用睁开灵犀,生灭道是最好的眼睛,十三郎一眼便可断定,此时升空的月亮死寂沉沉,悲惨惨寒彻彻,反在吸纳大地生机。
此外还有它的轨迹,从太阳落下的地方升起,径直跑向反面。
片刻观察,十三郎心里确认无误,月亮在重复太阳走过的路。
白日阳间盛世乐土,夜里幽冥凄凉鬼地。
为什么?
看看去!
片刻沉吟,十三郎脸上闪过决然,拔地而起。
……
天多高?能否触摸,感受一下其温度高低?
不好说。
比如沧浪,天为一层旋转罡风,十三郎结丹时便曾与之接触,高不到那里去。狂灵之地,天空实为大阵封锁,天大本事无边抱负,碰到它就得掉头。上界星域,天是那玄奥莫测深空,纵有真灵展翅高飞,依旧摸不透边。
这里的天与上述皆不同,它高大、辽远、深厚无尽,同时近在咫尺。
近的月亮远的是天,十三郎选择时机正好,月中天时笔直向上,只见昏轮越来越大,渐渐占据了眼,代替了天。
当周围再无别物存留,意味着十三郎抵达月宫,进入天的内部。
一片阴风世界。
全是风,但与沧浪上空罡风不同,这里的风不纯粹,应该叫风沙。大地远观其昏黄一色,进入才知内部光怪陆离,点、线、面找不到一色单纯,处处交织,处处冰寒。
内热外冷,刚刚进入月宫十三郎的身体上马上结出一层冰霜。狂烈风沙浩荡而来,如刀似枪如网似壁,四面八方无处不在,且无固定方向。风吹过,冰霜被斩开、凝结、撕裂、凝结、掀起、凝结,过程重复大力如山,将他变成一具人形冰坨。
十三郎没有止步,也未激发修为,以肉身抵抗风暴走向内部。此时此刻他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从未如此浓郁,似乎其源头就在前方。
那还犹豫什么!
行之前,十三郎回头、或者叫低头,看到一片被黑暗笼罩着的大陆、也就是自己刚刚落足的人间世界,奇妙的是,明明这里有光那里黑,十三郎却能看清全貌,就像拥有神祗的眼。
大陆不算大,至少看得见的范围不大,其周围被一圈混沌所包围,绝无半点星天;这或许表明它是独立世界,找不到任何通道与外部沟连。
大小从来都是相对的,这片大陆与一界一星相比不算什么,对人而言依旧无边无际;望着周围,十三郎本能地想要估量一下,视线不免在周围混沌上停留。
他想大约丈量一下尺寸,结果招来大祸。
“吼!”
似真似假,如幻如梦,怒吼直接响于心神,十三郎通体剧震,身外坚冰瞬间破碎,被风沙席卷绞碎成齑粉。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圈、并在油锅里炸过,气血沸腾,神魄不宁,倒退三千丈。
“界律!”
不需要懂,没必要见过,内心自有声音警告,如万灵万物呐喊同声;十三郎赶紧收回视线,毫不犹豫盘膝定坐,法力催送,疾转八十周天。
有形界律!
看得到的法则!
包围整个世界的法则之力!
如能把它换算成修为,该是什么样的境界!
这种事情别说十三郎,走遍星空,怕连真灵一生都没有机会遇到,更不要说与之“亲密接触”。十三郎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活下来不是因为强大,而是因为那层界律并无杀心,只是警告而已。
当然,换成别人来做同样的事,要么根本进不来、上不去,要么被风沙绞碎,要么看不到那片混沌,看到也可能神飞破碎。十三郎刚刚投出的那一眼,实为万万年难遇的一次巧合,千百种机缘凑齐才能发生的偶然。
片刻调息,确认自己没有遭到重创,十三郎重新站起身,心里默默警告自己:不要看,不许再看!
界律法则,大凶亦是大机缘,那片混沌为守护世界的法则所演化,极有可能包含宇宙孕生之至理,对普通修士而言只有凶煞,然而对大能、尤其真境上的大能而言,打破头、撕碎魂也要多看几眼,非得有所领悟、最好能够全部领悟。
十三郎也想那样做,可他没本事,只好强行压制心中欲念,默默掉头。
除了怕死,十三郎还要赶时间,现在他知道这个世界的黑夜与白天等时,月宫一晚、实际半晚飞过大陆,而他需要在天亮之前返回,不能让叮当担忧。
风沙中犹如千刀万剐,阴寒之气愈行愈烈,十三郎整顿心神举步向前,神情坚决,快似流星。
一步百米,身体在不停敲打中不停摇晃,压力越来越重。
千米,三千米,五千米……风沙没有尽头,那股熟悉的感觉慢慢清晰,越来越近。
千丈万丈转瞬即过,百里千里身后消失,眼前风沙愈发狂烈,其威力已能威胁到、甚能绞杀生境。
入界带不来一件宝物,连胭脂鸟都被拒之门外,这样情形,他的修为变成唯一后手,偏又不得不省着用。肉身强横不等于能够抵抗一切,风沙只是一方面,那种阴寒之力最让人头疼,前进到这一步,十三郎就像冰雪中行走三天三夜的普通人,从血液到灵魂,几乎都被冻僵。
出道至今,十三郎从未试过肉身极限,现在有了机会,叫苦不迭。
幸运的是,冰寒之力难熬、也给他带来一部分保护,冻结冰层抵挡风沙,帮助消除很大一部分力量,若非如此,十三郎早已遍体鳞伤。
再行千里路,风沙愈烈,阴寒更猛,越发难以承受;冰洁冰层崩碎的速度越来越快,留下寒气侵蚀内腑,十三郎的身体开始破损,神智麻木,视线模糊直到完全睁不开眼,动作变得僵硬,速度为之降低。
此时的他,远看就像一具僵尸,浑身上下,毫无生机。
三千里,四千里……身体上飞出一点点鲜红,瞬间混合在风沙中被吞噬,十三郎快要忘记自我,仅凭一缕感应、一丝执念前行。
只凭本体不用神通法宝的话,这里的风沙或能威胁到劫修。满打满算,十三郎只修炼三百年有余,且不动用修为抵抗风沙,纵有几般巧合减缓压力,仍难支撑太久。
一句话,他快不行了。
……
一点黑光呼啸而来,周围万股狂风,只有它能够行动自如,像是具有灵智。黑光留意到十三郎的存在,好奇、并有些贪婪的在周围游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什么。
几乎同一时间,十三郎心头生出凶兆,就好像黑夜之中摸索的人看到一丝光,仔细看又像饿狼的眼,光亮、但有千般残暴。
他继续走,黑光悄悄跟随,它看着风沙掀开冰层,看到十三郎的身体流血,血飘散而未散……黑光一下子扑上去,将那些飘散的鲜血吞噬。
真是美味啊!
于是黑光意识到,自己此行并非完全靠运气,而是冥冥中受到美食吸引,看似无意,实则早有定数。
既如此,何不吞了他!
自己并非唯一存在,如被同类找到这个人,岂不是要分一杯羹,与自己抢夺?
想到此,黑光发出呜呜嘶鸣,围绕十三郎的身体飞速旋转,寻找下手的机会。
它的灵智不高,但能感觉到那个美味似乎不止有美味,似有极大凶物隐藏其中,一旦是真,自己可能面临危险。
本能提醒它不要轻举妄动,而且像这样走下去,那个人迟早会被风沙切成碎片,到那时,一切都属于自己。
不行啊,万一有别人来怎么办?
感应中传来阵阵波动,黑光能够知道有同类察觉到异常,正在寻找源头。
风沙狂暴无序,即便是它、最多只能行动自如,不能准确判断方位,黑光估计它们需要一会儿时间才能找到这里,可……终究会来的。
这人怎么还不死?
不死也就算了,为什么他走的这么快!而且方向一直对着那里,对着那个令黑光畏惧的核。
他怎么能保持方向,一点都不错?
吞了他!
必须吞了他!
只能由我吞了他!
想着走着,黑光连续吞食几口鲜血,心中欲念被刺激到无以复加,终于……
“嗷!”
“杀!”
尖锐嘶鸣,伴随一团蓬勃之火,黑光贪婪的叫声变成惨嚎,身体在一瞬间变成了灰。临死前,耳边传来清晰断喝,十三郎周身紫火升腾,荡尽冰寒与死寂;刹那间,风沙当中轰鸣震荡,如闸刀落顶后两侧排开,当中一条鲜红大道。
法力全开,十三郎变身舞者在风中翱翔,发出一声惊喜、也有愤怒的狂啸。
“原来是你!”
第1480章真相
“早该想到了。”
火道前铺,当中一块辽阔火海,被风沙包裹不得外泄,十三郎随着那条火道踏入火海,叫着,笑着,感慨着,鞠身抱拳。
“金乌,好久不见。”
界魂世界天地初生,万物生灵刚刚开始孕化,哪里来的日月星辰;既如此,太阳从哪里来?
当然是金乌,也只能是金乌!
生来便为昊阳之鸟,金乌既能铸日、也是太阳的魂,新界之中第一头金乌必须担起铸阳大任,舍我其谁。但要注意,金乌铸日不等于所有太阳都是金乌,假如没有金乌入界,界魂同样能诞生出太阳,只是时间、威能、本质都有差别。
恰好十三郎收过一头金乌本意,这个世界它有什么选择,当然是入阳。
听到十三郎打招呼,火海混沌并无声音传出,但能感受到一股剧烈波动,就像陌生之地遇到熟识但又想不起名字的人,心情激荡。昊阳之火何等凶猛,一界之力何其强大,汹涌热浪扑面而来,十三郎发毛顿焦。
十三郎赶紧求饶,连连摆手说道:“别太亲热,我吃不消。”
本质同根同源,力量相差天上地下,这颗太阳独享一界之初始本源,纵为初生之体,内中大力依旧浩如烟海,前途无量。不客气点讲,即便现在的它,所具有的力量也非那只正牌金乌所能比,十三郎更加提都不用提,若非昊阳内存一点灵犀、认出其出身的话,早把他化成了灰。
也难怪当初金乌那么激动,它或许知道一界新生第一头金乌的意义,其强大绝非自己所能达到,甚有机会抵达全新层次。如果是那样,将来未必不能破界而出,把它也捞过去、或赐予大机缘。
不行也没关系啊!金乌之祖,单单这个称号便值无数金乌抢破头。
如今,亲眼看到这颗太阳,十三郎大概猜到金乌的想法,心里忍不住暗骂其狡猾,自己当时看似得意,其实上当受骗。
“是我送你过来,感谢什么的先别说,赶紧把火收起来,咱俩好好聊聊。”
不说这话还好,说出这句话,周围火焰忽然暴怒,四面八方汹涌齐聚,瞬间凝出一条万丈火龙,咆哮声声。
“是你陷害本尊!”
声音含混听不真切,感觉那条火龙像个发育不全的娃娃,哇哩哇啦愤怒大叫,实则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什么什么?我陷害你?”
十三郎一头雾水可惜冒不出来,眼看火海逼近威势无双,骨子里的蛮拧性子顿时发作,愤怒反驳。
“你个傻逼,猪脑子吧!”
既然没有反抗之力,十三郎索性豁出去,跳着脚的骂:“说话要凭良心,我哪儿害你了?还有你变这个鬼样子做什么?背宗弃祖,不做金乌?”
假如来的是正牌金乌,哪怕修为比十三郎还弱,依旧不会被火焰灼伤。昊阳、金乌,两者天生亲近,绝无伤害对方之可能。十三郎修的火焰正统,可他长不出鸟样没有第三足,永远别想和金乌平起平坐。
至少在太阳前面如此,除非……他也炼出一颗太阳。
不想还好,想想十三郎觉得泄气,愤愤难休。
“变条龙来吓唬我,告诉你,小爷刚刚杀了一条!”
此金乌就是彼金乌,此金乌又非彼金乌,无论哪种都不该这样,况且反正没有退路,十三郎不用和它客套。
身具风雷双重灵根,火焰才只列到第三位,出于警惕、保守不敢动法,十三郎生受这么长时间风沙折磨,回想起来当真荒唐。好不容易渡过危机,本以为受到金乌接引苦尽甘来,突然又碰到这种事,好好的金乌怎么就变成一条恶龙……找谁说理去!
“还敢狡辩!”
火龙咆哮,神情比十三郎更愤怒。
“此界阴阳不全,五行未定,尚在混沌之间;你把本尊送到这里,难道不是害我!”
“……”
十三郎完全听不懂,楞了半响赶紧争辩道:“什么什么,什么阴阳五行混沌,把话说清楚先。”
“吼!”火龙越发暴怒,嘶吼着直冲当面,如小山般大的头颅几乎贴到眼前,十三郎不小心吸一口气,差点连肺都烧起来。
“等一下!”
生死一线,十三郎不能不挣命,一面大叫,一面诸般神通齐施,身形倒退试图重归风沙界内。他大约看出来,这颗稀里糊涂的太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太敢朝外面冲。
这没道理。十三郎刚刚从外界进入,知道那里虽然可怕,但与太阳相比九牛一毛,怎么会造成这种结局?
不解归不解,十三郎动作毫不迟疑,身形如电眼看要消失,身后陡然竖起火墙。
高万丈,厚千尺,通体紫焰,灼热高温,无丝毫缝隙,根本不可能穿透。
“完蛋了。”
平生经历无数次险恶,十三郎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火焰、尤其是金乌操纵的火焰烧死,内心苦笑,反掌一声大吼。
“天罡!”
“风!”
“生灭!”
黑白二色当空流转,一双黑瞳点缀其中,生死两意聚集一身,十三郎诸法齐施,准备冒死闯关。
意外随之发生。
“阴阳桥,通的!”
身后火龙啊呀一声怪叫,来势骤缓。
“等等!”
一模一样的叫喊,火龙比十三郎的嗓门大得多,着急得多,激动得多,傻子都能听得出它的心情激荡,连身躯都崩溃大半。
奇妙的是,崩溃大半身躯之后,火龙慢慢朝鸟身转化,虽非标准金乌模样,但能看出大致形状。
“你怎么会这个!你居然会这个!”
“会这个怎么了?小爷什么都会!”
十三郎扭回头,继续骂:“有种杀了我,不杀我你是孙子!”
火龙、或则叫金乌一点尊严都没有,刚刚那般气势滔天的脸上堆满谄媚,小心翼翼赔笑。
“不要紧,只要您留下把问题解决,本尊就是孙子。”
“……”
足足楞了好半响,十三郎最终叹了口气,憋出一声:“操!”
……
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金乌入界,本该只有一点混沌灵精,沉睡千万年未必能醒过来;然而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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