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一切毒虫!越毒越好,品阶越高越好。”塔山回答道。
“我怎么没见你买过毒虫?”萧十三郎再问。
“那是因为你赶巧了,刚好碰到它陷入进阶休眠。这不,前几天刚刚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
塔山忽然冷笑起来,不无嘲讽地说道:“如果不是它陷入沉睡,哪抡得到你来救俺。那样的话,现在俺可清闲不少,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呱呱,呱呱!”天心蛤蟆又在叫,似乎在警告十三郎,让他不要太得瑟。
“二级进阶沉睡三年……”
萧十三郎没有因塔山的嘲讽生气,摇头摇得越发厉害,说道:“好吧我明白了,你养不起又舍不得亏待它,干脆就想送还给你那个倒霉师傅。当年它是一只普通妖兽,自不能入他的眼。如今它已经成了上古奇兽,而且是能吸纳灵魔两气的变种,虽然等级低了点,想必他老人家总能想出办法解决。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的对的,就是这么回事。”
塔山连声应是,说道:“我那个师傅虽然为人差点,知恩图报还是会的。你把这东西送过去,他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就能传你几手绝学;至不济,让你在古剑门混个几年总没问题。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俺交了差也报了恩,青皮和你都有了着落,不枉和俺相处一场。”
“青皮?”
“是啊!俺给它取的名儿,土是土了点,叫起来顺口。”
塔山望着青皮,眼中再次流露出不舍,随即咬咬牙强调道:“别担心俺舍不得。不怕你笑话,青皮在俺身边的话,要不了三年俺就得把店卖掉,根本不带商量的。”
“这么厉害!”
萧十三郎吓了一跳,惊呼起来。三元阁的收益他最清楚,塔山身为战盟舵主,多少还有些灰色收入,这样都不能支撑三年,青皮的肠胃未免太过恐怖。
“何止啊!这还是保守估计,是按它醒来后的食量估算。等它慢慢长大,胃口也必然越来越大。下这个决心不容易,俺是身不由己,青皮你可不能怪俺啊!”
恋恋不舍地抚着青皮的脑袋,塔山脸上堪称柔情似水。萧十三郎心里一阵恶寒,赶紧说道。
“好歹是上古血脉,到底怎么个厉害法?”
之前不觉得,一旦问出来,萧十三郎遏制不住心里的好奇,略带兴奋说道:“速度是挺快,别的会点啥?露一手!”
话音刚落,那只蛤蟆突然来了精神,大嘴一张,长舌如红色闪电破空而出,刺中丈余外的老树。
耳中传来“噗”的一声轻响,随即有股淡淡的清香蔓延。不出五息,需双手合抱的老树轰然垮塌,砸起一地烟尘。
无数粉白如羽毛般的花瓣飞溅到在空中,带着眷恋与迷茫,向这个世界投出最后一缕目光。整个院子中,到处都是残枝败叶,且持续变得枯黄衰败。仿佛时季快速流转,眼下不是春意正浓,而是深秋降临,严冬将至一般。
两张呆滞的面孔,一个凝着愤怒,一个显得委屈,相对无言。
“别怪我,是你自己……”塔山喃喃说道。
“呱呱,呱呱!”青皮得意大叫。
……
落灵城外十五里,与十万妖山接壤的位置,有一片偌大的庄园。
这里的地势形如盆地,是山区里难得一见的平坦寥阔之处。走出这片区域,往北就是隐藏着无尽凶险的连绵妖山,向南是落灵城;仿佛咽喉卡在中央,是落灵城与外界联络的重要通道。
因为空中并非坦途,也可以说它是必经之地。落灵城虽然偏僻,总不能完全与世隔绝,无论往来者为谁都需从这里经过,可谓要害。
敢把庄园建在这里,一方面说明其主在落灵城权势熏天,同时也证明,他对自己极其自信,自信到有些狂妄的地步。
十万妖山并非平静,无数妖兽隐匿其中。由于人类长时间的侵食消磨,妖山与外界相连的这一带,高级妖兽难以见到,然而二级甚至三级妖兽依然时有出没。倒霉的时候甚至有兽群出现,若是与人发生冲突,首当其冲就是这片庄园。因此它既是咽喉,又是屏障,不踏平它,妖兽难以进袭落灵城。
庄园很大,人很多,设施也很完善。周围是一圈坚固的围墙,比之落灵城还要厚重几分,围墙上建有各式箭楼,无论何时都有战士值守,配备着强弩硬弓乃至凡人可以使用的灵具,防护可谓森严。
庄园内部,酒楼坊市样样齐备。来往之人不论何种身份,只要身资足够,在这里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服务。落灵城有的这里有,落灵城没有的这里还有;对那些刀头舔血、过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猎杀生涯的战士来说,这里甚至比落灵城还要好,是醉乡梦死,寻觅放纵的最佳场所。
想喝酒?庄园里的可以提供足够你洗澡的美酒,而且是城内无法酿制的外界之酒;想要女人?从修士到凡人,从贵妇到山民,应有尽有;想吃美食?更有落灵城无法比拟的绝味在等候。
甚至再极端一点,哪怕你想杀人取乐,庄园里都可以满足需求,只要付得起代价就行。
这个世界上,最通用的货币是灵石,然而灵石太过珍贵,还可以用妖兽材料抵账。无论晶核还是皮毛骨骼等等,庄园一律按价收购,而且颇为公道,深得众人赞誉。他们自然不会去想,无论他们卖出何种价格,都不能带出一分一毫,最终必然要净身出门,继续下一抡拼杀。
总而言之,在这个庄园里活着的人们很愉快;至于那些不愉快的人,他们或则她们,应该已经不算活人,自然无所谓感受了。
只是要记住一条,在这里生活,不可以得罪一个人——赵四爷!
绝对不可以!
第11章残阳如血(一)
“像四爷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呢?”
宽大的庭堂中,宽大赵四爷半躺在宽大的卧榻上,不胜唏嘘。
一个女孩站在身后,为其拿捏肩膀;两个女孩蹲在塌侧,为他锤敲腿骨;还有一个女孩从旁边递送些时鲜蔬果,喂入其唇中。
“唉!老了啊!”
赵四爷并不老,宽大的脸庞黝黑中透着润红,血气饱满而富有活力;近乎赤裸的身躯上肌肉贲张,两条毛茸茸大腿仿佛千年老树,蕴含着蓬勃的力量与生机。几个女孩揉捏敲打的力量很重,俏脸是挂满汗水,赵四爷却仍有不满,微微皱眉。
“喜儿也对四爷不满?”
右侧的女孩面孔瞬间变得煞白,凄惶跪倒在地,颤抖的声音道:“喜儿不敢,四爷饶过喜儿……”
“不满也是应该的,四爷杀了你全家五口,你又怎么会不恨四爷呢。”
温和的语气说着不怎么温和的话,赵四爷眉间泛起一抹无奈,叹息道:“四爷也没办法,这一大摊子事都得操心,没个法度总不成。”
说着话,赵四爷勾了勾手指,旁边一名壮汉狞笑着走上前,一把揪住喜儿的肩膀,试探着问:“四爷,红园还是绿园?”
喜儿的身体瘫软在地上,没有挣扎也没有再求饶,两眼空荡荡不知看向何处,神情麻木。赵四爷瞥了一眼,有些厌憎的扭过头,说道:“黑园。”
喜儿无神的双眼骤然瞪大,随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呼号:“赵四!我就是做鬼也不……”
咔吧!壮汉的手掌在喜儿脖子上抹过,将她的下巴从骨窍中扯脱出来,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小心翼翼地问道:“四爷,能不能先从红圆过一趟?弟兄们……”
“随你吧。”
赵四爷不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将那个碍人心情的厌物带走,再次叹息道:“老了,真老了。四爷整日操心劳力,竟然连这等兴致都不如以前,老了啊!”
另外一名女孩从内庭走出,补上喜儿的位置,与其它两名女孩一起,努力敲打起来。
……
“少爷您真要走?”
小蝶眼泪汪汪的望着十三郎,两手用力绞着衣角,骨节有些发白。身边几名女孩与她的表情相似,哀婉悲戚到不能自语。
“是啊,少爷要离开了。亏欠田七他们几次开光,我已经做了安排,不用担心什么。”
萧十三郎面带微笑,伸手拧了拧小蝶的脸蛋,以罕见的亲昵姿态说道:“哪天小蝶出嫁,记得让大哥给我来个信儿,少爷一准儿到。”
“……好的。”
小蝶垂着脑袋答应着,想了想忽然道:“少爷您等等。”
说完就如兔子般蹦跳而去,其它几个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打个招呼就如小蝶一样跑向内室,弄得塔山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丫头干吗?”
“干你这头猪!”
虎嫂炸雷般的声音响起,随即又痛骂一句:“呸!瞧我这张嘴。”
萧十三郎摇头苦笑,塔山更加云天雾地,只能学着十三郎的样子苦笑,没想到招来虎嫂更多怒火,再次痛骂道:“美死你,做梦呢吧!”
……
不多时,几个小丫头从内室出来,脚步不再如之前那样轻快,个个脑袋垂到胸口,耳根仿佛被开水烫过一样,粉嫩通红。
“少爷,这个给您,累的时候擦擦汗……”
一团软软的东西塞到十三郎手里,似乎是方巾之类,透出淡淡清香。
“少爷,这个您你,热的时候扇扇风……”
“少爷,这个您你,乏的时候垫垫那个……”
一块坐垫,一把扇子,小蝶最后一个走上前,将一支玉箫塞到木桩般的十三少爷手中,低声道:“少爷再给我们吹一个吧,您一直忙,快一年没听到了。”
“是啊少爷,您吹得真好听,我们都学过……吹的不好……”
“吹一个吧少爷,最后一次了……”
“吹一个吧……”
……
“对对对!吹一个!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十三别的本事没有,这吹箫的功夫堪称一绝。真所谓曲柔婉转,余音缭绕,盘梁三日而不绝……”
塔山忽然醒悟过来,满脸兴奋地吆喝道。虎嫂听得腻味,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喝道:“蠢货!不会说就不要说,明明是轰轰烈烈,金戈铁马,杀声震耳,奋勇向前……”
萧十三郎捧着几样不值一文的凡俗之物,脸上的苦笑更浓。
“吹箫……”
……
夕阳渐渐落去,余辉泼洒在太平街两侧的房舍上,反射出一片安宁。此时,平日里尚在忙碌的三元阁大门紧闭,一股袅袅箫音自其中传出,连绵不绝。
箫音本属哀婉之乐,这股箫音却非如此,虽缠绵依旧,更多的却是慷慨奋进之意。起调时曲子尚算柔和,随即渐趋高昂;及至后来,竟发出阵阵金鼓之声,如军阵严列,战事将起,奋出满腔杀意。
日色暗淡,残阳如血,宁静的太平街上站着一些宁静的老人,历经沧桑的他们听着三元阁传出的箫声,若有所思。
“十三少爷……有大动作啊!”
……
“像四爷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呢?”
眼前变得清净,赵四爷的心情却没有变好,手里把玩着一片沉木似的物件,犹自疑惑地自语道。
“范大死了,包二死了,李三也死了。”
叹息一声,赵四爷感慨道:“现在连喜儿也死了,他们三个人,等于是绝了种啊。”
四爷身边,一名儒生摸样的老者接口道:“绝种倒还不至于,三家的家人并非全部投靠四爷,城内搜索也没能抓全,是不是派人再找找?”
“不必了,就由他们去吧。”
赵四爷想了想,说道:“投靠过来的人虽然窝囊,起码还有胆子寻帮手复仇。四爷我杀了他们,收了他们的家产,再替他们把十三爷找出来杀掉,这件事情很圆满。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那些逃走的人,他们连替亲人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不值得四爷再为之操心。”
儒生老者心中微寒,点头道:“四爷仁义,这些人想必很感激。”
“不容易啊!喜儿就不如仙长所想,非但没有感谢四爷,还说什么……做鬼也不?”
赵四爷连连摇头,言语间颇显愤慨之色,说道:“四爷懂她的意思,她大概是想说:做鬼也不放过我!对不对?”
这种明知故问且无比荒诞的问话,儒生老者非但没有取笑,反倒异常严肃地说道:“不知感恩,其心当诛!”
看他的神情,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一名普通战灵,而是拥有无边法力的老怪,需付出最大的敬畏。
“仙长知我,难怪二哥让你来监督四爷。”
赵四爷伸手拍了拍老者的肩头,不理会他变得煞白的脸色,回头向另一名神情冰冷的青年问道:“荆先生以为四爷如何?”
青年目不斜视,冷漠的声音说道:“我只懂杀人。”
“是吗?”
赵四爷面有嘲讽,没有等他回答就自顾说道:“放心吧!四爷现在姓赵不姓宗,又不能修道,不需要担心大哥二哥算计。你们陪着我在这里受罪,有些怨气在所难免,说出来,四爷不会计较。”
老者神色一紧,说道:“四爷多虑了,老朽受二少爷之命辅助四爷,理当肝脑涂地以报,怎么会有怨言。况且四爷天资卓越,虽说无法修道,炼体天赋却远超常人。以四爷的年龄就达到如此程度,只需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修成圣体,大道有成的。”
“修成圣体?哈哈!”
赵四爷放声大笑,粗豪的面孔彷若癫狂,如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在他的眉心处,两颗星纹隐隐放光,中间还有一颗渐趋成型,只是颜色略有暗淡。此时随着笑声,三颗星纹被挤到一处,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显得痛苦不堪。
老者望着他疯狂的摸样,眼中流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鄙夷,连忙低下头去。那名青年依旧面无表情,稳稳地站在原处,不动分毫。
良久,笑够了的四爷收了声,扬了扬手里的木片,带着喘息朝青年说道:“荆先生你说,如今四爷得了这件……哈哈……‘混沌之宝’,是该叫给大哥啊,还是应该交给二哥?”
这一次,青年没有任何犹豫,即刻回答道:“理当交给大……少主!”
另一边,老者阴阴冷笑着开口,说道:“荆先生错了,沧云宗只有一位少主,何来大少主之说?四爷机缘深厚得了宝物,应献于二少爷才对。”
青年看都懒得看他,冷哼一声就静静而立,再无一声言语。反倒是赵四爷哈哈大笑,说道:“要四爷说啊,干脆谁都不给,自己带回去交给长老,说不定这才是最佳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老者与青年同时陷入沉默。只不过,青年的嘴角微微撇动,似乎泛出一丝讥笑,随即就恢复冷漠如初;老者却是深深低头,看不出是何表情。
“说笑而已,四爷怎么能这么干呢。”
赵四爷收住笑容,叹息道:“近水楼台这种事情,二哥向来最拿手不过。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仙长以为然否?”
不等老者回话,赵四爷自嘲一笑,说道:“说起来还真有意思,四爷一门心思替他们几个报仇,结果没能抓住十三爷,却得了这件宝物。看来连老天都帮着二哥,不服不行啊!”
“只是不知道,那位杀了我三个兄弟的十三爷到底是谁,连诅咒之气都无法感应,莫非他是高阶修士,将其炼化了不成?”
“可能是因为他已经逃走,不再感应范围之内。”老者试探着说道。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总感觉到不对劲,说不上什么理由。”
赵四爷的神情微有凝重,说道:“以往这种感觉就很灵验,仿佛……仿佛大祸临头一样。难道那位十三爷没有逃走,而是正要来杀我?”
老者闻听哑然失笑,心想感应这种事情虚无飘渺,如何能当真。如果你真有这本事,也不至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正想找点什么话应景,忽闻一道平静中透着寒冽的声音,穿透重重屏障,无视空间距离,径直刺入众人耳中。
“赵四,我来杀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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