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万世之花回答极为干脆。
“没事!”小不点突然插进来,挥舞着小拳头朝远方大喊。
“爹爹,加油!”
啥意思?数百人为之茫然。
……
短短三百米距离,十三郎足足用了一炷香时间才走完全程;待其来到三尊身旁,额头已带上满满汗水,眼里甚至有血丝弥漫,宛如刚刚经历一场艰苦鏖战。好的地方是,其脸上神情还算平静,步伐依然稳健,气息也慢慢回复如常。
静静望着十三郎走过来,三尊如三座沉稳的山,均未就此事开口质问。
“学生萧十三郎,见过几位尊者。”
依照标准道院礼节,十三郎施礼后说道:“请几位老师……”
道尊轻轻摆手,说道:“你的修为已将破镜,老师这种称呼,今后不用再提。”
十三郎稍稍沉默,再施一礼后说道:“谨遵道尊教诲。”
狂尊一旁稍稍皱眉,嘀咕般说道:“婆婆妈妈,与传言中不太一样。”
十三郎默默听着。
雷尊忽然说道:“你的状态不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听了这句话,道尊狂尊稍显疑惑。
十三郎平静摇头,回答道:“多谢雷尊体恤,不需要。”
雷尊淡淡说道:“稍后必有心神震荡,你要想清楚了。”
其余两位尊者疑惑更浓,忍不住仔细打量十三郎,但又实在看不出什么。
十三郎平静而坚决地摇摇头。
“三位尊者若不介意,就请开始吧。”
雷尊没再说什么,最后看一眼十三郎,收回目光举步向前;道尊狂尊紧随雷尊身侧,十三郎走在最后,依次踏上石阶。
每走一步,体内剑鸣之声便更盛一筹,区别在于十三郎给自己施展数千道禁制,安抚压制双重施为,不令其有一丝外泄。
石阶三十三,片刻之后四人登台,来到那个四周整齐的剑坑前,目光投向中央。
“嘶!”
狂尊最是心直口快,看到即发出惊呼。
“的确是中毒,二叶草的毒!”
……
遗骸未出,只能看到那个形是大号剑匣的棺木,其发生的变化清晰可见。
剑尊遗骸,所用不是玉石也不是水晶,而是由上好金丝楠打造而成,且加持有重重禁法;金丝楠这种木料,虽不能与天檀神木、罗桑等相比,亦称得上天地奇宝。简单说一下,假如将它随意抛掷,任凭风吹雨打日晒火灼,人能保持千年不腐。经过道院修家精心处理,这具棺木少则能够数千年,假如维护稳定不受外力侵蚀,万年不变亦属正常。
眼下不是这样。
仅仅过了八十几年,那具棺木非但褪了色,松了质,且已经完全变了形,走了样。原本细密如百锻精刚的条纹全然不见,颜色灰败毫无生机,且像做烂的豆腐一样布满孔洞。那不是虫子啃咬的结果,而是纯粹因为内里包含的生机精华通通被吸尽,只剩下一堆勉强维持不散的烂渣。
不仅如此,连棺木周围的石块也发生变化,有形无质,好似经历了千万年。那些禁法护阵更不用提,别说功效,连一点残余波动都没有留下。
看到这副模样,谁还能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人人都知道,十三郎主要勘察的目标就是二叶草的毒性,其效果也已天下皆知,正与此种情形相符合。
“结果已经很明显,是否还有必要……”
“走到这一步,总要打开看看。”
雷尊截断道尊的话,回头对十三郎说道:“你主张,你来做。”
十三郎没有回应雷尊的话,直愣愣望着那具棺木、或者剑匣,表情浑浑噩噩,仿佛已经痴了。
“真相就在眼前,现在伤心有何意义。”
雷尊神情淡漠,缓缓说道:“是不是怕了。”
十三郎认真摇了摇头,但没有作声。轻轻拍打几次衣衫,十三郎从三尊之间走出,一步步来到坑沿,屈下身子扶住上方条石,轻手轻脚跳进坑内,弯腰合十鞠躬三次,这才以双手扶棺。
“怎么这么麻烦,娘们儿调调……这是……”目睹十三郎凡人一样的举动,狂尊忍不住嘀咕着,神情有些不耐。
下一刻,随着十三郎小心翼翼掀开棺盖,狂尊视线投入其中,神情顿时僵硬。
“鲲鹏古脉,破形剑羽!”
惊呼变成低嚎,狂尊霍然醒悟过来,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我胡说的。”
第1064章誓以我剑破苍天
棺木内应有尸骨。
棺木内必有尸骨。
棺木内确有尸骨,假如那还叫尸骨的话。
瘦长棺木内静静地躺着一具瘦长骨架,通体呈粉红色,细看又像血一样艳丽;若再定睛仔细看,会发现那其实是一颗颗红点太过密集,彼此渐成连接如面。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它的形状,形状,形状……任何脑筋正常的人来看,都不会认为那是人。
鹰首,凤颈,鹤翅,鱼脊,蛇尾……虽非栩栩如生,但其构造已然成型,绝无可能看错。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具骸骨只有单面,脊椎为本两侧生刺;鹰喙两旁各生一条长而柔韧的须,倒卷后包裹整个颈部,变成如护手一样的东西。
正因为它们的存在,修家在看到这具骸骨的时候,原本不知为何生出的印象由模糊瞬间变得清晰,脑海里本能地蹦出一个字:剑!
那是一把剑,一个尚未化形成功、两侧细刺如羽、还没有开锋的剑!
“鲲鹏古脉?破形剑羽?”
狂尊的话如狂风灌入耳鼓,十三郎跪在棺木前,目光迷茫,表情浑噩,脑海纷乱如麻。
大先生为何中毒?因为他不是纯粹的人,无论谁用二叶草为其疗伤,都等于下毒。
大先生为何不治?因为他那是已经没办法治,要治便需针对根本。
老院长为何又哭又笑?因为他早就知道弟子的秘密。
雷尊为什么警告自己不要后悔?因为他早就知道,至少早有猜测。
齐飞为什么劝阻自己?因为他也知道。
别人知不知道?眉师是否知道?丹楼是否知道?
没有人能给十三郎答案。
不知不觉,十三郎的表情由愕然转为麻木,头颅深深垂在棺木边缘,呆滞地伸出手;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想用触摸的方式去验证。
一幕幕往事接连在脑海中闪过,好似一道道雷霆轰在十三郎的心上,令其眼冒金星,身体阵阵发软。
刚进道院的时候,连老院长都未对大灰说什么,剑尊为何能一眼看破,一口道出其山君弟子身份?
人人知道大灰曾跟随剑尊数月,为何还会被种道?
灵机为何能够长久滞留道院?
十三娘因何能不死?
血舞究竟受谁掌控,为什么剑尊与老院长屡屡提醒十三郎:夜莲这个孩子不错?不要杀?
齐飞说老院长与剑尊是最恨山君的两个人,老院长用什么方式寻找妙妙?剑尊又是如何相助?
雷尊又为什么痛恨山君?
“碰不得。”
雷尊的话恰如此时响起,平淡的声音不容反驳,更不能有丝毫质疑。
“剑尊随死,剑意仍在,破形剑羽,触之必遭反噬夺魂。界时纵然本尊出手,亦难让你不死。”
十三郎的手僵在半空,痴痴呆呆、像个傻子一样趴在棺木边,看着有些可怜。
雷尊转为目光,对道尊狂尊两人点头示意,说道:“容本尊与他讲几句话。”
狂尊微楞,道尊明悟,反手拉住狂尊退向台下。
“事关道院万年清誉,此事决不能外泄……”
“呃……也对,那好吧。”
狂尊意识到事情何等严重,想了想,忽抬手做一个虚砍的手势,眼中闪过厉芒。
雷尊缓缓摇头,待两人离开后,随手在周围挥洒雷霆禁幕,将整个棺坑牢牢封住,这才徐徐转过身。
转身即如君王降世,浓浓威压弥漫住整个空间,厚重如山。
“真相已经看到,现在告诉本尊,你打算怎么做?”
背负双手,雷尊踱步来到棺坑对面,垂下目光望着十三郎死狗般瘫软模样,神情有几分轻蔑,几分憎恶,还有少许怜悯。
“剑尊的确中毒而死,这个仇,你打算怎么报?向谁报?”
十三郎的身体动了一下,不,那不是主动的动,而是沉眠的时候被针刺在敏感部位,躯体发自本能的抽搐。
雷尊留意到这一幕,冷漠说道:“本尊警告过你,要开棺,就不要怕后悔。”
十三郎再次抽搐般动了一下,头颅用力向上抬,却好像顶着一座巨峰,半途而废。
“袁朝年转述剑尊的话,说你知晓真相的时候会发疯。本尊对此不以为然,觉得你不至于如此脆弱,如今看来,还是剑尊看你更准些。”
神情流露出失望,雷尊说道:“果然是个废物。”
讲完这句话,雷尊转头望着周围,目光隔空扫过那一张张焦急等候的脸,神情睥睨。
“都是废物。”
……
“什么是鲲鹏?”
低如呢喃的声音自下方响起,十三郎艰难呼吸几次,吹出的气像血一样红,吐在棺木上,洒下几片血红色的木屑。
“什么又是剑羽?”
“连这都不知道?”
里外皆是废物,看谁都一样无趣,雷尊回身望着十三郎艰难的模样,警告说道:“心头血不同于普通精血,如不想就此废掉,应当立即打坐调息。”
十三郎默默摇头,收回双手扶住棺沿,不小心再呛一口鲜血,与纷飞木屑混成了团,纷飞洒落。
“我听过鲲鹏,但是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它与你们所知道的它是不是一样。”
白骨、红点、朽木、鲜血,几种象征死亡的东西混在一起,小小棺木内充斥着异样的气息,感觉好像一团浓稠泥浆,吸入喉咙,泛着火辣辣的痛。
“还有剑羽,我从来没听过。”
用力喘息几次,十三郎落寞说道:“我在道院的时间太短,所修多是野路子。”
雷尊认可了这种解释,感慨说道:“修道容不得一丝侥幸,本尊若像你这样贪图便宜,怎会到现在才看破大境。”
思绪停留仅片刻,雷尊神情回复漠然,淡淡说道:“也罢,就与你讲一讲。”
……
鲲鹏,远古异兽、同时也是异禽。所谓远古,指的不是具体时间,而是诞生与天地初开,混沌中便有一丝明智的生灵。此类生物数量不多,无论哪一个拧出来,都赫赫有名。
相柳,应龙,烛九阴,鲲鹏,还有大灰的老祖宗夔神,皆属此类生灵。非要做个比较的话,远古生灵比当时当下所讲的真灵还要久远得多,真正的天地同生、但不同寿。
常人所知,成年鲲鹏变化多端,且拥有两种本相形态,入云成鸟,体大三千里,震翅一飞九万里云霄,破界穿空如同儿戏,太虚任遨游。第二种形态是鱼,鲲鹏入水则成鱼,吞吐即成阔海。
这样的生灵,任何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其强大,仍拿真灵做比较,成年鲲鹏单爪便可破界攻击,且能维持两界隔膜完整,超出真灵不知多少个层次。
举个简单地例子,巨龙要杀死蚂蚁窝里的一只蚂蚁,唯一办法是降临投影、或亲自变成一只强壮的蚂蚁进入其内部,虽所向无敌,但其最强仍不过是一只蚂蚁。鲲鹏则不然,它能让身子留在蚁窝外,仅让爪子探进去,在不损坏蚁窝分毫的前提下碾死那只要杀死的目标……其难,根本不是一个层面。
天生万物,天限万物,鲲鹏这般强大,也不是没有局限。比如,寻常八级妖兽便能化成人形,鲲鹏却不行;它能自如变幻形体大小,视界律法则如无物,但其无论怎样强大,都不能变成人。
传闻中,鲲鹏本性桀骜乃至容易走向极端,它把这条限制归结在天道上,愤怒之下挥洒血脉,以自身精血破轮回,融入到被其选中的人类精魂内。如果此人转世后踏上道途、且修炼有成的话,将来会有血脉觉醒的那一天,进而实现其“成人”的目标。
鲲鹏是不是真的喜欢做人?这一点无人能够解答,但可肯定的是,当有生灵强大到某种程度,其本性便会给自己寻找目标,并且破之。
宇宙苍穹无尽,再没有一个目标比天道更大,区区真灵想的都是如何超脱,遑论鲲鹏?
关于鲲鹏,还有一条只有少数人知晓,当鲲鹏修至顶峰,且在极端情形下,自身会拥有第三种本形:剑羽真身!
鲲鹏强大,但它还不能最强大,宇宙无限,强大生灵不知有多少种,多少个;当鲲鹏遇到无法战败的强敌,桀骜本性触使其放弃生命,浓缩全身精华与骨,成为一把足以破灭星空的剑。
“这就是破形剑羽的由来,当鲲鹏用出这计神通,意味着它的生命走到尽头,宁死也要斩杀强敌。”
缓缓道出自己所知,雷尊首次流露出艳慕的神情,目光深邃而幽远。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区区人界不足以纵横,浩渺星空也只是暂时,只要那些纵横九霄、能自如穿梭位界的生灵,才可令其一叹。
“想当年,本尊第一个真正进入老师门下,历经磨难苦苦修行,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斩灭山君,看一看那个据称存在了无数年的……究竟是何样生灵。”
话语稍做停顿,雷尊像是讲述,又像沉浸在回忆中自语,徐徐说道:“以此角度看,你与本尊倒有些相像。真要算起来,正因为你在岭南的那番话,才让山君门下成为众矢之的,但也……”
轻轻摇了摇头,雷尊继续接着前面的话题,说道:“本尊做了很多事,好事、坏事、错事、得意事,修为越来越精深,方向越来越清晰……”
“忽然有一天,老师家中出了变故,寻仇山君不成,却把剑尊带了回来……”
“自那以后,老师就开始变了样,变得好像另外一个人……”
“本尊疑惑多方观察,细细对照传闻,渐渐发觉剑尊的奇异处……”
嘴里讲述着,雷尊目光有意无意看向十三郎,说道:“不是每个妖兽血脉都能成为山君门下,本尊研究山君多年,最终发现,但凡山君弟子皆有一个共同之处,是为……嗯?”
话音中断,雷尊望着棺木中发生的变化,神情有些疑惑。
那具骸骨之上,氤氲之气徐徐升起;透过迷雾,被十三郎所喷鲜血浸透的部分缓缓收缩,聚拢,成型,发亮,渐有锋锐刺透眼眸。与此同时,十三郎不知何时再度伸出手,颤巍巍的样子令人不忍,仿佛耄耋老人抚摸儿孙的脸庞,又像远归的游子搀住老父的腰。
“你来了。”
一道久违的声音自心神中响起,中正平和,温厚凝稳,听着偏如清风拂过面颊,透着些微的凉。
“弟子……”
十三郎艰难哽咽着,想回答但是说不完整,嘴里不停吐着血,眼里时刻流着泪,泪湿满襟。
“来的早了些,但……很及时。”
声音再度响起,有些欣慰,有些喜悦,同时稍稍有些遗憾。十三郎听着那个声音,默默低头,默默咽下苦涩与懊悔,默默在心中回应。
“弟子等不及,弟子修行还算快……”
“是啊。比我估计的要快,快多了……”
稍稍停顿,那个声音说道:“现在,你可明白了?”
十三郎听出什么,忙对空扣头说道:“弟子懂的不多,需要老师教诲的有很多……”
声音凭空截断,略显严厉说道:“那就是明白了……谁都有出师的时候,怎么能一直指望人教。”
十三郎不敢反驳,只能不停叩头。
“为师支撑不了太久,先办正事。”
略停片刻,声音又说道:“事后假如还有空闲,再与你讲一讲。”
十三郎死命摇头,不知如何作答。
“你的血再多,也经不起这样浪费……本尊道念如此,求仁得仁,何须惺惺作态!”
叹息陡然转为沉喝。
“还不放开天绝!”
话音落,高亢剑鸣随之炸响,煌煌之光自棺木内振起,与早已按捺不住的天绝同时窜入云霄。天空被撕开一条裂缝,露出那片玄奇莫测,为无数人向往的星外天。
璀璨之光铺洒入眼,雷尊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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