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胖子的块头相比,体型堪称雄壮的猎妖使大汉如玲珑少女般可爱,望着胖子那张憨厚淳朴的脸,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不敢相信有什么人的骨骼能挂起那么多肉。
相貌憨厚,胖子动作如他的脸一样老实,而且本分;他的力量是那样的大,将壮汉扔得那么的远,以至于猎妖使心中忍不住惊叹,这到底是人呢还是大象。下一刻,耳边突闻杂乱嘶鸣,如千万只小鬼凄厉哀嚎;无数鬼枭呼啸着冲到他身边,数十上百支厉喙如刀枪齐落。
“啊……”
血肉横飞,壮汉发出第一声惨呼,半息即被终结。双眼被两支厉喙刺穿的前一个瞬间,他看到周围又许多与自己一样的“人”,也看到了自己刚刚还引以为傲的军阵,看清了全部。
那是地狱才会有的模样。
第1009章目不暇接
冉不惊,姓冉名不惊,是个出了名的大胖子。
如问冉不惊的特点,随便找一个熟悉他的人来,答案都是一致的:不惊。
不惊的人擅长观察,更擅长忍耐与等候,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体会到,不惊的人真正擅长的事情是抓机会,并做雷霆出击。乱生三方,当第一乱刚刚开始,当猎妖使、甚至连山上学子都没弄清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冉不惊在所有比他更强、活得更久、处事更老辣的人之前作出反应。
剑棍斜扫,迎面而来的对手齐刷刷倒下;剑棍落空,但不会因此而停下,百米杀刃破空直闯,掠过那些伏倒在地上的妖将与修士,冲入后排那团乱糟糟的人群大开杀戒。看到这一幕,冉不惊仅仅惊讶了百分之一息,庞大身躯便以追赶飞剑的速度冲入战场,冲向那整整一排倒地的对手。
无论妖将要是修士,甚包括最弱小的妖灵在内,没有哪个会因为跌一跤便不能战斗。诚然他们在这一跤中失去了双腿,战力必然大打折扣;然而在冉不惊心里,除非将他们全部化成灰烬,否则便不能疏忽,更不能将其无视。
死掉的对手才是好对手,冉不惊早就明白这条道理,外域厮杀数十年,这条信念每一天都在加固;因此当他看到对手处在最虚弱的时刻,心里第一个念头不是追根究底探索原因,而是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或者叫落井下石。
战场上,这是一种多么珍贵的品质。
庞大身形动如狂风,看似凶猛实则如轻鸿一样灵动,冉不惊处置那些伤员的方式简单到极点,一句话便可总结。
抓起来,扔出去!
自下方战场开打的那一刻起,冉不惊便留意到周围鬼枭与以往有些不同,飞舞的姿态更狂躁,眼里的凶光更加暴虐。如能仔细观察其表现,他一定能发现鬼枭实际上在流露忌惮,或可说是恐惧。
什么东西能让近万枭群恐惧?
冉不惊没有那么多时间仔细研究,只好将其理解为这一次的战斗比之前更大,因而激发了鬼枭的凶性;他明白这个时候的鬼枭是不能招惹的,于是决定要惹一惹。
如山一样的身体冲到一名妖将身边,冉不惊没有施展神通,而是直接伸出手去抓。他的得意神通是六欲,对这些受人操控的妖将而言,那种令同阶修士畏惧的神通不比一把小刀更有用。当然,冉不惊的本事并非只有六欲,但在眼下这种场合,他更信任自己的双手,还有灵犀一动的判断。
那名断腿妖将比猎妖使的表现还好,因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概念:活下去,杀死对方。断腿后,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狂冲过来的胖子,嘴里嘶吼着召唤妖灵为自己弥补伤势,同时以双膝点地,身体居然仍能够跃起。
能跃起,不代表他的真能跃起,双膝发力,利爪出鞘,妖将的身躯却陡然一沉。低头看,几十条妖灵应妖将召唤而来,当不是为了替他接上腿,而是扑到伤口与身体上,发疯一样撕咬。
战场第二乱,妖灵变。
……
撕开数百米长的空间,一次切断数十名妖将加一名修士的腿,这样的事情,哪怕对一名空间大能来说也是不小负担。有爹爹苦口婆心叮嘱在先,当猎妖使第一波反击被遏制,小不点没有继续施法,收功悄悄隐匿,并将法力调整梳理。与此同时,牙木化身妖灵混入斜坡,淹没在一片片鬼头之中。
“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披着百幻纱衣的他小心翼翼地走着,明知道这种场面不会有人注意一只妖灵,仍禁不住为之胆战心惊。
藏身于混乱,牙木与周围妖灵看起来没有多少不同,也没有做太多事。他的身体好像会冒烟,飘出一只接一只、一股接一股绿色气流,假如以神念仔细查看,会发现那是一只只绿头小鬼,如放大十倍、且身体虚幻的绿头苍蝇。
小小弱鬼不值一提,但当它们散开到周围,分头以兴奋的姿态融入只只妖灵的身体后,剧变随之发生。
原本凶猛但是驯服的妖灵疯了,先是身躯一震,闪烁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茫然;仅仅半刻后,茫然化作疯狂意,妖灵眼里冒着绿光,四散冲向所有没有融合小鬼的同类,疯狂撕咬一切。被撕咬的妖灵初始疑惑,很快因为感受到那股赤裸裸的杀意变得同样疯狂,彼此、相互、蔓延着将混乱传向周围,也传递着令人震惊的疯狂。
修士有人专修魅惑,一颦一笑皆让人失神;鬼类与人好有一比,存在着一种可令鬼物疯癫的鬼,或者应该看成一种鬼中剧毒,名字叫倒魅。
被这种鬼沾上,鬼物会因为太倒霉而发疯,仿佛它们的快乐、运气等一切美好的东西通通被那只小鬼夺走,只余下霉,霉,霉……还是霉。
鬼物本身就是最可怜的那类“生灵”,如今还变成这样,实为任何稍稍具备灵性都无法忍受的事情;于是它们疯了,会以疯狂的姿态攻击周围的一切,再不受任何力量控制。
对于这样的鬼物,鬼修喜欢称之为:倒霉鬼。
倒霉鬼一身晦气,最终都会死,且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因此对任何鬼修来说,倒魅都是让他们避之不及的东西,除极少数喜欢钻研的“人才”,从没有修士愿意主动培育。与猎妖使战斗多年,魔魂圣子别出心裁想到这一重,觉得不妨拿妖灵当成鬼物看,或许可以对抗妖将的控制。想到便要做,最终,牙木利用返回沧浪的机会找到一些绿头倒魅,还没来得及试。
事实证明,敢想、敢做的人就会有回报。
变化从一个点开始,很快如潮水席卷八方;不时有小鬼尝试以同样的法子对付妖将,结果都好像水入大海,半点反应都没有。即便是妖灵,有些强大的个体也能压制小鬼带来的疯狂效果,只能徒劳地保持“清醒”,在妖海中挣扎。
“啊哈!居然能这么用,就应该这么用!”
正如牙木自己所讲的那样,他找到的这个法子尚未经过足够验证,效果如何值得商榷。十三郎哪里来的时间给他慢慢验证,不得已,迫于淫威的魔魂圣子孤身涉险,此时为自己的杰作惊叹的同时,心里也不禁惴惴不安,连连祈祷着。
“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
“吼!”
怒吼声显示出妖将是多么愤怒,本能挥舞利爪,欲将那些“造反妖灵”撕成碎片;片刻转向,其身体突然一轻,连带那些拽着它的妖灵“嗖!”的一声飞向空中,直落两百米外。不待其清醒再做雷霆之怒,周围大片黑影遮蔽了它的视线,无数利爪尖喙伴随着火苗齐齐涌上,将其彻底淹没。
原地,冉不惊如陀螺打了个漩,浑身肥肉波浪般起伏,甩开扑上来的妖灵同时也增加了几道伤口。天赋异禀,深达半尺的切口对寻常人而言乃致命伤,哪怕修士也难以承受,但对这位肥兄来说,伤口两侧全是白花花的油脂,最深也才不过刚刚见到血。
早在七十年前,道院踏须弥的那次比斗中,冉不惊便曾展露出法体双修,将同期学子、性情极为骄傲的何问柳远远抛在身后。七十年苦修七十年苦战,冉不惊修为堪堪快要临近元婴中期,肉身似比修为更加强悍,超出这些妖将何止一筹。
与寻常修身之人相比,冉不惊额外多出一项可称“天赋”的东西……他的力量实在是大,体型也却是太胖。平常觉得无所谓,此时此刻身陷万军丛中,这两样天赋给他带来极大帮助,无人可以复制。
受伤不能令冉不惊停下,旋飞众妖,他以沉默而坚决的姿态冲向下一个目标,眼睛看向下下个目标。他心里很清楚,假如自己能将那些断腿妖将全部清理掉,等于将对方除化神修士外的力量扫灭四分之一强;战斗如按照这样的比例交换,灵修可以灭杀对手七八次,此战如何能不胜?
化神修士怎么办?那不是冉不惊应该考虑的事情,所以不去管。
“做到自己的事!”
战斗中,这种品质同样难得,很珍贵。
……
群妖斩腿,妖灵染霉,两次剧变令猎妖使的阵营一片大乱。
没有前锋阻击,那条剑棍得以发挥出最强威力,一路掠空一路横扫,撕开无数并不鲜活的躯体。怎么说也是数十名修士合力,哪怕修为不太够,但在几名大修的主持下,并有阵法加持,其威力纵然比不上化神,又能差得了多少?
一刀切十筷,绑一起极难斩之两断,换以同样的力量横斩排成一条线的十根筷子,便可秋风扫落叶。百米剑棍浩荡声声,嘶鸣声中掀飞片片残尸,哀鸿遍地。有见于此,最兴奋的莫过于那些以赴死之心结阵的学子们,欢呼咆哮中奋力催动、甚至压榨身体内的法力,拼命将攻击的势延续。
蜉蝣真的撼得了树,砍瓜切菜般的屠杀中,老妪等人终于忍耐不住,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有惊变,先后准备出手。
下一刻,他们的目光又被战场所吸引,准确讲是被那条不知何时出现、凶猛不可一世的身影所吸引;看到他的那个瞬间,三人同时呃的一声惊呼,施法手段顿时改变,目标也换成自己。
三人想法一致:自保当先。
战场第三乱:屠戮于万军丛中!
第1010章不败为何
为一举击破那条数十把飞剑组成的棍,老妪将四名属下悉数派出,其中,相比那名已因“莽撞”身亡的修士,余下三人修为更强应变更老辣,位置稍稍落后,当然准备也更充足。
因为此,他们逃过一劫;同样因为此,他们迎来十三郎的暴袭。事后看,假如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三人或许更愿意死在剑下,起码比较壮烈。
“这是……”
前方齐刷刷倒下一片,三大修士如所有人一样大惊失色。
变起突然,本该与剑棍强力硬悍的先锋什么都没做便集体倒下,身后人如杂草,但无准备且没有人组织,仓促间能做得了什么?
无奈加本能,妖将妖灵用肉身去扛……除化成血雨纷纷崩碎,效果微微。
明知不能阻止剑棍横行,再让三人如妖将那样去拼命,未免强人所难。震惊中,迎着那道扑面而来的煌煌剑光,三人毫不犹豫伏低身体,同时将备而未发的神通与法器通通施展出来,但已不是为了击破,而是自保。
他们想躲避,他们想将其打偏……
他们成功了。
剑棍威力大,但其不是一把剑。没有经过日积月累演练,数十人数十道意志组成的攻势,只会单调向前一路横杀,不能如真正飞剑那样追着某个目标死战不休,所以……
三名猎妖使半躺在地上,或抚胸拍心连连庆幸,或握着半截法器大呼倒霉。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多少破法成功会有的得意,只有沮丧与痛悔。
三名修士中有两人为大修,所发神通不可谓不强,法器品质不可谓不高,拼命的欲望不可谓不强烈,以至于仅凭三人之力,生生将那条数十人凝聚的剑棍击至溃散边缘。
但他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这是多么愚蠢而且没有必要,那条剑棍看上去威势滔滔不可一世,实际上就是一条笨拙的棍,是可以躲开的……
不用飞,只需跳得稍微高一些,脚下布置一层简单防护;不用跳,只需放下颜面趴在地上,背后顶一层基本禁法,便可令其徒劳。诚然,因剑棍来势过于凌厉迅猛,三人已来不及指挥众多妖将躲避,注定伤亡惨重。
那算得了什么?
谁都能看出来,这一剑耗尽灵修全部力量,不战亦可获得胜利;至于妖将妖灵,本来就是用来牺牲垫底的工具,怎值得猎妖使为之心疼?
现在的结果,三人破法为许多妖将换来生机,自己却因为这次对碰负伤非轻,胸中更是气血翻腾久久不宁,连最得意的法宝都因此损毁。除此外,这次对撞中,妖灵妖将被波及者不计其数,怕是比剑棍斩杀的数量还多。
“何苦来哉?”
劫后余生、恼羞成怒、哭笑不得,心思复杂的三人彼此对望,之后望着身边那块凌乱惨状,神情有些茫然。
茫然中,闷雷般的声音接连在耳边炸响,三修所处百丈范围一片狼藉,十丈内所有妖灵妖将被轰灭;战场核心处,地面撞出十米巨坑,崩飞的石块凡超过拳头大,均在此次对撞中粉碎。
空中腾起百米高烟尘,中间被血肉染出一块块的红,如同一幅天然生成的立体画;激射石块四处横飞,呜呜撕裂空气射出一道道孔洞,穿透无数拥有强横身体的妖将,将身处远端的冉不惊几乎打成筛子。
“吼!”
庞大如山的身躯飚射股股血泉,冉不惊扬手抛出手中妖将,摇摇欲坠。
画面中央,剑棍跌跌撞撞掠出乱雾,仿佛一头撞破群山的蛮牛,前冲之势大减。棍身,一支支飞剑残破凋零,像被妖兽啃过一样,露出大大几处豁口。与此同时,坡上学子们人人喷血,起码四人当场元神溃散而死,七八人重伤损及根本,余者个个面色惨白,几难维持飞剑继续前杀。
飞剑被毁,修士必然会受伤,但被活活震死的情形很少见;学子们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们运用了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的力量。人常说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这是组成剑阵、提高飞剑威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他们的选择。
学子们如此,居中主持阵法的几名残修更加不用说,剑棍冲破三修阻隔的那个瞬间,四名残修两人头颅裂开,一人肉身崩溃,余下的那个情形最好,也只能趴在地上喷吐血末,再无余力将飞剑凝聚成一体。
“以吾血,凭吾志……洗吾耻……”
一名满头鲜血、身体仿佛被扒了皮的修士挣扎着站起身,两只空洞的眼窝对着山下,颤巍巍举起手指向对面,发出此生最后一身怒嚎。
“洗,耻,啊!”
元神与躯体,很多时候可视为两个独立存在的个体,修士肉身崩溃时元神逃逸,看起来相当于二次生命。但在某些极端情形下,修士还有第二种选择,以元神之力强行维持肉身不散,以此换来更多力量,代价是元神与身体同遭重创,就如此刻的四名修士这样。
“以吾身魂……洗吾之耻!”
阵中央,肉身已灭的那名修士将残魂飞起,掠空如电追上那群不成摸样的剑棍,随即蓬的一声炸开如烟丝四走,将余下十几把飞剑强行扭合到一起,光华再度明锐。
“以吾性命……洗吾之耻!”
蓬蓬两声再响,守护阵法的最后两名幸存者先后崩身,元神如之前那人一样疾掠,一样假如到维持剑阵之中。
传送阵关乎无数灵修安危,负责守护的每名修士、被选时均已发出血咒,誓与阵法共存亡。如今距离阵毁已将半年,该死之人仍然苟活如丧家之犬,日日在生死之间承受煎熬。
洗去耻辱,道心宁静,自此步入轮回再求来生,不是为了沉冤昭雪,而是另一种道业圆满。
“杀!”
三名重伤已无望继续道业的学子先后起身,朝身边众人平静抱拳,脸上没有什么多少失意表情。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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