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怀疑老师。”
“什么?”
“不许怀疑老师。”
依莲望着小少爷的脸,目光似能穿透心神,严肃甚至冷漠的声音说道:“任何情形,永远。”
……
屋外,群雄荟萃,强者云集,乱舞城数得上的高人均已现身,只等候八指先生露面,或者他手中的那只鼎。
苦面和尚摆出的范儿最足,胖大身形稳稳盘坐在院落正中,手里不知在哪里又摸出一只鸡腿,有一口没一口的啃。从其脸色看,苦相虽足掩不住喜意与一丝疲惫,尤其双唇显得枯干,两眼泛着红,就像坐在电脑前码字十小时没眨眼的我(好吧,骂吧,不准打脸)。
猫猫女如猫一样蹲在对面屋顶,瞳仁在夜色中清晰可见,与其窈窕敏捷的身形相配,野性十足且透出一股冷厉的气息。血舞王附身,周围能让她产生这种气息的只有苦面佛,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似有些许忌惮的意思,没有与之争锋。
周围还有几个人,林晚荣,闪灵大长老,还有钟快。天狼长老身边站着一名生面孔,铁面青衣身体绷得笔直,应该就是钟快请来的替身。
各族还有一些修士前来,但都不敢太过靠前,远远站在屋顶空中观望着此处。共同之处是所有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神情有些疲累,似经过一场艰苦鏖战。
血图当空持续了大约一炷香,这些修士抓紧时机观看感悟,法力精神乃至心力都消耗了不少。从修为角度,境界越高消耗反而越大,当然看到的信息也越多,领悟到的……不太好判断,与悟性有关。
血鼎现世并不意味着可以扑过去抢夺,作为此界至今未被驯服的指路宝物,它有自己的一套择主规范;除非修为达到足以将其降服的程度,没有办法强取。这也是林家能够保存血鼎数百年,十三郎取鼎时众人均能保持耐心的缘故。
想拿到血鼎成为那唯一的持鼎人,就要慢慢等;等着八指先生取鼎成功,再以各种手段让他将它交出来。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捷径。同时大家还明白,今夜过后,乱舞城的局面会真正确定下来,无论血鼎落入谁手,注定会有一批强者成为附鼎人,可想而知少了这么多强者,乱舞城会真正由学院主导,再没有什么足以干涉其发展的人。
事情只剩下一件,八指先生拿到血鼎后,会将它交给谁,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带着这样那样的念想,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八指先生安安静静地走出来,目光扫视一周后落在苦面佛的脸上,抱拳施礼。
“见过大师。”
“嗯,先生辛苦了。”
和尚对十三郎的举动很满意,苦哈哈的面孔上带着一丝暖意,确证问道:“拿到了?”
十三郎轻轻点头,摊开左手露出那只像他的人一样安静的小鼎,回答道:“大师请看。”
大师看,所有人都在看,多数人第一次见到血鼎,神情难免有几分震惊疑惑,很难想象那个虽古朴沧桑但又看不出丝毫神奇处的小鼎就是适才引发天变的至宝。
“是它,的确是它!”
苦面和尚目光炽烈,脸上表情激荡难耐,恨不得扑上将它抱在怀里;屋檐之上,猫猫女的眼睛里双瞳齐闪,两色交替如宝石一眼熠熠生辉,随即发出一声冷哼。
这是提醒。对她而言,一声提醒便已足够,恰如当年梦舞轩上的那声低吼。
“很好,你做的很好!”
苦面佛被冷哼惊醒,摊右掌露出掌天弓,说道:“拿来,和尚为你出手一次。”
见到与谈到不同,当初小舟之上,苦面和尚不肯就血舞王的事情表态,为的是担心被十三郎利用。此时此刻真正见到血鼎,面对一心期盼而不得、如今却“唾手可得”的实物,和尚终于开了金口,要为十三郎挡一次灾。
这是示好,也是强大与信心所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苦面佛说了出手一次,便意味着要保住十三郎的命一次。敢在血舞王眼前说出这句话,其举动几乎可以算挑衅,又或干脆是示威。
好心好意,诚心诚意,换来的居然是拒绝,十三郎望着和尚的脸,诚恳说道:“这件事,晚辈想自己处理。”
“自己处理?”和尚疑惑不解,面色微沉。
“一次出手保不了一生,晚辈想一劳永逸解决这件事。大师不必多虑,晚辈心里有数。”
“安抚”了和尚一句,十三郎不待他回答便转过身,看向屋顶已站起身形的猫猫女,连说四句话。
“你是血舞王,血舞王不是你。”
“黑老头和猫女一样,都是你的人。”
“婉儿也是你的人,她已经死了。”
“我与牙木很熟,听他说过两个名字:血归灵,茅上舞。”
第749章万艳同悲,千古为君愁
四句话,两个名,片刻沉寂,场中响起数道惊呼。
前三句说事,不知情的人们只觉得莫名其妙,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真正让人失色的时最后一句话里的两个名字,以及那两个名字代表的含义。
血归灵,茅上舞,两个名字均非本名,而是另有所指。八指先生不肯把事情做绝,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对方及周围:我知道你的牌,底牌!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六百年,只要范围足够大,归纳的人数够多,时间又足够长远,每个种族均能诞生一些天才绝艳,令世人仰望。
对今日在场的人来讲,血归灵这个名字很陌生,但若提及另外一个出身魔魂的修士:血色千愁,或则叫千愁公子,不知道的人恐会羞愤难言,甚至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正牌魔修。
资质绝佳,修行神速,人若玉树性如柔水,血色千愁一点都不像他的名字那样肃杀难以近怀,而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君子,令无数女修为其折腰的绝代天骄。据闻其出生时本属深夜,突然间霞光万道,化作千朵彩莲坠入产房,之后一声嘹亮啼哭,周围顿时鲜花愧而失色,草木因陋同悲,闻者无不落泪伤怀,感慨自己竟然看到这么美的人。以至于不明白的不相信这是添丁之喜,而是白布葬幡之忧了。
传说只是传说,千愁公子名气越大,其传闻也随之更加离谱;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公子很美,美不胜美,美无可美之美。
不计人品境界,魔魂族修士、尤其是男性修士实际上不为异性所喜;原因很简单,他们弄鬼,弄大群大群的鬼,越猛越好,越凶恶越好。
修士不忌鬼,但不表示他们喜欢和鬼打交道,尤其是女修,天性中爱美喜善的一面怎么都无法消除,一想到身畔甚至枕边人成天与恶鬼打交道,焉能不为之却步。这是本能,不是修为与见识可以消除。再说了,修道本就孤苦,假如不是因为极其特殊的因由,谁不想让自己闲暇时心情舒畅一些?找个合适的道侣本属不易,可也不至于因此选择鬼修,起码磕碜得慌。
就比如牙木,身为魔魂圣子,对他倾心的女修不是没有,但都是有求大于爱慕,利益高于情感的雌性生物;如考虑相守一生的道侣,几百年也没见着合适的人。十三郎两次与魔魂圣子同行,一路上总要说话,也不能总是谈正经事。更重要的他身边跟着一位爱唠嗑的驴,每当闲侃或干脆是磨牙的时候,魔魂圣子都会在这个话题上栽跟头,被大灰、甚至天心蛤蟆恶狠狠耻笑。
“丫就是个雏儿!干脆弃鬼改修神道,不然一辈子都是处儿!”
夔神不止一次这样嘲笑牙木,暗地里悄悄顾影自怜,感慨似本神这般威武雄壮的神兽竟也碰不到良伴,天道岂非无眼。
涉及种族,魔魂圣子不能轻易屈服,每每与之抗辩争执;奈何自身先天不足,怎么着都难免落个被喷的下场,灰头灰脸摆下阵来。大灰的反击犀利而简单,直言牙木只要能够让任何一个元婴女修投怀送抱,它就甘拜下风,承认他是个男人。
“丑点无所谓,实在不行你找个半人半兽的过来,本神也认了!”
这话重了,牙木修鬼忌欲是没错,但还没有癫狂到抛弃男儿尊严;可若要证明这件事……从何谈起!修士中女修本来就比男性少很多,元婴女修更加罕有,个顶个的目光高远、个顶个的麻烦,哪里是说上手就能上得了。
最终,牙木圣子放弃与之争锋的念头,屡屡忍气吞声而不得,换来大会数次感慨,加上无数次刻意嘲讽。
“魔魂族的男人……唉!”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牙木忽然想起一位前辈,顿时变得意气风发激昂慷慨,遂拿其出来作为例子,为自己也未千万魔魂男子汉正名。
那人就是血色千愁,魔魂族万年第一人!不是指其修为,当然他的资质修为皆属上上之选,但其最最突出的还是受女修心仪的程度,被誉为:万年花!
此花不是指花心,而是众多女修爱极了他的容貌人品后取的昵称;虽然没见过人,但只要想一想男子竟被人称之为花,血色千愁之美已超出凡人想象。按照牙木的说法,十三少爷都不能与之相比,假如千愁公子仍然在世,灵域那位万世之花恐怕会羞死,岂敢用这种有渎花名的狂号。
“想当年,千愁公子踏山时漫山红遍,过水则群鱼离水起舞,升空时祥云朵朵,遁地则……”
魔魂圣子唾沫横飞,两只鬼眼放射着红芒,直将前辈吹嘘成天上不见地下难寻,俨然成得上千古第一人。当时十三郎很想告诉他飞鱼不是形容美丽,沉鱼才是;可看到其模样,最终叹息打消了这个念头。牙木圣子的表情,分明后悔自己没能早生千年,投胎女儿身与千愁公子亲近,便是不能也要好好看一看,方能补偿轮回苦思之情债一样。
“想当年个屁啊,他人呢?现在在哪儿?”大灰是个现实的人,赶紧叫停喝止。
“现在啊,现在……唉!”
提及当下,得意中的牙木顿时变得蔫头蔫脑,好生哀怨又好生愤怒,幽幽解释原委。
千愁公子道途顺利,很快修炼到大修之境,前途一片光明。奇妙的时,千愁公子人品风流,天生对女儿怀着怜惜,偏偏是个痴情种子;数百年生涯中,他不知遇到多少可成为佳偶的女修,其中亦不乏修为高深、背景深阔之人。可惜的时,无论别人怎么看,不管多少老怪亲自提议,千愁公子对道侣一事始终不谈,只声称自己已有挚爱,任谁来都是回绝。
那几百年时间里,先后曾出现十余次群芳荟萃,目的只为求婚、逼魂、甚至仅为求欢一宿的“怪事”,终不能得偿所愿。至于沿途偶遇,寻访论道,又或以杂艺之名登门,书琴之道拜访的女子,已然不计其数。以至于千愁公子数次被迫搬家,不是为了修行精进构筑洞府,只图有个清净。
正所谓公子如此多娇,引无数蜂儿蝶儿竞折腰。倾盆女儿红泪中,千愁公子问道之心被传为美谈,魔魂族内的前辈少不了诸多嘉许,屡屡许以大位。如按照正常轨迹走下去,此人将来或许能成为魔魂族之长,晋升魔宫长老也是板上钉钉,可以期待的大好事。
只可惜,世事往往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美妙,终于有一天,千愁公子出事了;一出就是惊天动地,任凭无数老怪修为通天也无法挽回。
人言女子善嫉,千愁公子那么多追求者,其中自少不了悍妇嫉女心机深重者,某年某月某日,某位女子嘴里突然间传出关于千愁公子所爱的消息,顿引无上风波。
那是一只猫,也是一条狐狸,还是一个人,一个修士,一个来自灵域的灵修!
连起来讲就是:千愁公子的媳妇是一只身体里包含狐猫两种血脉的化形灵兽!
这还不算什么,真真最最要命的是,千愁公子与那头狐猫生有子嗣,甚至不止一个;但都不是魔修体质,遂无奈送往灵域,或许正在某个宗门内清修!
消息传出,整个魔魂族乃至整个魔域为之哗然,人们第一反应是不信,之后慢慢觉得很有可能,再之后便是无边狂怒,羞耻,直到杀机无限。
这样怎么行?绝对不行!天无日地无棱、海水倒灌山岳崩塌也绝对不行!
灵魔通姻是大忌,人兽媾和是大忌,魔修诞生灵修子嗣是大忌中的大忌,且是全体魔修的耻辱,更是有可能带来无边隐患的……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
假如千愁公子是个普通人,或只是个寻常修士,这种事情有就有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他不是,他是魔魂天骄,魔修未来,可能成长为魔宫长老、甚至掌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样的人物,老婆孩子都不是人……都不是魔,这便是大祸!
千愁公子过于耀眼,人们向来不吝因为他发挥自己永远不嫌多余的想象力,于是乎前后五百年的因果结果都被描绘出来,一些人推断其妻本就是灵修苦心培育的魅惑妖人,专为诱惑血色千愁培养其成为魔域至尊,最终达到颠覆魔域,将灵魔化为一统。
可能吗?管它呢!对想象与传播这件事的人来说,真假从来都不重要,多乐啊!
天妒红颜,墙倒众人推,这两句话用在钱愁公子身上再合适不过。无匹压力先是降临到魔魂族,最终必然要让公子低头。无数好事者赶赴魔魂,观看一众大拿逼迫千愁公子交出道侣,或干脆将其灭杀。
类似的事情,灵魔两域历史上都曾经发生过,千愁公子做不到第一也不会是最后,结局已然注定。
“早该这样了!”不少人幸灾乐祸。
“活该,叫你不来找我。”阴谋者暗中冷笑。
“唉,可惜了那如花一样的人儿。”不少女子为其流泪,但不再是爱慕,而是……
谁都没想到的是,面对无法抗拒的力量,性情温柔到极致的千愁公子选择了最最强烈、也是最最疯狂的抗争方式:与其道侣、那头狐猫所化的妖兽一起,杀开一条血路!
过程不必细表,总之流了很多血,惊了许多人,战斗之悲壮处,足以令苍天为之动容。当时,满山枫叶于寒风中低泣,遍池白莲染上血色;天空悲鸟聚集如云,就连那环绕山野的田园都为之呜咽;仿佛大地母亲不忍见证自己的孩子自相屠戮,杀害其最出色、最疼爱的那一个。
结果,公子夫妇爆发出远超其修为的战力,最终仍不免双双肉身崩溃,临近陨落前元神融为一体,双飞而去。至于魔魂众长老有没有放水,千愁公子为何突然间实力暴涨,已经没有人再关心。
原因很简单,他已失去那具皮囊,修为跌落到无可形容,且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以魔修的面目出现。换言之,这位融痴心、美丽、刚烈、坚韧、天赋与一体的天才自此消失,除了两次对苍天命运的质问。
“自今日起,吾更名为血归灵,再不是魔修一员。”
“吾以自身为誓,血氏一族世代以丧魔为己任,掘其根灭其祖,不达此志,誓不罢休!”
第750章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血舞王是不是血归灵?如果是,他为何、怎么敢出现在魔域?
八指先生念出这两个名字,是否意味着他断定血舞就是血归灵?如果是,为什么?
怀着一堆疑问,周围的人纷纷将目光集聚在猫猫女的身上,试图发现些许端倪,期待下面会如何发展。此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当十三郎念出那血归灵这个名字的时候,猫猫女表情丝毫不变,苦面和尚反为之一愣,苦哈哈的面孔上浮现出几许……难以描述的神情。
恍然加疑惑,震惊与骇然,又像长出一口气。禅心稳固如他,此刻竟有几分感慨,还有几分不舍。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刻,没有人注意和尚是何模样,除了十三郎。从头至尾,他所关注的对象便只有猫女与苦面僧两人,准确地讲,对和尚的留意程度还更高。
沉寂中,苦面僧很快回复平静,垂目敛神不知作何思量,血舞也于此时开口,神情漠然声音清淡,宛如所讲的事与她完全无关。
“然后。”
不问不答,不解释不驳斥,如听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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