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修炼,你在我身边敲锣打鼓。”
少女大怒,说道:“什么叫道心稳固,修行之人霹雳当头而神色不变,一点声音都受不了,如何成得了大器。”
“陪我打猎……算了算了,月红和我说,你经常骚扰她们。”
少女目光茫然,一脸无辜说道:“有吗?真有吗?你胡说,叫她们来对质!”
十三郎摆手说道:“好了好了,这些都不用再提,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粘在我身边不放。”
对一个女孩子来讲,这句话着实有些过,绿衣少女神情凄然,柔柔弱弱凑上来说道:“不要这样好不好,姓蓝的丫头就那么好,你干吗非要……”
“与她无关!”十三郎断喝。
“这么大声干吗?吓死人了。”
绿衣少女抚胸做受惊状,说出来的话却像诅咒,听着让人遍体生寒。
“你关了我九年,九年啊!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在这儿待满九年,你再关我我就再多待,谁都别想把我弄走。”
被关九年的确凄惨,十三郎却没有那份同情心,冷笑说道:“留在我这儿,你永远都别想替向依白报仇。”
绿衣少女大奇,说道:“报仇?报什么仇?向依白是谁?怎么听着耳熟?”
十三郎愕然不知其故,目光微转。
麦少飞目光怜悯,偷偷指着自己的脑袋,神情惴惴开口道:“小宫主这儿……有问题。”
“啥意思?”十三郎满头雾水。
“十年记忆,小宫主只有十年记忆。”陆默接下去说道。
“她就是个孩子,你不能乱来。”牙木从地上爬起来,郑重警告。
第710章十年生,九年苦,怎堪相厌!
“胡言乱语!假如真是这样,她怎么能记得住你们?”
十年记忆,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十年一次轮回。
听起来很符合现状,比如提到向依白的名字,绿衣少女仍会有熟悉的感觉,但是太模糊,所以才没有太多为之复仇的概念。因为她忘记了绝大多数与之有关的事,只剩些隐隐约约的线头。
记忆清空,绿衣少女可看成一名初生婴儿,但她本质上不是婴孩,而是一个拥有成年心智、向往自由、且具备强大力量的修士。到这个新年,绿衣少女就在十三郎这里待满十年,十年被关了九年,相当于一生九成时间都被禁锢,其怨念之深可以理解。
十三郎无法相信。
伺候冷玉那么久,十三郎不敢说理解轮回真谛,但对其表象见识了不少。冷玉偶有出现恍惚失神,会讲一些听上去莫名其妙、与其所在之世完全无关的话,十三郎的理解为其轮回记忆出现些许苏醒,就如同凡人失去记忆但又时常想起点什么一样。
不管怎么讲,绿衣少女的记忆如真的十年清空一次,不可能和三圣子这么熟,这是最大的破绽。
强大的质问,带来的是几道叹息,还有一声快乐讥讽。
“因为老祖宗疼我,爱我,经常帮我;而且老祖宗很强大,强大到一指头就能按死你,所以我能记得他们。”
绿衣少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恐吓,笑嘻嘻说道:“怕不怕?”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怕,怕死了。”
少女很不高兴,说道:“可我看着不像。”
“我就这样,越怕越装不怕。”
十三郎应付着,目光在三圣子之间转来转去,目的不问可知。
麦少飞轻叹一声,说道:“老祖宗就是宫主,也就是掌座。”
陆默接下去,说道:“掌座怜惜小宫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启动九宫大阵,不惜元气亲自为小宫主施展逆天神通,巩固其对魔宫的一切记忆。”
麦少飞感慨说道:“若非如此,掌座早就达到飞升之境……”
牙木说道:“小宫主天性好动,性情略有偏……坚韧,每当有各族长老因事外出,都会央求带其同行,掌座通常不会阻止,只要她在一定时间内返回。”
麦少飞说道:“十余年前,角蚩长老曾返回过本族,小宫主与之同行。”
陆默沉声说道:“向依白与小宫主或许相识,但绝不能让小宫主出面为其复仇;此事有鬼,我等返回后便可明白。”
麦少飞寒声说道:“敢算计小宫主,他们死定了。”
牙木最后说道:“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欺负小宫主,否则谁都救不了你,大先生复生都不行。”
这是实话。
三言五语,事情基本有了眉目;每听一句,十三郎的脸上就变得更加阴沉,看着少女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毒辣,凶狠,愤怒,还有浓浓的忌惮。
太倒霉了,只有这句话才能形容;诚然还有不少疑惑待解,还有许多环节没有理清楚,但有一条可以肯定,少女的身份假不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如今小宫主被当牲口一样关了九年,因愤恨一年刺杀十三郎六十九次……该说点什么才好……
“这件事……是我没做好。”八指先生默默自省,内心满是懊悔。
当年掳来绿衣少女后,十三郎忙于闭关,直到九年之后才来得及审问,结果不用说,小宫主一问三不知,十三郎既不愿杀也不想放,加上心里存着利用的心思,便将她带在身边。后来城内接二连三出事,三王妙音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堆堆的事情需要十三郎去做,这事就拉了下来。再后来,小宫主慢慢混得熟了,胆子遂越来越大,十三郎被缠得不行的时候才发现,这位“大爷”竟已变成沾不得的刺猬,不是他想不想放,而是撵都撵不走。
小宫主做事乱七八糟,全然没有道理可讲,也谈不上什么规律逻辑,是最最纯粹的随心而为。高兴的时候,她可以与任何一名最普通的奴仆玩得热火朝天,悲伤的时候可以对一条流浪小狗感慨万千,得意的时候她会上街欺负小孩,落寞的时候可以望着天空整夜发呆。最最难以忍受的是,每当情绪出现极端的时候,她总要变着法子与十三郎捣乱……或者玩刺杀。
这样的表现,可不就是一个孩子!
世上没有防贼千日而不失的,小宫主修为不凡,六十九次刺杀,虽然没有掌天弓,也有几次险些得手;若非十三郎法体双修,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封印她的修为也不好,乱舞城虽比过去平安,狂信之徒却增加不少,小宫主哪里都赶去,万一被谁把她干掉……
其实这很正常,连掌天弓都能偷出来的人,可想而知其胆子有多大。如此这般下来,心细如发的八指先生楞没发现她是个失忆人。
唯一的好处是,除了对十三郎,小宫主并不胡乱杀人。这样讲冤枉她了,应该说小宫主其实很“善良”,杀生的事情都不太做,更不要说人。可她为什么对十三郎下手如此狠辣,丝毫都不犹豫呢?
没有人知道。
再关着,实话讲十三郎有些不忍,总觉得等等吧,等等吧,结果一等就是一年。
蓝瓶儿很快就怕了她,远远避之不及;好在十三郎点子多,教会小宫主一样新玩具:下棋!
棋道浩如烟海,其变化之多便是修士也无法算透。小宫主性子里有固执的一面,学了后很快沉迷其中,结果十三郎的麻烦少了,她自己却变成现在这幅摸样,仿佛一辈子没换过衣服的小乞丐。
痴于棋者都这样,不信你去数。
问题清楚了,解决办法仍无着落;事情闹成这样,咋办?
三圣子面如土色,此时才意识到牙木的话来的也太晚,自己三个赶上这么个事,恐遭连座之罪。
十三郎目光转来转去,望着小宫主蓬头垢面乞丐般的落魄模样,内心五味杂陈,说道:“咳咳,那个小宫主……”
“我叫如花。”小宫主得意洋洋。“这个名字蛮好的,记你一功。”
十三郎大喜,说道:“那咱们两清了?”
小宫主大怒,喝道:“做梦!”
十三郎惶惶然,说道:“给你陪罪行不行?”
小宫主变脸比蓝瓶儿快多了,大度挥手说道:“不用,你陪我九年就好,一天都不用多。”
十三郎小心翼翼说道:“可你差点把我杀了,好多次。”
小宫主咬牙切齿说道:“你打我屁股,更多次!”
咣当!三圣子一齐摔倒。
……
“小宫主丢了,魔宫怎么不派人找?是不是有人暗中保护?那也不对,万一我要是下杀手呢?”
明确了小宫主的身份,十三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唤来月红等人,把这位形象奇差的骄女带走洗漱换衣。这事放以前无所谓,当着三圣子的面,无论如何也要表现一下,略做弥补。
女孩子到底还是爱美的,劝说起来并不难;许是小宫主愤怒于月红等人告自己黑状,很快便同意和她们一道离开,至于月红等人会不会被报复……十三郎已经管不了,此刻也懒得去管。
“首先,她是被不净和枪王抓住的,和我没关系。”
面对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十三郎毫不犹豫拖双王下水,愤怒说道:“对了,掌天弓知道吧,那东西还在不净手里,得找他问问明白。”
弄不死你丫的!八指先生恶狠狠地想。
结果再次令他失望,三圣子听后神情不动,非要说变化的话,其目光更加怜悯悲哀,但不是对别人,而是八指先生这个意图嫁祸他人的非罪魁祸首。
十三郎很快察觉到异常,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麦少飞叹息说道:“小宫主丢失,魔宫绝对不可能听任不理,也绝对不可能找不到。”
陆默说道:“小宫主身上有掌座亲施印咒,不但能够跟踪其气息,还能在面临性命危机的时候护持其身,同时表露其真身威慑凶徒;万万一真的有什么事,那道诅咒也会跟入施术者体内,修为不超过掌座的话,绝难以消除。”
麦少飞说道:“掌座对小宫主并非一味溺爱,寻常危险不会激发印咒;而且我估计,掌座其实希望小宫主经历一些危险,说不定能有刺激神魂激发记忆的作用。自己又舍不得亲眼见到,所以干脆放任她到处跑。”
牙木说道:“所谓危险,不单单指伤其性命,还有别的……好吧,既然少爷不知道,说明您暂时没干坏事……”
“想死啊!”
三人同声怒吼,吓得牙木一缩脖子,哀怨说道:“提醒一下嘛,何苦这样。”
十三郎懒得理他,冷笑说道:“你们的意思,那位掌座大人多半知道小丫头在这儿,故意让她折磨我。”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想分析的很有道理,问题是到底谁折磨谁,得好好寻思寻思。
麦少飞忽然道:“掌座大人的谕令……我们都觉得对你太过优待,会不会与此有关……”
陆默一愣,随后连连点头,觉得这样才合乎逻辑。牙木两眼为之一亮,禁不住再吐秽语,险些吓破众人的胆。
“要不,少爷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事儿办了……”
第711章欲从诱起
“混账东西!小爷天纵奇才,看重我是应该的,这样才说明其有眼光!”
“是啊是啊,正因为有眼光,所以才对少爷情有独……”
“滚蛋!”
公平地讲,牙木是好意,或许还因为他是三人中怨念最深的一个,以至于连对掌座的畏惧都可抛开一部分,讲出这等不敬的话。话说回来,装傻有装傻的好处,牙木表面不受待见,这事儿也就他敢想且敢说出来;真要是成了的话,不仅仅十三郎的问题彻底解决,魔宫掌座何尝不得偿所愿,皆大欢喜。
圣子都不是笨蛋,其余两人很快意识到这一切,于是乎神态均变得复杂,看向十三郎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暧昧。
陆默朝麦少飞示意,麦少飞愁眉苦脸,犹豫半天决定侧面试探一下,说道:“这个,弟妹她……”
“不许再提这个!”十三郎断喝。
从内心讲,虽险些被那一箭射死,十三郎对那位可爱可怜可悲的如花姑娘并没有多少怨言,至少谈不上仇恨。事情明摆着,她是被人利用才有那一箭;如果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十三郎多半一刀砍了她的头,断不会因为其是女人心慈手软。眼下的情况是,当时的她就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难说有没有被人施法影响记忆;加之那一箭虽然狠辣,但也给十三郎造成与双王接触并弄清其底牌的机会,小有功劳。
几番折扣,十三郎对其难存杀念,如今当然更不会,嗯,说不敢比较合适。
如花杀不得,可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以她的性子,在不动用大刑的前提下肯定问不出什么东西,十三郎无法判断双王究竟扮演何种角色。
不净王声称知道如花的来历,十三郎不知其真假;不妨假设一下,如果他真知道,双王必然是掌座手里的棋子,兼做保镖;那也就意味着,十三郎的一切都在掌座眼中。反之若不净吹牛,或者知道的是假象,事情就变得有些怪异。
当面问一问?告诉他们说小爷现在是准驸马,你们两个瘪三最好滚远点……倒不是十三郎真的放不开颜面,关键是问题还没到那一步。
不去问?在明知道如花是小宫主的前提下,等于默认了掌座的安排;换句话讲,十三郎接受了这个类似于保姆的身份,和入宫有什么区别?
入宫当驸马?干脆自宫得了!
越想越怒,十三郎摔手说道:“不管了,她能记得被我关了九年,说明……最多两个月她的记忆就会清空,或许更早。到时候她便不认识我是谁,你们……回来啦?”
明眸皓齿,目泛清波,绿衣粉面就像一只绽尖青荷,水淋淋的小宫主透着一股水灵灵的味道;尤其那两只明明是成年人却又偏偏带着孩子般纯真玩谑的眼睛眨啊眨……十三郎有些失神。
像叮当,真像!
遇到过这么多女子,美丽程度超过叮当的不可胜数,但若比较第一眼便能生出的喜爱程度,没有人胜得过三生女。十三郎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练功岔气、姿势怪异、孩子般的俏皮女子模样,是具备轮回能力的三生女孩最最突出的特点。
叮当纯真是性情,如花不一样,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她还不到十岁,不对,假如把被禁锢的九年也去掉,她还不到一岁!
苍天啊!十三郎可算明白了三圣子的感受,知道那是怎样的煎熬与折磨,又是怎样的不忍。
打扮一新的小宫主无疑是美丽而可爱的,不然也不能让宫主那般上心;与所有梳洗好穿上新衣的小女孩一样,小宫主捏着裙摆原地转圈,问道:“好看吗?”
“好看。”十三郎下意识点头。
“好看你还撵我走。”小宫主泫然欲泣。
十三郎严肃说道:“魔宫是你家,不回家,老祖宗会担心。”
小宫主神色幽幽,说道:“家里太闷。”
和叮当的感受一样,十三郎连忙说道:“他们可以……干什么去!”
“在下公务在身,不能不抓紧时间处理,萧兄莫送,莫送。”陆默身法灵动矫健,丝毫不见受伤模样,几步消失在门外。
“少爷,我先走了,您忙着,不用起来。”牙木紧随其后。
“兄弟,托我的事可以放心,托你的事情要抓紧,为兄……我也走了。”麦少飞恍然惊醒。
“刚才还说同生共死!”十三郎好生惊诧。
“此一时彼一时,为兄告辞,兄弟多多保重。”麦少飞竟已退至门外。
“少爷保重,千万把持住啊!”牙木的声音远远传来,怎么听都像幸灾乐祸。
“……”
“哈,没人了。”小宫主雀跃不已,欢呼道:“陪我下棋。”
“你该休息了。”十三郎说着,忽然想起来小宫主还有一项与众不同之处,像凡人一样需要、或者说喜欢睡觉。是真睡,不是打坐。如今想来,这是何等幸运之事。
“下一盘再睡,就一盘。”小宫主苦苦哀求,看到的人绝对会被其表情打动,心疼怜惜不已。只有十三郎知道,假如这个愿望得不到满足,会引来多大麻烦。
“不许悔棋。”十三郎认命说道。
“你不行,我可以。”小宫主断然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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