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应的,便有了此次魔使之行。
……
“紫云真人一代天骄,非只为灵修供奉敬仰,连我辈魔修也多有向往;老朽常与宫内尊者语,谈及真人大业,均言其行惠及万古,是为我辈之楷模。”
圣子受辱,魔使却没有什么失望失意的表情,转而缅怀起先贤功业,由衷赞叹道:“老朽私下认为,假如魔域有类似的机构,将百族之长加以综合,不出千年,灵魔对比必将发生根本转变,大势可期。”
老人丝毫没有避讳大先生的意思,当着他的面谈起两族之争,竟好似宫内秘密磋商。俯瞰着脚下,他的目光落在那两行仿佛要穿透天地的字迹上,感慨说道:“今日得见真人手迹,老朽此行不虚,此生不虚。”
大先生微微一笑,说道:“道友之言甚合吾心,但有一点,我不敢苟同。”
老人好奇问道:“哪一点?”
大先生说道:“新纪之战前尚无道院,灵魔之争最终仍以平手告终,战后有道院,灵魔之势依然均衡,至今不变。窃以为时间再过千年,这种局面也不会改变,道友所言,实为过誉捧杀,不敢受之。”
老人想了想,说道:“大先生难道不认可真人功绩?”
大先生回答道:“非也,真人之业千秋不灭,纵历山枯涛灭亦难有人及。”
老人说道:“然则大先生所言……”
大先生说道:“视之不可目盲,信之不可无心,千秋并非永世,若一心仰仗前人功业,如何能够收复魔域,还我大好山河。”
他说道:“当年真人创立道院,其目的也非避世苦行,而是聚集灵域亿万勇莽,拓土拔营。我等真正要继承的不是道院,而是先贤之志,唯如此,方不负万民之望。”
老人说道:“大先生好气魄,老朽叹服。”
大先生说道:“叹服就不必了,将来你我沙场相逢,敬我手中之剑即可。”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若真有那一日,老朽必定奉陪。”
话头一转,他说道:“然而今日之局,道院面临分崩之势,需借助我魔修之手方得平定,岂非失了真人意愿?若是连守业都做不到,又如何谈及恢复疆土,扬真人之志呢?”
听了这番话,大先生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他回头望着老人的双眼,饶有趣味地问:“道友能否告诉我,萧十三郎究竟在魔域惹怒了谁,让你们非得之杀之而后快?”
老人微楞,随即洒然道:“大先生说笑了,大先生何处此言?”
大先生有些无聊地挥手,淡淡说道:“道友不愿说也是正常,只是不要用这种欺瞒手段来对我,有失体统。”
老人沉默下来,良久才叹息说道:“不管怎么说,萧十三郎至亲挚爱之人皆在魔域,先生将他留在道院,殊为不妥。”
大先生冷笑说道:“妥不妥,道院自己会判断,何劳魔宫操心。”
“然则灵修千万,恐非人人皆如大先生这样想。”
“那又如何?”
“老夫以为,假如萧十三郎知道他在魔域所为已被魔宫知晓,不知会不会为那些亲近的人担忧;若是灵域修士得知其经历,心里又会作何想法;还有道院学子,假如被他们知道这些事……此外还有战道双盟,恐怕也……”
老人迎着大先生渐渐变冷的眼神,神情平静缓缓说道:“不如,你我做个约定如何?”
大先生冷漠回答道:“除了战斗,本座从不与魔域修士相约。”
“先生不要急着拒绝,请容老朽说完。”
“讲!”
“先生可否与我一起见见萧十三郎,老朽当做先生的面,问问他自己的意愿。以先生之量,以先生之负,同时也为道院日后的安宁计,相比先生不会拒绝老朽的这个提议吧。”
他的目光平静如幽深之海,徐徐说道:“老朽认为,萧十三郎听了我的话,一定会认可自己的魔域身份。只希望到那个时候,大先生不要再做阻拦,容我带他回家。”
大先生微微挑眉,心想他究竟捏着什么筹码,竟一副智珠在握的摸样。
老人微笑说道:“大先生适才教导圣子,当斩天劈地方可得刀意精髓,可谓金玉良言;老朽略通剑道,以为剑者固与刀不同,也有相通之处,若是……”
话虽没有说完,大先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洒然说道:“道友误会了,我不是顾虑萧十三郎,而是替道友你担忧。”
“这话怎么说?”
“这话应该有萧十三郎来说。”
大先生答非所问,微讽说道:“也罢,待此次大比有了结果,我会带他来与道友想见,只是希望将来,魔宫不要因今天的决定后悔。”
老人微笑着抱拳,为大先生的通情达理表示感谢,心想狠话人人会说,剑尊为一名后辈口出恐吓之词,未免让人失望。此时的他没有注意到,退至身后的陆默面色有异,眼中浮现出一丝隐忧。
……
夜色降临,喧闹一天的传功崖恢复宁静,而在一个临时开掘的洞府中,几方巨头神情严肃,正展开一场集体审判。
或者被审。
“九尊并非特指某九个人,而是道院世代承袭的称号,换言之,道院始终保持着九尊之位,其标志便是九枚令牌。”
火尊收回点在十三郎眉心的手指,神情有一丝疲惫与好奇,说道:“你这个火源从何而来,怎么如此霸道难驯。”
蛮尊立即嘲讽道:“身为火尊,搞定小辈身上的一点火源都叫累,我看你干脆别干了,让贤吧。”
矮汉竟也在一旁附和,说道:“正好,连令牌也在人家手里。”
“你们懂什么,这火源……”
火尊有心争辩,又觉得没什么底气,只好将目光投向十三郎,希望他看在自己劳苦一场的份上给个解释。
十三郎显然是冷血生物,催促说道:“您继续说,老师为什么没有成为火尊,现在究竟怎么样?”
看他的神情,俨然已将火尊当成窃取尊位的毛贼,根本不接别的话茬。
火尊无奈说道:“紫依的祖上,也就是我的老师,便是道院上一任离火尊者;老师一族血脉奇异,天生对火焰亲近;如果对比起来,比之魔域燃灵族,也分毫不差。”
“肯定比那帮魔崽子强。”蛮尊怒吼般的声音说道。
火尊说道:“强不强先放一边,总之老师的血脉很珍贵,结果,便出了事。”
十三郎目光渐冷,心想果然是怀璧其罪,魔域如此,灵域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说道:“道院九尊,难道也有人敢向其生事?”
“九尊又不是天下无敌,不说那些隐秘不出的老怪,仅以我等所知,强于九尊的人便不知有多少。”
火尊叹息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道:“具体情形就不说了,想说也说不清楚,总之老师出了事,紫依作为老师唯一的血亲,理当刻苦修行继承火尊之位,然而不知为什么,她把眼睛盯上道盟,没和我们商量就独自一人离开道院,改换身份潜入道盟,成为一名高阶执事。”
“是商量了没什么用吧?”
十三郎讥讽的表情望着他,冷冽的声音道:“难怪老师会那样。”
“这个……道盟与道院,本为灵域两大支柱,涉及尊者,岂可因一些揣测……”
火尊声音越来越轻,有些说不下去。
十三郎冷冷地望着几人,点头严肃说道:“嗯,大局,但凡这种破事儿,总是与大局有关。”
几大巨头齐齐低下高贵的头颅,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算了算了,这种大事轮不到小人物操心,我只有一个问题。”十三郎突然觉得烦躁起来,无力挥手说道。
“老师现在在哪儿?”
第299章兆!
“不知道。”
似瞬间又似永恒的等待后,十三郎得到这个谈不上多意外的答案。
仓云之行,十三郎早已从林拓等人口中得到过这个答案,对自己的残酷手段有充分了解的他明白,林拓不可能因为一名前任舵主说谎。
之后他还曾向鬼道问及此事,同样没有任何消息。
道盟的人不知道,身在仓云的古剑门不知道,遑论道院?
不意外不等于不失望,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并不如何担忧的十三郎突然觉得揪心起来,好似某个不祥的预感正一步一步得到证实。
心头涌起一股愤怒冲动,刻薄本性随之发挥作用,十三郎收回目光,冷漠说了一句。
“果然是好同门。”
静室里的空气陡然凝固,两大尊者一位教习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是好。火尊温厚平和的面容浮起一抹晕红,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面对一名身份相差不可以道理计的学子,面对仿佛要深入灵魂的讥讽,几大高人生不出丝毫训责的勇气,纷纷低头。
严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怯怯说道:“萧哥哥,老师……紫依……您老师她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十三郎轻轻嗯了声,回给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不安越发浓重,他用力点头。
“那是一定的。”
……
“不管你们是什么打算,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大比,明天就把夜莲搞定。”
短暂的窒息后,十三郎看起来已恢复平静,只是声音听起来格外淡漠,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狠戾味道。
“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两位算怎么回事儿?”
冷眼望着火尊与矮汉,他说道:“别跟我说是无间道,那不是侮辱我的智商,是侮辱你们自己。”
“无间道是什么?”
蛮尊的脑子毕竟有点楞,接了一句才察觉此时的气氛实在不适合调闹,赶紧打个哈哈说道:“你说,你说。”
火尊狠狠剜了他一眼,回头朝十三郎说道:“五雷这个人,你怎么看。”
“狼心狗肺,狼子野心。”十三郎断然回答。
“咳咳,那个……”
火尊接不下去,竟以求助的目光投向矮子,堂堂九尊竟被一名晚辈挤兑到如此狼狈,传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
矮子无奈开口,商量的语气说道:“但是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人,这点你同意不?”
十三郎冷冷地看着他,懒得搭话。
火尊说道:“五雷要夺院,目的是将道院二十七分院整合起来,形成一股足以与战道双盟并肩的势力。从长远看……”
“不用说了,下面的事情我猜得到。”
十三郎实没有兴致再听一个俗套到极点的陈腐故事,又一次打断火尊的话。
“院长老了,而且快死了,思想僵化老旧了,弟子们年轻有为奋发向上,抱团的抱团旁观的旁观,都等着关键的那一天来的时候抢人抢钱抢地盘外带为广大人民群众谋福利,从此天下太平共创美好家园,是不是这样?”
他的语速极快,在不到三息时间里便将以往百年内发生的故事概括完毕,严萌甚至都没听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一旁傻乎乎地盯着十三郎的嘴巴,心想哥哥真厉害,说的真是有道理,我一句都没听懂。
“不如我来给你们总结,三句话就可以说完。”
十三郎嘲讽说道:“五雷无耻,你们无聊,整个事情无趣,没一点意思。”
“大概……总体上……就是这么回事儿。”
作为整个事件的亲历者,院长的拥护者,蛮尊本有资格发表一些意见,起码对这种嬉闹调侃式的总结做些补充。比如内部隐患如何如何,外部情势如何如何,道院压力如何如何之类;当然了,最后必然需要一番义愤填膺的训斥,彰显本座之英雄本色等等。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脾气火爆的他此时突然觉得,原来自己等人所愁苦难熬的那些东西,就是如十三郎所说的那样,很无聊,很无趣,很没意思。
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蛮尊索性懒得再想,横眉说道:“总之一句话,本座支持你!”
旁边的人为之侧目,心想蛮子果然没脑子,弄得好像十三郎要夺院一样。
“多谢前辈。”
十三郎很给蛮尊面子,深施一礼说道:“若非您今日仗义执言,学生恐下不了台。”
“那是……咳咳,不是,本座的意思是……”
蛮尊好生幸福满足,搓着手神秘说道:“那个死胖子不简单,他没露真功夫你知道不?”
十三郎认真点头,感激说道:“学生明白,所以学生将他撵走。”
火尊再也忍不住,忽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他隐瞒了实力,还有,你怎么能肯定他会走?”
十三郎抬头看看火尊,再将目光移向蛮尊。
蛮尊说道:“不怕,这两个家伙虽然走错了路,可还没到不要脸的地步;既然他们已幡然醒悟,理应给个机会。”
不理会火尊矮汉变成茄子一样的脸色和杀人的目光,蛮尊“悄声”说道:“你那个火呀那个赖皮蛤蟆呀……这个那个,你小子挺聪明,一定明白本座的意思对吧。”
扑通一声,严萌当场晕倒。
……
“我见识过六欲道法,很清楚它真正施展出来会怎么样。冉不惊的境界或许不够,但若论在这门功法上的造诣,应远不止之前表现出来的水平。”
“至于他为什么会听我的话离开……”
十三郎转回目光反问道:“两位前辈为何不想想,他为什么不离开?”
自说出紫依之事后,十三郎很清楚自己在仓云的所为已无法在这几人面前赖下去,当然了,他依然不肯当面承认,只按照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来分析问题。
“越是擅隐忍的人,便越是不肯屈居人下。没有打过不好下断语,单就目前看法,我认为冉不惊未必真比夜莲弱多少,只是因为五雷偏爱,且可能有其它不得已的苦衷,他才不得不忍下去。”
“沧云宗少主,未来的一派掌门,天赋实力心机谋略皆为上上之选;更何况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冉不惊对夜莲有尊敬无痴迷,有仰望无敬畏,心神守得比谁都紧,这样的人会甘于女子裙下,谁信?”
“一旦确认我具有和夜莲一拼的能力,冉不惊不会有半点犹豫。其它为兄弟复仇这样的事情,就我掌握的情况看,他恐怕根本不放在心上。在者说,报仇是可以拖的,而争位的时机却稍纵即逝;冉不惊是聪明人,怎会做这种傻事。”
“类似例子我身边就有,根本用不着费心去想。”
十三郎缓缓梳理着体内法力,淡淡说道:“前辈有心考虑这种闲事,还不如帮我谋划谋划,如何才能够迅速恢复实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明天一战不会那么简单,会有些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
没等火尊答应,他又道:“先说好,我可没求着你,别想把离火令要走。”
第300章莲奴娇(一)
“没有任何征兆,这种感觉究竟由何而来?”
调息打坐中,十三郎努力要将心内的那一抹不安去除而不得其果,禁不住暗暗皱眉。
识海被混沌状的迷雾所充斥,十三郎怎么都没办法进入空明之境,他觉得自己头顶仿佛漂浮着一片浮云,投射出无法消解的阴影。内心时时传来悸动,似乎在提醒着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或是即将会发生。
“不是直觉,倒好像是……预见?”
预感是个玄妙的玩意儿,对修士来讲,不少人都相信有大能之辈可透视未来,若修炼到高深境,目光甚至能穿越轮回,窥视到隐藏与天道之内的前世今生。
即便是前世,十三郎也曾听说过一些奇闻异事,言某地某人莫名其妙便生出类似幻觉的玩意儿且看到某种画面,后来那些画面被证实的确发生过,或者与将来某时发生。
对传闻,他向来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不怎么予以理睬。十三郎相信经过残酷训练的人可以在战斗中产生直接,因为他自己就拥有这种能力,还曾无数次救过他的命。但此时的感觉与那种汗毛炸起的感觉完全不同,时间更长,更模糊,而且不仅仅针对自己。
“如果是因为夜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总不能一夜之间她突然实力大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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