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佛链,也断然不至于如此轻松。
惊疑中,空中一道蓝芒瞬闪而过,十三郎不及做出更多反应,仅能以刚刚降服的蟒鞭斜抽,将其势头略做化解。蓝芒哀鸣颤抖着自十三郎的肩头刺入,迅速于全身游走。
“罢了,摧灵针入体,你便是有再多底牌,也已无法支撑下去。”
夜莲徐徐将身体坐回,脸色有些落寞。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聊,心中放下一块巨峰的同时,也不禁有些空落。
“此战快要结束了,可惜他……”
下一刻,她的目光再次凝固。
十三郎的脸上,一层黑光瞬闪即逝,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随之平复;而在他的身体中,雷鸣般的爆响接连传出,好似有什么怪物挣扎欲出,有好似被更加猛恶的蛮兽追逐,急于逃遁脱身。
“灵魔异体,果然是灵魔异体!”夜莲痴痴地望着恢复“正常”的十三郎,咬牙切齿。
……
黑光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停顿下来,除了夜莲,场中竟无人看出真相。就连传功崖上的几大老怪也纷纷皱眉,暗想这又是什么神通,竟能于体内将专毁灵基的摧灵针剿灭?
场外疑虑场中忙,十三郎来不及擦拭唇边鲜血,羽翅再展。
雪白晶莹的双翅鼓荡风雷,发出不甘且包含着极致愤怒的长鸣,幻影强行闪耀,空中竟似出现一只挺颈向天的巨鸟。
感受到窒灭的危机,沉睡于雪翅中的鹤魂无法继续安眠,主动苏醒过来。
绚丽的身影在空中急剧跳动,十三郎的身体在那条生着尾钩的狮尾袭来的前刻,又一次消失。
“不要杀我……”光头大汉发出尖叫,然而在下一刻,他的脸上骤然浮现出狰狞,嘶声咆哮。
“你去死吧!”
第292章男儿怒(六)
众皆狞恶,唯一人涩颜。
战事尚未开始的时候,十三郎的善意规劝带来无数讥笑,只有光头大汉表现出犹疑。此刻他的灵傀被毁,胆气也随之跌落到最低。
祈饶的呼唤从口中发出,大汉敏锐地察觉到十三郎目光转移,拳头也随之与空中转折,直扑向大汉身侧的少年。
心中涌起狂喜,大汉再无一丝犹豫,狞恶而动。
“啊……哈!”
这不是笑的声音,而是巨猿之怒吼。
他的嘴巴张大,竟如蛇类一只裂开到颚骨,视线所及,仿佛能看到大汉喉中的那根生着圆孔摸样的东西。一圈浅灰色的波纹在其口中成型,大汉的嘴巴拉长,如管子伸出数寸,再骤然回缩。
灰色的波纹从其口中吐出,大汉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纸,眼里却遏制不住狂喜,咆哮着嘶吼。
“夷神之音,看你还拿什么破解!”
山夷有神,神音降世,世人匐地,地裂山崩。这记神通不在任何一家道院典籍中记载,是他入院之前便花费极大代价由夷族女子手中得来,威力……难以形容。
若不是这道神通限制颇多,若不是舍不得如此耗费精元,若不是施展此术是全无防护能力,他何需在众目睽睽下示弱,又何需隐忍至今、等到十三郎临近且不向他攻击的情形下才痛施杀手。
波纹初始的速度并不快,由指环迅速扩张为车轮般大小,其边缘处不停跳跃闪动,如同无数个圆环不断折叠到一起。空气中响起嘶嘶的声音,仿佛有亿万条毒蛇齐齐吐信,彼此交汇相互叠加,演化为足以震破耳膜的尖鸣。
尖锐!极致的尖锐!波纹尚在空中飘动,地面与周围的空间已无法承受,和之以隆隆鸣爆。被狂风卷起的沙石来不及回落,纷纷化为齑粉,十三郎衣衫飞荡,如同被千万只细小的火针穿刺勾划,肌肤上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点,迅速扩散开来。
“咚!”
“你去死……”
“咚咚咚!额……昂!”
狂笑叫嚣声未歇,空中再起雷鸣;身具夔神血脉,大灰以口含鼓,以蹄击鼓,连叩四道雷音。
再加一记惊龙吼。
声音与声音的对抗,整个战场被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充斥,周围的阵旗齐齐展动,一圈圈光幕潮涌升腾,将外延的威能圈禁其中。
轰鸣四道,四道轰鸣,以十三郎与大汉之间的某个点为中心,方圆三丈范围内的地面仿佛被碾刀削过一样,齐齐下沉两尺。
四次鼓威加上惊龙吼,依然不能将那条颤动的波纹彻底消解,大汉的这记神通若是完全发挥出来,足以威胁到元婴修士的性命。
残余波纹覆盖住大灰,它那身虽不美观却格外光洁的皮毛瞬间像被滚油浇过一样,血肉翻卷,散发出焦臭的气息。
“额昂!”
收回的前蹄燃起火焰,大灰唇变溢出鲜血,眼神迸发出狂躁的火焰,更交织着桀骜暴戾、非杀戮不能宣泄的红芒。
两只硕大的前蹄高扬,雨点般朝呆滞惊愕绝望的大汉头顶砸落,那一刻的神驴人立在空中,好似一座被神灵托举的山峰。
“噗噗,噗噗噗!”
如铁锤砸想一堆烂肉,大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半声,头颅首先被敲成血雨,紧跟着便是他的肩,他的胸膛,他的腰腹,他的腿,直至他的双脚。
“狗永远不会有示弱的权利,无论他心中多么恐惧,表面上也要做出凶相恐吓对手。否则主人便不会再养它;你的表演假到不能再假,当别人和你一样是傻子吗?”
临死前的那一瞬,大汉听到了十三郎的回复,心里不禁奇怪地想难道以前我杀的那些人都是傻子?没道理啊!
“操你妈,本神毁容了!”
大灰犹自沉浸在暴怒之中,对着大汉的尸体咆哮肆虐;直到十三郎吩咐他清理大汉的遗产,决不能遗漏那个发出嘶鸣的宝物时,大灰才清醒过来,赶紧张开大口,将地面上堆积的烂泥碎肉一股脑吞到肚子里。
它的神态异常专注,动作仔细而充满期待,仿佛一位勤恳的老农面对满院秋实一样,心里不无得意地想。
“这样最安全,谁都别想抢走。”
血腥的一幕落入眼中,人们望着那头“烂驴”喜滋滋地吞食残尸,全都不可遏制地打着冷颤,几欲跌落。
“听说……驴子是食草动物?”
“屁话,不吃肉的都得被人吃,你当驴子傻啊!”
“就是就是,你个蠢驴。”
……
少年对少年,惶恐两不知。
摧灵针的主人是一位少年,眉清目秀且神态可亲,远看竟与十三郎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的脸色略显灰暗,双唇靠近腮边各生着一撮黑毛,极大地影响了整体美观,显出几分奸猾。
自登台开始,少年就一直保持着微笑,随着脸部肌肉颤动,那两撮黑毛也随之跳跃,不见狞恶,唯有阴毒。
然而此时此刻,少年无法再让自己的笑容保持真诚,皮肤有些发皱,眼角不时抖动几下,彰显出内心的惶恐与绝望。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连那几句开场白也计算在内,时间过去最多不过四十息,假如把双头兄弟算做两个人,十三郎十息杀一人,没有片刻停顿与耽搁。
他朝自己来了,无视大汉的唇音,无视那头恶扑而上的金狮,对周围的火海烟云置之不理,凄惨惨恶狠狠,不顾一切地朝自己猛扑。
双头兄弟元神离体的时候,少年心中涌出轻松,而后失望;摧灵针刺中十三郎的瞬间,他的唇角泛起笑意,随后感到恐慌;待到大汉的绝杀失败,十三郎带着满身伤痕与疲倦向他冲来的那一刻,少年心中几无斗志,然如深深的绝望之中。
“我们还有五个人,你已经受伤,我有老祖亲赐法宝,我们讲和,我们算打平!”
努力搬出所有拿得出手的凭仗,少年身形疾速后退,双手各扯着一撮黑毛,厉声嘶喊道:“不要过来!”
“狗杂种。”
回答他的是一声极尽侮辱之能事的秽言,少年简直不能相信,眼前这位脸色苍白、神情却依然冷峻无双、面目几如画师所绘的青年竟能说出这样不堪的言辞。他愕然地张着嘴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十三郎,仿佛在疑惑。
“为什么?”
“昨天你胜了两场,紫云城多了两个残废。”
冰冷的话回荡在四周,回荡在战场上空,如滚雷席卷八方。
“杀了他!”
“十三少爷杀了他,杀死他!为师兄报仇!”
“毁掉他的灵根,让他也变成废物!”
“杀!杀!杀!”
杀声阵阵,杀声横扫,杀气如浪,煞气如狂涛。
少年的脸色灰败,迎着那两道冷厉冰寒的目光,悲鸣般嘶吼。
“我和你拼了!”
他的双手用力一扯,想要祭出自己赖以活命的底牌,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动作略显凝滞,明明是往外拔,手指却偏偏多出一个望里按的动作。
“六欲……”少年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向狠戾决绝自己会如此不堪,如此胆怯?十三郎固然凶悍强横,可正如自己刚才所说的那样,自己一方还有五个人,周围还有几道神通法宝在攻击,十三郎已经受伤,法力大损。
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
“是七情,欲念神通并不是冉家专利,甚至不是他们原创。”
十三郎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抬手轻点。
三十七道禁环飙涌,争先恐后地猛扑到少年的身上,将他的四肢牢牢捆缚的同时,还带去七种体会各异的情愫。
“喜乐忧思悲恐惊,除了忧思,你已五大皆空!”
腿影闪过,拳芒吞吐,少年略显瘦弱的身躯被十三郎一脚踢到空中,随后在那两只拳头的交错挥击下不停起伏,宛如一条流浪的洪涛中的小舟。
那一脚便将他的腰椎抽断,接下来的拳头纯是酷刑,甚至有些多余。
第三拳,少年已感觉不到疼痛,却眼睁睁地望着自己上下跳跃,身体上不断传来噼啪爆裂折断的声音,却没有一点知觉。
这种感觉让他绝望,也更让他觉得恐惧;少年于空中尖叫,凄厉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宛如厉鬼之哀哭。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
“你杀了我吧,杀了……”
喊出求饶的那一刻,十三郎一拳打烂了他的嘴巴,还顺手扯下那两撮不知什么用途的黑毛,收入囊中。
“你可以活着,也必须活着。”
十三郎抬腿将少年如麻袋般的身体踹到一边,抬手指着那条纵跃而至的金狮,寒声道:“灭了它!”
“呱呱!”
红绿相间的闪电一掠而出,天心蛤蟆张着大嘴,乐呵呵盯着那头比它大十倍的猎物,舔了舔嘴唇。
下一刻,生着蝎钩的狮尾与长舌纠结到一起,两相同时发力。
红影一闪而回,并再次送出,连同那条断成两截的尾巴,插入金狮张开的巨口之中。
“吼……”
金狮发出半声悲鸣,庞大的身躯竟如石头一样被高高挑起,掀飞到数十米之外。
它的身体瞬间便缩了一圈,抽筋一样在地面不停抽搐,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深深凹陷进去,彷如一条渴死的鱼。
“可以喘口气儿了。”
十三郎好整以暇地落回原地,迎着余下那几道惊骇的目光,淡淡点头。
“现在开始,咱们慢慢玩。”
第293章男儿怒(七)
正午阳光自天空泼洒,为大地注入生机,给生灵送来温暖,无别。
山间的清风身畔掠过,场中四人打着寒颤,脸上带着疑惑,不解。
身在北国意不明,盛夏的风为何会这般冽冷。
望着那个居于火海仪态悠闲的青年,冉不惊脸上升起几抹嘲讽,他暗想人家战斗时还牵挂宠兽的死活,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
恍惚中,冉不惊发现其它三人表情惊恐,哀求无助的目光四处漂移,忍不住又想与这样一群凌弱惧强的蠢货搭档,怎能把事情做好?
怎么打,怎能事情做好,加起来的意思就是:怎么打都不好。
……
对应冉不惊等人的失神,此刻十三郎异常清明;打到这一步,他对接下来的战斗更有把握,脑海中也不禁升出几分庆幸,暗想着小爷这般辛苦才夺势成功,得好好利用一番。
冉不惊的猜测很准,十三郎没有一开始就放出大灰与胖胖,的确是顾虑到它们的生死。
妖兽再如何聪明狡诈,终究不能与人相比,这里每个人都拥有瞬间绝杀的能力,十三郎身在险境,宁可自己多承担一些风险也不愿分心它顾,直到战斗进行到最关键的那一刻,同时也拥有了极大把握的前提下,他才讲蠢蠢欲动的两大凶蛮解放出来,一举建功。
“运气啊!”
一面平复体内躁动的气息,十三郎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心里默默想道:“我的命很值钱,这事儿,以后不能多干。”
……
如果说冉不惊觉得失望,余下的三人便是绝望,他们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此役之败,非战之罪。”
不是国军不努力,实因共匪太凶残。
身体、神通、法器、宝物,对手的哪一样单独拎出来,都拥有堪与后期结丹正面作战的实力。把这几种糅合到一人之身,日子还有得过?
呃,他还拥有阵法,那套阵器虽未发挥最强威力,起到的作用却无法估量;假如没有那片刻缓冲,他何以能够瞬杀老者,并利用其震撼威吓蓝梦,逼迫她用出不分敌我的幻梦?
假如没有这些,十三郎纵能将这几人击杀,所付出的代价会比现在惨重得多,最最起码也要死一头甚至两头宠兽,甚至更多。假如是那样,几人觉得这一仗还有得打,至少可以增加一些信心和勇气。
现在可好,人家仅仅受了点皮外伤,损失一套阵器,消耗了一些法力;却仍拥有两头堪比一人的宠兽,还有极其旺盛的斗志。
更让人绝望的是,此时他们已经察觉到,十三郎杀人并非随机,而是带有明确的目的与选择。所有擅长异能与点杀的对手已经被其清除,余下四个不能说实力不强,却通通拿他没辙。
一个擅火,好像在替十三郎沐浴蒸拿;一个擅毒,却已成为那只蛤蟆的口粮;一个不停挥洒彩云,对手刚才施展的禁环更加绚丽,而且一放就是几十个。
最后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杵着拐杖茫然四顾,好似在询问:老身该不该出手?
“没法过了!”四个人四张哭丧的脸,心里都这样想。
……
台下轰鸣四起,不是神通胜似神通,数千紫云学子发出的欢呼,如以让任何心志坚定的人生出恐慌。他们已经遏制不住,不能平抑胸中咆哮的欲望,纷纷高昂着头颅,以最强最烈的声势,提前向自己的英雄恭贺。
也向自己恭贺,向紫云、向第一道院恭贺!
“萧师兄,好样的!”
“萧十三郎,好样的!”
“十三少爷,好样的!”
人们无法描述心中激荡,唯有以这种最最普通也是最最实在的话语嘶声狂吼,一张张幸福的面孔仰望着台上,一张张大张的嘴巴不停开合,好似再不能、也不忍停下呼嚎。
没有人喊出什么激烈的口号,没有人打击那些原本狂傲、如今颓丧的对手,甚至没有人朝周围看一眼。
因为没有必要。
所有人都已看到,都已经感受到,都已经选择相信;他们看到了荣耀,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尊严,更相信十三郎的决心,相信他的狠倔与决绝。
无需置疑,不用建议,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片刻欢呼过后,人群安静下来,千万双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犹如一头头嗜血残暴的野兽。
他们要看,看一看十三郎接下去会怎么做,会如何战斗,不,应该说会如何处置余下的那些人。
他们享受这种感觉,强抑着胸中的焦灼与渴望,静静地等候。一些人不停揉着眼睛,生怕战斗开始时自己会眨眼错过细节,还有一些人不停地舔着嘴巴,竭力将粗重的呼吸平复,生怕惊扰了周围。
“萧哥哥,干掉他们!”一声格外清脆却又格外憨萌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出几千身冷汗的同时,带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