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分神,勾勒灵线时没有控制好力度,禁制在即将成型的瞬间轰然碎裂,伴随着一声巨响,十三郎的身体侧向飞出,狼狈不堪。
因为要集中精力,十三郎没办法再考虑防护,仗着肉身强悍,这种低级禁制不能奈何他分毫。不过在第一级台阶……准确的说是连第一级都还没踏上就别弹飞,不说旷古掘金,怕也是极为罕有之事了。
有些悻悻地站起身,十三郎晃晃脑袋,继续之前的所为。
……
“嘭!”
十三郎的身体再次飞出,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尘土,继续。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禁楼前呈现一幕奇景,一名堪称丰神俊朗的少年蹲在地上,仿佛在石缝里寻找蚂蚁,神情异常专注。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像石头一样弹飞,然后再来,然后再次弹飞。
到后来,他索性连灰尘也不再管,刚一起身就回到原地,重复那个看似没有尽头的过程。
衣服变得肮脏,发髻变得散乱,十三郎脸色渐渐暗淡,眼里布满血丝。仅仅半天功夫,他就仿佛十天半月没有睡觉,疲惫憔悴不堪。
此时若有人用神念查看,会发现十三郎充裕的法力几尽枯竭,手掌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竟然在轻轻颤抖,好似得了鸡爪疯一样。
终于有一次,他将最后一条灵线送出,与之前的那些线条组合到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最最初级的、任何筑基修士都可随意施展的……禁制!
“我靠!”
披头散发的十三郎再次爆了粗口,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下来,不住喘息。
“不知所谓!”
一道阴郁冷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十三郎愕然抬头,发现杜云不屑地望着他,冷漠地声音说道。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靠的只是炼体天赋,若论修行,根本是个白痴!”
不等十三郎回话,杜云抬腿踏上石阶,稳步前行。
台阶之上,竟无一丝反应。
第219章简单、愚笨、有效(一)
坐在地上的十三郎望着从容的杜云,如同仰望一座大山。
假如十三郎要进楼,无论硬闯还是破禁,都不会太难。同样对杜云来说,这种级别的禁制形同虚设,随手便可化解。
杜云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算实情;十三郎自己也清楚,杜云既然拥有那样的声名,且在道院修行多年,如果对禁制没什么研究,反倒不可思议。
造诣深不要紧,就散他专精与禁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人说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可即便是一只螳螂被沉重的车轮碾碎,至少也要发出响声、溅出几滴愤怒的汁液才对。
杜云的实力毋庸置疑,可以十三郎的感受而论,他与台阶禁制之间的差距绝对不能用车轮与螳螂对比。
他怎么做的?
眼看杜云走上台阶,即将进入禁楼,十三郎忽然叫道:“杜师兄?”
杜云听到喊声,转过身俯视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何事?”
十三郎羞怯地摸摸鼻子,说道:“那个……能不能请你下来,再走一遍?”
……
杜云没有满足十三郎的请求,无视他是演戏还是真诚,带着骄傲与自负步入禁楼。此时杜云已得出结论,十三郎不过是个肉身强悍到变态的炼体士,之所以自己会落败,乃是被偷袭且无法预料其所为导致。换句话说,此刻杜云非常希望能与十三郎再打一场,且最好是在人多的地方进行,越多越好。
禁楼门前打架显然不可能,嘲讽谩骂有失身份,非有志上位者所为;再说了,就算把他骂成不敢还嘴的孙子,没有观众没有见证,又能带来多少快感?
至于向十三郎示好,或带着拉拢的心思去结交,杜云不是没想过,但有一个前提。
他需要堂堂正正打败十三郎一次,将已经传遍道院的流言当众拆穿!
在那之后,杜云很乐意表现大度,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抚慰问,又或是结交。毕竟十三郎的天赋在那摆着,战力也不俗,而且没什么背景可虑,若成为臂助,倒也确有用武之地。
在此之前么……帮助潜在的对手提升实力!可能吗?
于是乎,杜云仅仅嘲笑几句,暗示一番之后便潇洒离开,不愿与之多做纠缠。自己已经仁尽义至,如果这个从边陲之地冒出来、不知走了什么狗运的修士识相,应该主动送上门赔罪认错,或者配合着在某个合适的场合出现,如此如此等等。
“假如他不识相……呵呵,本座自有办法!”
这样那样想着,杜云的心情愉悦不少,振奋精神直奔三楼而去。他的目标是内院,是何问柳,十三郎的事情不过是个插曲,不值得考虑太多。
……
丢人现眼没能捞到好处,十三郎垂头丧气地坐在原处,颇有些失望。
望着那几层台阶,他苦思而不得其解,干脆站其身,依照记忆踏在杜云所踩的位置,意欲亲身体验一回。
之前杜云行走时,十三郎几乎没有感受到法力波动,更看不出他用了何种手段。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只能从其落脚的位置上考虑,看看究竟有何端倪。
“呼!”
一如之前那样,十三郎的身体再次弹飞,不过距离稍近,没像头回那样摔倒。
“闯关失败,罚金一千灵石。”
冷漠的声音及时响起,显得有气无力。大概是禁门先生看出他的谨慎,为捞不到太多油水感到失望。
“幸亏下脚比较轻。”十三郎悻悻站稳,伸手从怀里拿出灵石正要扔过去,动作突然停顿。
“比较轻!难道说……”脑海中灵光乍现,十三郎直愣愣地望着台阶方向,半响没有任何动作。
“闯关失败,罚金一千灵石!”贪财的老师发出提醒,声音略显不耐。
十三郎依然未动。
“缴纳罚金!”声音越来越大,渐有愤怒与呵责。
“交……咦!”
声音只说出一个字就顿住,仿佛正在呱呱叫的蛤蟆嘴里突然被塞进一块石头,噎出一声惊咦。
一阵清风飘过,十三郎如幽魂一样出现在台阶上,恭恭敬敬将一袋灵石放在地面,随后再次飘回到原处,重新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比之先前的杜云更多出一股灵动,还透着几分诡异。
“这也算破禁?分明是作弊嘛!”
自嘲地笑了笑,十三郎低下头,目光依旧落在台阶,落在那道简单的禁制之中。
不同的是,此时他的目光清澈而纯净,宛如一汪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过后,再无一丝波澜。
“小兔崽子,禁法没点长进,风之领悟倒加深不少。不行,老夫不能让你过关……嗯?”
三楼,黑衣老者正在心里臭骂,忽见十三郎重新回到台阶下,顿时心怀大畅起来。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回头看着正于楼梯上苦苦挣扎的杜云,老者眼里露出厌恶,冷冷说道:“闯关失败,罚金两万七千灵石,退下!”
……
无论禁法高深到何种程度,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总需要一定的触发条件。台阶上的禁制暴露与天地间,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情况,比如风,比如雨,再比如落叶、杂草花瓣等等。假如稍微一碰就爆发禁制,禁楼里的教习也不用做别的了,全力维护这几层台阶都忙不过来。
反过来讲,进入楼内最省力的办法,莫过于在不触发禁制的前提下越过台阶。不知哪位“机灵”的学子第一个想到这条捷径,居然没有被道院视为违规,一代代传了下来。
杜云所用的便是这种方式,结丹初顶峰的实力,他完全有能力让身体轻如落叶,飘飘然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跨过拦障,给了十三郎一个大大的震撼。
论掌控身体,十三郎比杜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因此一旦弄明白其中的道理,他觉得欣然的同时又好生失望,忍不住自嘲。
“是个办法,不过假如要凭此闯过禁楼,未免太小觑道院了。杜云这样做,大概是想为后面的关卡留力,不能为我所取。”
想到此,十三郎摇摇头,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轻轻放在自己布下禁制之中。
他已经观察到,无论是有人经过还是春风吹拂,台阶上有些沙粒尘埃都原封不动;换言之,那些不动的部分也都是这个禁法的一部分。十三郎暂时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便通过一步步的尝试,摸索其中的变化奥秘,进而试图掌握。
欲破之,先明之,这是最最简单、最最基本,也是最最愚笨的方法。
他好像一只勤劳的蚂蚁,一颗颗一粒粒,将不同与台阶上的冗余之物剔除,仿佛不是研修禁制,而是描述世间最精美的画。
“简单,就是有效!”抬手捻出一片树叶,十三郎信心十足说道。
……
时间流逝,天色渐晚,暗幕随之低垂。十三郎不知自己忙了多久,不知自己能否把地面及时清理干净,他聚精会神于那块小小的区域,神情专注而平静。
夜间的道院幽静昏暗,各个小楼均有亮光闪耀,恍如灯火。禁楼门前一片漆黑,还透出令人心寒的悸意;普通人在此,怕是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晰,更不要说在遍是沙粒的地面上模仿出完全一样的两块区域。
十三郎依旧在做这件事,神情越发憔悴。虽然他是修士,目力远非常人所能及,但是长时间盯着同一个地方,还要寻找出一沙一石的区别,难度可想而知。
他的两眼通红布满血丝,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不停流泪而不自知;他的修为在不觉中运转,法力化做一股股清泉在身体流动,滋养着他的精神、身体,还有疲劳到极限的双眼。
杜云面色阴沉地从楼里出来,看到十三郎犹自坐在远处发呆,讥讽的表情对他说了句什么,没有得到回应。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十三郎没有任何动作,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宛如石雕。
“白痴!”
杜云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不知是咒骂十三郎愚蠢,还是在为自己的无聊而自嘲。
十三郎依旧坐在那里,半天才拾起一颗沙粒,又或者放入一块碎石,缓慢而坚决。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的暗幕开了一个口,露出几点罕见的星光,如银辉一样播洒在十三郎身上,映照出一抹孤寂的影。
十三郎浑然不觉,抬手再放一根小树枝,小心地调整着它的角度,轻轻吁出一口气。
“还有一半。”
心神动念,手上的动作略微一顿,偏了那么几分。
轰然一声巨响,十三郎一路翻滚着甩出去,满头满脸都是灰尘泥土,挣扎了两下,干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再也不愿起来。
浑身的骨头仿佛被胶水粘住,稍微一动就咔咔脆响;精神一旦放松下来,积累多日乃至多日的疲累仿佛浪潮一样反扑过来。此时的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静静地躺在清凉的地面,好一番自勉与自怜。
“厉害厉害,连老天都感动了。”仰望着天空那可怜的几颗星斗,十三郎默默想道。
“道院封门,学子速速离去,明日再来!”
禁楼里传出提醒,平淡冷漠的话语中,略有一丝波动。
第220章简单、愚笨,有效(二)
一夜休养,次日十三郎早早来到禁楼,二话没说便蹲在地上,从布禁开始,重复模拟的进程。
与前次不同的是,他首先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并将那些明显与台阶不同的杂物清理掉,开始轻车熟路地勾勒灵线,很快便有了雏形。
之后的事情相对简单,十三郎收收捡捡,动作有条不紊,不过半个时辰便进行到昨天的程度,随后才放缓速度,一点一点向前推进。
黑沉沉的禁楼前,晨曦的阳光在他身上照出一圈金色晕影,宁静中竟透出几分神圣的味道。时光流转,道院中行人渐密,不少学子留意到这一幕,纷纷驻足观望。
“那好像是……萧十三郎?”
“没错,就是他。”
“真是他?听说此人天资卓越且机辩聪慧,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
“呵呵,别这么说,也许他能行。”
“我没说他不行,问题是这样的做法,法力与神念耗费太大,时间拖延太久,要耗得起才行。”
“是啊,我也动过类似的念头,不到两天就……”
“我也试过,到第三级连环禁的时候不得不放弃,太难。”
“若只是难,倒也无妨,可是修习禁制对修为几乎没什么帮助,若是那些修为高深的前辈,大可慢慢研究。我等为求境界,岂能将是将浪费在这上面。而且看他的摸样,只怕是从最基本处学起,没有几年苦功,绝难有所成就。”
“几年!这种修行需要大量丹药补充法力恢复神念,身体的负荷也需要药物调养,几年下来,耗费的资源几以天量计算。我听说此人来自边陲,并不是什么大家子弟,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说的是啊,不过你有没有留意到,他并不是一直模拟,有人闯关的时候,都会仔细观察。”
“这不奇怪,破禁方法各有不同,有些人以禁破禁,多看看,总能有些参照。不过这样一来,时间耗费更加不可想象,难上加难。”
“说的是,算了算了,我等修行都来不及,还是不要琢磨别人了。”
“唉,可惜,此人有大好天资却不知利用,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世上湮灭的天才多了,有这个精力感慨,不如把心思放在眼前。”
人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萧十三郎苦修禁制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道院。听到的人或兴奋或失望,或感慨或叹息,千种姿态万般表情,不一而足。
对这些议论,十三郎充耳不闻,他将全部心力都放在眼前的禁制上,眼里再无余物,度过一个个平静焦灼、苦闷喜悦的片段。
……
第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到了第三天,袁朝年如约前来,发现三元阁已换了主人;十三郎去了禁楼,童埀也不见踪影,坐镇此间的赫然是那位贼眉鼠眼的灵机。
发现袁朝年到来,灵机一脸的骄傲与奸诈,以“管家”的身份高居堂上,声言十三少爷生性淳朴不识人心险恶,已授命自己作为三元阁总管,全权处理与灵符丹药乃至法器在内的一切交易。
此前袁朝年与十三郎达成的协议被灵机作废,老头儿得意洋洋地宣告,代售可以,先交钱后拿货,价格提高一倍。此外为了保障东家与代售者的利益,灵机会将已经炒得火热的灵符限量销售,比如一人一天只能买一张,不得重复购买等等。
“老弟你想想,我这其实在帮你宣传,亏着本的卖。不要担心,尝到甜头的人越多,你那边的生意必然就越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少爷的灵符效果如何不用我再和你强调。要是觉得亏,不要紧,老夫我自个儿联系买家,保证脱销。”
碰上这么个主儿,袁朝年有苦说不出,只能暗恨自己不够谨慎,没有和十三郎签订一份书面协议。如今的情形再想找十三郎说理,却哪里还来得及。
袁朝年心里很清楚,即便是价格提高一倍,依然有大量主顾愿意购买。问题是他买这些灵符实际上并不是想赚多少灵石,而是在不亏的基础上加强修行。现在可好,价格猛然提高一倍,压力可真不算小。
事情落到灵机手里,袁朝年不答应还真没辙。他的耳目何等灵通,早已经弄清灵机是何等货色;不客气点说,这老头要是愿意经营,袁朝年很快就会多出一个强劲的对手,被抄后路也有可能。
值得庆幸的是,灵机虽然四下钻营到处打探,却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赚钱上,整条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思前想后,袁朝年抱着惹阎王莫碰小鬼的念头与灵机好言商谈,最终把价格确定在八百灵石一张,每天五十张统包。
“老哥你可害苦我了,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兄弟我就要破产啊!”
这一次,袁朝年不敢再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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