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一愣,问道:“没好处就不干?”
十三郎严肃点头,补充道:“风险太大也不干。”
阎君冷笑说道:“刚刚大谈人、妖两族未来,到头来,这才是你本来面目。”
十三郎平静说道:“思考与建议是本分,责任与担当是你们的事,就像士兵也应考虑如何打胜仗,但若打了败仗,不能把责任推到士兵身上。”
稍顿,十三郎说道:“时间站在我这边。对你、天道等而言,打瞌睡动辄千八百年,世界毁灭迫在眉睫;对我来说,能活个三五千年已经很不错、很满足了,我有大好未来,犯不着为一点蝇头小利被你们糊弄。”
“什么大好未来,还不是被人捏着转。”阎君轻蔑笑骂道:“本君刚刚替你化解天道烙印,但我肯定他还有别的手段,再有古帝,血魂……你是装糊涂怎么的。”
“被人捏着转的时候不会死,不死就有机会翻身。”十三郎不为所动,悠然说道:“你也说了,都认准我是那个什么什么门,既如此,在我成为实质威胁前,大家都得小心护着,还要当心别让什么东西弄死我。”
“无志小儿。”从未见过这种废材,阎君明知道他有装的成分,仍禁不住喝道:“为人棋子就这么开心!”
十三郎不说话了,沉默半响,神情有些落寞。
“不开心又能怎样呢?你选哑姑继承大位,难道不是为了摆布我?”
“当然不是!”
阎君正色说道:“本君不怕告诉你,自与天道生隙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开始筹谋后事,除了轮回,阎罗大位也有多手准备。如今,本君再对你说一次,哑姑是最合适的人选。”
“呃……”十三郎楞了楞,问道:“为什么?”
一路生死与共,要说对哑姑的了解,十三郎不认为有谁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也许是彼此关系的缘故,内心里、从未把她放在“领导者”的位置考虑过。
为官最怕勤而无能,做阎罗……想想都觉得问题严重。
阎君说道:“做阎罗,个人实力主由上代操心,除了自身资质不能太差,所重便是其秉性。其一,身为冥界至尊,首先需有大无畏,漠视生死,比如本君,与天道之争为比死之局,犹自镇定自若,谈笑风生。”
十三郎心想你就吹吧,表面默默点头,忽想到哑姑确称得上不怕死,自己却最怕死,有点丢人。
阎君接着说道:“其二,阎罗无畏生死,却要掌管生死,作为轮回的主掌者,其自身便需有一重‘死后重生’之意;哑姑的经历不用我讲,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
十三郎无法反驳这番话,内心想起当年事,有些黯然。
阎君继续说道:“其三,阎罗需有大威严,凶残毒辣不能动摇其心分毫,哑姑身为极怨之灵,对鬼物天生具有威慑,其性更是强悍绝伦,向无所惧。”
这番评价,白了讲就是形容哑姑比凶鬼更凶,比恶鬼更恶,对此,十三郎依旧无法反对。
阎君再说道:“其四,阎罗需有大公正,冥都之下亿万万鬼,大小强弱,善恶美丑,花鸟虫鱼,来自灵魔妖畜,一概视之如常。”
十三郎暗想那叫冷漠,除了在乎的人看什么都像石头……好吧,似乎这样也可以保证公道。
指望阎君一点私心都没有?
上哪儿找去呵!
人必有私。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十三郎反正是信的,以此角度看待阎罗,在乎的人越少徇私可能越小,权害取其轻罢了。
思忖中阎君又说道:“其五,阎罗需有大智慧,狡诈奸雄,皆不能逃其法眼。比如本君,天道所图何其隐秘,照样能够……”
“别顾着自吹自擂行不?”
这里需要提到一点,阎君说话是阎罗身份,但他用的是哑姑的身体,如此一来难免给人自己夸自己的印象,偏又那么一本正经。
感觉别扭所以不想听,十三郎催促道:“继续夸奖哑姑,听着蛮过瘾。”
“……”
阎君呆了一下才说道:“大智大勇,大公道,大智慧,大威严,大……单只这些倒也寻常,关键最后一条。”
“是什么?”十三郎暗想原来咱家哑姑这么多、这么大的优点,赶紧追问。
“心有大爱,根属仁悯。”
“呃……噗!”
十三郎张口结束,表情就像生吞一只蛤蟆。
哑姑有大爱?
哑姑心怀仁悯!
“很奇怪吗?”阎君冷冷望着他,目光就像看着的是一头愚蠢的猪。
“……”
思来想去,十三郎最终觉得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徇私说好话”,认真说道:“我了解哑姑,她只对被其视做亲人的人好,对不在乎的人与事……真的谈不上好。”
“你也根本不懂什么叫爱。”阎君轻蔑说道。
“呃。”十三郎直想挠头,心想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阎君说道:“爱人需以长远量,不是对他善才叫好,对他恶就是坏;所谓纵容并非义举,杀人不可言恶,人间也有溺爱为祸,例子比比皆是。难道你就没听过?”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十三郎随口接腔,表示自己并非不懂。
“这话很有道理,出自哪位大贤之口?”
“某位秃驴。”
“不得无礼。”阎君严肃训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当为真佛。”
“纵为真佛,他也还是秃驴。”十三郎懒得辩了,无奈说道:“承认吧,你就是在忽悠。”
“忽悠个屁啊忽悠!”出离于愤怒,阎君厉声喝道:“阎君手握一界生杀大权,人妖两族命运,此中所谈到的大爱绝非儿戏,亦不是你脑子里那种俗陋家国,而是先天存有爱怜之心,任何遭遇、凶险皆不能磨灭的本性。”
像被戳到痛处一样,阎君愤而说道:“归根结底你就没有认真想过,哑姑本质为怨灵啊!什么叫怨灵懂吗?”
十三郎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无言以对。
阎君说道:“怨者,戾气也,极怨,愤世之心也;你是修士,当知戾气五色无相,人人皆有人人不能豁免,也没办法以道法化解。当戾气达到极致不可磨灭的程度,才能诞生极怨之灵。”
他说道:“极怨之灵,戾气之极,万界万物当中最最凶残、不讲道理,这样催生出来灵体,其凶很残暴尚在其次,要点在于毫无点化之可能,无论何人何事何种变化,都能让它怨气冲天。”
十三郎讷讷说道:“你说的这些都与爱不沾边,哑姑为什么又……”
“物极必反,连这也不懂吗!”
阎君极力控制语调说道:“既为怨灵,那个不是恨天恨地仇恨一切,极怨之灵更不用说了,沾上必生祸端,出口亦为亵渎纯良。哑姑非但保持神智,天良不灭,甚至还能大而化之,日益均广,岂只难得两个字所能形容。”
阎君说道:“为了证实,本君在授以掌命传承的时候,刻意引来乱舞魔狼,安排哑姑与之汇合;那时我已知道你在乱舞城的一切,照理讲,哑姑对狼族应该没什么好感,更谈不上相助。后来你猜怎么着?这头魔狼之所以能够得到狼王传统,哑姑居功至伟。另外还有,哑姑来时,且身边带有四头魔物,本君安排四处可供其修炼的场所,但以重重险恶想阻;我知道它们是你安排的护卫,随时可以替死,后来事情你也猜到了,几度险死还生,四大魔物非但没有被抛弃,还有今日机缘。”
“对魔,对畜生,对敌人,以极怨之灵身份有此举,其善实乃亘古未有,大爱无疆,前途……”
“好了,真好了!”十三郎再难“忍受”下去,赶紧大叫:“我服,我服还不行吗!”
阎罗夸奖哑姑是好事情,但他不该用了哑姑的身体,十三郎心里清楚哑姑不是哑姑,依旧不能面对那种“陶醉”表情。
话说回来,哑姑若其真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阎罗,十三郎有什么理由反对?
思来想去,十三郎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从一开始看到哑姑,你就准备好了要忽悠我。”
“你……真真不可救药……”
“别急呀,听我把话讲完。”拦住君王之怒,十三郎郑重说道:“哑姑继承阎罗大统,我必须支持,燃梅是吧……两个前提。”
阎君楞了一下,放弃喝责的念头追问道:“哪两个?”
“第一,我知道此事一定关乎到你的生死,或者说这是你唯一复生的方法;别和我辩,说没有我一定不会信的。不过不要紧,你想活可以,哑姑受你恩惠帮忙也是理所当然,但你必须保证一点,不可以有歹念,更不可以有类似‘夺舍’的念头。”
“本君当然没有!”回应起来毫不迟疑,阎君讥讽说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哑姑是极怨之灵,想杀她简单,想夺舍……谁能用怨灵为躯?”
“你也不行吗?”十三郎其实想过这个,自己也曾怀疑过谁敢不计后果夺舍怨灵,但考虑到对方是阎罗,不敢以常理度之。
“天都不行!”阎君怒而回应。
“呃……”稍稍停顿,十三郎说道:“其二是老问题,好处,风险?”
“……”
阎君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最终觉得与这种人生气不值,回答道:“好处很多,首要是修为,对你而言,燃梅时流入身体的五行之力与一界本源,都称得上无穷无尽。其它如感悟,道法,心性,我只能说,轮回表面为天道所铸,本质实为天生地养,天道也炼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宝物中修炼,没有收获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收获多寡,看你自己。”
“嗯。风险呢?”
“风险有两条,首先是死,方式有二,一被已经进去的人杀死,第二是修复轮回不成,反被它吸干。”
“第二条?”
“然后么……”阎君犹豫了一下,说道:“修轮回即为入轮回,入轮回后……你可能会出不来。”
“几率有多大?”十三郎没问原因。
阎君留意到这点,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办法阻止?”
十三郎理都没理,再问道:“几率多大?”
“我不知道。”阎君摇了摇头,说道:“谁都不知道。”
十三郎听后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一旦轮回修复成功,我十有八九出不来,对不?”
阎君说道:“生死两端,我主冥界,天道掌管人间,中间那个过程是什么样,我们不知道。你去不是投胎转世,而是为了修复,也就是说轮回路已经走样,事后能不能出来、什么时候出来,出来的时候什么样子,我真不知道。”
十三郎认真听着,仔细看着阎君的脸,分辨其真伪时……忽然如同大梦初醒。
“我怎么看得到你……这不是回来了?”
“呃……”阎君反而吓了一跳。
“也不见得有多难呵。”不知是发呆还是想错,十三郎轻轻说道:“那就干吧。”
“啥?”
阎君反而有些发愣。转念不禁要怀疑十三郎神志不清,是否把幻境归来与轮回走出弄混。
“你确定?”
“重走一遍轮回路,多大点事儿。”十三郎大声应着。
第1684章后事
意识回归身体的时候,相柳与鬼王影身之间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八大鬼王有五人被擒,其余三个也都岌岌可危;反观相柳,八颗头颅无一颗完好,伤势最重的几乎裂成两半,同样是惨不忍睹。
“不及盛时三成,本尊照旧一个打八个,哈哈!”
虽说气息明显不如刚才,天魔气焰却比开战时更盛,叫嚣呐喊甚给自己加油鼓劲,不亦乐乎。
也许这就是灵魔不同的地方,在地底被封这么多年,相柳需要一场痛快淋漓的战斗发泄心中郁闷,别的都不重要。想想也对,在他看来,有阎君相助、脱逃已然板上钉钉,受伤轻重、受伤后如何恢复元气,反而不如以前在乎。
此外必须提到的是,鬼王落败但都没有死,相柳用取自九阴灯盏的星火将其封禁,如今他们沦陷在相柳的眼睛里,半截身子埋入漩涡,个个表情狰狞。
“这是做什么?”
九阴灯为十三郎提供,此刻意识到相柳利用它才能圈死鬼王,但不知其意图。
“为什么不杀?”
说话之间,火云王绝望中厉吼想要自爆,但不知怎么了、已被灯光入体的他仿佛不能自控,挣扎几回,落到相同命运。
“杀不得。有了他们,才能逼迫鬼王本尊开放法坛,再一则,相柳需要借机恢复实力。”
“恢复实力?”
阎君的话令人担忧,十三郎挑眉表达疑问。
“谁能控制得了他?”
“用不着控制,相柳自然会与你配合。”
这样的回复难让人放心,十三郎正想说点什么,忽闻相柳六口齐开,吵嘴一样送来连串解释。
“放心吧小伙子,本尊不会害你。”
“你已经帮了本尊不少忙,天魔从不恩将仇报。”
“本尊需要借助轮回之力,不可能害你。”
“不害你就不能害这个世界,话说、本尊原本就没想对这个世界不利,倒霉催的过来。”
“你与本尊还有缘分未了,脾气也不赖。”
“就是样子难看点。”
最后一句惹来群修侧目,望着那八颗似蛇非蛇似人又不像人的巨大头颅,心内都在想难不成真魔上界的人都长这样,还都自以为美艳靓丽?
寻思非议的时候,阎君抓紧时机说道:“别把相柳想的太强,他能战胜八王,很大原因在于河间王先死,九王之间因法坛存在关联,伤一损九;你只需知道,假如不是先有一王陨落,相柳根本不敢现身。”
十三郎明白这点,因为相柳对他的要求就是如此,也许在天魔看来,十三郎虽未完成使命,但也的确尽了力。
阎君接着说道:“修复轮回就是修复世界,修复世界从冥界开始,首要一条是恢复纯净,所以横沼必须消失,稍后入境、相柳会把横沼之根种入你的身体,轮回当中留下烙印,方能让它们反阳、成为堂堂正正的本界生灵。”
十三郎疑惑说道:“燃梅必须代表谁谁谁,所指就是烙印?你曾掌控轮回多年,连这点都做不到?”
阎君回答道:“你弄错了,没有人能够完全掌控轮回,否则的话,我又怎么会被天道所杀。”
十三郎追问道:“这样的话,鬼王争的是什么?”
阎君回答道:“一来他们并不清楚轮回怎样,二来,若其真能燃梅成功,便会与轮回亲近,的确可以借助轮回壮大妖族,不矛盾。”
十三郎微讽说道:“什么亲近都说的出来,难道轮回还有性情,会因为烙印偏向哪一方?”
阎君没有马上回到这个问题,沉吟良久才说道:“当年我借轮回之力镇压天魔,此后便有一种‘被疏远’的感觉;这也导致在尝试修复的时候难度大大增加,最终发展到不可收拾。如今回想起来,天魔在此固然有影响,主要原因在轮回自身,也许……也许它真的有性情,埋怨我不该胡作非为。”
“不是吧!”
想来阎君不会发疯到胡说,十三郎吓了一跳,惊问道:“轮回,不会是活的吧?!”
“谁知道呢。”阎君的回答显得极其不负责任,稍后有些奸猾地笑着说道:“我是没指望了,也许你可以解开这个谜题。”
“……”
从哑姑脸上看到这副表情,十三郎险些作呕。
“快快快,该怎么弄赶紧完事,你好赶紧去死。”
……
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痛痛快快地去做,稍稍询问一番“操作要点”,十三郎很快将“被强迫”而生出的负面感受挥之脑后,催促阎君与天魔,赶紧办事。
接着他把余下生修与家人全部召集起来,把前因后果大概交代一下,再安排后事。
此次分离不同往常,真的是在安排后事。
“太危险了,非要这么做吗?”
听完军情,白宜头一个站出来质疑,身边小不点频频点头,极力表示反对。
“就像你说的,世界将亡也是几千上万年后的事情,干吗为了他们拼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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