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羽录- 第36部分

　　申浩然用手中青铜宽剑挑开脚边包袱，果然包袱里装着的是一堆碎石头。申浩然弄出这么多事情，说到底只不过是为了钱，现在却没能得到钱，不禁心中有些挫败感。

　　申浩然厉声问道：“你们将钱都藏哪去了？”

　　齐凌尘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赵善财将钱藏在哪里，我们只是用你想要找到赃款的心理，把你引诱出来。”

　　申浩然脸色一沉，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让你们继续张口说话的必要了。”

　　申浩然下了杀心，现在就要将唐白羽三人灭口。赵善财藏起来的赃款还能慢慢找，但是自己是凶手这件事情绝不能别的人知道。

　　申浩然道：“受死吧，你们这……”

　　唐白羽打断申浩然的话道：“慢着。”

　　申浩然道：“你想拖延时间？”

　　唐白羽道：“不不不，我根本就不需要拖延时间。你以为你刚才承认自己是凶手的那番话除了我们以外，就没有别人听见？”

　　申浩然先是脸色变了变，不过立刻恢复镇定，笑道：“你这小子诡计多端，想要诈我？我并不是聋子，这附近若还有别人，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唐白羽道：“我知道申捕头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是有人在这附近三五丈内，你的确可以察觉得到，只可惜，若是在三五丈以外呢？”

　　申浩然冷笑道：“就算有人在三五丈以外，那人也根本听见我们说的话。”

　　这次换成唐白羽在笑，唐白羽笑道：“按常理来说，正常情况下人是听不见三五丈外的声音，只可惜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申浩然道：“哦？”

　　唐白羽道：“这里早就被动了手脚，你看看我们所在的位置。”

　　申浩然看了看所在的位置，这时候他才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被货物包围，声音向外传递的路径只有齐凌尘身后的一条路，那条路两旁也放着货物，不过货物斜着摆放呈八字型逐渐向外扩张，这就形成一个扩音的效果，使得申浩然他们说的话能传得更远些。

　　唐白羽道：“看来申捕头现在终于意识到了。”

　　申浩然道：“你……”

　　唐白羽大笑道：“现在你们已经可以出来了。”

　　笑声中，只听见齐凌尘三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四个人影，从齐凌尘身后的货物堆中走出。

　　这四个人，三男一女，一个妙龄女子，两个年轻男子，一个中年男子，仔细看，就可以看出他们分别是李仙儿、林书承、张天衡和赵国忠。

　　看见李仙儿三人，申浩然脸色还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但是看到赵国忠，申浩然全身都僵硬了起来。赵国忠，申浩然他盗的盐的所有者就是赵国忠。

　　赵国忠脸色铁青，恨恨道：“想不到啊，盗盐凶杀案的凶手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为什么！”申浩然喃喃道：“你到现在居然还不知道为什么？”

　　赵国忠道：“我与你相交数十年，自问一向以来待你不薄，想不到竟然有一天你会在我背后捅刀子，竟然暗地里偷我赵家的财产。”

　　“待我不薄？”申浩然癫狂地笑了起来，道：“这么多年来，你帮过我什么？修建安阳城六扇门？那只不过是你想要讨好朝廷，并且想将六扇门有能力的人留在安阳城，好替你们赵家看家护院，这些年来，六扇门帮你们赵家处理了多少麻烦！”

　　赵国忠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张天衡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申捕头你纵横江湖数十载，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没明白这道理。”

　　李仙儿道：“为什么为了区区几万两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申浩然四处望去，身后是没有了船的江河，两旁是被货物堆积起来的墙，眼前是赵国忠与齐凌尘等人，这是一个困局，已无路可退，瓮中捉鳖，却不料想这是请君入瓮。

　　申浩然面无表情，看着赵国忠他们，将手中青铜宽剑轻轻插落在地上，似乎已经放弃抵抗。


第八十章　真凶伏诛

　　申浩然站着不动，也不开口回话。

　　唐白羽道：“六扇门的人全部都得到了你的命令，严防死守安阳城各个城门，是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

　　张天衡道：“码头上的船也经由你的指挥，全部驶离了岸边，要想从水路逃走，除非你深谙水性。”

　　“罢了罢了。”申浩然仰天长长叹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胜旧人。我老了，不中用了，没想到我申浩然竟然最终是栽在一群江湖新人手里。”

　　赵国忠也不禁叹息一声，谁能想到江湖上以一身浩然正气闻名的捕头有一天会沦为罪犯，赵国忠叹道：“你想要钱，若是能先问问我，也不至于搞到如斯田地。”

　　以申浩然的性格，怎么可能拉下脸来去问赵国忠要钱，人要脸树要皮，有的时候，脸比金钱重要。

　　申浩然在想，不知家中孩儿怎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练功，好好睡觉。

　　申浩然年近五十才喜得一子，老来得子可谓如获至宝，自然是想要将最好的都给他，可是自己在六扇门为官三十载，两袖清风，加之为人豪迈，花销常常是月月光，没有留下多少银子，这几年朝廷又开始收减对六扇门发放的俸禄，使得申浩然看到自己干瘪的更加郁闷。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多年来挤压在申浩然心中的冲动战胜了理智，铤而走险，开始了盗盐的计划。申浩然其实也不贪心，只想要弄个一两万白银，一两万两白银大概相当于申浩然十年的俸禄，但是对于赵家来说，也就半年的收入而已。

　　申浩然老了，体力反应力都开始不及早些年那么厉害，拳怕少壮，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吃江湖这口饭到什么时候，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的。他要为家里的孩儿挣下足够维持到他有独立能力的家产，这样就算哪一天他出事了，也不至于导致申家的唯一一点香火无依无靠。

　　申浩然心中唯一牵挂的，就是自己的孩儿。父爱如山，爱得深沉。

　　申浩然看向赵国忠，问道：“你说你我相交十多年，你把我当作朋友，对不对？”

　　事到如今，死是在所难免的，只是这一死需要死得体面些。

　　赵国忠道：“对，就算是现在，我也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申浩然道：“我不会求你放我一马，但求你能让我在战斗中死去。”

　　赵国忠点点头，答应道：“好，我答应你。”

　　申浩然转而向唐白羽说道：“你心思缜密，神机妙算，你的才能若是用在正途，必定会有比我更高的成就，切莫像我这样，误入歧途。”

　　唐白羽在听着，虽然申浩然是盗盐凶杀案的真凶，但是他三十多年来在江湖上坦荡的作风不能因此而磨灭，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是那个身怀浩然正气的申浩然。

　　申浩然将地上的青铜宽剑拔起，撕下一块衣料，轻轻擦拭着宽剑。申浩然对齐凌尘道：“剑是百兵之君，江湖上用剑的很多，但是能在剑道的圣殿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却不多。我这一生最遗憾的是年轻的时候在剑道上输给了剑豪半招后便没有继续在剑道上走下去，如果让我选择，我想最后跟我交手的人是个剑客。”

　　齐凌尘想起下山时师父跟他的对话，他问师父：“要在剑术上有何等造诣才能在当今剑道上留名？”师父说：“当今剑道上的位置都已经去得八八九九，想要有一席之地，只能是去打败在位置上的人。”

　　齐凌尘朝剑道看去，果然，在当代剑道的圣殿里，剑神、剑仙、剑圣、剑佛、剑魔、剑痴、剑狂、剑豪、甚至剑囚都已经就位，剑道上真没有位置了。

　　“一定还有位子的。”齐凌尘坚定地说。

　　“有是有，可是……只剩下一个剑鬼了。”

　　齐凌尘对着师父开心地笑了，我就来做这个剑鬼吧。

　　齐凌尘要在剑道上创造出自己的位置，而不是去抢占别人的位置。

　　面对申浩然提出交手的请求，齐凌尘答应了，作为一名剑客，他也想看看只输剑豪半招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唐白羽众人慢慢向后退去，给齐凌尘与申浩然腾出交手的空间。

　　这一场交手无关恩怨，无关对错，无关利益，交手的人不是复仇者，不是罪犯，不是捕头，交手二人都只是追求剑道的剑客而已。

　　林书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这是难得的一场剑术比斗，观看这一场比斗，说不定能让他在剑道上更进一步。

　　申浩然终于擦拭完手中青铜宽剑，对着齐凌尘缓缓道：“谢谢你能让我最后以一个剑客的身份死去。”

　　齐凌尘握着长剑，道：“洗剑阁门下弟子，齐凌尘。”

　　申浩然应道：“无名剑客，申浩然。”

　　齐凌尘又道：“无名长剑，长三尺。”

　　“青铜宽剑，长三尺半，宽一寸半。”

　　双方互通姓名，互报兵器后，现场就陷入一片沉静。

　　有风吹过齐凌尘的脸，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忽然感受到一种古朴沉重的剑气，就像是一重古老的山峰，向他压了下来。齐凌尘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忽然绷紧。

　　这种剑气剑势，一般剑客绝不可能施展得出，只有剑道上的高手才能施展得出。剑气是从青铜宽剑上发出来的，宽剑似在咆哮，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展自身的锋锐。

　　申浩然先动了，宽剑横向劈去。一出招便打破了先前沉静的局面，齐凌尘也不甘示弱，出剑应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浩然正气赋予剑上，便是惩奸除恶剑。

　　清水洗长剑，洗练吾剑心。

　　剑不染尘，身不沾尘，心不蒙尘，方能一剑凌尘。

　　高手相争，正如下棋对弈，要下对关键一子，才能取胜，剑客之间生死对决，只拼一招。

　　齐凌尘的剑没有什么特别，非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他把剑洗得很白，雪白。不过这下子，他的剑不再雪白，他的剑在申浩然的身体里染上了颜色。

　　“扑通扑通。”这是齐凌尘从手上听到的声音，手怎么可能会听见声音？这是从剑传到手上，申浩然心脏跳动的声音，申浩然败了。


第八十一章　托付

　　申浩然输了半招，齐凌尘的剑更快，更早半步刺入他的胸膛。

　　剑尖触及他的心，跳动的心脏传来一种奇异的刺痛，虽然痛，但是却不痛苦，以一名剑客的身份死去，至少比以一名罪犯的身份死去要荣耀得多。

　　申浩然道：“我输了，又是半招。”

　　又是半招，申浩然开始六扇门的生涯是因为半招，结束六扇门的生涯也是因为半招，这也算是有始有终。

　　申浩然看着齐凌尘的双眼，眼睛里没有仇恨，那是剑客才有的澄澈目光，申浩然道：“你打败了我，以后你可能会遇到不少麻烦。”

　　齐凌尘道：“我不怕麻烦。”

　　申浩然笑道：“我有样东西想要给你。”

　　齐凌尘道：“什么？”

　　申浩然将青铜宽剑反手拿着，交给齐凌尘，道：“这是把好剑，它需要一个好主人。”

　　齐凌尘接过青铜宽剑，道：“我会好好待它的。”

　　剑对于剑客来说，就跟自己第二条生命一样，弥为珍贵，将自己的剑交给别人，说明很看好被托付的人。

　　申浩然心脏跳动得越来越缓慢，就像黑夜里剩下的唯一一丝烛光，在风中摇曳，随时会熄灭。齐凌尘想了想，道：“你放心，你送了我名声，我绝不会使你的名声受辱没。你输给的不是普通剑客齐凌尘，而是剑道上的剑鬼齐凌尘！”

　　听了齐凌尘的话，申浩然缓缓向后倒去，看着天空，天空很蓝，蓝得跟他和剑豪比试那天的天空一样。申浩然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向上翘，说道：“我这一生剑道上只输给两个人，一个是剑豪，另一个是剑鬼，这输得不冤！”

　　“谢谢你。”

　　申浩然最后在心中轻声说了这三个字，虽然这三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知道，齐凌尘一定会听到的。

　　中原第一捕最后以剑客的身份，葬于江湖。

　　齐凌尘的长剑插在申浩然身上，他没有伸手去拔，因为他手中已经有剑了，一柄青铜宽剑，沉重的剑。

　　齐凌尘撕下一片衣服布料，轻轻擦拭青铜宽剑，接着将青铜宽剑背在后背。

　　对决结束，张天衡等人从外面走了过来。

　　张天衡向赵国忠问道：“赵家主，盗盐案一事已经水落石出，你打算怎么办？”

　　赵国忠看了看申浩然的尸体，尸体上的剑是冷的，尸骨也是冷的。认识了几十年的人就这样死去了，无论他生前做过什么事情，一切都已烟消云散。赵国忠叹息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没有必要毁了他几十年的名声，只要张少侠答应我保守秘密，我便与贵派签下买卖食盐的契约。”

　　张天衡会追查盗盐凶手一案，原本就是为了通过解决案子来获得赵家的食盐契约，现在赵国忠主动提出，那是最好不过。

　　张天衡答应道：“一切就按赵家主说的办。”

　　赵国忠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府了。”

　　“且慢。”齐凌尘开口道。

　　“齐大侠还有事情要说？”

　　齐凌尘道：“现在整个六扇门封锁了安阳城各个城门要抓捕我，赵家主你现在又决定不将真凶身份告知天下，那么一时半会儿我与六扇门之间的误会可没法讲得清。”

　　赵国忠道：“齐大侠的意思是？”

　　齐凌尘道：“我想要从水路上离开安阳城，还请赵家主帮帮忙。”

　　赵国忠道：“这好说。”

　　漕帮的人之所以会听申浩然的话，乖乖将船驶离岸边，其实是赵国忠早就吩咐过的。漕帮在安阳城甚至是在中原，很大一块业务就是替赵家运盐，钱坤怎么可能会得失这位贵客。随着赵国忠向江河中心发出信号，钱坤带领着手下苦力将从码头上驶出的全部船慢慢驶回，停靠在岸边。

　　一下岸，钱坤便走过来，向赵国忠说道：“赵老爷，一切都按你吩咐的办好了。”

　　赵国忠点点头，冷着脸道：“希望你以后也能这样，不要糊涂地像以前那样做了些糊涂事。”

　　赵国忠说的糊涂事是钱坤协助了申浩然搬运食盐的这件事，钱坤自然也听出赵国忠的意思，不禁背上冷汗直流，向赵国忠保证道：“当时我是一时糊涂，以后绝不敢再犯。”

　　赵国忠道：“那就好，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下去吧。”

　　钱坤连忙带着手下先离开了码头。

　　赵国忠道：“齐大侠，现在船已经有了，你随便挑一艘，便可驶走。”

　　齐凌尘没有搭话，江湖人与朝廷商人，总归不是一路子的，商人以利为先，看到赵国忠对待钱坤做了糊涂事，没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只是警告一句不了了之。齐凌尘心里便对赵国忠产生了厌恶，当下没有搭理赵国忠。

　　赵国忠也不自讨没趣，干笑几声，道：“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赵国忠走后，林书承向白羽开口道：“白羽，你这小子，没受伤吧。”

　　唐白羽咧开嘴，笑道：“一点小伤，并无大碍。”

　　此时的李仙儿早已抑止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和心中对唐白羽的思念，一下子就扑入唐白羽的怀中，道：“羽哥哥，下一次你一定不能再这样做，看到你为了仙儿而受伤，仙儿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