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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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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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出手的不出手,三流货色则抢着争食。

杀手如果无法一锤定音,那跟聚众匪类就没了区别,只有彻底抛下脸面,放之任之,才会做出这等局面。王不破一路紧追,心里头再明白不过了。思及蚁窝近四十年的发展演变,不忘旧誓的上层选择眼下的激烈做法也是必然。刺杀天下第一人,最初的鸿鹄志向如今谁人曾记?蚁窝难敌几十年岁月的量变腐蚀,逐渐臃肿的小镇正在变为藏污纳垢的避难所。也是预料到这一点,带头者定下向北的决绝传承,警醒再警醒,可是向北之举又能激励几人?历届蚁王都无法完成的事情,拿何来感染蓬下蠹虫。

王做到的事,蚁民无法做到。

因此才立下规矩,让你们也可为王。

清洁循环的规矩主要就两个。

试炼仪式与功劳簿。

试炼仪式把着进来的口子。除了最先聚拢的第一批蚁民,后进者都逃不过试炼的乱刀杀阵。蚁王、蚁后直接插手试炼仪式,这么多年过去,确认名单人员、选定试炼日期、监督现场、指派担保人等细节一如当初。进入的新蚁几乎始终保持高水准,若无几分真本事是无法在杀戮场站到最后的。

试炼仪式难动手脚,功劳簿则不一样了。

所谓功劳薄按职能划分就是:兵蚁斩杀布武有功,玄蚁明律赏罚有功,巡蚁清边狩敌有功,工蚁产出量造有功。蚁民的作为会转核为实绩,填入功劳簿,且分高下排名。蚂蚁一年需要完成多少功劳实绩没有具体要求,但是谁的头上都少不了每年的公派任务,血蚁亦是一样。

现在除了公派,其他记入功劳薄的实绩都能拿来暗中交易。

就拿兵蚁做个比方。这些隐形匿名的杀人者,下手干净异常,通常连一点线索都不会留下,一件勾当犯下说是谁的那就是谁的,双方默契就好,这种私下的小动作根本无法监管。

有一定额度的实绩打底,便能反转回来,直接作用于公派任务的难度。

这个道理是蚁民慢慢揣摩出的,它蕴造了交易实绩的潜流。

事实证明,实绩突出者,轮到的公派任务往往比较轻松,实绩落后者,领到的公派任务则相对艰巨。对于功劳薄排名中下游的蚂蚁来说,公派的砝码不断加重,如果实绩赶不上来,那么迟早会被超出个人能力的公派任务压死。

这是变相的淘汰,去芜存菁,蚁窝从来不是走投无路之人的保护伞。

公派任务无法违抗,抵充公派任务的手段只有一种,那就是上交罚银。然而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这么做。因为罚银的价值意味着某人的全部家当,这全部的家当包括金钱以及一切可充抵金钱之物。抵充金钱之物可以是独门的功法、深藏的秘密,乃至亲眷的性命。交了罚银即成了受人操纵的傀儡,有些东西一旦交出根本无法赎回。

王不破就被公派折磨得不轻。

他没有选择交易实绩,他事事算得太精明,面上无忧,而一朝利害关系排山倒海压来的时候,怎么操作都晚了。王不破也没有选择缴纳罚银,他难以承受那个数额,更无法接受那种代价。其实直到雪山老祖出现之前,王不破仍觉得有完成任务的可能。得到桑玉蹑垂青,晋级血蚁,走上通向蚁王之路,这种迷梦他亦有过啊。

王不破被陆无归杀气激将,各种念头便各种层涌不休,思念不集中他就赶得急了一些,十分迫近前方的战团。

山巅雷子集爆一刹,田中道、杨仪遭到重创,场中怪异的战局顿时难以为继,梦中人果断带伤突围。郑翠娥明白事态不可逆转,也挑了个不同的方向遁走。再加杀下山巅的楚项舞,一时间侵入蚁窝之敌分成了三路。

按道理,蚂蚁们应该全力围杀郑翠娥、萧衍,然而现在的焦点却是突然出现的无量海青年。

之所以搞成这样,完全是因为那小子太过火了。

黑暗里刀光不断闪烁,令人心神为之眩,死在此人刀下的蚂蚁至少有十人,这仅是王不破亲眼所见的数目。离得近了,王不破愈发感受到楚项舞刀法诡异之处,刀尖一滴溜星芒在沉漆的夜色里始终闪亮,星芒拉划出道道死亡的轨迹。离奇的是,被斩之人看似可以躲避,偏偏总迟滞了半分。

围在楚项舞身边与其一起高速移动的黑影慢慢减少,六变五,五变三,三变二,逐渐消失。

好奇也罢,手痒也罢,王不破觉得冰冷的身体应该再活动活动了,快要出击的时候,他提前减速,眼角余光巡扫,四周跟踪的身影亦少了许多。

做还是不做?

王不破犹疑间,前方一排密集爆响,估摸着距离应在十五丈开外,已是远远超过了黑夜观察极限,凭借经验,王不破猜测那应是树木弯折、长物破空的声音,大体上他已经晓得谁拦截过来了。

楚项舞骤然停止了狂奔之势,紧缠其身边的两名杀手则被刀光绕过,刹不住身形,撞上树干,无法复起。

王不破的速度完全降了下来,循着惯性小跑几步,逼近了青年刀客。视线越过楚项舞,王不破瞧见了手持飞镰的杜风,其斜后方向则是手指转动飞刀的周毅,而右手方向正走来名为伊敌的新蚁,女子穿着的衣料在暗夜里也泛着淡淡的鹅黄色泽,相当好认,她素手梳笼着稍显凌乱的发丝,踱步至中心三丈远,方才立定。

四个人合围楚项舞,却只占了三个方位,好比四方齐整的笼子恰恰留了一个门洞。

王不破领会局势,站好属于他的方位,双手搓动,像是等待篝火燃起。

杜风低沉的嗓音响起:“小子,报上名号,你注定葬身此处,还是留个收尸的地儿吧。”

楚项舞神采奕奕,连续斩杀十余人似乎一点没有消耗他的精力,闻言微笑道:“就凭你们四个?哦,你们当然不行,是靠着那边的……”青年用刀指出方向,感知了片刻,才语气衅然道:“某位吗?”

杜风冷冷道:“小子,你到底是那家的?想做一只无名无姓的野鬼么。”

周毅面露不屑道:“他敢说么,估计祖宗十八代都是进出狗洞的劣等货色,时刻怕被人抄了老家。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罢了,砍了几个废物便以为得了多大的名头。”

王不破运足目力,捕捉年轻刀客的神色变化,虽然看不到多么细致,但是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怒气,只不过青年涵而不发反倒笑声连连,笑到最后,怒气渐消,情绪间隐隐透着阳春白雪自矜于下里巴人的意思。

这人有点意思。

王不破观察到青年右衽的领口,迥异中原门派的双手握刀高举的起手式,心里灵光一动,便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这小子多半出自无量海桑叶岛,传说中失败者的海外乐园啊。”

桑叶岛是无量海最靠近中原的大岛,气候温宜,不少迁居的中原人都在此岛定居,此岛也是中原武林人士出走外海落脚的第一选择,历经岁月变迁,桑叶岛的土著人口数量已经不及中原裔。

闻言,杜风、周毅、伊敌都有些恍然领悟。

楚项舞则于短暂的沉默中开口,坦然道:“说到失败者,你们蚂蚁窝才称得上是走投无路、藏污纳垢的垃圾场吧。冷嘲?热讽?你们中原人绕来绕去喜欢嘴上讨个便宜的,我没兴趣,刀底下见个真章便是!”

下一刻,无量海青年的身影已然弹掠而出,取的就是蚂蚁们故意留下的空位!

第四四章引线(一)

这条活路既然是杀手们给出来的,活路就不再是活路了。伺伏在那里的一定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

王不破认为楚项舞是明白的,而且对方话里也已经点透了,可是这小子还硬去施行,嘿,这到底是猖狂还是无知?不管怎样,这人绝对跑不了,跟着就行了。

衣袂破空之声连连,所有人都开始飞速移动。

楚项舞率先没入了黑暗的路径,然而下一刻,不等方位严谨的蚂蚁追近,王不破分明看到那远去的人急速折回,迎面照上,就有一道亮线突然闪现,亮线像是切碎了黑暗虚空一般,致命冷耀。

生死极速,一点小小的干扰就会导致可怕的后果,偏偏在旁人看来,王不破窥见那刀光的一刻,不知受了什么影响,身形竟然有些僵硬。

其他人插不上手,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杜风、周毅、伊敌分散左右,真切的看着那刀光细线抹上了王不破的小腹。

剖肉断骨的拦腰斩?

咚!

闻声不见血。

预料中的场面破灭于撞钟般的沉响。

刀势顿止,竟然传来斩到厚重铁板般的触感。楚项舞眉头轩起,赫然看到王不破胸襟爆裂,一物轰然而出,挟着盖不住的盈盈炭火闷头砸来。

什么鬼东西?

楚项舞侧身避开,却有星星炭火溶穿丝衣,点灼肌肤,滋滋未灭的痛感提示着青年,那病秧子藏在胸腹挡刀又抛出的物件竟然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大号暖手铜炉。

青年捺住怒火,笼定心思。

他的秘刀得授于无量海某贵人的无聊演弄,追寻源头确是来自一部无上典籍的几个句辞,那典籍传承之高贵久远绝非楚项舞能够染指研读,就算楚项舞天资甚高,也只得表皮,难探真意,因此他这刀法虽然出手即诡谲莫名,夺机抢势,但却正像郑翠娥所言那般无法长久迷人眼目。

杀人的话,第一刀最好。

几个人中,楚项舞凭印象找上的王不破。面对合围,甚至更有大敌暗藏,他分得出轻重,较得出缓急,这趟中原之旅并不是专来找人霉头的,青年没有正面硬撼蚂蚁窝的打算,要来就来,要走就走,那才潇洒,可是挑拣的软柿子貌似也有点保命的活儿啊。

失手的刹那,数道气机迅速锁定了青年,强烈的杀意有若实质,火山喷薄抑或冰河冻结只在刹那,毫不迟滞,楚项舞果断爆发在杀招到来之前,青年人刀合一、无所保留的向王不破悍厉冲切。

王不破掷出暖炉,手臂撑开狐裘,从厚重的外衣里麻利闪出,脱掉的厚重皮袄似条巨蛇遗蜕般圈于臂膀,震膊抖腕间,狐裘大袄旋舞如大花,将刀客的凌厉攻势全数笼覆。

柔能克刚,但是接触之下立刻演变成利者为先。

漫天的破碎皮毛好似一场早来的冬雪,栩栩飞舞,楚项舞已然消失在黑暗的林木之中。

杜风、周毅飚射而出,紧追不舍。

“哎咿呀呀,这天杀的杀不死我,却是要冻死我啊。”王不破双手抱胸,枯瘦身材瑟缩成一团,牙关打颤看着伊敌,疑惑道:“人头就是功劳,当下天时地利人和,你不争一争?”

伊敌微微一笑,道:“高大人让我办的事情我已做到,功劳嘛,来日方长。”

王不破把伊敌的口气在心里慢慢品琢,这才悻然的想到,若说功劳,这女人已是今晚最大的得利者,他不无嫉妒的道:“你开了个好头,希望你下面的路也这么顺利。”

“借你吉言。”伊敌退步而走,闻言面上笑容不变,一转身就没了踪迹。

荒野余留斑斑火焰,恰如晚之残灯。

夜色中一骡一马并辔而行,鞍上人均不言不语,遥远的后方偶尔传来断续震响,那惊天音暴到了此处,弱得仅能压过野草焚烧的噼啪声,两骑之后七八步的距离,一个头戴大大斗笠的小矮子脚踩灰烬,如影随形。

蔡书鱼弯背垂颅,低落的神色占据了整张面孔,他虽然勉力抓着缰绳,但给人感觉随便一个大的颠簸就能把他甩下骡背。

容曼芙斜睨着年轻的谏言,伊本来心中是没有多少情绪的,不过随着心底一张慢慢浮现的脸庞,便泛了涟漪。拿两人来做个比较,倒真有些类似呵,都是年轻人,都看上去书生气十足。差别只在于选择,那个单纯的家伙选择坚持信念,远赴外土他疆,音讯全无,想来此刻正在塞外的风雪里苦苦打熬着吧。不知怎地,那个家伙愈到绝境愈是不顾一切的执着天真总是让她无法轻易从记忆里抹消了去。

“谏言如此沉默,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么?”容曼芙及时拉回心绪,轻声问道。

蔡书鱼沉声道:“蔡某心乱如麻,慢怠了容小管家,还请见谅。”

“有失去就有得到,放下执念,方才走得远。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陪伴你一生,对自己好点没有错。再说,你也并没有决定什么,你我又能决定什么呢。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世界的机会不多,抓住就是抓住了,错过了,它再也不会回来。向前看看,风景大好,你已经走在正确的路上,没必要难为自己。这些话,我其实没资格对你说,只希望你明白上面的良苦之心。”容曼芙既既然开了规劝之口,就无所忌讳,继续蜻蜓点水的道:“你在青云路的任期无法缩减,善始善终吧,待到沐光节至,回京述职,小芙给你接风洗尘。”

蔡书鱼灰暗的心底亦有震动,他深吸一口气,抱缰拱手道:“容小管家放心,蔡某行慎言谨,不会让人轻看就是。”

容曼芙笑道:“蔡大人不必畏手畏脚,大人可是个言官儿,慷慨陈词,忠直果敢应是你的本色啊。”

蔡书鱼神色稍有振作,坦言道:“正因在下是个言官儿,所以更要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再深一点,什么时候说都要考虑再三,做事也需格外严谨。祸从口出,灾随行动,不管对人对己,还是谨慎些好。”

容曼芙浅浅一笑,摆正了目光,道:“嗯,你是你,毕竟不是他,我算心安了。”

蔡书鱼愣了愣,对于这个突然的“他”一片惑然,正犹豫是否要问个明白,那后方矮小的人影忽然闪到骡马之间,曳住了缰绳,骡马顿时定住无法向前一步。

容曼芙眯起眼睛,默默远眺,作为一个普通人,她的视距在黑夜中等于半盲一般,但是那遥远的极目之处慢慢亮起了点点火光,再过一小会儿,奔蹄憾地之声鼓荡耳膜,竟是有一队骑兵迅速驰至。

这队骑兵规模不小,约有百骑,军马接近容曼芙等人二十丈远时才开始减速,领头的一马当先,压住阵势,隔空喊话:“呔,对面什么人?”

拉住骡马的小矮个抬头望向容曼芙,显得有些怯生生的,马上人轻轻点头,于是小矮个清了清嗓子,沉着应对道:“你们是何方军勇?”

那人哈哈大笑,催动坐骑紧跑接近,待到双方相隔两丈远的距离,这才一拉缰绳,那骏马立时抬起前蹄,仰天嘶鸣。马上这名将官身材不高,但甚是粗壮结实,在夜色里就像是一方黑铁,他盯了容曼芙片刻,之后目光又移到对面的矮个和蔡书鱼身上,反复确认了,这才抱拳,肃声道:“在下乃是青州北华正制使,洪都校尉邱许胜,奉了郡守大人的铁令,依法巡边。”

蔡书鱼闻言当即眉头轩起,厉声道:“青州的兵勇?青州兵勇巡边竟然巡到了云州的地界,如此耀武扬威,简直无法无天了!顾铁心就是这样推行政令的吗?蔡某身为青云路谏言,定要将此事上奏朝廷,正法定名!”

邱许胜淡淡看了蔡书鱼一眼,不慌不忙的道:“阁下是青云路谏言蔡大人?啧啧,蔡大人说俺越权越境了?理据何在?俺可不敢苟同。且不论此地是不是归云州管辖,就论隔境突然走火,本校尉为了防止火势蔓延、襄助邻州,当然可以越境查探,本朝律令的特殊条款俺并不是没有读过。乱扣的帽子扣不住俺!好了,我倒要问问蔡大人,现在夜色深沉,蔡大人深入这是非之地,意欲何为?再有,这位大人言之凿凿,却如何证明正身啊?”

心底暗骂一声兵痞,面上蔡书鱼还得捺着怒气,他是个有备之人,不慌不忙便从怀中掏出御史台的手牌。

邱许胜也不接过,只借着火光扫了一眼,就点了头,之后声音却是更冷,向着容曼芙和矮个子道:“这两位是?”

蔡书鱼卡了一下,欲言又止,扭头看着容曼芙,伊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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