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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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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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寒窗有些哽咽道:“我背着命案,不想连累你。”

唐表平静道:“这事,三姑怎么说。”

金寒窗怅然道:“大半年前娘托人给我捎回个口信儿,叫我回去,但我怎能回去。”

唐表一听,释然道:“明白,你爹不要你了,好办,那你来唐门。”

金寒窗勃然怒道:“你让我连累外公?我自家都不回去,怎能去唐门。”

唐表斥责道:“蠢材,你犯的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无非是看上面人怎么说。连累唐门、金家?统统都是借口,他们只想借着此事兴风作浪,好让我们两家就范,我们金、唐两家一直中立,自然有人看不过眼,想拖我们下水。最近江湖乱糟糟,没有你这事,照样有别的借口,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金寒窗默然不语。

唐表向崖上喊:“红玉,你下来!”

少女站在崖上不动,只道:“你们两个废物上来,这里是捷径。”

唐表哀怨道:“姑娘啊,你可行行好吧,现今一个瘸,一个乏,我们废物两兄弟真是上不去了。咱们走的已经是捷径,那两个家伙不赶上几天绝追不上来。”

“这可是你说的,两只‘蚁’若是追上来,我可不帮着你和他们拼命。”

楚红玉抛出链镖,一溜而下。

唐表看她凌空而下,喜色眉梢。

楚红玉落在唐表身边,她看着白巾包扎的伤口,蹙了眉,嗔道:“你呀,只怕不等我动手,早被别人杀了。”少女见唐表受伤早就心乱如麻,于崖上待上片刻都心神不宁。

唐表朗笑道:“不会,我这条命迟早是你的,你放一万个心。”

楚红玉眄他一眼,道:“伤你的是高行天?这厮最近风头正劲,刀快心狠,是个杀人魔王,你可别死在他手上。”

唐表微笑道:“没事,再不济,我留最后一口气给你。”

楚红玉爱煞他这张俊容,但有时也带着恨意,恨他的无忧无惧,她叹道:“我忽然有些厌烦你。”

唐表仍笑道:“只管烦,恨亦无妨,你若对我平淡,我反而不喜欢。”

“我烦的想要你的命,你给吗?”楚红玉一翻玉手,捏上利镖。

金寒窗吃了一惊,他不知两人的纠葛,难以理解楚红玉的举动。他脑子毕竟也是清楚的,看见唐表神色如常就没敢妄动。

利镖抵上唐表的喉间,唐表眼中却都是柔情,他温声道:“杀了我可以,但是过回你原先的生活不行,你既然放弃杀手的路,就应该另寻一片天地。”

楚红玉幽幽道:“我不杀你,连原先的天地都回不去了,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才这么冷静,你这个样子最可恨。”

唐表决然道:“当初见时,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

楚红玉哼声道:“你怎知我不舍得杀你?”

唐表柔声道:“第一次见你,我就把性命交给了你,要我死,一言足矣,何须动手。”

楚红玉收了镖,叹道:“这就是世家子弟么,说得比长得还漂亮。”

唐表闻言,收敛一切表情,包括楚楚柔情,他正八经的严肃道:“这次宗主默许我出来,我说是为了寒窗。现在寒窗在眼前,我不怕明说,我出来另有一半专是为你,你飘落江湖,我日夜念你。你如不相信,我真没法子,我也不会纠缠你,我只等你,等你愿意信我了,我再找你。”

言语间,他身形挺得笔直,以致小腿伤处再次渗出了鲜血。

“信你,信你,我信你。”楚红玉一见唐表腿系白巾扩大的血渍就乱了心,“我若不信你,会离开组织吗,若不信你,会带你回家吗?”

唐表欣然道:“探望完家中人,就和我一起回唐门去吧。”

楚红玉内心欣喜,但仍婉言拒绝道:“唐门不会接受杀手,何况我还是一个曾经参与刺杀唐门的杀手。唐表,我不想让你难堪。”

唐表扬眉道:“杀手怎么了,我唐表的媳妇儿谁敢说三道四!你我愿意谁也管不着!”他一指金寒窗道:“还有你这家伙,也跟我回唐门。”

楚红玉玉靥泛红,嗔道:“别人没说三道四,你倒先胡说八道了,谁是你……”

她害羞就没把话说全,却听金寒窗在小声附和:“鬼才随混蛋回唐门。”

唐表怒向金寒窗道:“你咕哝什么,必须跟我走,不走,我就做个彻底的混蛋,押你回去。”

楚红玉见唐表受了伤,还大手大脚的呼喝,气就不打一处来,道:“看你狂的,你押谁?”

金寒窗见有人帮腔,也提气壮声道:“我不去唐门!”

唐表左看右看,不明白这两人怎就结了同盟,举手投降道:“我求你们押我回去,行不?”

金寒窗拍拍唐表的肩膀,轻咳道:“这个可以考虑,不过老子却没时间,你要押,自己押自己吧。”

唐表叫道:“一个人那还叫押?”

金寒窗无谓道:“心里想什么就是什么喽。”

两人插科打诨,楚红玉在一旁巧笑倩兮,三人不觉间开始了旅程。

第十六章桃花

出了开天岩,就离了盘古路。过了开天岩,便是斑雨乡。

斑雨乡就是楚红玉的故乡。

一天下来,楚红玉、金寒窗、唐表三人已能望见开天岩。

此处峭壁临空,长谷一线,向峡上望去,可见一块巨石跨越绝崖,悬空凌云,这块斧状巨石被称作“开天石”。

金寒窗看巨石如浮云,惊叹自然的伟力与神气,暗想这才是鬼斧神工。

时辰近黄昏,近乡起情思。出谷这一路上,楚红玉在前方以歌相引,歌声与暮色四合,忧伤而婉转。

三人踏歌而行,偶尔金寒窗听到伤悲之处,就闻唐表纵声长啸!

啸声激越,一荡三折,追着歌声久久不绝。歌中的苦思被长啸一冲,如同茶叶散在泉中,淡合香新,变悲怨为奋取,化凄清为缠绵。

金寒窗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只觉荒草亦有情,野花也含笑,眼前不再是不尽的夕阳山外山,行路也来了劲头。

山谷的地势逐渐开阔,遥遥接上平原,依稀更可见一片桃林在前。

行出盘古道,歌声骤停,楚红玉回头嗔道:“唐表,你一路上鬼叫什么!”

唐表屈道:“你把我的龙吟说成鬼叫?”

金寒窗一边摇头如拨浪鼓,心想这个混蛋自大的口气是万年不改。

楚红玉一笑,摇曳如花。

唐表惑道:“为何不走了。”

楚红玉笑道:“前方是桃花庐了,也不知你的鬼叫是否惊动了庐内之人,现在需要你这个跛子去打探一下,我是不方便的。”

金寒窗眼睛转了转,自告奋勇道:“我去,我去吧!”

一路行来,他对唐表和楚红玉的关系再明白不过了,金寒窗自认为打探这活儿还是由他来做比较合适。

“红玉不行,你这个通缉犯更不行。你们在桃林边等我。”

说完,唐表摇身一纵,入林去了。

金寒窗不服气道:“为何只有他行,我们不行。”

楚红玉应道:“因为那是桃花庐。”

金寒窗看着绵延数里的一片桃林,黄昏里桃花娇艳如霞,正是花期鼎盛之时。桃花开的这么晚的,艳色却这么重的,应是寿星桃了。

金寒窗凝重道:“是居老侯爷的所在?”

楚红玉道:“开天岩下桃花庐,桃花庐中独眼侯。居右禅虽说不问世事,但也不会轻易让一个杀手、一个要犯从眼皮子底下招摇而过的。”

金寒窗慌神道:“这怎么办,这岂不是很难过去!”

楚红玉嫣然道:“我倒是无妨,你恐怕就难了,你现在可是名动天下啊。”

金寒窗认真道:“你真的不做杀手了?”

楚红玉道:“已经两年了。”

金寒窗望着桃林美景,心怀耿耿道:“他老人家要抓就抓吧,落在居老侯爷手上,我也算心甘情愿。”

楚红玉随口道:“你情愿,那唐表呢?”

金寒窗暗自咬牙,他深知唐表的性格。居右禅要是对他动手,唐表就会翻脸,这个人才不会顾忌什么晚辈礼节,唐表从来都是当机立断,动手不动口,并且完美秉承了唐门护短的优良传统。

楚红玉见金寒窗神色几次变化,淡然道:“你现在知道这个人有多麻烦了吧。”

金寒窗困乏无力的道:“楚姑娘,你人这么好,为何却喜欢上这个混蛋?既然喜欢他,为何又要杀他?”

“不杀他,就不会认识他。混蛋?呵呵,你知道这个混蛋身手了得,我费尽心思也奈何不了他,缠的久了,不由就爱上了他。”楚红玉颇为无奈道:“只要了解他的为人,很难有谁不喜欢他的,尤其是女人。”

金寒窗慧黠道:“表哥的确是混蛋得可爱,嫂子的眼光真准!”

楚红玉故作恼怒道:“通缉犯竟也油嘴滑舌,小心我挑断你的手脚筋,捉你去报官!”

金寒窗拱手笑道:“好,好,好。我反正就要蹲青州的大牢了,敬请女侠动手,小的束手就擒,挑断手脚筋的麻烦事就不要做了,小的保管老实听话。”

清俊少年眉开眼笑,心表如一,毫无做作之态,楚红玉不由问道:“你娘就是当年唐门第一美女棠夫人?从你的面目来看,我也信了几分。”

金寒窗单眼一眨,嘿声道:“你可切莫喜欢上我啊,我可不敢和那混蛋抢女人。”

楚红玉当即飞起一脚,娇叱道:“小混蛋,竟敢拿姐姐寻开心。”

金寒窗兔窜而逃,扶着一株桃树,老气横秋道:“阿表啊,小玉啊,俗世姻缘,就让我给你们牵一条红线吧。看到你们,老夫就看到了一片光明前景,唐门未来的新鲜血液就靠你们两个了,万勿令老夫失望啊,万勿,万勿。”

楚红玉抿着笑意道:“你究竟是唐老爷子,还是月老啊?”

金寒窗挠头道:“呃,我扮的既是月老,也是外公,或者是月老附体的外公。”

楚红玉被他逗得格格娇笑,衣衫再黯淡也掩不住她的清丽。

桃花人面相映红。

眼前明媚动人的少女曾经是无情冷酷的杀手?

金寒窗不信。

这女子一笑能夺了桃花的颜色。

两人言谈轻松,浑然忘了难关在前。

此时,从林间折出了一个青年,一朵桃花在手的唐表已返了回来。

楚红玉看他一眼,脸就红了。伊人玉靥红得像天边的晚霞,侧着面避开了唐表炽热的眼神。

尤为深情的唐表,深情得恍似一片花海都在为他摇旗呐喊。

夕照之中,花香在烧。

金寒窗心中也浮上了美好的感情。

唐表脚步还带着点跛,跛得如同一只小舟,正一杆一杆的在花海中撑起,驶向在水一方的佳人。

近前了,唐表一手护上楚红玉的柔肩,就像暮风拥着晚霞。

楚红玉知道唐表要给她戴花。

戴花,那男人笨拙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楚红玉偎在唐表怀里,想笑又忍着笑。

花枝很短,插不上,别不上,唐表折腾了半天,只怕弄乱伊人的发。

“嗳。”楚红玉等了许久,只好轻唤一声。

唐表技穷道:“戴不上。”

楚红玉接过桃花,柔声道:“你摘了花,树会痛的。”

唐表道:“不折,它也会凋零。有花堪折直须折么,此时它离了树,却开在我们心中,不会谢了。”

金寒窗一直眺望着桃林内的动静,终忍不住打破两人的甜蜜,急道:“居老头呢?”

楚红玉也在唐表怀中挣开,问道:“对啊,居右禅呢?”

唐表吟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楚红玉截道:“居右禅不在?给你一点机会就卖酸。”

“草庐里只剩一个守门童子,居老侯爷不在庐中。我问童子老侯爷何往,童子就给我吟这首诗。”唐表笑道:“是侯爷的童子风雅,可不是我弄酸文。”

金寒窗也是一喜。如果居右禅在这,不问缘由向他发难,他还真不知如何应对。独眼候指掌双绝,其人一直修身养性,虽然年老,只怕功力尤深。这可是让蚂蚁窝几乎放弃盘古道路径的高人。没到青州,没到暮望城,还不能束手就擒。金寒窗崇敬这个德望极隆的老前辈,硬要让他一战,他没有胜算,也没有战意。

唐表入林时,金寒窗内心实在是两难的。

幸好人不在,不用去想了。

离了桃花庐,三人一路经过环山的梯田,斑雨乡近在眼前。

楚红玉像一只花间蝴蝶,拉着唐表在田间小径穿梭来去,碰上樵夫就打听楚家的境况,还不忘时时向落后的金寒窗招手。

金寒窗是故意落在后面。

幸福就在前方的感觉让他很快乐。

即使身处绝路,能看到别人的幸福,也是一种幸福。

村落比以往繁盛许多,能看出走了好些老住户,但是来了更多的新民。经路上樵夫指点,楚红玉寻到了楚家的新址。

四间茅屋,篱笆院落,玫红色的牵牛花像是一个个精灵跳在栅栏上招着小手。院中一只老黄狗,一头壮水牛,一圈舍鸡鸭,正屋的烟囱升着袅袅炊烟。

斑雨乡变化大,楚家变化更大。眼前的农户不再穷困潦倒,望去蒸蒸日上。

楚红玉推开栅栏,那只伏地黄狗立时窜了起来,它呲牙咧嘴的叫了两声,见女子并不畏惧,它也停下打量,嗅了几下闻到久别了的气味,老黄狗低低呜咽起来。楚红玉用手抚着老黄狗的前额,黄狗更加确定了这个人是谁,吐舌伏耳,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

此时,茅屋的木门一开,走出一个大眼汉子。他看着院口三个陌生人,一阵迷惑。汉子细看暮光中微笑的少女,忽而意识到发生了一件大事,必须要喊屋里的人了,他颤声叫道:“娘,大哥,可能是,哎呀,你们赶快出来下啊。”

屋内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最先跑出两个幼童撞进汉子结实的怀里,做着鬼脸,随后走出一个慈眉老妇,一个憨实汉子,内里还有两个面容姣好的妇人一边操办着晚饭一边向外张望。

楚红玉眼眸里雾气蒙蒙,喊道:“娘亲,哥!”

老妇一震,赶忙小跑冲前将女儿一把抱住。

楚红玉离家八年。

她的父亲是猎户,早年在山中断了腿,伤重不治而死,只留下妻子王氏和三个孩子。楚家是佃户,再辛勤的妇人也难养三张嘴,何况丈夫的药费、丧葬费还压在一家的头上。楚红玉的两个哥哥逐渐成年,开始撑起农务,一个女孩则无法成为家里的助力,等待她的命运是卖给大户做丫鬟侍女。

当这条路越发清晰的时候,楚红玉抓住机遇做了唯一的选择。

她卖了自己,卖给江湖。

如果一定要卖,为什么不自己选择?

某夜,楚红玉留下三两银子,孤身离开楚家。她去了杀手组织“一家亲”,成了组织的棋子,一名随时可牺牲的小卒。

当百死未死,十杀十捷后,楚红玉得到大力提携,晋升为“一家亲”的三号人物。

楚红玉坐于桌前,不时看看唐表。唐表和王氏搭话,和楚老大、楚老二闲聊,春风满面,仿佛回家的是他一样。

没有这个人就走不回这一步。

楚红玉原以为在杀手路上会一直走到尽头,直到在某次行动中失手,被人杀死。

结果她失手是失手,却连心也失守了。

残酷的杀手生涯几乎耗光了她的柔情,这一点爱意让她不可思议,也让她加倍珍惜,无法自拔。

三人来得正巧,赶上农家的晚饭。

楚家一家与唐表、金寒窗兄弟围拢在一桌。

亲人重逢,贵客临门,楚家兄弟特意杀了两只鸡。座上两个幼童是老大的儿子,两个小淘气用竹筷敲着桌子,齐齐扭头向厨房,把正讲故事的金寒窗抛在了脑后,再精彩的故事也敌不过香气诱人。

当最后一道菜香菇鸡端上桌子,饥肠辘辘的金寒窗也被征服了,拼命咽着口水。他的馋像过于夸张,两个幼童顿时向他投来充满敌意的眼神。金寒窗有心嬉闹,放下架子,半真半假的用眼光回击,三方眼神相交登时擦出了火花。

座上人都不禁失笑。

王氏慈声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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