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念在人群中环视一圈,忽然问道:“里长大人何在?”
“老夫在此。”吕高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块狭长形状的铁。
他提这东西有些勉强,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只作出高深莫测的模样。
吕高志虽然挺善于恶心人,尤其是恶心唐承念,不过这么装的台词他可想不出来,还是唐承念教他的。既然要让人信服,就得临时造个神。反正吕高志一心报仇,又是个老人家——在不修真的古代世界,他这年纪说是半只脚踩进棺材里也不为过,所以,唐承念并不怕自己走后,他又借势搅风搅雨。
一个死了独苗,自己也不想活,为了报仇而活着的老人家,半只脚都踩进棺材了,还搅什么风,搅什么雨?
不过,这种能拿来当死士的人,用来造神,再合适不过了。
万一他死了,就真封神了。
当然,是在乡民们的心里。
“里长大人,您提这两块铁……太辛苦了吧?”齐正义是个大夫,心软,虽然吕高志看起来不累,可他看着都替吕高志觉得累,生怕吕高志被引发什么旧患。
唐承念其实是悄悄帮了点忙的,有大名望者,死了封神,但她首先得让吕高志活到有大名望的那一天,自然不能让他早早蹬腿。
所以,吕高志不会有事。
她可不能让齐正义一直纠结于吕高志是不是会受伤,那就模糊了焦点。
然而,大戏还得等武人来了,才能拉开。
还得等啊……罢了,罢了,她很有耐心。
“齐大夫,我没事。”吕高志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谢绝了齐正义的关心。
他当然察觉到齐正义有点心灵小受伤,可他现在有比照顾人家脆弱的小心灵更加重要的事情。他走到唐承念面前,将两条长柄铁块举起,然后,松手。
“砰!”
铁块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激起厚厚的尘土。
这使得本怀疑这铁块有古怪的人,全都打消了疑虑。
然而,吕高志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力大无穷的人?这人设可新鲜,他们全没听说过,便都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起吕高志,然后,又将狐疑的目光移开,移到了唐承念身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莫非,又是这异乡人捣的鬼?
唐承念一弯腰,就捡起了其中一块铁坨,她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像是捡起了一根羽毛。
然后,她将这铁坨半竖起,斜斜地立着,微微佝偻着腰,用另一只手抹上去——所有人,都听到了实实在在的磨刀声。不,这不是刀,是铁坨。
可她用什么磨?用……手?1152
第五百四十六章 刀斩何人?()
唐承念还真是用的手。
她就那样顶着无数人震惊的目光,用自己的手,当成磨刀石,平静无比地将那块铁磨成了刀的形状。这铁块本来就已经像是一柄武器,等她将大概的形状磨出来,刀样就变得更加明显了。她站在这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磨一把刀,是用来做什么呢?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牌坊外面,通往桃源乡入口的路。
她浑身上下,仿佛染着血气。并不是说她的目光多么冷漠,残忍,而是……他们只要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模样。杀|戮,死亡,又要再来了吗?
前一日,吕高志在动员大会上说的话,又一次在他们的脑子里响起。
也许,真的有一个人值得令他们重新拥有信心?
不,不会的。
武人那么强,前两次或许都是这个小女子误打误撞罢了。
这群乡民着实无法承认,真的有人可以将武人打败。
尤其是人群中的吕而归,没有人发现,他浑身发抖,紧紧地握着拳头,双眼用近乎渴|望的情绪望着牌坊外面那条路,远方。他在心中不断呢喃,‘不会的……绝不可能……就凭这些老弱病残……不可能打败武人大人的……绝对不可能!’
在吕而归心中,武人已然近乎无敌,谁若是敢对他们发动挑衅,都是找死,更是冒犯。
‘这群人……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会付出代价,一定会付出代价!’
吕而归深深期盼他心中的救世主能够从天而降,最好是用最拉风的出场方式。他着实不明白,自己身边这群同乡,为什么会被一个外来人所煽|动?何况那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信她?是不是脑子里灌水了?最令他不能相信的是,从来都对武人大人们言听计从,忠心耿耿的里长,竟然也倒向了那个外来人那一边。
‘他们不怕死吗?’吕而归已经想好,如果这些人激怒了武人,他要怎么做。
在他的幻想中,这群同乡统统都可以是他拿来交易的筹码,只要他利用得当……或许,可以借着这个跳板,顺利地进入武人的群体中。
桃源乡的乡民们,大多还是淳朴的,他们想不出利用自己同伴的主意。他们当然更不可能想到,就在自己的身边,居然有一个人打着出卖他们所有人的主意。
不过,这些人倒是不约而同地对唐承念生出怀疑之心。
也是对自己。
他们动摇了。
前一日动员大会上的话,已经再一次叩击了他们的心。那些句子,终于在应该起到效果的时候,起了作用。
……
“哎,你在做什么?”吕高志悄悄地凑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她之前可没说过会这么做。
当着众人的面,用手磨刀?看起来可够唬人的!
可是,也就因为太唬人了,反倒让人不敢相信了。所以,人人都怀疑唐承念是捣了鬼,就好像吕而归那样。然而,吕高志却知道这是真的,他亲眼见过唐承念将第二个她见过的武人烧成了焦炭,所以,他明白,用手磨刀这种事,别人可能是装的,做戏,捣鬼,但唐承念一定是真的这样做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时,她将一切计划说得神神秘秘,只是着重强调了……
“你带了锤子吧?”唐承念没直接回答,而是这样问道。
“啊?”吕高志一愣,赶紧拿出了藏好的锤子,“我记得拿锤子,在这里。”
这是她昨天特意叮嘱过的,所以吕高志没忘。
他来得算是最早的一批,直接将锤子放在牌坊底下,还有和他前后脚到的乡民好奇她为什么拿着锤子。
等唐承念伸手,吕高志将铁锤奉上,他们终于明白了这锤子的作用。
然而他们在知道之后,就更好奇了。
这锤子拿来……要干嘛?他们没好奇多久,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唐承念用这锤子击打铁块。此时,刀已经在她的手中渐渐成型,她将火焰热力灌入刀中,这只需要对火元素的一点点控制,就能够做到。这并不是系统教的,而是她本身的天赋,拥有火灵根的人,就算没办法让火元素显形,作鞭子甩,然而,灌注进刀胚里,还是挺容易的,热力将刀身变软,接着,她同时用铁锤击打着它,使它越来越像是一把刀。
“乒!乒!乒!乒!乒!……”
机械般的声音,毫无停歇地在牌坊底下响动,在所有人的心上扣动。
那震颤的音调,便仿佛是一堂纷乱的鼓点,扣人心弦。
至于主调,各人有各人的配音。
连惠瑶一边抓着吕玉琢,一边忍不住被唐承念这规律性十足的击打动作所吸引。
这动作,这声响……总令她忍不住响起某个人。
当她陷入沉思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陡然将她包住,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夫人,此女子是什么人?”
“夫君?你出来了?”连惠瑶诧异地回过头,看向搂住自己的男人。
这个人,便是她那位死宅夫君,吕名铸。
吕名铸从来被人嘲讽为小姑娘,因为,除非有人拿鞭子赶,要不然他绝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每一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自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就逐渐隐居,很少出门了。
武人来了,他就让到一边,武人去别人家,他就更没有兴趣围观,不管身边的人议论什么,他只在自家做自己的事。可是,从来都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家里做什么。
久而久之,众人便默认吕名铸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要不是他姓吕,早就被指着脊梁骨骂出桃源乡了。
也就是看着他姓吕,众乡民才愿意给他一点点面子。
然而,连惠瑶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夫君竟然会愿意走出家门了?
“嘘,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吕名铸直接打断了她惊讶的疑问声。
连惠瑶不敢迟疑,连忙答道:“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唐姑娘。”
“原来就是她……我就觉得眼生,没见过。”吕名铸点点头。
连惠瑶无语,吕名铸就连见了吕玉琢,也不认得她是白岚珠的女儿,怪不得现在见了唐承念都会不敢肯定。
“夫君,她这是在做什么?倒是像你……”连惠瑶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到这里,才用蚊子呐的声音说道,“……像你平日在地窖里做的那种事。”
“嗯。”吕名铸给了肯定的答案,“这叫铸炼。”
“铸炼是什么?”
从前,连惠瑶一直没办法问吕名铸他在做什么,她只要问一句,他就立刻变得凶巴巴的。她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叩开吕名铸嘴巴的一天,慌忙问了起来。
“铸造的铸,炼制的炼,铸就是我的名字里头这个铸,炼么……”吕名铸不由分说地抓起她一只手,让她舒展开之后,才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了一个“炼”字。
“知道了吗?”吕名铸此时就像一个好为人师者。
连惠瑶胡乱地点点头,虽然他们是夫妻,然而,在夫妻事之外,却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亲密的事情。抓起她的手,在上面写字?以前的连惠瑶,绝不敢想。
“啧,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明白。”吕名铸摇摇头。
我会学的!——连惠瑶心中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谁知道,吕名铸接下来便说道:“罢了,以后有空,我再教你。”
还会教?连惠瑶一愣,赶紧把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原来,不会,还能再教啊?连惠瑶脸一红,她以前怎么没想过这一招?
“你发什么愣?”吕名铸狐疑地看着她。
连惠瑶赶紧摆摆手。
吕名铸就重新看向唐承念,他静静地盯着她得动作,尤其是她手上的动作。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情来:“以前我一直闭门造车,还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如今才知道,我是坐井观天。”
“您很厉害的!您造的那些……都很锋锐!”连惠瑶怎能容许自己的夫君如此自轻,连忙安慰他。
吕名铸摇摇头,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这一手功夫,我比不上。”
连惠瑶连忙说道:“或许是因为这位唐姑娘太强了!”
底下的吕玉琢没听清楚她和吕名铸在谈论什么,只听到这一句,便立即附和道:“没错,唐姐姐真的很强!”
“哈哈哈……你继续看吧,没说那个。”连惠瑶连忙安抚吕玉琢。
吕玉琢也不在意被揉乱头发,又乐呵呵地看了起来。
“对了,我听闻此女子最近闹出了不少大事件吧?”吕名铸又好气地问道。
之前,他对八卦不关心,可现在他忽然发现唐承念与自己或许殊途同归,便又对他兴起了几分兴趣。
连惠瑶连忙小声地给他讲解这些天的事。
等她说完之后,刀也被锤炼好了。
唐承念盯着面前的路,一边慢悠悠地磨刀,等她终于看到影子以后,便加快了速度。她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刀也成了影子。
等马到前,刀也成了。
吕高志盯着刀,“此刀,你意欲斩何人?”1152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一刀惊慑桃源乡()
“此刀,你意欲斩何人?”
唐承念哈哈大笑:“还能斩何人?”
她将刀抛给吕高志:“谁该死,就斩谁!”
这是早就约好的,故以,即便吕高志的心跳个不停,他仍然用刀指向了马上的武人。
“那就杀你!”
“大胆!”
那武人果然生气了,即便是个低智能NP,看样子,这假想世界也没忘记给这些人设置一个坏脾气。
他原本是冲着唐承念来的,听了吕高志的挑衅,就转向了他。
“你找死?”
“是你送上门来受死!”吕高志寸步不让。
事实上,虽然手里拿着一把刀,吕高志的心里仍然震颤不已。他很少拿刀,上一次拿起刀,还是为了自|刎。可是,他也不能退缩,唐承念已经提醒过他,他现在,是作为全桃源乡乡民的榜样,站在这个地方,他必须要让自己的所有同乡都明白,其实,武人并不可怕。
唯一能够令他们畏惧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心魔罢了。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其实不仅是吕高志自己,他也承载了所有乡民们或多或少的希望。他退缩了,便是整个桃源乡都退缩了。所以,他必须站在这里,迎着武人,举起自己的刀,他是唯一一个不能够后退的人。
说真的不怕,自然是假话,他怕得要死。
然而,唐承念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响起,只要他能够打败自己的心魔,也就是替整个桃源乡乡民打败他们的心魔。只要他能够举起刀,那么,曾经在所有人心中盘旋十几年的阴霾,就会烟消云散,一切关键,全都系在了他的身上,他想退缩,也退不了,他此刻,光是心便重如千钧。
何况,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影子。
吕三宗,他的儿子,不就是为了他,死在武人刀下吗?
是武人……
是他的懦弱……一起害死了他的儿子。
他要让他的懦弱与武人同归于尽,一起消失!
“有意思,你不害怕?”武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着吕高志。
这目光里,有怜悯,有极为不屑的鄙夷。
桃源乡的人,做了太久太久的绵羊,连武人,都以为桃源乡的人真的是不敢还手的羊了。
然而,就算是羊,也有牙,也有角,痛了也是会踹的。
“吕高志!”唐承念在他的耳边,喊出了他的全名,“还不动手?”
“呃啊啊啊啊啊啊!!!!!!”
吕高志咆哮着举起了刀,让这承载了他全部愤怒的一刀,重重地朝着仍旧带着笑容的武人挥落下去!
“你去死吧!”吕高志怒吼着。
“成了!”唐承念握紧拳头。
就在这一瞬间,武人没动,没闪避,他不是对自己太自信,自然是唐承念真的搞了小动作。然而,他的动作太隐蔽,又用了些仙家手段,因此,根本没人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刀,从武人的头一路劈下去,几乎将他劈成两半。
等吕高志看清楚自己前面的武人成了什么样子,他被这可怕的景象吓得几乎松开手。松开手,刀可就掉了,唬人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唐承念手疾眼快,当即冲到了吕高志身边,她立刻伸手从他身后搀扶住他的身躯,一边帮他握住了刀,“里长大人,您辛苦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帮他将刀握紧。
“你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她依旧用传音的办法来提醒吕高志。
“……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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