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不得!先保存好,万一那里的人要把尸|体带走,我们可以直接交给他们。”吕高志说道。
吕三宗想了想,也觉得吕高志说得有道理,当即露出敬佩之色,“还是爹您想得通透。”
吕高志微微一笑。
……
里间。
白岚珠与吕玉琢相继苏醒过来,旁人都帮着吕高志和吕三宗去处理武人的尸|体了,最终床边只坐着连惠瑶。
连惠瑶与白岚珠本不是这桃源乡里的人,一个是从外地嫁进来,一个是随着父母亲搬入这里,但毕竟不是吕姓,颇为受人排挤,虽然现在连惠瑶嫁了吕家人,过得好些了,可小时候却总是受同龄人的欺负。因此,苦到一块的白岚珠与连惠瑶,自小就是朋友,相互扶持,长到今天,情分自然是非比寻常的。
“惠瑶,你怎么来了这里?”白岚珠好奇地问道。
她还有些虚弱,只能躺在床上,连起身都不能。不过连惠瑶不是旁人,她躺着说话,自然也不妨事。
连惠瑶叹了口气:“岂止是我?你们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好多人都来了。”
“啊?”白岚珠是吓昏过去的,刚刚苏醒过来,头脑还有点昏昏沉沉。只不过,到了现在,她也慢慢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脸色不由得变得惨白。
吕玉琢也响了起来,惊跳着从床上一跃而起,继而又跪下来,掀开被子在白岚珠身上摸来摸去,“娘,你有没有受伤?你痛不痛?那人刚刚有没有伤了你?”
“玉琢!玉琢!玉琢……”白岚珠喊了好几声,没用,只好伸手捉住吕玉琢的手。她等吕玉琢稍稍冷静下来了,才平静地回答道,“你放心,娘亲没事。”
“您说谎!我都看见那武人拿着刀来砍您……”吕玉琢啜泣不已,觉得白岚珠定然又是骗她。白岚珠肯定受伤了,从前也是这样,不管有没有事,统统都说没事。可她长大了,不会再被骗了,白岚珠什么事情都瞒着她,才会更令她担心啊!
白岚珠并不清楚吕玉琢这些复杂的心绪。
她只是见吕玉琢哭得好惨,看不下去,连忙劝说道:“我真的没事。”
“是呀,你母亲亲没有受伤,要不然,过了这么久,早该有感觉了。”连惠瑶也帮腔。
“真的吗?”吕玉琢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连惠瑶。
连惠瑶轻轻地点了点头。
吕玉琢这才安心,连惠瑶与她一样担心白岚珠,不可能会和白岚珠一起骗她没事的。白岚珠要是受了伤,连惠瑶哪还能笑得出来?
“……太好了……”吕玉琢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左右张望,看了一会儿,表情忽然凝固:“唐姐姐呢?”
“糖姐姐?小玉儿莫非想吃糖人了吗?”连惠瑶不明所以,还笑嘻嘻地问道。
“不是糖人,那个姐姐就姓唐啊!”吕玉琢连忙说道。
“唐……唐?”连惠瑶一愣,“就是早上被你们收留的那名女子?”
“对,是她,她怎么不在这里?”白岚珠慌忙问道。
吕玉琢想了想,忽然说道:“我记得娘亲您差一点被那刀砍到的时候,唐姐姐就站在一旁……莫非,是唐姐姐她救了您?”
“哦对,说不定正是如此!”白岚珠回想起来,也觉得唐承念当时一脸杀|气,如今看来,颇有些胸有成竹的模样。若是说为了救她的性命,而出手阻止了那武人,也说得过去。
“那武人走了吧?”想起那凶残的武人,白岚珠仍心有余悸。
连惠瑶左右为难,只得先回答这一句:“对,他已经走了,你们别怕了。”
那武人,这回是真的“走”了。
白岚珠却不懂她的意思,只是庆幸无比:“走了,就好。”
吕玉琢却环顾四周,将整间屋子里的摆设打量了一遍。她发现,虽然这里面有些乱糟糟的,可是,东西没少呀!“那武人怎么什么都没带走?”
“是吗?”白岚珠听着,也觉得好奇,便也跟着看了看,然后点点头,“是啊,怎么什么都没带走?这些武人,可是从来都不会空手而归的……这一次,为什么会放过我们?”
“呃,这……”连惠瑶可不会撒谎,立刻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白岚珠和连惠瑶的关系多熟!一看到她摆出这样的脸,便当即了然。
“惠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白岚珠问道。
“啊?”连惠瑶无法说谎,就只能支支吾吾。
“惠瑶,怎么回事?”白岚珠无可奈何地再次发问。
连惠瑶只好回答了:“那个武人,他死了。”
此言一出,白岚珠与吕玉琢都懵了。
“怎么可能?”吕玉琢还小,她自小就听身边的乡民们说,从外面来的武人是无所不能的,他们想要做什么,就随便他们做什么,千万不要管,也不能管。可是,她今日却听说这传闻里无所不能的武人竟然死了,她如何敢相信?没人知道,她第一个想法是,武人……竟然也是会死的?他们是可以死的?
她从来都以为武人真的无所不能,连死亡都无法带走他们!
但如今看来,或许……是桃源乡的乡民们太高估这些人了。
那么,他们还应该继续高估下去吗?
吕玉琢的想法,已经慢慢走到了危险的边缘,可是她并不这样认为。虽然她年纪小,可是看着桃源乡里的人被一个人欺负得无还手之力,她就算是孩子,也觉得憋屈。何况,这场面还不是无还手之力,是这些人从来都没想过要还手!如果是真的打不过,那也就罢了,输了,倒还输得心服口服,可是,现在这又算什么呢?
“他是怎么死的?”白岚珠愣了一下,忽然问道。
她的疑惑之处,与吕玉琢不一样,她依稀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所见到的事情。
难道……
“是被人杀了。”连惠瑶沉痛地叹了口气,决定一口气说完,“杀了他的人,正是你们所收留的那个唐姑娘。”
她倒与吕高志,吕三宗父子的想法不同,在她看来,这位唐姑娘彬彬有礼。
只不过,既然吕高志和吕三宗那样说,一想尊重里长的她,或者说习惯尊重里长的她,哪里还能说得了别的话?
“是唐姐姐?”吕玉琢懵了,末了,却在心头慢慢浮起了一个想法,只是没有付诸于口。
能将那么凶残的武人杀|死,唐姐姐……真是好厉害!
白岚珠则呆了。
她愣了一下,忽然抓住连惠瑶的手,问道:“怎么会是唐姑娘呢?你是亲眼所见?”
“她自己亲口承认的事情,怎么会有假?”连惠瑶还以为白岚珠是怕了,连忙安慰她,“没事,她已经走了。”1152
第五百三十八章 怪我们?()
“走了?她怎么又走了?”白岚珠更怔。
吕玉琢却露出担心之色:“外面那么危险,唐姐姐怎么能走呢?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连惠瑶默默地摇了摇头,暗叹一声:“白嫂子和小玉儿果然还是太不知世事险恶了。”
不过,她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岚珠和吕玉琢被那逃走的凶人所欺骗,便叹息一声,说道:“她杀了武人,为我们桃源乡招惹来了一个大祸患,现在又扔下你们跑掉,你们可千万别将这种人当作好人来感激啊。”
“什么?”吕玉琢又懵了,却是奇怪占据更多。怎么听连惠瑶的说话,大家似乎是将唐姐姐当作了坏人一样?坏的难道不是武人吗?他们这些人,莫名其妙地杀入桃源乡,将他们的东西抢走,谁阻拦就杀谁,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想法,多少人受伤?甚至……也不是没有人死过。
如今,终于有一个武人死了,怎么动手的唐姐姐,反倒成了坏人?
吕玉琢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成了浆糊,她已经不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才是坏了。
白岚珠也觉得自己的脑袋成了浆糊,明明唐承念是为了救她……莫非,是桃源乡里的人误会了?她连忙说道:“惠瑶,你快去将里长叫来。我要解释。武人那时候差点将我杀死,若是唐姑娘动手,是救我啊!便是有错,错的也在我……”
“你以为你没有错吗?”此时,吕高志忽然从屋子外面走了进来,踏着沉着的步伐,语气低沉。
“啊?”白岚珠是没想到,怎么,难道她真的有错?
谁知道吕高志居然还言之凿凿。
“怎么?给了你这么多时间,你竟然还没有想清楚自己错在何处?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不到正午,不许开门吗?你们竟然还收留一个外人!看看,这不就是一个煞星?将那位大人杀了不说,如今居然还逃了!哼,要是她但凡有点良心,肯背下自己的过失,我姑且还敬重她一次,可她显然就是个卑鄙小人!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给我们!”
跟着走进来的吕三宗也帮腔:“不错,要不是你们,那位大人怎么会死?如今,若是他们派了人来寻麻烦,我们要怎么解释?至于你,竟敢反抗那位大人,害得这个疯疯癫癫的外人居然也敢对那位大人动手,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
等他说完,她岂止有错?简直是罪人!
白岚珠被骂得傻了。
连惠瑶见状,心生不忍,便替白岚珠说道,“里长,这怎么能怪白嫂子呢?她……”
“是啊!我根本没有反抗他!是他忽然朝着床铺冲过来,将我甩在地上,我根本动不了,一害怕,不就不小心碰到了他?谁知道,他以为我是反抗,就举起刀要杀我……我想,那位唐姑娘一定是为了救我才动手的,她不是故意的!”
吕高志更生气了,“为了乡民们,便是挨一刀又何妨?难道,我们不会救你,还需要你去谢谢一个外人?”
“是……”连惠瑶刚要配合吕高志,也跟着劝说白岚珠一下,可听完了吕高志的话,她就无语了。配合这种言|论,她还真张不开嘴。因此,连惠瑶也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白岚珠的背,小声劝说道,“罢了,你就服个软,反正你没受伤,别再跟里长顶嘴了。”
她也是怕白岚珠一生气,小姐脾气又上头,和里长大吵。
那白岚珠恐怕没办法在桃源乡里待下去了。可是,桃源乡只有两条路,一条水路,一条通往那武人所在,两条不都是死路?
白岚珠红着眼睛,半晌,慢慢闭上,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果然不再开口。
若不是为了吕玉琢,她倒宁愿走河道离去。
吕玉琢还小,站在床上,紧紧地握着拳头,连惠瑶连忙将她揽入怀里,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小玉儿,小玉儿,别这样,你若是有事,谁来照顾你母亲亲?”
吕玉琢也不吱声了。
母女两个,便都静静地任凭吕高志责骂。
骂人也算个体力活,尤其是对手装死鱼,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的时候,就特别没意思。吕高志骂得爽了,才说道:“不管怎么样,这次都怪你们太鲁莽。所以,今天你们受到的损失,乡民们就不帮你们凑了,如果那位大人背后再派了旁人来责问,你自己去应付。”
白岚珠仍旧闭着眼睛,连惠瑶推了她一下,她才虚弱地说了一声:“是。”
吕高志和吕三宗这才终于走了。
……
“好了,他们走了,没事了。”连惠瑶走出屋子,去看了一眼,发觉吕高志和吕三宗果然头也没回,才跑回来报喜。
然而,白岚珠与吕玉琢的目光中,哪里有一丝喜色?
吕玉琢含着眼泪,声音发颤:“难道,这是我们的错吗?若不是唐姐姐,娘亲就死了!他……他怎么能说挨一刀又何妨?挨一刀会死的啊!”
吕高志和吕三宗这时好像就完全忘了,白岚珠是个病人。
白岚珠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再抬起头时,嘴角有一抹鲜红之色。
吕玉琢看了一眼,便急了:“娘亲,您快躺下!我去煎药!”
说完就跳下了床,往厨房冲去。
连惠瑶也连忙大步走了回来,给白岚珠掖紧被角。她将手放在被子上,良久,忽然叹息一声:“我们将来的日子,就永远都要这么过了吗?”
“我当年该随着夫君去的。”白岚珠紧紧地闭上眼,忽然,再一次流下眼泪。
“你说什么胡话!”连惠瑶怒。
“他才是个英雄,我如今才想通,当年的我,竟然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我的夫君抛尸荒野……我胆子小,又没有用,可那时候才是我最懦弱的时候……我……”白岚珠紧紧地咬住唇角,等她松开,便露出了破了的下唇。
连惠瑶也跟着哭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也不忘记白岚珠才是那个哭不得的病人,一边劝说她,“当年的事情,你有什么错?人人都说你夫君错了,可我也看见了,他敢拿着扁担与武人硬拼,就为了救那时怀着身孕的你,虽然他死了,但他是为了救你而死的。”
“他为了救我而死,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曝尸荒野……我这样的妻子,根本配不上他。”
“你别再胡说了,你将小玉儿拉扯他,才算是对得起他,你千万不能做傻事!”连惠瑶听着白岚珠的话越来越不对劲,连忙劝说起来。
只是此时,从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怯懦的声音:“爹爹他……是为了救娘亲而死的?”
那不是与唐姐姐一样吗?
白岚珠仍然含着眼泪,忽然招招手,对吕玉琢说道:“玉琢,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是。”吕玉琢有一种预感,她若是走过去,所听到的故事,足以改变她的一生。
但她仍然走了过去。
连惠瑶听着白岚珠的话,不由得一愣:“你真的要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
“她应该知道,她的爹爹是多么伟大,不是桃源乡里那些人污蔑的那样!他是英雄,他救了我们,他付出了生命,却因为桃源乡中这些人的妥协,而成为了一个笑话。他不是笑话。”白岚珠勇敢地回望着连惠瑶,眸子闪耀着激动的光辉,“我希望玉琢可以成为和她爹爹一样,了不起的人。”
连惠瑶忍不住说道:“了不起的人,不是那么好做的!”
“哪怕她最终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度过平凡的一生,也没有关系。可是,我要将我的夫君告诉我的话,也告诉她。她,再告诉她的孩子……哪怕所有人,我们所有的人都平淡地过完这一辈子,也没有关系。”白岚珠喃喃,“只要,还拥有一颗勇敢的心。”
如今的桃源乡里,还有谁,拥有这颗勇敢之心?
或许还有一个吧。
……
“砰!砰!砰!”
唐承念拼命地击打着面前的空气,如果有旁人站在这里,一定会以为她是一个演技一流的疯子。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她的面前,真的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哪怕她是从这里跳出来的,她也再也回不到那森林中去了。
可是她恶心这个地方!她只想回到现实中去!
“什么鬼假想世界!”唐承念气愤不已,这里哪儿假了?真得跟什么一样!那些人难看的嘴脸,总是能成功地激怒她,于是她现在丢脸地跑掉了!既然跑掉了,难道还回去吗?才不……绝不!不回去!唐承念泡在水里,跟自己发脾气。
可是这也没用,她再怎么发脾气,也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被困在这个假想世界里了。
确切地说,是被困在桃源乡,哪里也不能去的小地方,哪能称什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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