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他们再无辜,也无辜不过快饿死的几十万难民,对吧?
“那就这么做吧。”刘备的语气悠然:“就这么做吧。”
……
几天之后。
一切都如崔氏所想的那样,非常顺利。
通过威逼利诱的各种手段,他们与其他世家达成了联盟,暂时压服了各地的土豪与寒门地主。利用手指缝里丢下的一点利益,换取了他们的支持。
再然后是机票的各地大商人的支持,以及收买,拉拢各郡县,分管仓库的官员。大的被拉下水的有县丞与仓曹掾,小的至少也有一批胆大包天的仓吏。
然而。
还是。
不够。
“卢植老儿忒得奸诈!竟然提前将大量米粮运到军中!现在各地府库有一半是空的。另外一半粮食都在大陆泽畔的军营里,由重兵把守,根本运不出来!”
“该死,这样岂不是完了吗?!”
“大陆泽,那附近是谁的地?”
“谁的也不是,占据那片地的几家都在之前的黄巾之乱里被杀干净了。现在卢植将这些土地都收归州府。”
“那么官吏……”
“现在没有,都是卢植老儿的幕僚,还有军中那些粗鄙武夫在管!”
说着这样的话,崔氏族人都有些气馁。
如今的卢植,似乎计划将这些土地,这些灾民集中起来。
他的粮食虽然不够全部灾民过活,但却够那些最强壮的人勉强活下去了。
只要能熬到第二年五月,新粮上市,那么整个局面就会大不一样。
“必须把这批粮食也弄到手!”
“没错,还有各地府库,必须抓紧搬空,不能让卢植老儿将剩下的米粮也搬到他的军营里去!”
“这件事应该不难。他手下的军队,禁军都走了,剩下的是各地郡兵,还有义从。这里也有许多冀州本地人!”
“嗯,那就这样做吧。”
“好,就这么做。”
在稍微商讨了一下之后,崔氏族人迅速得出了结论,收拢粮食的计划,必须继续进行下去。
虽然有人感到不安,毕竟这样做的风险更大,但是很快的,这种不安就因为更多的兴奋,积极与狂热融化,消失无踪了。
毕竟他们的优势这么大,怎么可能输的嘛。
所以剩下的,就是具体应该怎么做的问题了。
探听消息,情报,获悉看管这批粮食的人是谁,兴趣爱好是什么,是否贪婪,要花多少钱才能把他们的身子泡软了。又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将这批粮食吞下去,而不惊动任何人。
这件事必须冀州世家通力合作。毕竟这是虎口夺食。虽然收益巨大,但也同样危险。一旦卢植知晓这件事,那么后果难以想象。
“幸好,刘玄德现在生死未卜,卢植老儿的心思全不放在这上面,不然的话……”
“无论如何,先与其他世家商量一下,大家必须同进同退!就算后面出事了,卢植老儿再怎么霸道,也不可能对全冀州的所有世家都开战吧?”
就这样,九月十六日,清河国甘陵县外,崔氏庄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原本进出的仆从,族人,门客与贵公子全都不见踪影。
从庄园入口向内,外穿锦袍,内披软铠的健壮武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个个瞪着眼睛,手握刀枪,死盯着各处角落,就好像会有人从那里突然冒出来一样。
从他们的穿着上能看得出来,这些武夫不单有崔氏本族的私兵部曲,更有本州其他世家的属下,其中以高阳耿氏为首,麾下私兵武装最为精良。
其余魏郡审氏,巨鹿郭氏,河间刑氏……这些冀州各郡国实力最强的世族,统统派出代表,参与了此次聚会。
不管之前有多少冲突,也不管之前的关系是好是坏。这一会儿聚集在此的人们,一个两个都言笑晏晏,装作很欢喜的样子,诉说着彼此之间存在,或者不存在的交情。
这些家族都拎得清轻重,所以派过来的,都是些成熟,稳重,识大体的人。不会因为一时意气产生争执。
第十五章雅士()
“请。”
“请,请。”
九月,初秋,微风徐来水波不兴。身边的侍女环佩叮当,名士们衣冠楚楚。
他们喝得是名贵的羊羔美酒,吃的是从南方进口的沙饴石蜜精心制成的酥点。
柑橘,苹婆果,梅子,梨子和枣子……各式果品红的橙的,用清水洗过,放在精致的青瓷盘里奉客。就算不吃,看着也那么讨人喜欢。
无论宾客还是主人,都对这次聚会非常满意。所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多么风雅,多么有意境。再配合园内的竹,小桥流水,凉亭,就构成了相当的意境。
只一会儿,名士中已经做出好几首上佳的诗文了。
想必再过不久,这些上佳的诗句就会流传开来,首先是冀州,然后是全天下。
情况就是这样,风光,风采,风流。名士们觥筹交错,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这些俊雅不凡的风流才子们就这样,用文雅的言辞交流着,商议着,探讨着。
顺便一提,他们交流,商议,探讨的核心基本在于如何更快,更高效,更风雅的……
吃人。
……
“已经查清了。监管几处仓库的,都是卢植的心腹属下。
一部分是在幽州带来的家人,另一部分则是刘玄德的学生。”
“刘玄德的,学生?”
“是的,刘玄德的学生。”
“边地武夫,也敢开讲授徒?”
人群中,郭氏的代表冷哼了一声,显得不屑一顾。他周围其他人互相看看,而后露出会意的笑容。
“郭远则既然口出大言,想必已有了万全的方略……不如这件事就由你负责?”。。
郭氏族人虽然对刘备不屑一顾,然而并不是白痴。面对对面,刑氏族人刑方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建议,郭远则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刘玄德现在可是生死未卜啊。如果这都……哈……”看对方不上当,刑方又借势这样说了一句。
“你——”
“——好了,两位。”
在郭远则想开口反驳前,审氏族人审配,审正南开口了。
这一句话让周围所有人停下来,一齐看向了他。
这位魏郡审氏的代表少有大名,在冀州是第一流的名士,无论才华,智谋都是上上之选。因此在众多世家子弟中,审氏实力虽然只是中等,比不上崔氏,耿氏强盛,但审正南开口说话,却还是起到了领袖群伦的效果。
“各位,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在制止了他们两个后,审正南环视四周,锐利的眼神让周围一众人说不出话。
“为了那些灾民,几粒粮食,一点土地?”
审配继续说着话,语气比之前加倍讽刺。也让周围的人们加倍烦躁。
“审正南,要说什么就快点说,不要在这里卖关子。”终于有人受不了了,这样抱怨道。
“我的意思是说,冀州。”审配说:“冀州究竟是谁家天下?”
听他这么问,一些人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不知所措。而另一些人则若有所思。
谁家天下?当然是汉家天下。
但在汉家天下的同时呢?或者说,具体一点呢?
这就牵扯到了话语权的争夺。
州牧,这个新设置的官职权力巨大,理论上甚至与三公相当。
卢子干天下闻名,挟扑灭黄巾的大功出任天下第一个州牧。
他麾下有足够多的人才,有极强势的大豪商刘玄德辅佐,用科举制度选拔人才,充实自己的幕府。
尽管现年到了知天命之年,然而卢植这幅态度,很明显是要大干一场。
审配环视四周,各世家的代表,有一些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有一些则一脸迷茫。对于后者,审正南忍不住冷哼了一下。
智者见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很明显,卢子干出任冀州牧不过一个多月,所作所为也大多集中在对灾民的救助,以及人才选拔两项,并没有做更多工作。
但是他已经看到了一个事实,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性,就是卢植这个强势州牧总览州政,他们这些地方的世家豪族被一脚踢开。
他们之前看不起的寒门士子,以及从刘备那里学成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野路子学生充斥在整个州府,各郡县内。
之前冀州各世家互相摩擦,勉强达成的平衡,“大好局势”毁于一旦。
这是审配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审正南主动站了出来——他不在乎那些农奴,人力,土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对他来说,千金如粪土一般,毫无价值。
他在乎的是局势,权力,以及更重要的,一个施展自身才华的舞台,还有更加更加重要的——他,要,让,这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转下去。
君贤臣明!
垂拱而治!
他要的是地方乡贤政治与限制政府的权力。他要的是地方的高度自治以及一个小规模的政府。正如同他三十年的生命中,他的师长们一直教导他的一样。
这才是社会,这才是治世。这才是通向美好未来的必要,而且是唯一渠道!
而目前刘玄德,这个疑似法家甚至非常可怕的,很可能是杂家信徒的疯子,怂恿了卢植预备挑战这种秩序。
这是审正南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也是他毫不犹豫接下了家族代表的任务,前来这里,与这群他一个都看不上眼的渣渣聚在一起的原因!
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
那就是,这一次危机,看似是双方争夺人力资源与土地资源的博弈。实际上归根结底是州牧,政府与地方世家争夺冀州话语权的较量!
州牧卢植获胜,就能摆脱地方世家约束,而地方世家获胜,卢植不说成为一个傀儡——毕竟他还是很有权势,名望与能力的。但也必定会受到世家左右,就好像汉末地方官员的常态一样……
在原本历史中,汉末军阀割据时期的荆州刘表,徐州陶谦,以及更典型的东吴孙氏,都是这样受地方世家左右的代表人物。
“卢子干天下英雄。这样的主公配给刘玄德那样胆大包天的疯子实在太可惜了。
就让他去死吧。然后我会取代他的位置,让冀州变成该有的模样。
与刘备那个疯子不一样,我绝对是更好的谋主,你很快就会看到了。”
第十六章审配,审正南()
崔氏庄园中,审配因为他的一番话,暂时成了冀州世家的公共代表与话事者。
冀州世家来到这里的与会者们,一边用嫉妒的目光看向他,一边恭喜他获得了这个身份,这份权力,以及这个责任。
这里不会出现像是低级的廉价的电视剧那样,因为意气用事就互相拆台,互相算计,争权夺利的事情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不是小孩子了。
就算有发生类似的事,也要等针对州府的粮食运作完成。
而在哪之前,他们会竭尽全力的辅佐审配,充分发挥审正南的智慧与世家的力量,重新获得冀州的话语权。
在获得冀州几乎所有世家的认可后,审正南显得志气昂扬。
他以最快速度,安排好了各世家的任务。完成了针对卢植军中的情报汇总,再之后很快制定了一系列计划。
无论是行事能力,决断力,还是谋划能力都是上上之选。在座的一众世家子弟扪心自问,都觉得自己比不上他。看向审配的眼神,多少带上了一点佩服。
“那么各位,事情就是这样。”审正南一边这么说,一边站起了身。受他影响,周围其他世家子同样站起身。就看着审配郑重其事向他们行了一礼:
“此事是否能成,全在各位一念之间。正南在此拜谢各位了。”
审配这样,世家子们也略有动容。
他们也郑重其事向审配回了一礼。虽然没说话,但却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汉人注重信诺,他们这行动就代表,他们会全力支持审配。
以最快速度的,冀州世家的族人,精锐门客,幕僚,与他们有所勾连的那些江湖游侠,名士,甚至太平道的残存精英都不断向大陆泽畔,卢植的军营奔赴过去。
聚集在军营周围的难民们,就是最好的遮掩。
尽管卢植治军极严,对于周围的难民也有所管束。但无论如何,难民丢了户籍,流动性也更强。那冀州世家也有的是门路。将几十,几百人混在难民中间再简单不过了。
只几天的时间,卢植军营周围的难民营地的气氛,就发生了转变。
每天都有许多不同装束,不同口音的人,在卢植军营周围盘桓——
他们大多不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而是寻找理由。
或者是混在难民里,在一天两次施粥的时候偷窥军营,又或者假托投军的来。
还有的人干脆大大方方的说明自己的世家身份,随便买两口瘦猪羸羊,用犒军的借口大模大样的进了军营。
如果是崔氏、耿氏这样的大世家子弟,更要好好接待。席间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下军中状况,也能获得不少情报。
当然,这样还不够。
因为无论怎么说,怎么看,都不可能有白痴告诉他们军营的粮草重地在什么地方。
当然,这不是说冀州世家没办法了。
这个时候,就要用到他们麾下那些最优秀,最精锐的密探、间谍了。
或者化妆成军士进入营中,又或者趁着天黑,施展一下飞檐走壁的手段。
被抓到的自然毫不犹豫一刀宰了。没被抓到的也有不少摸不清地方。
不过就算这样,冀州世家也毫不在意。
损失的人手不算什么,开出的悬赏金同样不算什么。只要能将军营布置好,将情报探明清楚,那么多少牺牲,多少投入都是值得的。
……
“审配、审正南么?”
同一时间,也就是冀州世家竭尽全力的收集情报时,刘玄德也获得了他们的情报。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表现的稍微有点在意。
当然,也只是稍微有点而已。
“那些人以为自己是谁。”在刘备身边,关云长忍不住的冷哼:“卢使君治军极严,军中也都是精锐。一群鸡鸣狗盗之徒,要不是我们故意放纵……哼……”
“那就严一点吧。”
“这个,兄长?”
“我的意思是说,人总会相信他们千辛万苦获得的情报,获得的越困难,相信的程度就越真,不是么?”刘备平静的说:“反正按你说的,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死了就死了,不可惜。”
“嗯。”关云长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作为刘备的义弟,关云长无论武艺还是谋略都是第一流,甚至可以说超一流的。
结识刘备后,更在与刘备的交流中不断成长。时至今日的他,已经是刘备最好的帮手。
此次与冀州世家的交锋,少不了关羽作为具体的执行者的帮助。。。
他做事,刘备非常放心。
与之相对的,他身边的另一位义弟,就显得很不靠谱了。
张飞,张翼德。
身为义弟,刘备做事自然不会瞒着他。
但是不瞒着他,又害怕他泄密。
除了喝醉了酒之后可能胡说八道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知道刘玄德身体没事。自然就不会悲伤。
不悲伤,自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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