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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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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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云定睛一看,竟是先前领她进来的那个啰啰嗦嗦的老太监!

    这兴庆宫果真是卧虎藏龙啊!

    老太监冲着她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行了个标准的武将之礼:“老奴救驾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七喜几乎看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其他随从一起把那宫女里头还活着的制服,准备留着带回去审问。

    念云这时才注意到老太监到底还是年纪大了,此时动作略有些僵硬,头上发冠被削掉,白发也狼狈地披散下来。

    她连忙冲那老太监回了个半礼:“公公免礼,有劳了。”

    继而亲自去扶他起身,又道:“公公这身手非同小可,怎的竟一生埋没在这兴庆宫里么?”

    老太监颇有些骄傲地大声道:“老奴昔年曾亲眼见过裴将军和李翰林舞剑,偷学了几招,只可惜多年来一直无用武之地,到今日方替娘娘尽了一点绵薄之力,是老奴的荣幸,老奴……老奴……”

    话还没有说完,他身子忽然像筛糠一样发起抖来,再也掩饰不住,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竟一头栽倒在地。

    念云脸色大变,七喜连忙跑去扶起他,却见他背上长长的一道刀口,伤口已经变黑,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

    绿萝惊呼:“他中毒了!”

    老太监好似终于成全了一生的渴盼,脸上仍旧是带着笑的,嘴唇动了动,也没能再说出什么来,吐出一口黑血,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七喜把手过去一探鼻息,对念云摇了摇头。

    念云眼中光芒大寒,一指地上的那几个行刺的宫女:“本宫心里有数了,不必再留活口!”

    说罢又命把那老太监的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转身便往外头走去。

    兴庆宫的主子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位,能发出白麻内命的更是屈指可数,既然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兴庆宫做太上皇妃,那么就去一并去陪先帝好了!

    还没走到龙池,前头又被一拨人拦住。

    念云不禁怒从心生,喝问道:“又是何人,还想继续行刺本宫么!”

    前头那人也顾不得礼仪,匆匆向前几步跑过来,“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贵妃!都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妄想着权势地位,这才伪造了白麻内命,铸下大错!方才也是我命人去行刺贵妃,我罪该万死,愿以死谢罪,还请贵妃不要迁怒其他姐妹!”

    念云定睛一看,竟是已经受封太上皇昭仪的崔氏。

    这崔昭仪自从当年牛氏落胎的时候演了一回好姐妹惺惺相惜的戏码之后,便成了牛昭容的左膀右臂,多年来一直帮扶她维护她,如今更是连死都愿意替她!

    不过,以这崔氏的受宠程度和本事,念云可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在这兴庆宫,有动机又有野心和手腕企图杀李淳和她的,怕也只有那一位了。

    念云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冷笑道:“崔昭仪倒是对姐妹一片赤诚,可惜你那拼死都要护在身后的好姐妹从来都只是利用你!”

    她向前两步,在离崔昭仪一丈远的地方站定,一字一句徐徐说道:“牛昭容一进东宫便中了毒,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怀得住,她没能找到嫁祸别人机会,就设计以此收买你!”

    崔昭训的脸顿时煞白成了一张纸,大睁着眼睛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本来念云今日来,只不过是想跟太上皇谈谈。如今看来,这兴庆宫的乱子是不收拾一番不行了。

    念云不再看她,向七喜道:“把外头候着的神策军带进来,到兴庆殿门口去守着。”

    又向另一个太监吩咐:“叫牛昭容到兴庆殿去,就说是太上皇的口谕,她若不来,便拿绳子绑着她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牛昭容之死() 
念云去而复返,回头时看见李诵依然保持着目送她走时的姿势,反剪着双手站在大殿门口,白衣翩然。

    见到念云,诧异道:“你……还没回去?”

    念云也未行礼,直挺挺地站在阶前,冷笑一声:“太上皇说笑了,念云本是打算回去的,奈何这兴庆宫里有人不想要念云回去!”

    李诵不解其意,讶然地望着她。

    念云朝着身后一招手,七喜便领着她的那些随从们将那些宫女血淋淋的尸体抬上来,噗通噗通几下,横七竖八地扔到了阶前。

    这些人脸上身上都是血迹,腥气冲鼻,凶神恶煞般地抬着尸体过来,一时眼前的景象太过于惊悚,把李诵吓得仙人之姿全无,后退了好几步,狼狈地靠着廊柱才站定。

    “这……这是怎么回事?”

    念云朝他一笑,“念云福大命大,这地上死的里头没有念云。不过今儿既然念云活着,便不想让有些人活得太好了。太上皇若是受了惊吓,就进去罢。”

    她说着走上台阶,过去扶了李诵进大殿,扶他在大殿里坐下,她自己便大喇喇地直接往主位上坐下了。

    身后那一众血迹斑斑的随从也跟了进来,就在她身后垂手侍立,薛七喜更是直接把手中那沾染宫女的鲜血的匕首拍在了案上。

    李诵惊魂未定,愣愣地看着她:“念云……”

    念云自袖中摸出从罗令则那里得到的那块白麻,绿萝双手捧到了李诵面前。

    李诵抖开一看,眼睛都睁大了,“这……这……”

    念云冷笑一声,“太上皇若是不知道此事,那就是太上皇的妃嫔们所为了?自念云进东宫以来,怀着宥儿的时候险些滑胎丧命,怀着婉婉的时候被诅咒怨恨,太上皇的妻妾争权夺利总拿念云当炮灰,念云当了太子妃以后又被人在夫君面前离间,如今更是胆大包天,毒害皇帝,行刺贵妃,意图起兵谋反!”

    李诵惊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多时便听见外头报:“太上皇昭容到——”

    念云坐正了身子,就见一个穿茜红色大袖连裳宫装的身影梳着端端正正的发髻,戴着比她这个贵妃头上还要繁复的首饰,唇上搽深色胭脂,袅袅婷婷,无视那阶前狰狞的尸首,款款而入。长长的曳地裙摆划过阶前流成小溪的血迹,在茜红色的掩映下却也看不分明。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锋,无人退让。念云在主位上站起身来,缓缓抬手:“牛昭容别来无恙乎!”

    这个女子,在淳登基之前一直守在李诵身边,竭力维系着太和殿与朝堂之间的联系,传递着白麻内命。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虽然身份不高,却梦想着成为下一个则天皇后。

    历史往往有着惊人的相似,可惜她忘记了,第一次若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正剧,第二次,则往往只是闹剧。

    她虽是太上皇的妃嫔,但只是个二品昭容,论理该向贵妃行礼。但她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倨傲地站在大殿之上,仿佛那外头便是她的天下。

    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目光看向那块白麻:“昭容,这是你发出去的?”

    牛昭容从看见阶前的那些亲信宫女的尸首就知道贵妃不会放过她了,此时已经完全不把李诵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是本宫发的内命!可惜了,先有罗令则那个蠢货,又加上刘澭也是个无能鼠辈!”

    牛昭容拖着染血的裙裾,鄙夷地扫视一眼李诵和他身边案上的纸笔,看向念云:“历来都是成王败寇,今日落在你手里,到底是时运不利,本宫也无话可说。谁叫本宫遇人不淑,摊上这样一个脓包的夫君!”

    “你……你……”

    这话听得连李诵都怔住了,骇然看向她那怨毒而扭曲的面孔,完全不相信这是枕边相伴十余年的解语花所说出来的话,“你”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牛昭容仰天长叹:“可惜了,当初本宫若是不迷信谢自然那个贼道姑的话,老老实实地嫁了舒王,好好辅佐舒王,说不定今日今时,凤冠早已戴在了头上!”

    这回轮到念云诧异:“谢真人?”

    牛昭容冷笑道:“那贼道姑当年非说本宫此生凤命显露太早,必须用东宫的风水先镇住,否则注定棋差一着。如今看来,进了东宫才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倘若一开始,舒王的婚事便是顺顺利利的,那么他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即使曾经在扬州遇见过年幼的她,于他而言,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姑娘而已。

    是谢真人什么都不曾做,却牢牢地把握着每个人的命脉。她早早就布下的局,可他们这些棋子却毫无身为棋子的意识,在其中走得何其辛苦!

    李诵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喃喃道:“你是说……你说当初……朕在太液池边偶遇你,都是你事先算计好的?”

    牛昭容扬起尖利的下巴,脸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也不全是。陛下第一天看见的可不是本宫呢,那是杜家的女儿,原是要指给陛下做昭训的,那天正巧和本宫一起进宫谒见韦贤妃。不过,本宫把她给推到太液池里去了,要不然,本宫怎么得到陛下的青睐呢?”

    时隔十余年,李诵依然记得太液池边那穿着红衣的倩影,远远地掬一捧水,轻轻洒到荷叶上去,只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他魂牵梦萦。当时他忍不住就走过去了,可那红衣的女孩子听见脚步声,便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逃走了,他都没有看清那女孩子的模样。

    他忍不住想再见到她,于是找了许多的借口往后宫去,只在太液池边上等着。终于在半个月以后,他又看见了那个红衣的女孩子,于是他冒着惹恼皇帝的危险,不顾一切地带她回了东宫。

    因着那一点美丽的念想,这些年来他对牛昭容始终都很纵容,哪怕是明明知道她做过许多不堪的事,暗地里给他的许多姬妾下过绊子,甚至害过他的子嗣。

    可她现在才告诉他,从一开始,一切都是错的?

    牛昭容走到他面前,满脸的讥讽:“李诵,你这个傻子,你从来都不知道,你看上的那个姑娘早就做了太液池里的孤魂野鬼,你却还在志得意满地同本宫花前月下!”

    李诵心口一阵急痛,竟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染得一身白衣上桃花瓣一般,也溅到了牛昭容的红衣之上。

    牛昭容退后一步,满脸嫌弃地掸了掸衣衫,嘲讽道:“李诵,你知道么,其实我最讨厌穿红衣了,总是在提醒我手上沾满的鲜血。我只喜欢明黄的凤袍,可惜我给你穿了一辈子的红衣,你却最终也没能给我穿到一件凤袍!”

    李诵似乎忍无可忍,低声咆哮道:“你这疯妇,你住嘴!”

    牛昭容仰天大笑,笑得花枝乱颤:“本宫努力过了,即使没得到,也不后悔!李诵,好一个隐忍的太上皇,好一个寄情诗画的翩翩佳公子!二十余年,你在朝堂上半个响屁都不敢放,自以为是韬光养晦!你东宫的妻妾们欺上瞒下,斗个乌烟瘴气你也不管,你自以为是宽厚仁慈!你一遇到棘手的事就只懂得一味地装病逃避,等事情解决好了你又想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来!李诵啊李诵,李氏的皇族怎么就出了你这样一个没用的脓包!”

    李诵气得完全失了态,浑身颤抖不已,牛昭容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一样,继续往他心窝里刺,句句诛心:“郜国公主巫蛊案是怎么闹出来的,你的太子妃是怎么沦为阶下囚的,你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罢?”

    王氏原本是代宗皇帝的才人,一次偶然的机会被代宗皇帝赐给了他,早在萧氏过门之前就已经生下了长子。李诵待她如长姊,两人之间更多的是相敬如宾,却少了些夫妻间的情趣。

    李诵自娶了萧氏以后,夫妇二人一度感情甚好,萧氏十分温柔可人,两人过了好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

    只可惜,萧氏命薄,受她母亲郜国公主的牵连,最终屈死狱中,这是李诵心中一段从来都不愿意再提的伤痛。如今听见她说这事也另有隐情,李诵一时完全接受不了,几乎是带着哀求:“你……你不要再说了……”

    牛昭容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仍旧尖声笑着:“我告诉你罢,是你那贤良淑德的王良娣,当今的太上皇后向先帝告的秘!除掉了太子妃,她的儿子是长子,她就是东宫的当家主母了!这等好手段,本宫是佩服得五体投……”

    一个“地”字还未说完,只听见“噗”的一声,是刀刃没入骨肉的声音,牛昭容的声音戛然而止,大睁着双眼,看着李诵,捂着胸口的匕首缓缓地软倒了下去。

    李诵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真的抓起七喜拍在案上的匕首杀了人,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上温热而黏稠的鲜血,缓缓摇着头,那匕首已经深深地没入身体,只剩刀柄在外。

    牛昭容微微翕动着嘴唇,仿佛有千言万语想问,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这一刀,又狠又准,正好插入心脏,不过顷刻之间,佳人已经香消玉殒。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上皇托孤() 
兴庆殿里,牛昭容的鲜血温热地溅了李诵一脸,也溅到了案上,正把那几枝白描的桃花染得绯红一片。

    眼前那身体渐渐变冷的女人,扭曲的面容已经渐渐地缓和了,失血过多使她肌肤开始变得苍白,于是脸上的胭脂和红唇显得分外惊心动魄。

    野心和似乎唾手可得的权势让她疯狂,在这萧瑟凋敝的兴庆宫里,惟有野心和希望,才能促使她依旧穿得这样艳丽,妆容如此精致。

    李诵跪坐在牛昭容的尸体旁边,神色哀伤地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或许是想起了牛昭容从前的好,也或许是感慨这数十年来的磕磕绊绊,忽然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念云这个挑破了一切美好面具的人,此刻却像一个旁观者一般冷冷地坐着,一语未发。

    牛昭容骂得不错,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可笑的悲剧。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也许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帝王。他用沉默来保护自己,却不知一切都是掩耳盗铃。

    他对姬妾们的纵容使得东宫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乱成一团,乌烟瘴气。他对责任的逃避和过于急功近利的改革使近在眼前的皇位的权力离他而去。

    他痛恨宠妃欺骗了他,责怪儿子背叛了他,可他所经受的一切苦难与不公,何尝不是咎由自取。

    隔了许久,他抬起血污和泪痕交织得一片狼藉的脸,看向念云,声音有些空洞,“朕这一生谨小慎微,只培养了一个继承人,就是不希望见到他们骨肉相残……”

    念云端坐着,仍旧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理一理早已沾满血迹和污秽的衣摆,慢慢地坐好,勉强维持一点身为帝王的尊严与气度。

    他的目光自案几上扫过,停在那一张他亲手题了诗,念云作了画,又被牛昭容的血迹所染的画纸上。

    看了很久,他深深地叹一口气,从画纸上抬起头来,这时眼中已经没有了泪。

    “念云啊,淳儿没有叫我失望……你能不能……答应我,替我照顾诸位皇子?”

    念云从他的眼神里清清楚楚意识到,这是在托孤。

    她略一沉吟,“只要他们自己不生二心,我必倾力护住李氏子孙。”

    “好,好。”李诵似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沉重地一声叹息,身子往后靠去,“你回去罢,朕一个人静静。”

    念云站起身来,微微屈身行了个礼:“如此,太上皇保重,念云告退。”

    一路径直走出去,待走到沉香亭的时候,念云微微顿了一顿,命随从过去用龙池的水把手上脸上的血污略微清洗一下,随即便回了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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