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不是他的小章鱼,她已经走了,毫不犹豫地走了,扔下所有的一切无牵无挂地走了。他无力地垂下了头。
“赵公子,你这是……”白衣女子站在他身旁柔声问他,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很是惊讶。
赵之睿转过来了头,眼睛停留在池水微微的涟漪上,脸上神色淡淡,“很是抱歉,我让管家送你回去吧。”
“我不走,我……”白衣女子脚步上前,想要靠近他。
赵之睿却是飞快地退了开来,“给我滚!”他俊美的脸上泛起一层寒霜,仿若河水忽然结了冰,琉璃般的眼珠带走上了阴霾与杀气,哪里还是那个她一见倾心的秀美男子,优雅不再,只剩狰狞,就像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白衣女子呆呆地站在了原地,那森森的寒意渗人,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仿佛她再近一步就定要血溅三尺。
赵之睿不再说话,连一眼都不再看她,转身拂袖而去。
她是他在路上偶然找回来的,她在相貌上有八分师尊的模样,可现在他已无心再去计较她到底是不是长流的转世,从她的脸上他只能看见那双眼睛。
那双和小章鱼相似的眼睛,微挑的眼角,大大的眼里水光潋滟,可眸子却没有她那样黑如星辰,笑起来也没有那灵动湛人的光彩,更没有她偶尔恶作剧时狡黠的光芒。
他开始浑浑噩噩的度日,夜不能寐,一个人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
日出日落,月明月暗,一日又一日。
他看着天上的云彩出神,渐渐的那云朵便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小球,就像那只可爱的小章鱼,在悄悄伸出八条小小的触腕。他闭上眼垂下头,耳边呼呼的风声似乎是她轻软的呢喃声,一声一声在他心里回荡,让他忍不住茫然四顾想要寻她的影踪。
她已离开,可她无处不在。
最后他又站在了她的屋前,看着紧闭的房门发呆,直到又一个夜晚来临时,他终于走了进去,把自己关在了房里。空气里弥漫着她独有的淡淡甜香,抚慰了他的心头,他疲惫地蜷缩在她的床上,把她的红色嫁衣抱在了怀里贴在了心口上,被子里充满了她温柔的气息,仿佛她就在他的身边,从不曾远离。他渐渐闭上了眼,开始沉睡,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得以安眠。
他终于平静下来。
他的书房已恢复如常,当他再次站在了长流的画像前时,他发现他的心情已不复当年。
他的手指摩挲着画像,目光不经意间却是反复地停留在了画中女子的眼睛上,一遍又一遍,流连忘返,等到他察觉之时,他猛然捂住了脸,双膝发软,一下子跪在了画像的面前。
“师尊,师尊,我对不起你。”赵之睿的手指间有泪水不断流淌出来,他无言又羞愧,以前他在别人身上寻找长流的影子,可现在却居然想在长流的脸上寻找她的眼睛。
他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最执著长情的人,他以为自己的情感坚贞无比,他以为天地变了都改不了他的心意,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移情别恋了。
他变心了。
他用了百年的时间在成全自己,甚至违背了修仙道义,违逆了天命,打破了天地的平衡,把幻海大陆提前推入了险境,他背叛了一切抛弃了一切,到了最后,他却成了一个笑话。
这原来就是他枉顾世人安危,自私自利的报应,这便是上天的惩罚。因为他对世人从不怜悯,所以命运之神也不怜悯他,始终不会站在他的那边。
原来他不过就是一个最最普通的男子,除了长流的灵魂,他还是会被旁人吸引的,他还会那样热烈的爱着其他人的,原来即使是长流,也不是不可取代的。他的师尊,是神,他敬她爱她,小章鱼,是妖,却是他心神所往的爱人。
曾几何时,他便已经不把她当作师尊了,她就是他的小章鱼,只是他的小章鱼。师尊已埋在了他的心底,而现在他的眼中,只有小章鱼,再也容不下旁人。
他想念她,分分秒秒地想念她,分开越久思念便越浓烈。
相思如毒药,毁他肺腑,乱他心神。
他是一个背叛了师尊的渣男,可他现在决定渣到底。他是对不起他的师尊,这个债他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还,但现在他要去把他的小章鱼找回来。
这一次一定把她好好珍藏,再不弄丢她。
第175章 男人的战争()
云雾缭绕的三峰山正峰顶,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正对面而立,一人广袖白衣,盘发于冠,一人紫衣华服,乌发如瀑,不同的面容,却是同样的修长挺拔,天人之姿。
赵之睿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站在这里,顾容亭也从没想过他还会来三峰山拜访他。
他们从未是朋友,以前不是,以后似乎更不可能。
两人平静而立,都是面无表情,只有偶尔交汇的眼波中隐隐流露出了敌意。
一群小道士们躲在暗处好奇地看着这两人,虽然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却也在从他们的眉眼变换中各自揣测着,闻讯而来的戌道子站在不远处,严肃刻板的脸上带着点忧色。
“她在哪里?”赵之睿盯着他道,他已经辗转了数日,除了离海深处,唯一可能的地方便只有这里了,即便他始终不想承认,他也清楚在她的心中,这个牛鼻子道士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
顾容亭漠然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两道剑眉聚拢,冷声道,“她没有回去吗?”
“你见过她!”赵之睿眼里瞬间亮起了光,也不回答他的问题,急切又焦虑地问道,“她在哪里?你在哪里遇到了她?”
顾容亭的手握成了拳,她果然没有回去找他,那么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真的回归大海了吗?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双有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里不再是明媚的春光,只有着淡淡的忧伤,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的映像。
“她的事从此再与你无关。”顾容亭转身欲走,既然赵子睿最后还是负了她,那他便不会再退让一步,如今所有的关系将重新开始。
“顾掌门,”赵之睿咬紧了牙关,琉璃眼中便有了分挑衅。“她是我未婚的妻子,她早就属于我,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顾容亭转过头来,双手合拢,袖袍连在了一处。下巴收紧。星目里忽然有了些微光,带着笑意,带着冷意。带着坚定,“阿毓,是我的女人。”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意义深远,象重锤声声敲打在人心上,刚猛有力。
远处的戌道子忽然震了一下,脸上神色骇然,他终于知道那一次回来时衣衫不整的师弟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顾掌门是惯于睁眼说瞎话吗?”赵之睿扯了扯嘴角。毫不动容,她的第一次属于谁,他比谁都清楚,可他看着对面男子坚定而意有所指的面容时,心里疑虑顿生,渐渐掀起了滔天巨浪。“难道是这一次……”难道就是这一次她悲伤的离开他的时候吗?他是见过她的,一定见过她,从他刚才说的话可以判断出来,而且他们之间必然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他永远不愿想象的事。
“趁人之危!”赵之睿勃然大怒。心口上就像被人捅了一刀,鲜血横流,疼痛难当,他又恨又悔,脸容阴寒,身后的黑发散开,周身杀气弥漫,“顾容亭,与我一战吧。”都是自己的错,把她弄丢了,今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他就要杀了他,杀了他,她便还是他一个人的。
“如此尚好。”顾容亭衣袖一甩欣然应战,他从他手里夺走了阿毓,得到了又不珍惜,生生负了她,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恨意,平生第一次想要一个人的命,不如就此一战,做个彻底的了断,免得他日阿毓归来时无从选择。
两人各自祭剑,迅速飞离了主峰,一晃就没了踪影。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戌道子却是变了脸色,这下可真是大事不妙了,上邪还未出世,大陆上两个最强的人已经撕破了脸,要取对方的性命。他就知道那只小章鱼是个祸害,她不是上邪还有谁会是,早知当日就该不管不顾亲自动手杀了她以绝后患,宁愿承受师弟的雷霆之怒,无论如何也好过今日啊。
他后悔不迭,急得心头火起,对正从殿里出来的尘虚道,“出事了,快去把那两人找回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尘虚望着遥远之处摊了摊手双手,“已经晚了。”
她看的那个方向风卷云驰,天地间已经变色,地上有隐隐的振动传来,那两人已经出手了,而且谁都没有手下留情。
“不过,他们两个谁厉害呢?”尘虚想着脸上忽然浮现出兴奋来,“啊呀,这不是三峰山和长流山之间的对决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早就期待着这样的战斗了,师兄你在这待着,我得去看看。”说着她拔出她的巨剑来,白光一闪也没了踪影。
戌道子目瞪口呆,气得说不出话来,可以想象,她这个样子定然不是去制止战斗,绝对是去挑事的,都是些不省心的人,他对不起三峰山啊。就在他准备自己出马时,又被人拦住了去路,来人是藏镜洞的小道士,日月镜终于又有了变化。
戌道子面色冷峻,脚步匆匆而去。
远方之处,在苍茫的天幕下,两人已经交手数回,这片空旷的山头地表的植都被破坏殆尽,连山头都似被削掉了一层,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在山体间纵横,时不时振动一下,有碎裂的大石掉了下来,滚落在残枝满地的山坡上,发出隆隆巨响。
两人各不相容,恨意滔天,出手也不含糊,身上便各自都挂了点彩,衣衫上有了一条条血印。
“碰过她的男人,我不会让他活着。”赵之睿琉璃眼暗沉无光,手心里的白光在迅速聚起。
顾容亭冷声道,“这便是我要说的话,今日就让所有的事情都有个终结吧。”
两道白光交织在一起,就像突然点爆的炸药堆,巨大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地陷山移,飞沙走石,整座山峰终于夷为了平地,连周围的群山都开始崩塌,山石草木的碎屑像急射出去的支支利箭。
巨剑上的尘虚差点被震了下来,慌忙闪避。
她蹲在半空蹙了蹙眉头,师兄果然担心的是,这两人失去理智了,都想要对方的命,她虽然好战,但两强相搏最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得想个法子制止他们啊,可她显然不是他们任何一人的对手,无端做了炮灰就太傻了。
她正苦恼万分,天空忽然就昏暗起来,似乎有道道黑气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到了空中某处,像谁在那里速度飞快地抽拉着无数的引线,等到所有的暗线汇聚在了一点,天空又恢复了明亮,而那个暗点瞬间便消失了。
顾容亭与赵之睿同时停下了手,站在破碎的山石上遥望远方,那个方向,正是离海。
第176章 邪灵诞生()
“邪灵生成了。”顾容亭顿时清醒了过来,满腔恨意瞬间消散。
他这辈子都在降妖除魔,他不过是希望平复世间之人的怨恨,减少上邪的力量之源,但现在他自己却陷入了仇恨中,他与赵之睿充满恨意的一战,给上邪送来了最后的甜点。
上邪的灵体今日终于凝聚成形,只要和它的本体相融,上邪就真的出世了。
赵之睿怔怔看着远方出神,当年便是它夺走了师尊,如今不过百年的时光,历史又重演了,这次又要夺走谁呢?
“赵之睿,你若还记得你自己是谁,便随我来吧。”顾容亭一路飞回三峰山正殿,心急如焚,虽然他不认为章毓就是上邪,但日月镜的预言不会毫无缘故,总和她是有关的,他实在不希望她被牵扯进去再受到什么伤害。
顾容亭直接前往藏镜洞,他的身后跟着尘虚,再不远处是赵之睿,小道士们看他一脸厣色也不敢阻拦。
戌道子正站在日月镜前,神色肃然。
镜子里是一片蔚蓝的海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顾容亭刚想注入灵力重新演绎,戌道子摆了摆手,“不用,就是这样,这次只有海水了。”他的目光移到了后面的赵之睿,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道,“”
赵之睿微微敛目,也不理他,只是看着日月镜道,“她曾经出现在这里,是吗?”
顾容亭点了点头,看着浩瀚的海水道。“这说明不了什么,现在她也不一定就在离海里,也许还在这片大陆上。”
“不,她在离海里。”赵之睿转过脸,如果她不在三峰山,那就一定在离海,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若是他负了她,她便躲到离海里让他永远也找不到,何况,如今的她还失去了灵丹。他摊开了手心,掌心里有一颗闪着微光的白色珠子。黯然道,“这是她走时留下的,也许现在的她已变回了原形。”
“她的内丹?”顾容亭的额角突突地跳,鼓起的青筋若隐若现,“赵之睿,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如果不是在藏镜洞。他真想和他再打一场。
阿毓,失去了内丹,你又将会如何?所以那个时候。你才会如此绝然地离开我吗?顾容亭的心里翻腾难受,无比地后悔自己没有抓紧她。
赵之睿合拢掌心握紧了珠子,抿紧双唇一个字也不说,他们之间的事。没必要告诉旁人。
“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何意义,当务之急是把她找出来才是。”戌道子皱了皱眉头,“不管她是不是上邪的本体,反正事情定然与她有关。只要上邪一日不出世,我们便还有希望。”
赵之睿的目光扫过日月镜,海水一片幽蓝深不见底。他转过身来急奔而去。他不管她是谁,是章鱼也好,是上邪也罢,她便是她,是他心爱的姑娘,他要去把她找回来,这次他想得很明白,再也不会动摇了。
顾容亭脚步刚动了动,戌道子便迅速拦住了他的路,“离海这么大,若是她恢复了原形,你去也是白费光景,别忘了你是谁?我会派人去搜寻的。”
顾容亭垂下眼帘,手指成拳掩在了袖中,半晌后道,“我知道。”
如果有一天,他必然会战死,那么她的离开是不是也是一种幸运?
一拨拨的人开始去离海找章毓,但她在哪里呢?她是在离海,可要找到她,谈何容易。她就是一滴混合在大海里的水珠,再也没有踪影了。
与大陆上的恐慌不同,离海还是一片平静。
在遥远的离海深处,水流如常,鱼群在海草间悠闲自得地穿梭游动着。
章毓结束幂想睁开眼时,已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但对两只章鱼来说,时间的长短已没有了什么意义。
章毓首先用灵力探查自己的身体,触腕不会这么快长出来,但身体的虚弱状况明显已得到了缓解,她引导着灵气游走,最后在某处惊讶地发现了一个透明的小球,似乎她所有的灵力最后都会汇聚于此,然后再从它里面流出去。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内丹了,章毓不觉庆幸起来,她当初修炼也算勤勉,不知不觉间原来她也有了自己的内丹,还是自己最可靠啊,只有自己的东西别人才拿不走。
她想着忽然就振奋起来,这么说她还能有人形了?
章毓也不管自己还被埋在章鱼哥的身下,她摒住了气息,想要化形,灵气在周身引导,最后还是回归了丹田,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依旧是一只小章鱼。
她的心里有些黯然,果然是不行了,不过算了,至少她还活着,拥有了内丹,也就表示她突破了章鱼的寿命界限,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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