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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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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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给朱雀洞也送了贴?凌厉惊讶无已。

    这是自然了。卓燕哈哈一笑道。我留你一句忠告,凌厉,你最好快点离开洛阳——以慕容荇的性子,这次他没能达到目的,你在洛阳的消息大概也很快会传开,等到天明,你的麻烦就大了。

    慕容荇与你混在一起,他同朱雀山庄果然有关系。

    你哪只眼睛到慕容荇与我混在一起?卓燕施施然道。

    凌厉微微一顿。他的确没有听见之前两人说的话,晕去时只见慕容荇,醒来只见卓燕——可是,慕容荇却很显然是在等人,而此刻来的而只有卓燕而已。慕容荇曾在朱雀洞中留过一个月,他是否早已与朱雀洞主勾结,他也猜测不出,只是凭直觉,相信慕容荇远非那么简单。

    当然了,凌公子。卓燕又笑道。你若想说慕容荇的坏话,也尽管说,不过信你的人大概没有信他的人多,我还是劝你,先保住自己性命为上——反正那女人也嫁了别人了,你就少操心。开点吧——要不要我送你出城?

    多谢好意,不必了。凌厉口气僵硬。

一五四() 
如果没有那女人的事情,我现在还真是闲得发慌。卓燕伸了个懒腰。本来想着今天是十五……唉,算了。若她不是纯阴体质,也没什么好戏。

    卓燕这番话,其实仍属试探,凌厉脸上去还是半分表情也无。见他不吭声,卓燕只得叹了口气道,算我服你,凌公子,你要发愣,我便不奉陪了。

    等等。凌厉才又叫住他。

    怎么?

    你——你如真的见到她,别说见过我。

    这又是什么道理?卓燕笑道。怕她记恨你?好端端一个纯阴之体,被你弄成了俗人——

    凌厉只是咬紧嘴唇。

    罢了,就这样吧。卓燕也实在不想多说,挥了挥手。自个儿保重吧,凌公子。

    凌厉始终不发一言。他的手捂在胸口,上去是因为拜慕容荇所赐的伤,然而手心里,却是那支发簪——他终于没有递出去。

    叫住卓燕,原是想让他转交。这个念头在刚刚得知卓燕能见得到邱广寒的时候,就已跳出,可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开口说的,竟是叫他不要提起。

    对。他闭上眼睛。早该想明白:我不该来洛阳。

    月亮,大得如同玉盘,画一般挂在天角,毫不真实。她是别人的女人了。这个念头令他绝望,可是疯癫如他,又怎么挤得出一滴泪水。

    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只好是他的家,湖山深处的那片竹林。反正再也没有任何牵挂了。

    天气一连几天都晴朗。他的咳嗽好了又坏,坏了又好,虽然不怎么用说话,嗓音还是浑浊了。离开洛阳城,深秋已寒,他在夜里的荒野点起火来取暖,这暖意熏得他有了丝倦意,也便忘了饿与渴,闭目沉沉睡去。

    迷糊之中忽然有丝冰凉的触觉贴住了他的面颊。他一惊而醒,张目,夜晚被一个黑影遮掉了一方轮廓,余光所及之处,冷兵幽幽晃动,竟是一柄长剑已顶住自己下颌。

    寻仇的终于来了么。他一时惊惶之后,却平静了。是慕青之流派的人么?不对,慕青的人该会一剑杀了他,绝不会容他思考;还是谁想活捉了他去邀功?

    他一动不动,只用喑哑的声音开腔道,你干什么?

    那人却沉默,沉默了半晌,才也开了腔,声音竟比凌厉还要喑哑。

    你是叫凌厉,对么?

    ……谁?

    那人的剑一紧。说!

    你认错人了。凌厉身躯略退,眉目避开。

    那人微一沉默。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凌厉苦笑。我就是一乞丐,你不见么?

    那人眉目不动,凝神他,右手剑仍指住他颈间,左手却伸入襟内,取出一幅画像来,展开了眼,又向凌厉脸上。

    凌厉脑中转过无穷种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反而也打量起他来。

    只见他身材中等,一身皂衣,头上面上也裹了黑巾,一双眼睛并不算多么有神,却显然并不客气。

    他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惊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的确,装成乞丐拒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名姓,这样狼狈的事情他以前想也没想过,可此刻却连装出害怕的样子都这么水到渠成。那人左手一抬,收住画卷,冷兵挑起他下颌。凌厉只得随着剑尖抬起头来。那人手里的画卷又垂下来,那画展向他。

    认得此人么?他的声音哑得好似病重。

    凌厉去,心下一激灵。这分明是他,凌厉。玄衣佩剑,眉目冷峻,却又不失生气——原来自己也有过这么风光的时候。

    他瞟了一眼,又去那人,小心翼翼地摇头。

    不觉得此人与你很像?皂衣人似乎不厌其烦。

    凌厉还是摇头,一双装得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他。他想我现在是这个模样,居然还有人能得出来?不知道那幅画是什么人作的,可惜我多半已经变不回那样了。

    那人冷哼了一声,突然将画撤回,剑身也一收,凌厉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那剑又直刺下来。他慌忙一骨碌翻了开去,浑身惊出了阵冷汗。

    身法快得很嘛。那人怪笑。你不承认也没有用!提剑再刺,凌厉慌张中顺手抄起几天来一直带着行乞的木盅往那人一掼,趁着那人一剑劈开木盅之际,翻身爬起便跑。

    他也心知自己逃不走,果然跑了几步便叫那黑衣人追上,咬一咬牙,闻着刃风前来,突然抱头蹲到地上,喊起救命来。

    那人倒是一愣,果然停住了剑锋。凌厉——?他狐疑地着这个抱头鼠窜的人,真的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凌厉心里已经确定这是个杀手无疑——并且是个很规矩的杀手,知道自己绝不该杀错了人。可是是谁派他来的呢?

    大……大侠……他照旧抱着头,不敢抬起头来他。你……你饶过我吧……他哀求起来。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站起来。

    凌厉略略一惊,蹲着不动。那人声音略高——也就更显得嘶哑——又说了一遍:站起来!

    凌厉只得慢慢站起,眼神躲闪着,着地面。

    伸出手来。那人命令道。

    凌厉又是一惊。他心知这人若与自己一样是杀手,并且一样用右手使剑,必定知道长年用剑之人的手上会有什么痕迹。自己虽然武功可以失去,但这握剑留下的茧子,可不会这么快消失。

    他没有办法,只得假装害怕地反而将手往襟里一藏,怯怯地道,干什么?

    你如不是凌厉,何须害怕。那人着他。

    凌厉心中在细猜此人究竟是谁,料想若是杀手这一行里的高手,自己不会不知。思索间也不敢怠慢,只把左手伸了出去。

    右手。那人冷冷道。

    凌厉心知逃不掉,不过拖延点时间罢了,只得将右手慢吞吞的从怀里拿出来,捏了拳头,伸了过去。

    那人手也一伸,两根手指迅速搭上凌厉手腕,后者但觉一股气力逼来,不由自主便松开了拳头,手腕却下意识地一避。那人似乎微微诧异,了他一眼,随即一把捏过他手掌,只见指根处赫然是一道深深的红印。

    那人似乎皱了皱眉。你想暗算我?他口气不知是轻蔑还是嘲笑。

    不,不是,没有。凌厉慌忙要挣,却被那人捏住了四指,动弹不得,眼见那好不容易捏出来掩人耳目的红印便要消失,忙伸左手要去推他,却当然被那人轻易拦下了,顺手连点,封住了凌厉两处穴道。

    我你有什么暗器。那人哼了一声,伸手向凌厉襟里去搜,却略略一愣:他摸到的当然只能有一件东西:簪子。

    你……你还给我!凌厉见他拿了过去,忍不住喊起来。这喊却也是五分真五分假,只因这本就是他最后的伎俩:他伸手入怀,捏紧这簪子在手心里捏出印痕来,趁着夜色火光模糊,想叫他不清自己手上长年握剑的痕迹——此人若是老手,固然不会那么好骗,可是他必然也会怀疑凌厉适才所捏的是一件兵器。如此一来他当下便要认定他是凌厉无疑,要么当时便给他一剑结果了他,要么好奇心起,要去他所谓的“兵器”是什么。倘若这人选择前一种办法,那便一了百了;可是他若当真好奇了,到最后却发现那不过是只簪子,凌厉打赌,他一时之间,必定会有一种错觉:原来我完全想错了——对,他会因为这不是一件兵器,而以为自己“全部”都错了。

    那人果然迷惘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眯起眼睛,簪子在他手里微微摇晃。

    凌厉眼着自己手心向着天,但红痕已将消失,咬唇道,你快放了我!

    那人冷笑。你小小一个乞丐,身上居然有如此价值不菲的东西——你当真只是一个乞丐?

    凌厉沉默——故意的沉默。是的,除了手心的痕迹,他现在没有什么怕的了——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天,希望哪里突然飘来一块云,能把月光遮了;又下意识地去暼火堆,下午那个突然下一场雨,能将它浇熄。

    不说?那人将那簪子掉转,对准凌厉的咽喉。那就是承认自己是凌厉了?

    我说,我说!凌厉咽了口唾沫,急急忙忙地道。东西是……是我偷来的……我……我担心被抓,所以……所以一连几天扮成乞丐,本来打算过了这一阵就转手卖掉的……

    是么?那人阴阴地道。

    如……如果大侠想要,我……我也……但是……大侠千万要给小的留条活路,大侠……

    那人见他如此,面生鄙夷之色,反将簪子塞回了他怀里。先头得罪了。他将簪子塞回他怀里,冷冷说完,也不给他解穴,转身便走。

    凌厉没有办法。他只能站在这里,从天黑站到天亮,才得了自由。

    多年以后,若回想起这样低劣的一出戏,他大概还是会对自己曾经的落魄慨叹万分。

    从洛阳到临安,他从没觉得路是这么长。一个人走,而且是乞讨着走,走走停停地走,这一走竟然是一个半月之久,他才见到久违的城门。

一五五() 
这算什么天气?他伸手遮住初冬的暖阳。舒服是舒服了,可是他又下意识地怀念起小雨中的湖景来。

    一年了呢。他忽然心道。去年也差不多是这时候,我从黑竹会出来,到这里的竹林里搭了个小屋。那时候,虽然说不上目空一切,但也很是自鸣得意,带着乌剑,揣着厚厚一沓银票,装模作样要去“归隐山林”。但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遇上了广寒,我开始真的动了要安定下来的念头,希望一生一世守住一个人——可是连这个念头都没有来得及安定,便又发生了那许多事——终究我是安定不下来,我也没有这个本事守住她;现在,除了一个人回去竹林,又能怎么样呢?

    他进了城,慢慢地走着。是的,她的气味仿佛还留在这城镇之中,暖阳之下。他相信竹林小屋的灰尘里,也会融着她的气味。他会在吃饭的时候想到她,会在睡觉的时候想到她——可以想的太多了,但是一年前的他,又怎会料到这样的结局。

    “有一天我是会突然消失的,说不定。就像我突然来到你这里一样。”

    他走。他走到天快黑了,才发现自己累得再也走不动了。他跌跌撞撞地穿过林子。小屋一如既往,甚至门口,那没来得及搬进屋里去的吃饭的地方还在,被风吹雨淋得异常光滑——可是,天哪,我竟然这么勇敢地回来了这里,来折磨我自己。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不是都好过这间只有关于她的回忆的小屋子么?

    他捏住怀里的簪子,掌心发疼。对。他想。明天就把它卖了,我好过日子——反正你也不想要了,对不对?

    他伸手去摸门。不,没有摸到——本来应该摸到的,可是很奇怪,没有摸到。

    他略略一怔,发现门自己开了。

    你回来了?门里的人在说话。

    他浑身发软,眼睛瞪住了门里的人头脑里却尽是空白——似乎全然不认得此人,却又知道并非如此。他站住了,门里的人也站住,但那双眼睛,在那一句并不似那么惊心动魄的“你回来了”之后,竟也湿润起来,突然,只一瞬间便红了,累得它们的主人再也按捺不住任何心思,扑过来狠狠抱住了他。

    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多少天了你知道么!那双眼睛的主人,倒真的哭了。

    可是凌厉却像木头一般地站着,被这个人拉扯着,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更没有言语。他像是在一瞬间丢失了魂魄,全然忘记了自己此刻是生是死。甚或是害怕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惊醒了这梦境吧——他愣愣地站着——头脑里,仍然是一片空白。

    凌大哥?那个扑在他怀里的人因他的木然有些微的紧张,悄声叫他。

    这称呼似乎激到了他的某种回忆。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却不知该往哪里放,另一只手也抬起,一样,悬在空中。

    你……你是……谁……?他嗓音沙哑,目光只着屋里的黑暗。

    你问我是谁?怀里的人讶异地松手要抬头,而此时的凌厉才突然双手一紧,狠狠地将这身体搂住了。

    触手是柔软的发,贴到他鼻翼下的是他全然熟悉的发香,除了,身体温暖得陌生,温暖得不可思议。他战兢兢地搂紧,闭上眼睛。

    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他的声音似乎全然没发出来,只有自己能听见。

    是的,她怎么可能在这里?那个风风光光嫁入豪门的她,即便不是在明月山庄,也应该由她的丈夫陪着在游山玩水——怎么可能在这里,在他凌厉的屋子里——等他回来?

    我在这里呀。她却偏偏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收起泪来咯咯巧笑。他心中一动,睁眼,却仍然不敢松手。

    你为什么要来……?他艰难地吐字。

    你为了我弄得那样,我都知道啦。怀里的人轻声细语。我哪能这样丢下你不管。

    不用来的……凌厉自语。已经……已经很够了……

    怎么很够了?

    凌厉却只是一笑。他想你已经不再那么生疏地叫我“凌公子”,这就很好了吧。

    你说呀?怀里的人却仍在等他答话。

    宣也呢?没跟你一起来么?凌厉岔开话去。

    你!她似乎是生气了他的顾左右而言他,猛地推开了他。我说还不够!

    这忽然的高声顿时刺破了本来缱绻缠绵的暧昧,而与此同时更叫人吃惊的动作是她突然骈指如戟,疾向凌厉胸口点到。这距离委实太近,凌厉又半分未曾料到,只觉被戳中的穴道叫一股气劲贯入,身体顿时僵硬。

    广寒,你……凌厉想他实在形容不出这一刹那自己的心情。他如何料得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这兴奋都不敢起来,怕惊动了他的魂魄,却不料这个温软扑来的邱广寒,竟会突施偷袭——假如他还能有感觉,那该是被抬上了云端,又重重摔下吧?

    邱广寒却只是绕到他背后,把他往屋里推去。凌厉向前跨了一步,邱广寒跟进,顺势抬腿把门勾上了。

    你怕什么,我又不要害你。她竟笑起来。不过我知道不这样做你就不会答应的——凌大哥,我现在伤已完全好了,所以,我要把你的功力全部还给你。

    凌厉才明白她的意思,心却并不松一松,忙道,别做傻事,广寒,运功之事并不简单,稍有不慎,便会后患无穷……

    运功之法是哥哥教我的,怎么,你是不起我还是不起我哥哥呢?邱广寒说话间已把凌厉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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