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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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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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姑娘也不要这么说。邱广寒道。我们知道你心里也有不如意,不过总算在这大户人家,也是别人做梦都得不来的福气。

    邵霓裳展颜一笑,道,不说这个。你们吃好了么?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

    三人月下散步,邱广寒于谈话中,渐渐知晓了邵家的情况。原来邵准死后,他尚有一个二弟邵凛,但这二弟早年也不问江湖事,无甚名气,加之本是侧室所出,论起来还不如晚辈邵宣也名正言顺,因此邵宣也的“少庄主”称谓渐渐地变成“邵庄主”的时候,邵凛仍然还是个“二庄主”。

    邵凛多年无出,前年刚刚张罗要再纳妾,却碰上邵准身故,此事便搁下了,不想他夫人去年总算有了喜,此刻再有两三个月便要临盆,因此邵凛也很是紧张。邵准的夫人——也就是邵宣也和邵霓裳的生身母亲,刚刚过了四十五,邵宣也不在庄内的时候反倒是扛起了庄中诸种事宜。她嫁予邵准之前亦是世家女儿,做事干练有加,万事心中皆自有主意。

    明月山庄,指的其实不是满月。邵霓裳道。你们也见过我大哥的那把刀吧?邵家刀法的刀,就是弯月形状,最早建下这山庄基业时,本想就叫弯刀山庄,但我们那几位祖上恐怕觉得不好听,恰逢一弯月儿在天,正如弯刀,于是就叫明月山庄了。洛阳地方广大,又水陆通畅,一贯是四方豪客聚集之地,所以明月山庄也渐渐成了江湖中人常来拜访之处。邵家世代性侠仗义,积累了好名声,到现在,也算一大世家了。

    她一笑道,我所知的也就这些,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的?

    邱广寒摇头道,我全然是第一次听说。

    邱姑娘来不是江湖中人,那不奇怪,但是凌公子……那布包着的,想必非剑亦枪?

    凌厉乌剑层层包住了,一直拿在手中,此刻笑道,是剑。来明月山庄这样的地方,兵器示人,太失礼了。

    三人又走了会儿,绕了池子半圈到了对面。邱广寒赞道,真好大地方。临安的夏家庄也很有名,不过比起这里来还是小得多了。

    月已上中天。邱广寒始终并无异样,凌厉心里放下一些。几人又从中间的小桥走回,再喝了几杯酒,邵霓裳站起来道,我要去换件衣裳了,不然又叫桂兰阿娘见我穿这一身,怕又要说。

    既然这样,我们也回去了。凌厉站起来道。

    邵霓裳似觉有些遗憾,也只好点点头道,是啊,你们今天刚赶到,想必也累了。我们改日再聚。

    凌厉目送着她走远了,回过头来,邱广寒正着他。她头上的白色发绳在月光之下,散发出幽冷的色泽。

    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想着的那种可怕后果,这样的一个邱广寒,在如此月色之下,绝对会令他难以自持。他转头不敢再她,口中低低地道,我们回屋吧。我送你回去,早点休息。

    也不等邵大哥了?万一他又来呢?

    他还不知来不来,今天这么累了。凌厉有点莫名的烦躁。回去吧!

    邱广寒依了她,由他将自己送到了厢房。凌厉始终一言不发地朝地上,只她的影子,自己的影子,直到到了屋前才猛地一怔,立住了。

    魂不守舍呢?邱广寒取笑他。你到底有没有在照着我?

    她说着,推开了门进屋,回头只见凌厉还是这样用力地盯着自己,倒有点害怕起来。我随便说说的,好啦,谢谢你,我这就去睡了。

    等……等一等。凌厉上前几步,跟进她的房间。我……

    嗯?

    凌厉着她的嘴唇,嗓子却干涩了。此刻已在屋内——应该已经安全了,没有月光,所以……

    我想亲亲你,可以么?他哑声道。

    邱广寒一怔,凌厉已经俯下来,轻声道,好么?

    她被他的气息轻轻呢在唇角,不由退了一步,道,你真多事。说着转开了身去。

    凌厉有几分不甘,不过见她已经转开,也只得罢了,站住道,那我也回去了,有事叫我,我能听见的。

    谁料邱广寒并没转回头来答应。她扶住了花架,样子很有几分古怪。

    广寒,你……不是生气了吧?凌厉很有几分忐忑。算我不对,其实……

    他突然听见邱广寒的呼吸声,话顿时停住了。她的呼吸从来就很轻,怎么能这样清晰地被听见?

    他才注意到她一手捂住了嘴,呼吸急促而不均,人倚在了花架上,吃力地抓紧。他连忙走进去。怎么了?他抓她的手臂。

    我……我不太舒服。邱广寒被他一碰,猛地一躲,回过脸来的表情惊慌失措。

    他见她面色惨白,身体都颤抖起来,连忙回头——门没有关,那亮如明灯的圆月正直直地照射在这方天地中,先前的暗淡只是被云暂时地遮挡而已。他连忙把邱广寒再往屋里一推,掩上了门。我方才是怎么回事。他心下暗道。我居然会这种时候去对她……

    好在邱广寒的呼吸在这一片漆黑中渐渐平复下来。凌厉松了口气,去摸她的面庞,她却后退,从她手中逃开。

    不要……她的声音好像充满了骇怕,一股与那个晚上一样的熟悉充塞了她整颗心。我会……伤了你的……

    怦地一声,邱广寒仓皇的后退中,身体撞倒了桌上的酒具。你冷静点!凌厉上前,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先坐下来,好不好?

    邱广寒似乎仍然恍惚失神,黑暗中只是沉默了半晌,才拂去他在肩上的手。

    我没事了。她口气忽然极度冷淡。你出去好么。

    凌厉被这一下子冷到极点的口气呛得说不出话来。

    好。他总算吸了口气。你休息吧。

    他不再多说,真的走了出去。

    邵宣也再到池边时,一桌残羹冷炙还无人收拾。回去了么?他自己在桌边坐了坐。他也实在累得很了。

    月色……真好啊。他抬头。只可惜过了今天,就不知道还是不是这么好了。

    夜晚实在有几分寒意。他见终于有人来清理杯盘,也就站起来,往凌、邱二人的客房处走去。

    凌厉的房间,灯已经熄了,他料想他已经睡下;再绕到邱广寒那里,灯也熄了,只是——

    谁?他隐约见这房间门外有个人影。……凌厉?

    你怎么在这里?他走近去。果然是凌厉。他坐在邱广寒门外阶上,半倚着墙,并不言语。

    我问你呢?邵宣也俯下身去。不用这样不放心吧?在明月山庄,你还怕有人敢对她不利?

    凌厉只是抬起头来,嗯了一声,却并不动。

    你怎么了?邵宣也觉出蹊跷。邱姑娘在里面吧?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凌厉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放心她。

    所以你就门神一样地守住她屋子?邵宣也忍不住笑道。别这样,凌厉,我去多派几个人来这里着,你是我的客人,这样我们也太过失礼了。

    凌厉只是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邵宣也见他不听劝,甚至态度冷淡,话语也很少,与先前全不相同,不禁大是摇头,伸手一按地面也坐下了,道,既如此,我这个做主人的,也只能陪在这里了。你要坐到何时,我便陪你到何时。

    你这又何必。凌厉总算道。只是方才广寒心绪不宁,所以我才担心她会有什么事要我照顾。

    我你比她更心绪不宁。邵宣也笑道。一段日子不见,你愈来愈把她捧在手心里了。

    凌厉没有办法对他解释今天有多么特殊,只好不说话。

    邵宣也双臂向后一撑,照例仰脸去月亮。

    邱姑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上次分开之后,后来怎样,还没听你说过。

    倒也没什么。凌厉道。只是机缘凑巧,找到了广寒要找的人,还帮姜菲姑娘找到了她的师姐。这之后——便来洛阳了。

    是么。邵宣也道。顺利就好,难得你们还这么把我这个朋友放在心上,连我那个几乎不搭理人的妹妹,刚刚也说你们人很不错。

    霓裳姑娘人很单纯,爱憎分明,也是个不错的女子。

    你可不要想打主意?邵宣也笑道。

    凌厉一笑。只可惜我没那心思。

    邵宣也叹口气。愈是单纯的人愈麻烦——我们家里最麻烦的就是我这个妹妹。我娘总说她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定门亲,可是来提亲的那些个世家哥儿,莫说霓裳不上,连我都不上。娘勉强觉得有一两个不错,可惜霓裳自己却另有所钟,坚决不肯听从家里的安排,弄得人人都头痛不已。

    霓裳姑娘原来已有心上人?凌厉道。是什么人?

    别提了,就是洛阳城里一个琢玉的匠人。邵宣也道。一不是世家子弟,二没有半点积蓄,三又不是习武之人,你说这还不叫人头痛么?

    这……霓裳姑娘是任性了点,但他们若两情相悦,也没什么不好的。

    都像你这么想也就罢了。邵宣也苦笑道。我倒并不觉得如何,平日里她偷偷出去与人私会,我也护着她,只是他们这样也长久不了,至少我娘是决不会同意的。这出戏到头来怎么收场,我都不敢想!

    邵夫人知道那个人么?

    知道——现在家里没人不知道的,也知道她爱与凝香阁的姑娘混在一起歌歌舞舞的,但就是拿她没办法。我也懒得劝她,毕竟真说起来,她也不算做错什么。

    你呢?凌厉道。你娘就不给你定门亲?

    我急什么。邵宣也哂道。先父之事还未了,此刻哪得这闲。

    两人聊了大半夜,凌厉紧张的心情略放松了些,听屋内也没有异样,不觉倚在墙边,闭目小睡过去;邵宣也也是疲累之身,也不知不觉地靠着另一侧睡了。

    月亮渐走渐偏,慢慢地,在天上变成了一个白白的小圆。

    她在屋里睡着,而他们在她的屋外睡着——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这样的温情画面,竟然也只是过眼云烟。在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冒着被撕得粉碎的危险,随随便便一个人,一件事,都可以将一切改写得天翻地覆。

一〇三() 
邱广寒一觉醒来,走去推窗透气,便见了外面还没睡醒的这两个人。她心中一震,鼻子忽然酸起来,连忙回身把两床被子都从床上抱下来,轻手轻脚地拉开门。

    先跑到凌厉身边,她小心地跪下去给他盖上,到他微鼓的腮像极了一个略带不满的孩子,忽然想起昨晚他俯到自己唇边的亲昵,心里一时间说不清是有点无奈还是歉意,俯下去在他腮上啄了一下。

    这下你满意了吧?她悄悄地笑笑,又捧起另一床被子去给邵宣也。她也着他。一个多月没见,他似乎消瘦得很厉害。邱广寒细心地给他拉了拉薄被,有点心疼地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心道,你可不要这么累啊,过两天你的武林大会开完了,还要你好好带我去逛逛牡丹花节呢。

    坐着想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收回手,转过身要再凌厉,却吓了一跳。

    凌厉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坐着,睁着眼睛,着她,脸上的表情比起之前那鼓腮的小孩子气,更多了些真实的不满。邱广寒从他这眼神中,出他多半是误会了自己方才对邵宣也的举动,却又觉得对他不需那许多解释,一笑,轻轻道,凌大哥醒了,冷不冷?

    凌厉却把那床被子往旁边一甩,站起来便走。

    邱广寒只好追过去喊他,凌厉浑不理睬,直到到了自己门前,被邱广寒一把抓住了手臂,才转身道,你不如不要追来!

    你误会我啦。邱广寒只好向他说明。她的脸上还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轻声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凌厉却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那是怎么样呢?他很不留情面地道。我原本以为……以为你至少……

    他想起昨天晚上她对自己的拒绝,这难过忽然放大起来,都写到了脸上。你就不要再解释了!他狠狠地丢出一句,甩开她的手。

    你发什么脾气呢?邱广寒委屈。我不跟你说了,你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凌厉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痛起来。我……我不打搅你们还不好么!

    你把我想成什么啦?邱广寒生气起来,眼圈就红了。

    这眼圈一红原本堪称杀手锏,这一次凌厉也忍不住抬起手来要去摸她眼睛。但是手到半路,他不知被一种什么意念驱使,却突然将她一把扳了过来,俯脸狠狠向她唇上印下去。

    邱广寒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轻易地侵到了舌尖。她难受至极地挣扎起来,却那里挣扎得动已有点歇斯底里的凌厉。他以一种汹涌之势一再强索——凭什么你要拒绝我,却对别人好?凭什么?

    邱广寒头上已经没有簪子。如果有,她大概能令凌厉清醒一点。而现在,她甚至一丁点儿反抗的办法也没有,唇齿与喉舌已经彻底失了守。

    只是,对凌厉来说,这种得到却完全没有令他心里的痛苦稍减一些。这不是他曾偷偷在心里想象过的任何一种**入骨的滋味,而竟是彻头彻尾的难过——他不去想后果,因为,现在就如此难过,哪有空管以后!

    后领忽然像被谁拉住,随即,一股大力将凌厉扯开。邱广寒见总算出现的邵宣也,才呜地一声哭了出来。但那一边凌厉却毫不客气地甩开了邵宣也的手。别碰我!他恶狠狠地道。我亲我女人,关你什么事?

    你女人?邵宣也面色很难。你没见她不愿意!?你没见她在哭!?

    凌厉想也没想,用布包着的剑就抬了起来。你想动手么?有本事你动手来抢啊!别以为是在你地头上,我就会怕了你!

    你疯了么?邱广寒虽然屈辱与气愤未消,却还有清醒,连忙挡到邵宣也的身前。凌大哥,别再闹了好不好!

    你……你终于是帮着他……凌厉苦笑着道。你答应我的事……说要与我在一起……全都忘了是不是?全都是假的是不是!

    你昏头了是吧!邵宣也忍不住道。在他的地头上,在名门正派云集的明月山庄,不让他们动起手来究竟是帮谁,难道凌厉竟然笨到不出来?

    邱广寒也终于是气极了,那些隐忍着的好意、试图接受他的努力一起翻涌出来,与被误会和冤枉和强吻的委屈混杂在一起,令她伸手从腰后,扯下那对一直不离身的龙凤玉佩,用力朝地上掼去。你说的才全都是假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心里根本从来……就不是那么想的,何必……送我这个……你……你本就是个骗子,自……以为是……自私鬼!我就是不喜欢你……从来就不喜欢你……永远都不喜欢你!

    她说得两眼迷离,一转身跑走了。

    凌厉眼睁睁地见龙凤玉佩啪地一声落在地面,碎了。他浑身一凉,这感觉真的像突然被一场冰雨淋透,像突然发现所有的希望都沉没了。他慢慢地跪下身去拾那碎玉,一块一块地拾起来。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很大度地说,假如她找到心上人的话,就把其中一个送给对方好了。可是——她说得对,原来我根本从来就不是那么想的,我想的是,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能去喜欢别人——结果我还是嫉妒,我终于还是不能忍受她对别人好。我们一直这么虚伪地保持着的关系,只是一层脆弱的薄纸吧!

    他站起来,邵宣也已经追着邱广寒去了。所有的冲动与疯狂一瞬间退却,天光渐亮,他清醒着,却恍如在梦。那一句“永远都不喜欢你”仍轰然在耳,那一把破碎的玉块仍刺痛掌心,所有的一切,突然得让人无法呼吸。

一〇四() 
那一边邱广寒还在哭得伤心,以至于邵宣也跟着走了半天,想不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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