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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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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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孤并未说话,走近卓燕。矮身将双手放于卓燕左右肩井穴道,拇指用力,两股劲力灌注进去。

    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卓燕仍未平复的内心,可他说不出话来——二十四年前的往事与二十四年来的困惑,与今日的一切真相令他这样的人亦无法平静。伤痛与力竭已不重要。仇人不得善终似乎也不能弥补他心中全部的异样感受,而这一瞬间——拓跋孤回身走入的一瞬间——看见他那张不能移动半分的脸上,竟是淌满泪水的,只是他竟无力在此刻将它止住。

    一个男人叫另一男人看见自己流泪是多么难堪,可是他真的无处可藏。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感觉到肩上真力的汇入。这令他涸力的身体微微好受了些。他好不容易咳出一声,苦笑了笑,口气故作轻快。道,你方才说你成全我,我只道你是要留我与他同归于尽了,想不到竟还会回来——受宠之至啊!

    拓跋孤轻轻一笑。若我要你死。又何必费那么大劲救你出来,又费这些力气与你分辨当年事情的真伪?

    先前你说我们已扯平。你此刻两只手往我肩上一放,我不是又多欠了你一条命?

    这个很容易。拓跋孤道。你跟我回青龙教,做我的青龙左先锋,就扯平了。

    他只觉卓燕体内的气息明显震了一震。你这玩笑未免开得大了。我是朱雀山庄的人,你却让我做青龙左先锋去。卓燕道。

    你莫忘了自己是单家后人。这世上名正言顺的青龙左先锋,也便剩你一个了。

    眼下左先锋不是已有凌厉了么?

    你最好不要诸多推脱。拓跋孤的口气终于有了几分不耐。朱雀山庄你已休想回得去了。我将你从朱雀山庄带出来,便只有将你带回青龙谷这一个目的。左先锋这个差使,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卓燕一时倒未说出话来,拓跋孤忽地又一笑。

    与你这样的人做敌人,委实太过痛苦了。但你若肯帮我,我必无惧于这世上任何人。

    卓燕淡淡一笑。你太过奖了。我与青龙教的仇怨也不只是与你,你手底下有多少人恨我入骨,我若去了青龙谷,那味道定必不好受。

    我改主意了。拓跋孤忽道。

    不准备拉我入伙了?

    不是——而是不准备让你与顾世忠照面了——至少不是现在。拓跋孤道。他早把顾笑尘那条命记在慕容荇头上,你本也不必往自己自己身上揽。这所谓仇怨,我要它没有也便没有。

    话虽如此——但那天若只有慕容荇一个人,他也杀不了顾笑尘。卓燕道。

    那这样吧,你日后取下慕容荇的性命,就当还这笔债给顾家,如何?

    拓跋孤知晓他与慕容荇似并不和,料想他不会拒绝,却不料他脖颈微动,却是摇了摇头。

    不行。

    不行?拓跋孤略有愠意。

    此事说来复杂,总之——因为某些缘故,慕容荇若死了,林芷也会跟着死。

    那又怎样?拓跋孤反问。

    卓燕微微犹豫了一下。我不想林芷死。他回答得很直白。

    轮到拓跋孤怔了一怔。你与林芷之间——究竟是什么关联?为何她会如此紧张你以至宁愿做人质亦要跟来,你亦会为了她不作一个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

    什么?卓燕一惊。她现在——在你手上?

    没错。拓跋孤道。是她自己要跟来的。

    卓燕面色又平淡下去,回复到那般不为所动的表情。也没什么了。他喟然道。慕容荇在朱雀洞那段时日,我与她也打过交道,算是熟人——便此而已。

    此际拓跋孤双手已离开他双肩,这炙热的气息一断,卓燕失血过多、用力过度的身体登时又觉痛楚与寒意一起涌至,竟微微颤了下。拓跋孤皱眉。罢了,此际与你说这些也是为时过早,且看你伤势如何变化吧。

    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出。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丝不妥,是他念起自己忽然参透那第七层心法之时,全身穴道未有先兆便自行打开。如此一来,冰瘴会否已然侵入我身?除此之外,卓燕在冰川日久,他身上的冰瘴之毒,定也不浅,又怎么办?

    但此刻却也来不及顾及那长远之事。走到近处,众人未曾睡实,纷纷来迎,拓跋孤却目光环视,停在林芷脸上。

    林姑娘,想必在此间,你是最担心他的一个。拓跋孤道。眼下你可以去见他了。

    什么意思嘛,我也很担心他呀!邱广寒在一边略有不满地喊道。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拓跋孤说着,坐到她身侧,伸手握住她腕,查看她伤势。

    我才不用担心。邱广寒小声道。我伤好得快,早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拓跋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哥哥?邱广寒正色道。我听说朱雀说了,他三日之后会下山来再与你相决,我们要在这里等么?

    当然。

    可是三天够恢复元气吗?邱广寒略显担忧。你你都受了伤

    够了。拓跋孤道。我这一次的把握,反倒比今夜更大些。

    邱广寒张口欲再说些什么,拓跋孤却将她口一遮。

    明日再说吧。都休息去。

二八四() 
看够了没有?凌厉手中的册子忽然被一把夺去。他吃惊之下回头,朱雀俨然已在身后。

    滚开!只听他颇为粗暴地喝道。

    换作别的时候,凌厉恐是不会忍,不过眼下瞿安重伤,他也知朱雀这声喝之中,忧急之意最多,是以只默默退到一边。

    此地极寒,方才吃惊之下看那册子,倒未觉得,人一站起,却只觉身上奇冷。偏生朱雀也是往后一望,道,你先莫走,留在这里。

    凌厉本也未打算走,是以点一点头。只见朱雀已极快地开始运功,心下暗道,不知他又有什么办法救人呢?

    适才他看那秘笈不过才一翻,内里的详情都未及读到,只是因为最好奇朱雀究竟能有几条性命,是以快快扫过去寻答案。这一处方才瞿安翻过,压印犹在,他看得明白,书上画的是三个水缶的样子。

    意思便是说三条性命?凌厉心道。若他自己有如此心法,那么救活我爹想必亦是他心法中应有之诀,只是——分明现在他自己便是最后一条性命了。

    他想,若此刻我偷袭于他,这曾掀起无穷风雨的朱雀神君,必会就此断送性命。便算为了救爹的性命而不能立即动手,等他运功完成之时,必也无力反抗——这件功绩,瞧来竟是如此轻而易举!

    她恍恍惚惚似有些走神,想得极远,想到拓跋孤曾说他配不上邱广寒,因为他没有江湖名望。那如果我杀了朱雀神君呢?这江湖名望——可够了?

    念头恍惚收回,他看一眼朱雀。可是他竟叫我留在此地——难道他不知我是他的敌人么?他甚至知晓我偷看了他的心法秘笈,对于他那般神秘不死的秘密亦已知晓——其实我才该是他要灭口的对象吧?他没动手,不过是看在我这个父亲的份上。

    那么。我是否也应看在同一个人的份上,不偷袭他?但这其中的关系又是如此不对等。他——是个侮辱了我父亲的禽兽。受此侮辱,实是生不如死,但此时此刻,我却偏偏在指望他把人救回来!我本应与我爹一样恨他,痛恨他,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但我却竟还犹豫要不要觅机偷袭他——这本来不就是我混入此地的目的么?

    崖边轻响,凌厉心生警觉,却见踏声之下,上来的是苏扶风。他心里一惊,恍惚起自己先前的恍惚——在他没边没际地想着杀朱雀赚取名望好配得上邱广寒的时候,他压根忘记了自己现在根本不需要邱广寒——他完全忘记了苏扶风。

    他心里一时如受重锤,竟退了两步。他不知道。他也真的不想相信苏扶风在自己无意识或潜意识中,仍是这般无足轻重。

    会没事么?苏扶风只是看着瞿安的脸孔,忧心地问了一句。

    这边冷。你先下去吧。凌厉答非所问,隔了一忽儿,似是回过神来,又道,这边我来看着就好,朱雀——应该有办法的。

    苏扶风却仍是不走。沉默着。凌厉只得又道,教主他们已回去了吧?你怎么没一起下山?

    话一说完,忽然又觉出自己的明知故问。只得也沉默了。

    你说青龙心法中可以救人的办法,难么?苏扶风忽道。

    呃——说难也不是太难,只不过于施法之人会有些暂时的损伤——这也要看伤势的轻重了。

    我想救柳使,不过看来朱雀是没这个闲了,所以,你是否能?

    凌厉一怔。为什么要救她?

    她现在就在临云崖。苏扶风未答他的话,只顾自道。瞿安说过,“不胜寒”是疗伤事半功倍之所在,但我负她不动了。我不想你有什么损伤,所以若是若是有危险。就算了吧。但若是可以,我想你负她上来,救她性命。

    凌厉向朱雀瞥了一眼。压低些声音道,如是柳使——她的伤似乎很重,决计不比瞿安比我爹轻。要救她,我便要冒暂时失去功力的风险,但我们此刻身在敌营,这似乎太冒险了。柳使毕竟不是自己人。

    苏扶风也便没了话,却忽闻那边朱雀道,小姑娘,你先把她带上来。

    苏扶风吃了一惊,未料朱雀运功之余,仍能将自己这边的对话听个清楚,但为他口气所慑,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答应下来。

    那我去背她。凌云这话,似是在对朱雀说,又似是在对苏扶风说。朱雀未置可否,他便轻巧地溜下山峰,果见白霜斜倚在崖侧。

    她一张明媚俏丽的脸,已裂开数道口子,身上是苏扶风裹上为她蔽体的外衣,而鲜血仍是透了出来。凌厉轻搭她的脉,脉力微弱。

    她应是中了朱雀那寒性之力,“不胜寒”之上寒力更甚,于她应是有损无益才对,朱雀要我们把她带上去,又是什么目的?

    但如今也没心思多作思虑。凌厉将她身体一卷,施展轻功,跃上崖来。

    带来我这里。朱雀手未离开瞿安,口中却说话。

    你凌厉犹豫。一人尚且救不活,难道他还要救两人?何况他自己也属受伤不轻,又怎么办?

    交给我,你们让开点。朱雀冷生生瞥了他一眼。

    两人退开。崖上寒冷,两人亦只得在一边打坐调息,以御寒气。

    凌厉闭目凝神,恍惚间忆起方才瞥到的那秘笈之中那幅图——他大致已明白朱雀那“三条性命”的缘故。如若说人本身是一个容器,那么内力便是充盈这容器之物。朱雀的内功心法,却是在体内修炼了三个容器,但是一个人的内力终究便是那么多,决计不可能再将三个容器都装满,所以通常情况下,九成的力量皆在第一个容器中,也便是他暴露在外的那一个——而剩下的一成,则存于另两个之中,留作维持之用。

    以朱雀的功力,打破他第一个容器,已极少有人能做到,所以另二个几乎没有什么用上的时候——但倘若遇到偷袭,或是遇到如拓跋孤这般劲敌,那么在第一个容器破裂的一瞬间,内里的一切会尽数流入第二容器之中,这一瞬间更会因这种流动而迸发出极大的力量。第二至第三亦是同理。

    其实他总共只有那一个容器的内力,却看起来像有三倍。凌厉心道。心法之巧妙之处只在于练就了三个容器,并互相流转,而不在于练就高深的内功。所谓自我恢复,也即是将破碎的容器重新构筑好,如此而已。

    而——他睁开眼睛,看着远在另一边的瞿安——你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才会忽然悟到以前以为他有两条性命只是自己的臆测,甚至可能是朱雀的故意误导。所以经由你口告诉我,再经由我告诉教主,让人根本不防他其实还有第三条性命,这正是朱雀的阴谋所在,而你忽然明白了一切,所以不得不这样冲出来阻止这一切发生吧。

    该说你是赶上了,还是没赶上呢?若你没有出现,这一切又将如何收场?

    但是——对了。真是在三个容器间的互转凌厉心头忽地一闪,极目看去——朱雀一手抵住瞿安前胸,一手已抵住白霜前胸。是了,他们亦一样是内力的容器,而朱雀这手内功心法,决计是这世上最最强大的自由驱使内力之法。他们两人受的都是内伤,我爹他——体内尽是青龙掌力之热劲乱窜,白霜体内却尽是寒气。常人无法制服与调和的这般力量,他的心法却恰恰可以!所以说,朱雀这内力心法,只怕是这世上最适合治内伤的办法!

    所以也许若没有白霜,他就要以自己体内仅存的这一个容器之力去驱散与理顺我爹他体内的灼热真气,怕还会更累;而有了白霜,那二人体内之力自可互相荀借,或许反倒省力了。

    他思及至此,对于朱雀的这般内功也觉得骇然——因为他深知拓跋孤若胜,是胜在内力深厚,而朱雀若胜,却是胜在运功之法——这是谁都无可比拟的。

    他伸出右手,慢慢地去握苏扶风的左手。后者一惊,也睁开眼睛来。他只觉她从手背到身体尽皆发寒,显然寒意已慢慢侵入,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道,你闭上眼睛,我试试将真气过度给你。

    苏扶风只觉奇怪,须知互传内力本也不是什么太难之事——只是这一次她忽觉似有不同,因为往常内力经由穴道传入,总因是异己之物而略有滞涩,但这一次暖意却顺畅地流入全身和四肢,令她极是惊讶。

    你也算是一个容器吧。凌厉心下暗暗一笑,忽地想到青龙心法中那救人之法,心道若然这两者能结合起来,既能以顺畅的运功之法让施法者不再耗力太剧,又有那“化”“补”之诀可以修补许多朱雀原本无法修补之伤,岂不是最大的事半功倍?

    看来你的青龙心法已又进境很多了。苏扶风瞧着他道。你原先的内功可没有这么暖热。

    凌厉只笑笑。你不冷就好。

二八五() 
天蒙蒙亮。卓燕迷迷糊糊之中,睁开双目,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已又昏睡了过去。虽然天光才露出那么一点,却已能看出今日是个好天。

    他试着略动,却仍觉徒然——莫说穴道仍未解开,便是解开了,脏腑的嘶痛,肌肉的酸痛与伤裂的痒痛混杂必也仍然让他只能定在原地。

    但——好像有些不同?身上盖了层御寒之物,不知是毯子或是长衣。然后——有种似应熟悉的知觉在身侧——他极力转动脖子去看。

    林芷——她倚在边上,看上去像睡着了。

    林姑娘。他开口哑声叫她。哑得几乎无声。

    林芷没有便醒,卓燕只得转回头来,打量这蓬内——仍是这地方,除了自己身上多了层寒衣,边上多了个林芷,简布不见了之外,并无什么变化。天色愈来愈亮,竟略有丝光影自东边的蓬纸透入,整个世界好似一圈明亮的穹顶,将他裹在中央。外面是静谧,反而本应被封住了的心脉之中,那颗心的跳动却极是清晰,清晰到卓燕觉得有些剧烈——牵得身上的伤都似更痛。

    不知是否是时辰久了之故,他隐约觉得数处穴道有几分松动。他手肘微屈,随即已觉出这松动之故只因——此番封住自己穴道的,并非拓跋孤的指法与指力。

    他有些恍然。瞧来拓跋孤点的穴道已解了,而且仿佛林芷还以针灸之法为我减轻过伤势。他心道。只是我从头至尾,竟是没醒。

    他又转头去看林芷,却见她秀眉微蹙,不知梦中遇见了什么不悦之事,正想再开口叫她,却发现她眉间越皱越深,竟致嘤咛一声,自己醒了转来。

    只见她以手去捂肚子,睁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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