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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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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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直到刘景走后,庄劼冷眼旁观间,才发觉俞瑞与苏扶风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变化。不只是他,天都会人人都渐渐出来,苏扶风现在已“跟着大哥”了。若非刘景临走前那一番话一再强调苏扶风的专情,恐怕庄劼亦会认为她是真的见风使舵了。

    他此刻却已清楚她为的是谁,相信俞瑞也清楚得很——所以所谓的条件根本不是一个条件,而真正隐含的条件在于,俞瑞若杀了凌厉,苏扶风必会一死以离开他——而非若苏扶风不离开他,他便放过凌厉。谁先谁后,这竟成了种筹码。条件到了苏扶风这边,她便只有一条路走:不离开俞瑞。因为,否则便没有什么能阻止俞瑞向凌厉下手了。

    她也许并不知道现在的凌厉已投靠了青龙教,俞瑞已经没那么容易向他下手——反正她更清楚地知道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俞瑞投靠的却是朱雀山庄——是那个,没有什么事不敢做的地方。

    所以,当她在青龙谷口假扮苏折羽向夏廷出手的时候,她已经是朱雀山庄的人了。

    庄劼不知道苏扶风在哪里,这是事实。唯一肯定的是她是被俞瑞带走的。他想若要遵守之前答应过刘景的诺言,无论如何也该将苏扶风从俞瑞手中救出。凌厉似乎是他所知道的苏扶风唯一的朋友,这一封信来让他从焦虑不安的情绪里寻了些希望,便此拆开了,只是,落款上“苏折羽”三个字却是陌生的。

    幸好,“苏”这个姓还保留了他一些期待。他便依照指示,十日之后,来到了这个城墙边。这个叫苏折羽的女子与苏扶风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已是绝好的证据,让她相信她该是个可托付的人,也是他在凌厉之外,可以寻求帮助的选择。

    是以他竟是在苏折羽一再相问之下,将一切过程都和盘托出了——连同自己的身份、如何失去武功、刘景之托的来龙去脉、苏扶风所遭受的痛苦——和盘托出。

    苏折羽只听得双手发颤。即便庄劼不说,她也相信苏扶风不会当真去跟了俞瑞——只是,上一次在洛阳遇见她时,竟没有发现她已遭遇了这般惨事——她从不以为苏扶风是如此隐忍的性格,却不料自己错估了她愿做的牺牲么?

    是的,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会愿意为她的主人做一切牺牲——只是,拓跋孤知道她为他做的一切,但那个凌厉对苏扶风为他做的一切,又知道多少?

    庄劼显然也是同样想法,恨恨道,所以我起初想找凌厉——我只见过他一次,那一次俞瑞废我武功的账便算不与他清,扶风此事却至少要叫他知晓。否则此人又自在逍遥快活,扶风如此苦苦为他又图的什么!

    那壁厢拓跋孤上去却平静得多。庄先生。他说道。我问你两个问题。敌意,你为什么要对苏扶风的事情如此上心?即便是刘景所托,你尽力即可,又何必非要勉强自己?

    庄劼迟疑了一下,拓跋孤续道,是否因为你对俞瑞始终怀恨在心——与其说你是为了救苏扶风,不如说你是因为不想让俞瑞得逞快活,对么?

    庄劼咬唇道,便是如此,那又怎样?

    如此便很好。拓跋孤道。如此我便可相信你说的是真话。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朱雀山庄在哪里么?

    庄劼似是一怔。为何突然问起……

    半月前,苏扶风曾受朱雀山庄之托向夏家庄前任庄主夏廷出手——此事你应该知晓?

    有所耳闻。

    既如此,想必朱雀山庄与你们天都会早有联络?

    此事我却不晓,也正自奇怪,因为……之前从未听说朱雀山庄有交来委托,也不知道有与夏家庄相关的任务。想必是俞瑞私下与他们的交易。

    所以——你不知道朱雀山庄的所在,也不认得朱雀山庄的人?

    不知道——但此事与扶风此刻的下落有何关系么?

    没有。拓跋孤道。我原本只是想——与你交换个条件。

    什么意思?庄劼既警觉,且诧异。

    拓跋孤却似乎懒于多解释,侧身转向青龙谷的方向道,庄先生有兴趣来青龙教盘桓盘桓么?

    庄劼一惊,脚下不由地停住了,顺着他的手势向侧面去。这的确已是青龙谷的地界,几人走来此处,竟是未受阻拦。

    你是……他吸了口凉气,眼睛眯起,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掩饰心中的惊疑。你莫非是……

    拓跋孤只是微微一笑,道,昔年淮南锋利杀手,如今太过迟钝恐怕不是好兆。

    庄劼似乎愣了半晌,方摇了摇头道,庄某果真是老了,竟没想到这徽州方圆百里之内,除开青龙教主,哪里还有第二个似你这般人物!

    不敢,庄先生这话,不知是夸奖本座,还是另有所指?拓跋孤只睨着他。

    庄劼苦笑。他这话自也不是假的。初时见到拓跋孤,他已觉他武功不弱,又盛气凌人,但只把他当苏折羽的友人。他一心想与苏折羽说话才是要途;及至后来却发现苏折羽在此人身边竟是全不言语,一切事情只由他定夺;而此人非但是觉得理所当然,甚或言语之中竟是有种抗拒不得的力量,叫他庄劼也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了出来。他早便听说青龙教主之强硬与霸道,此刻两相对应起来,如何不叫他恍然。

二一一() 
他振作起精神来,道,但眼下教主的交换条件怕是也达不成了,只因庄某确是不知朱雀山庄所在——庄某此来只为找人帮手设法救出扶风,教主的意思,是否没有交换条件,就不肯施以援手呢?

    拓跋孤却只是笑笑。他自然感觉得到苏折羽在一旁的紧张,却并不动声色。要交换并不是只有那一项条件——庄先生可打算仔细谈谈么?

    主……主人……苏折羽似乎按捺不住焦急,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但这话尚未说出口,拓跋孤捏住她的手却是紧了两下,似是示意她莫要出声。

    庄劼面色犹豫,想了想道,庄某武功尽失,在天都会亦始终被俞瑞压制——教主认为庄某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拓跋孤呵呵大笑起来道,庄先生说利用未免不好听。若非要说得那么直白,苏扶风也不过是你利用的一个棋子——找凌厉也好,找折羽也好,你不过是想报复俞瑞。那本座就帮你这个忙——条件就是,到时候天都会落到了你手上,我要你将此会改名,并且十日之内迁出徽州地界!

    庄劼心中微微一震,却也并不露出讶异表情。徽州有了青龙教,势头正盛,天都会与之虽然性质全然不同,却也碍了拓跋孤的眼。即便他今日不提,待到有机会,这纸战书总也是要过来——他此刻遇见他庄劼,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地让天都会自行消失,何乐而不为?

    庄劼心底冷笑了笑。口中道,教主说得轻松——但却叫天都会往哪里去?再者。天都会落在我手上——此事听来有点匪夷所思。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拓跋孤道。我替你除掉俞瑞,你是二当家,自然便能把天都会改回淮南会,回你的淮南去,亦没有人会说半句闲话,这交易你并不亏。

    教主不觉得——心太急了吗?庄劼道。

    不急。既然碰到了庄先生,这便不能算急了。拓跋孤道。不过庄先生也可以考虑考虑,不必现在一定答复我。

    ……好。庄劼点头道。我考虑考虑。若有了决定,我会设法与教主联络。

    不现在来青龙谷坐坐?

    今日——天时已晚,我不便离开太久,以免招致怀疑。

    那么——好,本座便敬候佳音了。

    庄劼似是有几分忐忑,低了低头道,那么庄某先告辞。

    不送。拓跋孤着他的表情。

    这时的苏折羽。才咬了咬唇,说出话来。

    主人,扶风的事情……

    现下你可放心了么?拓跋孤瞧了她一眼。

    放心?苏折羽大出了意料之外。主人的意思是……

    你念兹念哉的那个苏扶风,眼下跟了她的大哥逍遥快活去——你还不放心么?拓跋孤呵呵笑着,揽过她便要往回走。

    主人怎么——怎么会这么想,方才庄劼说得很明白。扶风是被迫……

    他说是被迫就被迫?也不想想苏扶风是何等样人,若当真不是自愿,就取了俞瑞性命又有何难。

    苏折羽愣愣怔了半晌。主人……主人的意思就是说……

    就是说,你根本不必替她担心。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苏折羽喃喃道。主人该还记得,有一次主人重伤了凌厉。她拼了性命也要护他周全——后来她几乎为我所杀,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我转告凌厉他有危险——她对凌厉如此深情。我决计不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地就……就……

    女人变心是常有的事。

    可是——苏折羽咬牙鼓足勇气道——主人不是相信,至少折羽就永不会叛了主人的吗?

    你是例外。拓跋孤大笑。

    那扶风也该例外吧,因为——她是我亲妹妹呀!

    拓跋孤倒是沉默了,半晌道,你非要这么说,那好,苏折羽,你倒是用你这个姐姐的心思,来揣摩一下你妹妹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了,她是被迫的,就像……

    她停顿,又一次深深吸气。就像我落在单疾风手上的时候……

    苏折羽!拓跋孤站住了,苏折羽也慌忙站住,心知这名字必是又激怒了他。我怎么跟你说的?他口气严厉。

    苏折羽自然记得他曾认真地叫她将那一段痛楚的回忆通通忘却,只是这屈辱又如何能轻易地抹去呢?

    对……对不起……她低头。

    拓跋孤如何不知忘却之艰难,手掌将她的头往自己肩上一靠,往她头顶轻轻亲了一亲。

    我们只说苏扶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她恐怕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但据方才庄劼所言,俞瑞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苏扶风该有足够的机会取他性命。但她没有。

    也许因为——她终究没有太合适的机会,没有把握?

    合适的机会?拓跋孤一笑。折羽,你要知道,没有哪个男人在床上还能保持十分的清醒——甚至连一半都没有,而苏扶风自己偏偏又是个杀手。如果俞瑞当真是对她动了情的——那么他逃脱的可能是一分也没有。

    但他是她大哥,也许扶风终究觉得他于她有恩,是以下不了手……

    你一定要为她辩解么?拓跋孤不悦。

    苏折羽轻轻咬唇,唇线上磨出一道细白的牙印。拓跋孤遇到她楚楚可怜的目光,心中一软,改口道,先回去再说。

    苏折羽低低嗯了一声。那一切说苏扶风负心之语,她只是不信。

    她这一路尽是沉默,脑中翻来覆去的,尽是方才庄劼的言语,思及她为俞瑞所辱,竟欲垂泪。

    莫非我们的命运当真如此相似么?我为单疾风所辱,生不如死。你此刻想必也是同样感受——却又不能便死,只是因为心里的这一个人——可是扶风。你可知道,我此刻已经足够幸福了。我心里的这个人,此刻已将我揽在怀里;往昔的这一切屈辱,他只叫我全部忘记——扶风,直到此刻我仍觉身在梦中,只是这却竟是现实。若我们当真注定要承受相同的命运,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心里的那个梦境。也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呢?只是——你比我苦了更久,此刻的你,又在哪里呢?

    苏扶风却只是裹紧了裘衣。船舱漆黑,已是夜晚了。明明早过了冬至,天黑得竟还是那么早。

    又到晚上了么?她冷笑着,努力外面,却挑不到望得见天空的角度。

    这是艘并不大的船。两名船夫,载她和俞瑞两个。她甚至并不清楚要去哪里,也完全不关心——所知的,只是一直在西行而已。

    船走的是干流,但俞瑞似是想避人耳目,整日只是呆在船舱之中。只有天黑了才在外面略为走动。这便是苏扶风一天中最为盼望的时刻——不为别的,只因这压抑感的减少,便足够令她稍稍快乐。

    只可惜这时辰太短,不到半炷香工夫,俞瑞便回了进来。

    明日傍晚便可到汉口了。只听俞瑞道。到时候我们暂歇一天。补充些水粮,换了船再行上路。

    苏扶风只是哦了一声。甚至没有他。

    俞瑞轻哼了一声,伸手扳过他的下巴,将她的脸仰起。昏暗的舱内只能见她一双眼睛的细弱光亮。

    他将舱门关上,这小小的空间顿时完全漆黑,最最明亮的眼眸也已消失不见。俞瑞却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苏扶风的亵衣下摆,手腕一游,探了进去。

    苏扶风仰面躺倒。她的眼睛仍然瞪大着,却像什么也不见。

    …

    你还在什么?拓跋孤坐到床边,才注意到苏折羽竟是瞪着双目,未曾合眼。虽已吹灭了灯火,但窗外细小的弯月仍是照出了她眼里的光亮。

    他适才总算答应她明日便派人去打听苏扶风的下落,这令她多少安心了一些。只是会有多少把握找到她、救出她,却又叫她不敢去想。

    主人。她侧过身,抓住他的手。你会……派谁去呢?

    笑尘吧。拓跋孤道。我想了想,也只能让他去了。

    可是……这一阵教里很忙,顾先锋如果离开的话……

    拓跋孤似是沉默了一会儿,道,先睡吧。便除衣躺下。苏折羽让出那半边被子来给他,他却伸手抓那被子将她一裹,抱她在了怀里。

    老实说,我是不太想派人去找的。拓跋孤道。一方面苏扶风暂时不会有事,另一方面,照我,庄劼不会拒绝与我们的交易,到时候让他利用天都会的人去找,岂不是方便得多。

    但那样……不会很容易暴露了他的图谋吗?他会愿意吗……?

    俞瑞和苏扶风都是天都会的重要人物,如果莫名其妙失踪了,他不是本就该好好找找?话说回来,倘若俞瑞真的没告诉任何人他要去哪里,那多半于他来说,要去的这个地方比这天都会更重要。

    苏折羽点了点头。她知道拓跋孤说得有道理,可她却并不关心俞瑞如何、天都会与旁人的利害关系如何,她关心的不过是苏扶风。她在这黑暗之中闭了闭眼睛,才觉出自己其实全因苏扶风的事情才无睡意,其实早已困乏得不行。大约是因为伤始终没好透的缘故,身体一直不如先前那般听从使唤,意志也像薄弱了许多。可又或许是因为放松——因为她不再是那根始终绷紧的弦,而是——可以依靠在他怀里的那个宠儿了。

    …

    从并无知觉的床事中脱出,苏扶风只是愣愣地裸身仰面躺着,似乎忘记了这还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俞瑞却似意犹未尽,手指沿着她的头发密密梳下,那发却早也被汗浸得打了结。

    他改为捻起她的发,撩扫过她的脖颈。苏扶风微微一缩,才道,大哥,你别这样!

    俞瑞却是洋洋得意地将这发一再拨过她的身体,许久才站起身来,披上衣服。天冷,你别冻坏了。他才加了一句。

    苏扶风哦了一声,坐起来拉过毯子,裹在身上。

    她却无力入眠。这样的夜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黑暗的封闭的小小天地里,蜷缩着,无声无息地等待天亮。

    …

    夜晚的湖东客栈,却是邱广寒为凌厉披上一袭寒衣。

    都半夜啦。她巧笑。还站在院子里干啥?明日一早要去拜访姜夫人的,早点歇吧?

    有点……心神不宁。凌厉只是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睡不着。没想连累你不能睡……

    没想连累我你就去睡咯。邱广寒笑道。你想我陪你站到天亮么?

    怎敢!凌厉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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